第六章 初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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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瓷魂》 图书
唯一号: 140420020230000632
颗粒名称: 第六章 初战
分类号: I054
页数: 33
页码: 148—180
摘要: 从K省回到瓷城,辛勤惦记着厂里,一下火车,便径直往厂里去了。 辛勤刚进厂门,只见办公楼前的宣传栏下,围了一大群人,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其中还有副厂长鲁大雷唆声唆气的吼叫声。辛勤心里一阵纳闷,紧赶几步,走了过去。 老厂长的突然出现,使众人都不免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几个胆小怕惹是非的,在悄悄地往旁边溜走。鲁大雷还没发现老厂长的到来,指着宣传栏上的什么,仍在粗声地骂着:“有种的跟俺老鲁当面来辩辩!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个屎!” 辛勤挤入人群,往宣传栏上一看,原来那里贴着一幅巨型漫画。只见上面夸张地画着位大腹便便,咧嘴哈哈大笑的“洋人刀,洋人的脚下,趴着位瘦小的老头,正津津有味地啃咬着一根洋人扔下的肉骨头。旁边还题有两行小字:辛辛苦苦地趴着,勤勤恳恳地啃着。…… 辛勤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他只觉得有一团灼人的烈焰“呼”地从心窝升腾,窜到喉管,涌至嘴边,就要喷射……终于,他咬了咬牙,又使劲地把它咽了回去。
关键词: 小说故事 传记

内容

从K省回到瓷城,辛勤惦记着厂里,一下火车,便径直往厂里去了。
  辛勤刚进厂门,只见办公楼前的宣传栏下,围了一大群人,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其中还有副厂长鲁大雷唆声唆气的吼叫声。辛勤心里一阵纳闷,紧赶几步,走了过去。
  老厂长的突然出现,使众人都不免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几个胆小怕惹是非的,在悄悄地往旁边溜走。鲁大雷还没发现老厂长的到来,指着宣传栏上的什么,仍在粗声地骂着:“有种的跟俺老鲁当面来辩辩!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个屎!”
  辛勤挤入人群,往宣传栏上一看,原来那里贴着一幅巨型漫画。只见上面夸张地画着位大腹便便,咧嘴哈哈大笑的“洋人刀,洋人的脚下,趴着位瘦小的老头,正津津有味地啃咬着一根洋人扔下的肉骨头。旁边还题有两行小字:辛辛苦苦地趴着,勤勤恳恳地啃着。……
  辛勤心里顿时全明白了。他只觉得有一团灼人的烈焰“呼”地从心窝升腾,窜到喉管,涌至嘴边,就要喷射……终于,他咬了咬牙,又使劲地把它咽了回去。
  此时,鲁大雷的激愤也达到顶点,他捋了捋衣袖,把粗壮的胳膊伸向宣传栏,叉开胡萝卜似的五指,抓住漫画就要往下撕……辛勤见状,连忙挤了上前,拉住鲁大雷的胳膊,平静的说:“先留着它吧。”鲁大雷一惊,忙回过头,不禁大声唤道:“哎呀呀,俺的老厂长,您到底回来了!您看这……”辛勤若有所思的默默点了点头,示意他冷静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用幽默的口吻对围观的众人说:“绘画和赏画,是我们瓷业工人的特殊爱好之一。为了不扫作者和观众的兴,这宣传栏上的漫画由我负责保护。大家下班后再来慢慢欣赏吧!”
   围观的人们带着愤怒和思考,也带着内疚和不安,纷纷离去……
  在辛勤的办公室里,鲁大雷正一五一十地向老厂长汇报着在他离厂去K省的这几天时间内,厂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只见他气愤地说:“这几天,厂子里简直象搞‘文化大革命’一样,谣言一个接着一个。什么接受外商订瓷是劳民伤财,最后倒霉的是工人罗,什么订瓷一事受到上级的严厉批评和制止,已经走投无路啦;还胡说什么老厂长与洋人勾结,出卖国家利益,已经被公安部门拘留审查了。更为恶毒的是……”说到这里,鲁大雷偷偷瞧了瞧老厂长的脸色,没敢往下说。
  “哦,”辛勤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可能影响了对方的谈话,便竭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说吧,老鲁。继续往下说吧。”鲁大雷犹豫了…下,还是说了:“有人居然嚼舌头,说您深更半夜与鲁莉技术员一块逛马路……”
  辛勤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把个鲁大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有什么情况吗?”辛勤接上问。
  “再就是,”鲁大雷气怵怵地接着说:“有的人甚至公开煽动职工闹事,扬言厂里若搞订瓷生产就拒不上班!”
  “呵,”辛勤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急了,向前拢了拢身子,问:砧后来呢?”
  “他敢!”鲁大雷把本已卷得很高的衣袖又往上卷了两折,不无得意地告诉老厂长:“其实,真正闹事的也就那么三、五个王八羔子。那天他们正在厂门口起哄,俺和德块得讯后,立即赶了去。俺当场宣布:订瓷生产咱们一定得搞。有想不上班的,现在就请滚蛋I结果,那几位‘狗熊’又全象龟儿子似的,乖乖地上班干活去了。”鲁大雷接着又说到有入今天一大早偷偷摸摸在宣传栏贴漫画的事情。未了,他忿忿地说道:“对这几天出现的事情,一定要组织力量,追查到底。抓出几个坏典型,狠狠处理一下,以杀一儆百!”
  辛勤听了,没有吱声。只是一个劲地抽烟。良久,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说:“我看对待这些事,还是以
  ‘冷处理’为好。咱们一不去追查,二不搞处理,甚至也不作过多的解释。让事寒去粉碎谣言,用‘我们的实际行动去教育广大职工群众。之所以要这样做,那是因为:参予这些事情的多数人只是受蒙蔽、被欺骗。因而也是可以原谅的。至于少数阴谋者,更可暂时撤在一边,置之不理。否则,因此而分散精力,延误时间,将正中他们的下怀!……”鲁大雷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不禁为老厂长的豁达大度和明见卓识而深深折服。
  辛勤接着说:“我打算在这一两天内尽快召开一次职工大会,对即将开始的订瓷生产再作一次动员。在这个会上,我想强调一下订瓷生产中一些值得注意的问题。有关思想政治工作方面的事情,就请孙森同志”说到这里,辛勤这才想起,回来后怎么一直没见着孙森,便问鲁大雷:“老孙他这会上哪儿去了?”
  “又病啦!修鲁大雷没好气地回答说:‘打从您去K省后这么些天,他在办公室里呆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不到半天。说是身体不舒,可有人看见他成天东奔西跑的,一刻也没歇着!”
   “呵—一。”辛勤听了,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讥意。
   …………
  以全厂职工动员大会为标志,一万套九十六件头新花高档西餐具的生产,终于在白玉江厂拉开了战斗的序幕。这天正好是七十年代最后一个国庆节。
  不知是谁,在厂宣传栏曾经贴过那幅侮辱性漫画的地方,写下了这样激动人心的诗句;
   沐浴着改革的春风
   与共和国同着喜庆,
   你——
   披营硝烟,
   踏着风浪,
   走来了,终于走来了!瓷城的历史将从这里开始改写,
   “CHl NA"的称谓将因此变得更加充实!
   记住吧一一
   这意义深远的伟大壮举,
   记住吧一一
   这扬眉吐气的激动时刻!
   …………
  为了提醒全厂职工注意,辛勤特地亲自为这次订瓷生产取了个‘一O一工程”的代号。寓意为要求大家以百分之一百零一的热情和干劲,百分之一百零一的严肃态度和负责精神,保证订瓷生产的顺利进行。
  连日来,辛勤废寝忘食,上“窜”下“跳”,外求援助,内排阻扰,来回奔走于困难之间,指挥若定于险象丛中。直到炼泥机吐出第一条高档原料,成型车间生产出第一批合格的泥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工程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正好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以辛勤为首的厂务会作出决定,全厂除了个别车间和少数特殊工种外,其余职工放假半天,以志庆贺。这不仅是出于对职工这些天来连续作战,需要缓冲一下的考虑,还因为中秋节在瓷城有着其特殊的意义。
  瓷城人民过中秋节有其特殊的风俗。这一大的傍晚,夕阳刚刚在西山的背后隐没,瓷城的男女老幼便倾城出动了。市民们在街头巷尾,广场江边,以及各家各户的庭院空地上,用一块块小小的圆渣片,精心地搭垒起一座座被称做为“太平窑”的模似瓷窑。这太平窑搭得形状五花八门,容量大小不一。大的足有一丈多高,小的起码也有二、三尺。
  入夜,当月亮露出它那晶莹脸庞的时候,人们便扶老携幼,围坐在太平窑的四周,开始谈笑、饮酒、赏月、食饼。待到月至中天,大家又饶有兴味地你一把、我一捧,将预先准备好的干柴,纷纷投入窑内,点燃焚烧。那成千上万的太平窑一起燃烧开来,就象点燃了无数支巨大的火把,照得天上地下,林间水边一片通红透亮。瑰丽、奇特的景致,实为人间罕见。无怪乎每年到了这个日子,瓷城外宾馆的床位就显得特别紧张。远近数十里、上百里的乡邻们,也都象赶庙会似的,不惜日夜兼程,以先睹为快。
  今年的中秋节,白玉江厂在辛勤的提议和亲自动手下,搭垒了一座特别高大壮观的“太平窑”。此时,数百名团员、青年的代表,正围坐在太平窑的四周,兴趣盎然地聆听着老厂长动人的讲述:
  瓷城的瓷工百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风俗习惯来欢度中秋佳节?又为什么要把这种用渣片搭成的东西,称做为“太平窑”呢?
  那是在太平天国年间,奉命西征的太平军堵王黄文金,率领士兵,一路冲杀,很快打到了距离瓷城仅数十里地的邻县。此时,驻扎在瓷城的清军头目曾国荃慌了手脚,他知道,瓷城地处交通要塞,素有“四省通衢”、矗吴头楚尾”方称。更是通往他哥哥曾国藩率湘军驻守的C省的必经之路。倘若瓷城失守,势必祸及其兄。到时哥弟俩都难免可悲下场!
  惶惶不可终日的曾国苓,成天苦思冥想,终于横生一条毒计,当即下令,要将瓷城所有的烟囱和瓷窑拆毁,然后把拆下的砖头石块砌筑一道厚实的城墙,以抵御太平军势如破竹的攻击。
  瓷窑烟囱本是瓷城人的命根子。瓷工们得知消息后,不禁义愤填膺,群起而护窑!
  曾国荃的拆窑布告贴出都两天了,可全城三百多座瓷窑一座也没见拆毁。他不禁恼羞成怒,火冒三丈,随即遣兵抓来几个领头护窑的窑工,当众开刀问斩,想借此来个“杀鸡给猴子看”!
  窑工们并没有被刽子手的屠刀所吓倒,大家团结一心,义无反顾,与仇人们展开了拼死的斗争!同时派人偷偷潜出瓷城,火速向城外的太平军告急求援。
  太平军得知消息后,当即决定提前攻打瓷城,数千将土星夜兼程,所向披靡,数个小时之后就打到了瓷城的大门。
  眼看末日来临的曾国荃,在慌忙逃命前再次下令手下的清兵,疯狂地用大炮,炸药将瓷城所有的瓷窑、烟囱轰塌、炸平。待到太平军攻入城内,这里早巳是断垣残墙、荡然无存。
  太平军堵王黄文金见此惨景,不禁潸然泪下。他一面安抚着瓷城的瓷工百姓,一面急令部下打开官府和窑户老板们的粮仓、金库,分发给穷苦百姓。
   这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深受清军和窑户老板之苦的瓷工百姓,-兴高采烈地与太平军的将士们,这里一群,那里一伙,在明亮的月色下,饮酒谈笑,赏月食饼……
  太平军的将士们,原来也大都是受苦的作田人,他们早知道瓷城名扬天下,却不晓得瓷器是怎么烧制而成。于是,便好奇地围住瓷工们询问打听。瓷工们悲愤而又遗憾地告诉他们:“瓷窑都被万恶的清兵捣毁,否则你们就可以亲眼看见了。”
   太平军的将士们听了,在义愤之余,也都感到十分扫兴。
  这时,有位老窑工灵机一动,顺手捡起地下的渣片,按照瓷窑的样子,精心搭起了一座空心渣片窑。接着又吩咐他的徒弟,抱来一捆窑柴,窑柴被火点着,投进窑内,燃起熊熊火光,就象真的瓷窑一样。老瓷工得意地指着渣片窑,告诉太平军将士们说:“我们烧的瓷窑,就象这个样子。”
   太平军将土们看了,高兴地围着渣片窑又笑又跳。
  坐在别处的瓷工们见状,也都仿照老窑工的样子,纷纷搭垒起一座座渣片窑。霎时间,各处红光闪闪,火焰冲天。军民同乐,沉浸在一派欢快的气氛中。
  瓷城第一次回到了人民的手中。中秋过后,堵王黄文金即命将士们帮助瓷工们一起,重新建窑造瓷。瓷城的窑火比以前烧得更旺了!……
  从此后,每逢八月十五中秋节,瓷城的窑工百姓们便不约而同地搭起一座座渣片窑,藉此纪念太平军重建瓷城的丰功伟绩。并把这种窑取名为“太平窑”……
  老厂长的故事才讲完,小青年们就纷纷议论开了。这个说:没想到这“太平窑”还有这么些讲究。那个讲:老一辈的瓷工硬是不简单!更多的大姑娘、小伙子在心里想:眼下正在进行的订瓷生产,也是一次“护城”斗争,一次维护瓷城声誉的斗争!……
  最后,一位绰号“半拉子,的青年小伙子站起来,作了“总结性”发言,“听了老厂长讲述的故事,我心里至今是‘阴魂不散’,激动得几乎要‘屁滚尿流’。就好比那屎克郎掉进粪窖里——都快晕头转向了!……”
   “半拉子”的发言才开了个头,人们早巳捧腹得“哟哟”叫疼了。
  “半拉子”是位在“文革”中启蒙、“文革”中毕业的初中生。小伙子人倒是挺不错的,就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学习时好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且又爱走“捷径”。这不,为了提高文学水平,他一咬牙,牺牲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业余时间,把一本厚达数百页的《成语词典》,从头至尾背了个遍。从此,言必形容词,张口歇后语什么的。可又往往是词不达义,甚至张冠李戴。说者口若悬河,听者啼笑皆非。有一次,他所在的团支部去为孤寡老人做好事,他刚进人家们,就感慨开了:“您老一人呆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实在是太‘悲惨’了。好比‘孤坟鬼影’似的……”弄得老人满肚子不痛快。还有一次,他去朋友家参加婚礼。婚礼上,他听别人祝福“白头偕老”,心想:你们才送一个“白”字,我要翻一番,来上俩好事成双嘛!于是,他高声地喊出了“祝新郎新娘‘雪上加霜”的胡话,险乎被人凑了……
   “我们一定要发扬前辈瓷工‘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的精神…¨" “半拉子”继续说着,并不理会周围的笑声。他想,尽管我说的可能不很准确,但毕竟有“词”。而你们呢,未必!他接着说:“一定要把这次订瓷生产搞好!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达目的,死不宴(瞑)目!”
  “半拉子”说完了,周围的人们也都一个个笑得喘不过气,直不起腰。辛勤也不时报以友好的笑声。接上又开始了以订瓷生产为主题和内容范围的猜谜节目……
   中秋晚会最后在老厂长的亲切赠言和美好祝愿声中结束。
   辛勤和小青年们一道欢度中秋佳节之后,接着又往孙森家里去了。
  十多天前的那个晚上,辛勤他曾就外商订瓷一事,推心置腹地与孙森谈了半宿。他之所以要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取得孙森个人的理解和支持。他心里明白,孙森的态度如何,绝非孙森一个人的问题。他是诚挚的希望孙森能和自己一起,共同挑起这副重担。可是当时孙森的态度却显得很暖昧。第三天的党委会他又称病告假,退避三舍。对此,辛勤心里确有些窝火。而当孙森在党委会的当天深夜,竟然又奇迹般地前来登门造访,态度坚决而又诚恳地一再表示:“不仅支持,而且要尽力协助师兄打好这一仗”之后,辛勤的火气顿时又烟消云散了。当时,他甚至不无激动地摇着孙森的肩膀,感慨道:“到底是我的师弟,没忘在关键时刻助师兄一臂之力I夥可是,后来的事实又使他发现,孙森在对待这批订瓷的态度上,并不是象他所表示的那样“坚决支持”、“尽力协助”。而是时冷时热,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自己因事出走1C省期间,他竞擅离职守,厂子闹得几乎不可收拾。尤其是几天前,当市委明确否定关于孙森全面主持白玉江厂党委工作的提议之后,孙森巳表现出一种明显的抵触情绪。这不能不使辛勤感到牵挂和担心。而这种牵挂和担心,不仅仅出于工作上的考虑,更主要的是发自对同志、对一位担负一定领导职务的基层负责干部政治上的爱护和关心。
  多少年来,尽管孙森对他是那样的薄情薄义,可辛勤对此并不过分地计较和介意。这是因为,一来他并非那种“施恩图报”的庸人。他把当年对孙森的帮助和保护,仅仅看做是自己对阶级兄弟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更主要的是,现在两人长期一块共事,一道挑起一个拥有几千万元年产值、数干职工大厂的重担,绝不能因个人之间的恩怨和“磨擦”而延误工作,碍了大局。再说,辛勤这个人生来就是如此秉性,你对他个人有什么成见,即使当面骂娘也无妨,只要你不影响工作,不冒犯国家和集体利益的话。因此,当有人把他在“文革”中被诬陷参加“国民党特务组织”一事的怀疑,联系到孙森头上的时候,他听了只是一笑了之而已。他的想法是那样的奇特,而又是那样的能宽恕人:在那个连对一位国民党军队的普通士兵,都能用扁担、铁棍,在一夜之间揍成个“师长”、“军长”的年代,有的人要这样做,似乎也不算什么“出格”离奇。何况,自己确曾参加过“兄弟会”并担任会首。尽管它远非什么“国民党特务组织”,而且自己在参加革命之初和入党,以及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中,都曾作过详细、明确的交待。是非曲直,自有历史评说!……
  辛勤走进孙森家小院的时候,雯雯正在门灯下温习功课,她母亲则脸色阴郁地坐在一旁做针线。雯雯首先发现了辛勤的到来,随即象只小鸟似的,欢蹦乱跳地跑了过去,拉住辛勤的手,“辛伯伯!辛伯伯!”亲热地喊个不停。孙森的爱人见了,也连忙起身,热情地唤着“师兄”,把辛勤让进屋里。辛勤刚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坐,母女俩又忙着敬烟、沏茶,并端来月饼,一定要辛勤“赏脸”……
  雯雯本是最忌讳家中来人的,尤其是对她爸爸交往的那些客人,她几乎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唯独对面前的这位辛伯伯,她是既尊敬又欢喜,巴不得他一天能来上七,八回。这时,她紧挨着伯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高兴地告诉伯伯,说她最近根据伯伯讲述的故事,改写了一篇作文,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好评。接着她又缠着伯伯要讲故事。雯雯母亲听了,横了女儿一眼,责怪道:“你别再烦你辛伯伯啦,辛伯伯可没你爸吃得那么空I”
  雯雯挨了母亲的批评,诚知自己“理亏”。便调皮地向伯伯扮了个鬼脸,又坐到一旁温习功课去了。
  “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好些了么?”辛勤关切地询问还在忙乎什么的师弟媳妇。
  师弟媳妇听了,一声轻叹,转过身,偷偷地用衣角擦拭着眼眶,没有吱声。
  辛勤意识到什么,沉默了一下,接着问:砧最近厂里的情况怎么样?”她在另一家瓷厂工作。
  “唉,别提了!”师弟媳妇熄了酒精炉,从上面端下一瓷缸热气腾腾的酒糟冲鸡蛋,双手送到师兄面前,说了声:“请师兄趁热喝了。”然后解下围裙,在师兄对面的折椅上坐下,接着回答师兄的询问说:“这些日子,听说上面又下文件了,还要象前年那次一样,搞什么‘百分之四十’的职工调资。消息一传开,厂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大家根本没有心思工作、生产。这八字还没一撒哩,不少人就哭闹、争吵开了。唉——,这也难怪人家这样。”她继而又变得同情起那些人来,接着说:“说是要大家互相比贡献、比劳动态度、比政治思想……到底怎么个比法?又由谁来做这个‘判官’?调资的范围又仅仅只有百分之四十,到底给谁加好?到头来,那些有‘背景’的,耍滑头的,请客送礼,溜须拍马的,不声不响的工资都涨上了。剩下那些没门路的老实人,真正该加的,却一次次连汤都喝不上。有的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几二十年,至今还是个二,三级工,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么三,四十元钱过日子。别人买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什么的,可他们却有时连粮站里的计刘米都称不回家。看了真叫人寒心哪!”她显得有些激动,最后说:“这种搞法,到底能起什么作用?真不知上头是怎么想的!”
  “我想,上级的本意和出发点还是好的。”辛勤说:“至于实际效果……”他没有往下说。在这个问题上,他当然也是有自己想法的。师弟媳妇刚才说到的情况倒也多半都是事实。七七年那次调资时,他还未获“解放”。白玉江厂就曾因争调资指标而闹出了人命。那是两位女工在争夺最后一个指标的拓关键”时刻,其中一位女!为压倒对方,便胡诌对方“搞破鞋”,并煞有介事地说是她“亲眼所见”。结果那位被诬的女工非但指标没争到,还被当众丢了脸。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又被愚昧的丈夫狠狠的毒打了一顿。悲愤交加的她,丢下不满周岁的孩子,当夜投江寻了短见。
  辛勤不能不汲取上一次调资的教训,何况眼下又正值订瓷生产的紧张时刻,人心浮动的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因此,这次有关调资的文件一下达,他就作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在此基础上,又多次召开专门会议,进行反复研究。最后作出了违犯文件精神的决定:除了那些长期“病休”、旷工和少数太“吵蛋”的人外,上次没加上的,这次都加一级。毋须再搞“摆比”和“评议"。并将“决定”以“内外有别”的要求,迅速传达到全厂每一个职工。这一着,果然得到多数人的拥护。当然,也受到少数人的强烈反对。不过,这些人除了能握着文件,“名正言顺”地去上级部门“告状”之外,在厂内,因害怕触犯众怒,而只能是悄悄地“活动”……
  辛勤把喝完了酒糟冲鸡蛋的空瓷缸递给师弟媳妇,感激地点了点头。接着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继而问道:“师弟他还没回来?”
  “他呀,”师弟媳妇的脸色显得很不好看,忿忿的说:心这些日子他就象掉了魂似的,没日没夜往外边跑。这不,中秋节都顾不上在家吃一顿‘团圆饭’。又不知在哪里灌了‘黄汤’,才不久回的家。”接着,她没好声地吩咐女儿道:‘快上楼去把你爸叫下来!”
   辛勤笑了笑,向雯雯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起身独自上楼去了。
  酒后正在酣睡的孙森被敲门声唤醒,见是辛勤来了,不禁一惊。旋即掩饰地用手捂着脑袋,脸上挤出几丝难堪的笑纹,问:“这么晚了,师兄您还没睡?”
  “来看看你呗!”辛勤在床沿边坐下,笑着说:“最近我看你好象有些……”
  “是呵,”孙森连忙接了话,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a这些日子老是头晕,得感谢‘文革’哪!”他说话还是忘不了“突出政治”。尽管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辛勤不愿跟他绕弯子,想了想,接着说:“我今天来,想与你随便聊聊。比如说,你对自己的工作安排,或是对我个人有些什么想法和意见……”“师兄这是哪里话呢?”辛勤的话还没说完,孙森做出一副被人误解而委曲的神态,立即解释道:“别人不了解我,师兄您还不知道?对工作上的安排,我老孙向来是心安理得,别无它念。与师兄您更是同心同德,肝胆相照!您看,”他深怕对方不相信似的,接着,俯身从床铺底下翻出个小本本,随手掀开几页,指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在辛勤眼前一晃,煞有介事地标榜说:私我虽然有时生病在家,但也总是想着工作上的事情,甚至都弄得有些寝食不安了!”
  “那好!那就好!”善良,地道的辛勤,总是把别人也想得那么善良、地道。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牵挂和担心,不过,是误会和错觉。于是反倒觉得有负对方而内疚不安。听了孙森的表白,他高兴地连声说。
   辛勤接着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孙森表面上装出认真谛听的样子,心思却早飞到爪洼国-去了。望着辛勤那副疲惫、憔悴而又认真、虔诚的神态,他不由在心头泛过一阵鄙夷和讥讽,之后,又不免有些同情和可怜!他不理解,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头,成天还要这么疯疯颠颠的玩命于“事业”,到底图个啥?如今官场上的“行情”难道你一点也不知晓?一个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的干部,可以因一两件个人之间的小事得罪上司而被冷落,甚至无端地被找了麻烦。反之,你只要投其所好,跟着他把白的说成黑的、月亮比太阳还亮。即便是工作上再无作为,水平低得甚至比一个学龄前儿童强不了多少,照样可以得宠升迁。别看上头的文件说得那么动听,无奈“天高皇帝远”,待“落实”到底下,七折八扣的,还剩多少呢?什么“德才兼备”、“任人唯贤”,他孙森算是看透了1在一些领导者用人的词典中,所谓罐德”的标准不过是个人关系的亲疏,而对“才”的衡量又全在于你是否听话。也难怪啊,中国绵延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制度,从皇帝开始就是这样做的,谁也不会去培养自己的拓掘墓人,”,谁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后院起火”而腹背受敌。尽管今天的共产党干部与昔日的封建官吏,绝不可同日而语,但要在短短的几十年时间内,就从人们的头脑中彻底清除几千年封建意识的影响,同样是不现实的。想当初,他孙森拓在野”的时候,对于这种腐朽的社会现象,也反感过,憎恶过。而当他自己一旦也成了“执政者”之后,便也心安理得地干了起来。实际上,他的由拓在野”变为拓执政”,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这种“腐朽”。
  “值得注意的是,”一直在自顾说话的辛勤,这才发现孙森有些走神,便略微提高了声调:“最近,社会上否定‘四项基本原则’的错误思潮又在沉渣泛起。这股‘祸水,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我们工厂内部。据了解,我们厂这段时间内旷工的、赌博的、打架的以及在生产、工作时迟到早退、抢工图快一类现象在逐渐增多。甚至还有少数中层干部带头造谣起哄,违纪抗命!再加上调资可能引起的波动。这些问题,给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一O一工程’,都将带来严重危害!”辛勤想了想,接着说:“因此我考虑,从现在开始,能不能结合即将开始的企业整顿,先把厂风厂纪整治一下。俗话说:当‘风起于青萍之末’的时候……”
  “师兄与我真是不谋而合啊!”好象本来就是“知音”,孙森欣然插话,胸有成竹地说:“对此事我早有打算。我们这次一定要下个决心,真刀真枪地干它一家伙!”他略加思索之后,接着说“第一,派出干部在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到厂门口和各个分散的车间、班组站岗值勤。首先把那些个喇叭裤剪了,把长发、怪发给剃了。然后把他们集中起来办学习班,工资抹掉,只发给几角钱生活费!第二,对迟到早退的工人加重经济惩罚。一分钟至少罚它个三毛、五毛的。少了没意思,‘价值规律’嘛I第三,对那些个赌博打架、无理取闹者,报公安政法部门,捕他几个,送一批‘劳教’,再处分、开除他一批1第四,动用广播、墙报、宣传栏等各种宣传工具,大张旗鼓、轰轰烈烈,声势浩大的……”孙森以一个老政工干部所特有的政治敏感和“杰出的”看家本领,全面而又“内行”的说出了一、二、三、四,甲、乙、丙、丁……。
  辛勤一面听着,一面思考开了。待孙森说完,他缓缓地说:“你的意见当然可以研究。不过我想,我们的工作方法,还应该是以正面教育为主。采取从思想政治工作入手,疏导结合,潜移默化的方法。”说到这里,辛勤站了起来,心情沉重地:“如今的青年人哪,思想可复杂着哩!岂能用一种简单的办法,简单地解决问题?殊不知,任何措施上的不力和方法上的不当,都可能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甚至激化矛盾,把问题引向反面!”他复而坐下,叹息道:“当然,我并不排除对个别影响极坏,而又屡教不改者,在必要的时候,采取必要的非常措施!”
  孙森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接过辛勤的话说:“我看对这些人,不痛不痒的说教是收不到什么效果的。对他们来说,什么理想、前途、命运、四化大业,根本就没有什么诱惑力。您没见那次劳模上台领奖时,会场内出现的情形?讥讽的、嘲弄的,喝倒彩的……。有的小青年甚至用食堂扔掉的废条子在反面写‘入团申请书’。您看,连起码的真善美、假恶丑的观念都没有了嘛!鬼知道他们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这倒也是。”辛勤听后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光靠不着边际的空洞说教,泛泛而谈,是不能真正解决什么问题的。因为我们不接近他们,不了解他们嘛!所以不要说不可能起到‘药到病除’的神效,你甚至都无法‘对症下药’啊!所以,”辛勤以诚恳的语气,商量的口吻说:“我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抽调一些厂部机关干部,我这里主要指、的是党群政工部门的干部,分头下到各个车间,班组去,到工人中间去,一边劳动,一边了解情况,同时协助基层做些思想政治工作。”辛勤笑了笑,接着说:“你是党委分管政工的副书记,这个主意当然最后还是由你拿。”
  孙森听了,眉头微微隆起,没有立即作答,心里又迅速翻腾开了。自然,这一切都围绕着那个“一0一工程”……
  孙森对“一0一工程”确实抱有一种微妙的态度和复杂的心理。那个晚上,当辛勤对他首次谈起这事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明确地表示态度,那是因为他当时还吃不准,究竟怎样表态才子自己有利。再加上偏偏在这个时候,“辛老头”又抛出了要提议由他主持白玉江厂党委全面工作的“绣球”,这又迫使他不得不慎重考虑,如何做作才恰到好处。因此,第二天一·太早,在目送辛勤去市委组织部长的家之后,他返身家中,立即挂了几个“热线”电话,又紧接着出门,连着跑了几位“首长”的家。这一切,都同时为着两个目的,一是为辛勤的那个提议“投资”、垫底;二是为订瓷一事探询摸底。当他获知市委常委内部对这批订瓷的态度也是针锋相对,各执一端的情况之后,又火速赶到也住在这一带的市委文教部长的儿子、他的亲密“战友”和助手的侯云春的家,让侯云春尽快通知厂党委会内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对他们在即将召开的厂党委会上的态度,如此这般地做了一番交待布置,而自己却称病告假,隐身幕后,巧妙地做了回避。他这样做的意图很简单,他预料这批订瓷的命运将是凶多吉少,最终结果很可能“砸锅”。他要促辛勤上马,最后让辛勤与订瓷一道“砸锅”。而自己连关键决策的党委会都没参加,到时自然不负任何责任。而党委会的当天深夜,他之所以又要去辛勤家公然表态,信誓旦旦一番,其用意更是妙不可言1他要表态,是因为担心辛勤一旦看出他的回避而窝火,因而撤回关于他提任的提议,他要表态,也是出于以下考虑:这批订瓷假若真的搞上去了的话,他作为一贯的积极支持者——辛勤可以作证,和当然的组织者——厂主要领导人之一,自然少不了自己一份功劳。而且,,鉴于辛勤向来是个“报忧不报喜”、无事不愿拜“菩萨”的主,到时候,他甚至可以贪天之功,借此招摇领赏。反之,若是事情搞拓砸”了,那是辛勤揽的祸,他“吃不了”还得拓兜着走”。自己亦可“下井投石”,并借此编造一篇“童话”,成为“正确路线"的代表——这点,所有人都可以为他作证: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他从来都没有公开说过赞同“一0一工程”上马的话,倒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是如何在“险恶”的环境中,砥柱中流,孤军作战,与罐一o一工程”悄悄对着干,进行着誓死的“地下斗争”I到后来,当订瓷生产巳成定局,他出于某种需要和本能,又在暗地里做了一系列的“小动作”。诸如,通过他人放出“裁减工人”的空气,以蛊惑人心,连夜差人去外贸公司通风报讯,企图腰斩订瓷签约,来回奔走于与订瓷生产有关的部门、单位中的“同仁”之间,暗施诡计,设置障碍……特别是在辛勤出走K省期间,制造谣言,挑起事端,企望把水彻底搅浑,把订瓷生产扼杀于摇篮之中。再后来,当他获知自己“主持工作”的美梦完全成为泡影的时候,他愤怒、痛苦、颓丧,恨不得从此躺倒不干,一卧不起。可几天时间的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又使他重新振作,不甘沉沦!主意当然还在“一o一工程”上打。那闪光的“党代表”、“委员”、“常委”、“党委书记”的桂冠也许就诞生在这项工程的彻底失败和全面崩溃。所以,仅凭这一点,眼下他与辛勤之间就不能有向心之力!……
  在一番紧张、激烈的思索之后,孙森终于悟出了什么,象吸足了鸦片似的,精神为之一振。说:“师兄所言极是!理应抽调精悍人员,组织强有力的工作组,派驻各个车间和关键生产班组,形成大兵压境之势。压阵督战,全权指挥……”
   “不——,”不待孙森说完,辛勤轻轻摇了摇头,沉思道:“多少年来,由于极‘左,幽灵无时无处不予渗透,加上我们在企业管理上的茫然无知。大家总是热衷于或是习惯于用搞政治运动的方式搞生产。我为它取了个名字,叫做‘运动式’。细分下来,还可以延展为‘游击式’、‘救火式’等等。派工作组、搞会战等形式,就是这一生产管理方式的畸形产物。实践证明,它的实际效果只能是‘当时一阵轰,过后一场空’。充其量不过雨过地皮湿,治标不治本。就象搞什么什么,‘活动月’、‘突击’精神文明建设一样荒唐!”辛勤全然不顾对方的情绪。当然,他要刻意挖苦和奚落的也不仅仅是面前的这位作为“无知者”的“有心人”。他接着说:“‘运动式’的生产方式之所以沿袭至今尚不乏市场,生命力如此之‘强’。那是因为它用起来简单、便当。它正是产生官僚主义的又一温床,也是那些享受‘终身制,、‘优越性’的懒人、庸才和心术不正者的有效保护网。却苦了、害了工厂。长此以住,企业就象一个身患多疾的病人,非但得不到及时的、有效的、根本性的治疗,反得一次又一次鼓起那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点点气力,在‘主人’的驱赶下,挺着上擂台与人较量。有时看上去还蛮气派、蛮精神的,其实不过垂死病人临终前的‘回光反照’!”辛勤最后说:“因此,我这次让人下去的本意,既不是当保姆,更不是做太上皇。一为锻炼、考察干部,二为通过调查研究,探索一下企业的基础管理工作。仅此而巳!”
  孙森被辛勤的一顿“抢白”弄得好不狼狈和恼火,只是碍于表面上还不得不留着那点点“恩师”之情,不便发作。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对方的“不打自招”倒是提醒了他。既然如此,他就绝不能拨出一兵一卒为其呐喊冲杀,这不仅仅因为政工部门是他孙森管辖的“领土范围”,自不可容忍外人,尤其是眼前这位“政敌”来插手和指挥,更主要的是……想到这里,他又心生一计,面有难色的对辛勤说:“师兄说得都在道理。只是政工部门这一摊子目前工作实在太忙。您看,又是要宣讲文件,又得落实政策。到时候,若是完不成任务,可是个政治问题哟!……”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再考虑考虑吧!”辛勤知道,再谈下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便满腹不快的起身告辞,悻悻地走了。
  也许是由于辛勤长期“潜移默化”的结果吧,他的一家子都养成了“夜生活”的习惯。此时,夜虽已是很深了,一家人依然是在各自为阵,各司其事:星子躺在吊床上看书;小倩伏在桌边算帐,他们的妈妈则坐在床前纳鞋底。
   辛勤走进家门一看,不禁乐了:“嚯,蛮紧张的嘛!”
  星子和小倩见父亲回来了,亲昵地打着招呼。老伴见老头进屋,也连忙起身,接着从锅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面又抱怨开了:“没见过你这样的疯老头,中秋节的晚上也不知道回家团圆赏月。”
   辛勤听了,“嗬嗬”地笑着,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喂,我的小倩闺女在忙乎什么哩?”辛勤从碗里抬起头,打趣地问女儿。
  “哦,我还差点忘了告诉爸爸哩!”正在专心致志埋首算帐的小倩,听了父亲的问话,高兴地扬起脸,说:“我们瓷器加工社开办才半个来月,就赚了好几百元哩!”
   “呵,”辛勤眼里闪着赞许的光:“快把帐本拿过来给爸爸瞧瞧!”
   “好咧!”小倩得意地应声道。恭恭敬敬地把帐本递送到父亲手中。
   辛勤放下碗筷,一乒翻看着帐本,一面不住地点头:“嗯——,不错,不错!我的闺女出息了,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啦!”
   “只是一,不料,小倩在一旁又长叹短吁起来。“怎么了?遇上什么困难啦?”辛勤好生奇怪,侧过身询问满脸愁容的女儿。
  “别提了,”小倩嘴巴翘得老高的,说:“咱们瓷器加工社的自胎瓷调拨计划老是落空,而人家有关系,走后门的,却撑破肚皮吃不了!”小倩和另外一些待业青年组织的瓷器加工社,主要从事白胎瓷彩绘业务。按规定,白胎瓷由有关部门下达调拨计划,指定国营大瓷厂按价供给。
  “这个情况你们向有关部门反映过没有?”对此类事情,辛勤以前也曾有耳闻,没想到还真有其事。他问女儿。
   “反映过多少次了。”小倩生气地告诉爸爸说:“可总也解决不了!”
  “嗯。”辛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安慰女儿说:“你们先别着急,再反映反映,问题总是会解决的。有机会,爸爸也帮你们去说说。”
  “那就太谢谢爸爸了!”小倩高兴了。接着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附在父亲耳边,悄声说:“其实呀,也用不着爸爸您去为我们跑腿说情的。社里的待业伙伴们都说:‘你爸是位大厂长,找他去开个后门,让他到厂里扫点边边角角的,就够咱们干上个三年五载的啦!’爸爸,您说是吗?”
  “不行,不行,那怎么行!”辛勤一听,脑袋顿时摇得象货郎鼓,迭声说。他接着又说道开了:“我们厂的白胎瓷调拨都是严格按上级下达计划执行的。再说……”
  “哼!”辛勤还要说什么,女儿气鼓鼓地把他的话打断了。“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的!”说完,伤心地背过身,掏出了手绢……
   “倩儿,倩儿,”辛勤一看急了,扳住女儿的肩胛,慌忙道:“你听爸爸给你说嘛……”
  小倩扭过身,一看父亲那着急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罐噗哧”一声,略咯地笑了。调皮地说:“谁希罕您那个‘后门’哪,我是跟爸爸您开个玩笑哩I”转而认真地:“咱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是走自力更生的道路,自己搞成型,自己生产胎瓷!”
  “好,有志气!”辛勤这才恍然大悟。他高兴地拉住女儿的手,大声地说:“爸爸支持你们!”继而提醒女儿道:拓搞成型生产可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爸爸负责给你们培训技术,必要时派位退休的老工人给你们当顾问!”
  “太棒了,这回我们更有底了!”小倩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稍顷,她想起什么,对父亲说:“咱们瓷器加工社到现在还没个正式名字哩。大伙都对我说:‘你爸当大厂长,一定有大学问。白玉江厂搞得这么有名气,没准那厂名就是你爸给起的!’所以都一致提议,要您给起个社名。”
   “瞎胡闹!”辛勤听了,不禁笑得捧腹。
   “嗯——,不嘛,不嘛,今天非要您给起个社名不可……”小倩见父亲并无起名的意思,着急地轻轻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要起娇来。
  “好吧,好吧。”辛勤被女儿缠得没法,只得答应下来。“不过,你得给大伙说清楚啊,就说那辛佬倌实在是一没学问,二还没学会看‘风水’。”辛勤继而幽默地向女儿提出条件。
   小倩抿嘴笑着,向父亲点点头O
   “起个什么名字呢?嗯——”辛勤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思索开了……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发现新大陆。对女儿说:拓你们不是立志自力更生吗?就叫‘自力’怎么样?勿
  “好,好,就叫‘自力瓷器加工社’!”小倩欢喜地拍起了巴掌,大声地说:‘咱们明天就把社牌挂出去!”她接着后退三步,面对父亲,故做庄严,粗声粗气地:“现在,请允许我代表‘自力瓷器加工社’的全体社员,对辛勤佬倌的大力支持,表示最最衷心的感谢!’说完,象孙悟空手搭凉棚,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辛勤被女儿的恶作剧再次逗得捧腹大笑。老伴在一旁也笑得撩起衣襟直抹眼泪。连躺在吊床上的星子也忍不住乐了。
  “你小子乐什么?”辛勤继而把目光投向儿子。故作严肃地:“老子还没检查你小子哩!”
  “哥哥这阵子可用功啦!"小倩见哥哥那副尴尬的样子,连忙帮他开了腔:“他正在抓紧温习功课,准备报考陶瓷职工大学哩!”
  “呵,这么说,爸爸还真‘官僚’着罗!”.辛勤倒先自我翻检查”起来了。接着问{ “打算读什么专业?”
  “陶瓷工程。”星子想起上次与父亲的那场争吵,不好意思地:“毕业后还干本行,还做‘坯房佬’!”
  “嗯。”想起这些日子对儿子的“敲打”,总算没白费劲。辛勤高兴了:翻这就象我的儿子嘛!”继而告诫儿子道:“我给你约法三章:一是不能因温习功课耽误了工作,二是学习上遇到困难不能退缩,三是没考取不能灰心,考取了更不能目中无人。总之,不能给我们这个工人出身的家庭丢脸!”
   星子听了父亲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还有这位‘老同志’呢?’辛勤心里高兴夕情绪特别好。弛接着转过身,又打趣地询问起老伴:“你今天能给我提供些什么情况呀?”他曾经听老朋友,那位在市文联当主席的老扶说过:!作家们要写书什么的,首先离不开“素材”。他琢磨,这大概也与他当厂长的离不开“情况”差不离。于是他便把老伴当成“素材”的重要来源之一。
  “你呀,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老没个正经!”老伴听了老头子的问话,亲昵地白了他一眼:“你不下令,我也正打算着给你这位当‘大厂长’的汇报哩!”她见老头子难得这么开心,心里也很快活。接着说开了:“我听几位老同事说,眼下,厂里有不少巳经退休的职工,被本地和外地的一些厂子‘高价’请了去。据说在外一个月至少能拿百多元报酬,还可以捎带一个孩子参加工作。弄得在职职工也没心思干活了。现在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嚷嚷,说是要设法去医院搞‘病残’证明,争取提前退休赚大钱哩!”老伴见老头子听得那么仔细认真,揣摩自己说的这些“情况”还算“值钱,”。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我们厂的情况还算是好的,听说外厂有些被请的退休工人,见钱眼开,最后连良心和‘王法’都不要了,把厂里的制瓷模种,要紧的设备、工具,甚至连保密的配方资料,都偷出去卖了。谁担保不传到外国人那里去?”
   “呵——。”辛勤听了老伴的“汇报”,心里不免吃了,惊。老伴说到的这件事,他巳早有所知,并在厂内采取了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但是他绝来料到,事情竟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他意识到自已有责任将这方面的情况,进一步摸清楚,并尽快向市委和上级有关部门反映汇报。以采取得力措施和全市性的统一行动——因为它牵涉到各个方面,需要全社会的配合,支持,以防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恶化。否-则,瓷城乃至整个中国的制瓷业都将象北京的“景泰蓝刀工艺一样,垮在那些见利忘义的“败家子”们手中!……
   辛勤吩咐子女们早些就寝休息。自己又与老伴继续聊开了……
  真是枝节横生,“按下葫芦起来瓢”。辛勤昨晚上与老伴为退休工人外流一事,一直聊到鸡叫三遍才躺下,仅迷迷糊糊地睡了不到个把时辰。天刚放亮,才起床出门,又被刘德块挡在了家门口。刘副厂长在辛勤的家门口守候已经多时了,本当他昨晚就要敲门告急的,只是虑及老厂长那嫉恶如仇的倔脾气,唯恐弄得他又是一宿不得安身。所以没敢惊动。
  辛勤一见刘德块那惊慌失措的样子,诚知事情不妙。忙问:“出什么事了?”
   “昨,昨天,优……优煤……”刘德块一急,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别急,别急,慢慢说。刀辛勤忙把对方拉到门前的一颗树底下站定。嘴里劝刘德块别急,实际上自己比他还急。
  “是,是这么回事。”刘德块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这才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O一工程”上马之后,急需一批高热量的优质煤炭作为瓷窑烧瓷之用。这优质煤的有无、多少,将直接影响工程的正常进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整个工程的命运。因为对制瓷生产来说,烧炼是个重要关键,烧炼的好坏.关键又在窑温。而窑温上得去上不去,最终又取决于煤炭质,量。煤炭质量愈好,烧出的瓷器也就愈好,反之,要烧制好的瓷器,尤其是高档瓷,就非优质煤不行1由于本地和邻省生产的煤炭,多是无烟煤或“热卡”过低的其它劣质煤,只能凑合着用在内销瓷中的一些粗瓷生产上。而出口瓷生产需要的优质煤则完全得靠从数千里以外的河北开滦和山西大同等地调进。因此,优质煤在瓷城,简直成了比面粉还要珍贵得多的宝贝。国家每年调拨给瓷城的优煤是有限的,由省煤炭公司驻市分公司统一掌握,分配给各瓷厂。近年来,由于工业发展、经济振兴,燃源供应日趋紧张,国家调拨给瓷城的优煤量一再压缩,不少瓷厂因此叫苦不迭。白玉江厂亦在此之列。眼下又值年底,他们一年的优煤指标都快“吃”光了,加之辛勤亲身到各兄弟厂“搜”仓“扫”库来的,充其量只够两条隧道窑:“吃”二个半月。“—o一工程”至少短缺半个月的罐粮食”。为此,早在工程上马之前,辛勤就对此作了专门研究和部署。据他了解,优煤的供应虽然一直紧张,但市煤炭分公司每年尚有一定数量的库存,以备急需。据说今年由于“广开渠道”,优煤的库存量还比较大。因此,他几次找到市分公司,请求援助。而分公司却以计划外调拨须由省公司批准为由,一再推辞。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主管后勤的副厂长刘德块专程赴省。不乏机灵的刘德块自己掏钱,买了一套上等的青花玲珑餐具带到省煤炭公司,几经周折,终于捧回一张三指宽的字条……
  刘德块汇报完在省里的工作经过之后,接着说,“昨天下午,我从省城赶长途汽车回市,一下车,便带着省公司给的尚方宝剑,满怀希望地赶到市分公司。首先在三楼找到他们的计划调配员,调配员当时正在与人下棋,听了我的来意,半天没吭声。后来看我催急了,不耐烦地看了看我递到他,面前的条子,接着眼珠子往上一翻,嘴一嘮,示意我去找他们:经理,嘴都懒得张。在七楼的一间装饰豪华宽绰的办公室内,我终于找到了那位名震全市的‘煤霸’伍添财经理。我随即把省公司开的那张条子,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伍经理他漫不经心地接过条子,随意溜了一眼,往桌子上一扔,接着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头往沙发背上一仰,手一摊,说是目前根本没有办法解决d我一听急了,连忙说明我们的情,况和困难,又拾起被他扔在桌上的那张字条,求他说:‘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再说,既然省公司都有批示,您就高拾贵手……’可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却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从我手中揪过字条,指着那上面的内容,揶揄地:‘这不是写得明明白白,让我们在可能的范围内,给予适当的考虑吗?告诉你们吧,目前是既不可能,也无法考虑1’说完,把字条撕揉成小团,随手扔进废纸篓内,。接着起身,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恶,可恶,太可恶了!”辛勤听了,气得直哆嗦:“我,我找他们评理去!”
  “使不得!使不得1妒刘德块慌忙拉住就要动身的辛勤,担心地,“您可不知道那‘煤霸’……”
  “那你说该怎么办?!”辛勤依然是怒不可遏:“朝他下跪?磕头?乞讨求饶?假如那样能成也行1”
   “我想——,”刘德块想了想,说:“咱们与他‘煤霸’前世无怨,今生无仇,素来未曾得罪。如今他既要这样整治咱,是不是……”说到这里,他胆怯地望了望老厂长,嗫嚅道:“咱们不妨先去摸摸,看看他到底需要些什么条件,然后……”
  “别说了!”辛勤不耐烦地打断了刘德块的话。他对刘德块是了解的,这个同志为人正派,工作也挺吃苦。只是这些年因受社会上一些不正之风的影响,每每在“外交”受阻、办事遇难之时,不免想个“歪点子”,“馊主意”什么的。他的理论根据是“舍不得牛皮熬不成膏”,也管这叫“以毒攻毒,投食抓鸡”。
  “咱们不走歪们邪道,也绝不让那些搞歪门邪道的入,在咱们这里捞到任何好处1”辛勤背剪着双手,气咻咻地来回踱着。稍顷,他看了一下表,接着在刘德块面前站定,语气和缓地对他说:“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回头咱们再做商量。”说完,又匆匆往厂里去了。
  还没到厂,辛勤就远远地望见厂门口密匝匝的拥满了许多人,心里顿觉蹊跷。走近一看,只见围观人群的中央,蹲着一位衣衫破旧,羞愧满面的老工人。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显目地摆着一只油渍斑斑的破工具袋和一只崭新的八时荷叶边彩花大碗‘厂保卫科长于坚双手叉腰,怒目圆瞪的立在一旁,当着众人,正大声地呵责着那位者工人:“你以为这个碗是好偷的?今天你先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示众亮相,过后,我们再找你算账1”
   辛勤见状,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大概还要推及到 “文革”运动开始那阵起,厂里偷窃瓷器逐渐成风。行窃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内外勾结,串通作案,胆子愈来愈大。开始时还只是把瓷器装进拎袋内,利用上下班之机,一件件地往外带。后来发展到用自行车一捆一捆的往外拉,最后竟干脆开来汽车,整箱整箱的往外偷运。这些年虽然狠刹过几回,情况有了很大好转,但由于厂子分散,加上管理上的漏洞,这样的事情,仍时有发生。为此,辛勤十分恼火,并在不断地采取措施。,眼下,居然连这样的老工人也干出这种丢脸的事情来,他在气愤之余,又不能不觉着痛心。但转念一想,又不禁纳闷起来,广里生产的瓷器品种成百上千,珍贵名瓷比比皆是。这位老工人既然要冒此风险,为何仅仅偷了这么一只,而且是一只并不算值钱的普通瓷碗呢?一只同样规格大小的薄胎碗,少说也比它值钱几百、上千倍嘛!更使他不解的是,在他的印象中,眼前的这位老工人向来是忠厚老实、胆小怕事的呀。……辛勤在心里捉摸:这当中一定事出有因!
  对面前这位保卫科长的如此做法,辛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在他的记忆中,这些年来,厂里破获的大大小小数拾起.瓷器被窃案中,就没有几起是他们保卫科工作的结果。科里七、八位“干事”,平时很少见他们干些什么事。更有甚者,这位于姓名坚的保卫科长本人,有一回在行窃者的火枪,匕首面前,竟然吓得双腿跪下,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从头到脚哪里还有一点“坚”的影子。辛勤早就提议党委把他撤了的,只因孙森等人从中作梗,终未如愿。今日:里,于坚他们面对这样一位弱者,如此兴师动众,大张挞伐,除了能为他们展览“战果”、渲染“功绩”之外,还究竟能起什么好的作用和影响呢?
  想到这里,辛勤拨开人群,走了进去。脸带愠怒地轻声批评保卫科长道:“这样做没有必要,影响也不好嘛!”接着对众人说;“这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大家都回车间上班去吧!”待众人们都离去之后,辛勤来到那位一直埋首蹲在地上的老工人身边,俯身将他慢慢扶起,一面心平气和地批评说:“老师傅她,你今天的做法可是不对头哟!”
  老工人慢慢抬起头,惶恐地望了老厂长一眼,复而又愧悔地把头勾了下去。几颗苦涩的泪珠随即滴落下来。突然,他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辛勤见状,更加相信了自己的推测。他再次俯下身,轻轻地拍着老工人的肩胛,亲切地劝慰道:“您别太难受,先到我办公室去坐坐,有什么委曲和为难之处,尽管给我说。”
  老工人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在老厂长的一再劝慰下,他终于和老厂长一起上了楼……
  原采,这位老工人上有瘫痪在床的老娘,下有待业在家的五个孩子。全家老小八口,全靠他一人的工资收入,日子过得十分拮据。最近,他听说市“安置办”将安排一批待业青年就业,便三番五次地去那里哀告求情,结果又五次三番地被打发了回来。后来,他在别人的提示下,将这个月工资的一多半,特地到瓷器商店去买了套餐具,可就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往人家家里送的路上,他由于心焦这个月一家子的生活,一闪神,不慎将餐具中的一只荷叶边彩花大碗碰破。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捧着那只被碰破的瓷碗,心疼地流了一个晚上的泪。第二天正好是厂休,他一大早就上了街,挨家挨户地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瓷器商店,也没能配上那只被碰掉的瓷碗。这下可把他急懵了,餐具少了一件就不成其为餐具啊,可再买一套是如何也买不起了。怎么办呢?他终于想起,厂里前不久就生产过这种瓷碗。于是,他吩咐儿子专门写了份购瓷报告,拿到厂里,准备找厂领导签批。那天,孙森副书记正好在办公室看报,老工人战战兢兢地进了办公室,先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支他事先从同事那里讨来的“高级”烟,然后颤颤巍巍地呈上《报告》,接着又悲悲切切地说了一大堆购碗理由,可孙副书记冷冷地说过几句什么之后,终于又将《报告》丢回了老工人怀里,老工人只好扫兴而归。回到家里,又听孩子说,有的待业青年都拿到了市“安置办”的《就业通知书》了。他一听;急得几乎要哭了。万般无奈,走投无路之下,、他一糊涂,就……
  听了老工人的叙述,辛勤的心里就象猫抓似的难受。他愤恨:不正之风象一条无形的锁链,套在普通百姓的脖子上,让人透不过气来,他火怒:有些“冷血动物黟似的领导者,只顾自己贪图享乐,根本无视人民群众的痛苦危难!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工作失职,而感到深深的内疚和不安……
  辛勤将那只荷叶边彩花大碗重新装进拎袋;然后递到老工人手中,心情沉重地说:“这只碗,你还是带回家去,钱由我付给厂里。另外,回家后,将餐具退还给商店。至于你孩子的工作问题,我们将尽快研究,由厂里解决!”
  老工人恍若梦中,失神地凝望着老厂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感激地抓住老厂长的两只手,不禁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识出处

瓷魂

《瓷魂》

出版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瓷魂》围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瓷城一批高档出口瓷生产,展开矛盾纠葛,以纵横交错的手法,从正反两个方面表现了改革与保守、真理与谬误,坦诚与狡诈的激烈斗争。 三中全会以后复出的白玉江瓷厂厂长辛勤,为医治十年浩劫给工厂带来的毁灭性灾害,为瓷城的重放光辉,力排众议,甘冒风险,毅然与外商签词了一笔巨额供货合同,但从签约伊始及至整个生产过程,却受到包括与自己结有生死情谊的助手在内的上下左右的重重干扰和算计,立志改革的辛勤义无反顾、左冲右突,终于带着微笑和悲哀,倒在前来执捕的警车下。小说同时描述了几位不同类型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和爱情纠葛,读后令人或喜或泣,难以忘怀。优美动人的民间故事,独特奇异的瓷城风情,将给读者留下深深的记忆,这是我国反映瓷城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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