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叉许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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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瓷魂》 图书
唯一号: 140420020230000629
颗粒名称: 第三章 夜叉许之夜
分类号: I054
页数: 19
页码: 86—104
摘要: 在远离白玉江厂厂部,位于城区东郊的一个叫做“夜叉蚌’的地方,几幢别墅式的小楼旁边,蜷缩着一幢五十年代末期建筑的简易平房。说其简易,那不仅仅是与周围的那些小楼比较而言。事实上,它的建筑形式,所投入的建筑材料和费工,确实是再简单,再节约、再容易不过了。房屋呈长方形,四周是“干打垒刀的土墙,内面用竹片编织,然后糊上稀泥,做成一道道屏障,将整座房子分隔成面积不等的十二间。大的不足二十平方米,小的仅三米见方,房顶是用毛竹叠架,油毛毡上盖瓦“将就”而成,地面算是最“现代化”——“三合土”结构。 这幢房子还是“大跃进”年代,白玉江厂受命在这儿拓挖山筑炉,大炼钢铁”的产物。那时候,这里还是“白日墓穴点点,夜间黑影憧憧”的乱坟岗。在“钢铁元帅”跑了之后,这里被改做了住房。搬进来的是以老厂长辛勤为首,包括鲁大雷、刘德块等在内的白玉江厂十二位从事生产技术、经营管理、行政业务的厂级和中层干部。他们原先在市区的住房都调剂给职工中的住房困难户了。据说当时辛勤要这样做的另一个意图是,让这些个在工作上有着密切联系,而又兔不了“磕磕碰碰”的“头头脑脑”们集中住在一块,既便于研究工作,又有利于在彼此“反目”之后“联络感情”——因为他们倘若仍要坚持“反目”,恐怕连那些大婶,大嫂以至孩子们都不会容忍了。“冷战”与这里无缘!
关键词: 小说故事 传记

内容

在远离白玉江厂厂部,位于城区东郊的一个叫做“夜叉蚌’的地方,几幢别墅式的小楼旁边,蜷缩着一幢五十年代末期建筑的简易平房。说其简易,那不仅仅是与周围的那些小楼比较而言。事实上,它的建筑形式,所投入的建筑材料和费工,确实是再简单,再节约、再容易不过了。房屋呈长方形,四周是“干打垒刀的土墙,内面用竹片编织,然后糊上稀泥,做成一道道屏障,将整座房子分隔成面积不等的十二间。大的不足二十平方米,小的仅三米见方,房顶是用毛竹叠架,油毛毡上盖瓦“将就”而成,地面算是最“现代化”——“三合土”结构。
  这幢房子还是“大跃进”年代,白玉江厂受命在这儿拓挖山筑炉,大炼钢铁”的产物。那时候,这里还是“白日墓穴点点,夜间黑影憧憧”的乱坟岗。在“钢铁元帅”跑了之后,这里被改做了住房。搬进来的是以老厂长辛勤为首,包括鲁大雷、刘德块等在内的白玉江厂十二位从事生产技术、经营管理、行政业务的厂级和中层干部。他们原先在市区的住房都调剂给职工中的住房困难户了。据说当时辛勤要这样做的另一个意图是,让这些个在工作上有着密切联系,而又兔不了“磕磕碰碰”的“头头脑脑”们集中住在一块,既便于研究工作,又有利于在彼此“反目”之后“联络感情”——因为他们倘若仍要坚持“反目”,恐怕连那些大婶,大嫂以至孩子们都不会容忍了。“冷战”与这里无缘!
  他们搬来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这期间,厂里虽也盖过好几幢楼房,但由于老厂长执意坚持不搬,有几户想挪挪地方的便也不好启齿了。
  今天是厂休日。每当这种时候,辛勤似乎比往日还要忙,因为厂里象窑炉这样的关键部位是绝对不能歇“厂休”的:辛勤就几乎没在家过过一个年兰十夜。
  昨天晚饭后,辛勤先是到外宾馆,对白臼来访的几位外商作了礼节性的回访,接着去市委周陶同志处,然后去孙森家,又去找市委组织部长。整整折腾了一宿。在街上胡乱吃了些早点之后,原本想回家打个盹的,因放心不下厂里的生产,便又匆匆赶到厂里去厂,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
  十几平方米的斗室,内面放置着三张床铺:一张木架床靠墙在地上,两张“行军床”悬空在头顶,所有的家俱陈设中,除同时拥有主张书桌,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外,再有就是一顶竹制菜橱,一张旧式八仙桌,两只老掉牙的帆布箱。再加上床铺底下,菜橱顶上,书桌旁边以及旮旮旯旯里了拥挤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瓷质坛坛罐罐。这些东西,便构成了这间房子的全部“内容”。这就是辛勤的家。
   辛勤走近家门的时候,看见老伴正在门口屋檐卞的煤炉上熬稀饭。
   矗你呀,象个野鬼似的,成天不落一下屋!”老伴一面用饭勺搅动着锅里的稀粥,一面又嘟噜开了。
  “嘿嘿,”辛勤笑着,算是认可,又象是在表示歉意。几十年来,自己潜心事业,抛身在外,很少顾及到这个家。全靠了眼前这位俭朴贤惠的好“内助”啊!
  辛勤进得家门,端起八仙桌上的一把百件大瓷壶,含住壶嘴,咕咚咕咚地猛喝了一阵凉茶,刚要坐下来歇歇,望见老伴忙里忙外的,又有些于心不安,便去门角里拿了把扫帚,就要扫地……在众多的家务劳动中,除了此举,他实在是什么也做不好。一次,老伴要他下班时顺便从街上捎五斤萝卜回来做晚餐。可是当他忙过一天之后,对者伴说的到底是五斤还是五十斤,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结果还是足足背回来半百。害得老伴手忙脚乱地腌制了整整一个通宵的咸萝卜干。
  “你疯了?刀老伴见老头在那里有气无力的扫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扫帚。嗔怪道:“这千干净净的地,要你瞎扫个么得?”
   “嗯?……嘿嘿。”辛勤不好意思的笑了。
  “你少来这一套,尽装穷积极!”老伴见老头那副疲惫的神态,不禁心疼。故意板着脸孔说:“还不快躺到床上去歇歇!呆会病上来了,又来磨我这个‘老姨婆’呀I ”
   “我。我不累。”辛勤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困得不行。
   “你就别废次瓷器漏检——充正品了。我没那份闲功夫与你瞎磨缠1”老伴不容分说,把老头逼到了床边,接着递给他一把大蒲扇。
  辛勤无奈,只好老实就范。他使身体成“大”字形,仰面躺在床上,觉得舒服极了。他早就奢想过,将来退休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蒙头睡上它三天三夜……。他忽然想起什么,问老伴:“星子和小倩呢?”星子和小倩是他们,的一双儿女。都成大小伙子、大姑娘的了。
   “唉——穆老伴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星子这孩子一到星期天就忙得象什么似的,今儿个一大早就跟人游什么‘诸仙洞’去了。小倩这鬼丫头也越来越‘野’了。这不,又和一裤等业的小姐妹们商量办什么瓷器加工社的事情去了。”说到这里,老伴似乎想起什么:“呃,我说老头子哇,小倩的工作问题你也得关心关心哪,我都给你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又不要你去开后门,别人弄虚做假搞‘病退’,我有职业病,年纪也到了,怎就……”老伴越说越生气,可-望床上的老头,却呼呼的睡着了。“真拿他没法子。”老伴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走开了。
  大约个把小时之后,辛勤醒了过来。这时,孩子们也都回家了。一家四口,围桌而坐,开始吃晚饭。
  “星子,你最近都在千些什么呀?”辛勤见儿子脸色阴郁,闷闷术乐的样子,给他碗里夹了块皮蛋,说。他总是利用这种间隙,开展家庭教育。
  “干什么?”儿子心里本来就有气,经父亲这么一问,.气更盛了。没好声地:“干革命呗!”
  “嚯,火气还不小嘛!”辛勤横了儿子一眼。接着问:“我听说你所在的那个班组,成坯率不到百分之六十。那是什么原因?”
  “我只是厂长的儿子,而不是厂长!成坯率多少,我去操那份闲心干什么?!”儿子话中带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可你总还是个工人吧,懂吗?工人!,工人的职责是什么?”辛勤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压根就没想当这个压坯王!”儿子并不在乎。
   “压坯工怎么了?!”辛勤的声音有些发颤4
   “下九流1"儿子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你敢这样侮辱我们的成型工人!”辛勤气得直哆嗦,蓦地拍寒而起。“老子揍死你这混小子!”说完,抓起皋上的一把筷予,,就要向儿子头上砸去……
  老伴见状,慌忙上前一把紧紧地拖住老头子的手,流着泪,“我求求你们爷儿俩好不好?我求求你们哪……”
   小倩也赶紧起身,一面责备着哥哥,要把他拉走。
  可星子仍不示弱o他似乎有许多话积压在胸)今天非要吐出来不行。面对怒狮般的父亲,语气更冲了:“你要揍我?凭什么?凭厂长身份,,你不敢1凭父亲的身份,你又未必有这个权力!因为你并没有履行一位做父亲的应尽义务和声任!”说到这里,星子眼眶里涌出了泪水,他接着说,o‘文化大革命’你进‘牛棚’,我和妹妹跟着倒零下乡:。别人靠父母找关系上调回城,我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工作。进工厂后,你这时已经复职了。别人都说现今的瓷厂是:厂长的后代开‘华沙’,科长的子女选‘红花’,剩下百姓‘摸泥巴’。可我哩,多亏你‘一声令下’,当了别人都不愿干的‘压坯工,,成了最苦最累钓‘摸泥巴’!还有,去年下半年,我因设备事故负伤,左小臂严重骨折。鉴于我的伤势和瓷城的医疗条件,许多人都劝我转京、沪等大城市治疗,厂里也为我联系好了医院。可你倒好,虽说,当时也为我的伤势着急得流了泪,但最终还是以厂长的身份否认了周围人的建议和工厂的决定。我知道你心疼的是工厂的钱,好象这笔开支要你掏荷包似的。而在此后不久,另一位工人还是因违章操作负伤,伤情比我还轻。看你急的,又是亲自给在大城市工作的老战友挂长途联系床位,又是派出专车护送、专人护理。……这一切,无非是想显示你这个当厂长的‘大义灭亲’、‘清正廉明’!也由此可见,你这个做父亲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星子越说越激动,似有一发而不可收之势:“妹妹哩?情况比我更惨I眼瞅着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抽调回城,妈妈知道给你说也没有用,只好背着你,四处求爹爹、拜奶奶。脚板跑疼,嘴唇磨破,妹妹好不容易才算回了城。回城后,原指望你给弄个指标,安个工作,又是不成。干了几十年‘苦差’,做了一辈子磨坯工的妈妈准备退休给妹妹顶替,又是你.硬卡住不肯。还说我妈是什么‘生产骨干’、‘工作需要’……弄得十八、九岁大闺女的妹妹四处低身求人,代人‘打渣饼’、做‘撑脚’……”
  “你!……”辛勤一手撑住桌角,一手紧紧地捂住胸口,脸上韵肌肉痛苦地抽搐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前,眉宇、两颊纷纷滚落下来。
  “孩他爹!”老伴一声惊叫,紧紧地抱住丈夫的双臂。小倩急得直哭,帮助妈妈把父亲扶坐在椅子上。星子也慌了神,赶忙兑了杯温开水,接着从父亲上衣口袋里掏出《心脏保险盒.》,以最快的速度往父亲嘴里送了几粒药丸……鲁大雷,刘德块、肖诚和、曹云卿、徐鹏、范学伟等四邻也都闻讯赶了来。
   鲁大雷一看这情形,急得直搓大手。刘德块等人也张罗着要把老厂长往医院里送。
  辛大嫂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丈夫气色的变化。过了会儿,她回过头来,告慰大家说:“比刚才好些了,看来没什么要紧的。”说着,几滴酸涩的泪水从眼窝里滚落下来。
  大家见老厂长病情有了好转,都轻轻舒了一口气,接着又来劝慰辛大嫂。
   “星子呢?”鲁大雷这才想起什么。一面问,一面四下里瞅着。
  躲在旮旯里的星子,一听鲁大叔那畦声唆气的声调,自知事情不妙,赶紧从一旁悄悄地溜了。
  “如今的青年人哪,嗨!”鲁大雷一面用蒲扇般的大手扇着,一面发起了感慨:“这计划生育要是早搞了二十、三十年的就好了,那时候就干脆把这一代人给‘计划’掉算了!”
  “你呀,总爱跑极端!”鲁大雷的老搭档,厂生产科长肖诚和笑着回敬了一句。别看他俩在组织、指挥生产时配合默契,而在生活上总爱抬个杠什么的。“可那时也没号召大家多生嘛,你鲁大雷要下那一大窝子干啥呀?”肖诚和继而奚落道。
  “我那阵子还满以为是在作‘贡献’哩!”鲁大雷并不觉着窘,老实“交待”说。他的话立刻引起一阵哄笑。
  “星子这孩子干活不错,平时也不在外招惹是非。我看有这样子就算不错了!”刘德块这时开了腔。也是的,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嘛!老刘头总共养了两个儿子,因参于社会上的流氓斗殴,就被公安局关了一双。
  “我呀,不敢过多奢望。”技术科长曹云卿接着说了话:“我三个孩子,到时候家庭向社会的‘出口’合格率能达到百分之六十,的话,我就要烧高香了!”看来,他的家庭也潜伏着某种危机。
  “亏你还是位管‘质量’的技术科长!”曹云卿刚说完,供销科长徐鹏接了嘴,“你的要求也未免太低了吧!”其实他是连百分之六十的信心都没有,他家的小住子前两天还被公安局传讯过哩。
   “嘘——”财务科长范学伟这时做了个动作,示意大家不要做声。
  辛勤靠在躺椅上,十几分钟之后,自我感觉好多了。他慢馒胯开眼睛,见面前围了这么些人,心里很感激,忙招呼大家落坐,说笑几句之后,又询问起工作上的事情来。
  老伴见老头子又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急,气得直向辛勤丢白眼。
  “呵,不说了,不说了。”谈兴正浓的辛勤,终于发现了老伴的“警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把话打住了。
  鲁大雷等“同僚”们也终于醒悟过来,向辛大嫂纷纷投去歉意的眼神,接着起身,就要告辞。
   “呃——,别走哇! ”辛勤见状,连忙挽留。他望望老伴,又望望“同僚”,接着说:“咱们这些‘野鬼,难得有今天这样的闲暇凑在一起。干脆,到门口的草坪上去娱乐娱乐一下,换换脑子。怎么样?”
  “皇恩浩荡!”鲁大雷没料到老厂长今日里如此“慷慨刀、“大方”,高兴得甩手抬腿晃脑袋,,笨拙地做了个古戏中的动作,第一个表示赞同。
   “想得妙!”“好主意!”
   “…………”
  几个人全高兴得象孩子似的。这些经常要参加各种会议表决的人们,今天可是第一回为这事,没有争议地同时举起了手臂。他们是诚心想使劳累不堪的老厂长,得到一个缓解的机会啊!
   辛大嫂见丈夫竟有这个兴致,也乐得合不拢嘴。
  接着,大家七手八脚地搬凳挪椅,提壶端水,好一阵忙乎之后,终于在门前的小草坪上坐了下来。可一坐下,大穿又全没主意了。
  “怎么个乐法?”鲁大雷抓耳挠腮的,自言自语开了:“跳绳、踢毯子不是咱们玩的。搓麻将,甩扑克牌嘛,俺可还没学会……”
  “我可有一个好主意!”刘德块想事情总是比人“棋高一着”。他担心老厂长耐不住跑了,便急中生智:;“干脆,咱们来玩‘捉猫咪’!既好玩,又锻炼了身体……”
  “亏你想得出来!”不待刘德块说完,鲁大雷横了他一眼。大家都笑了。
  “我们刘副厂长他是在‘扬长避短,哩,”徐鹏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你没见他那名字?‘溜得快’嘛!”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刘德块也毫不在意的跟着大家一起憨然地笑着。
  “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等大家笑够,辛勤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提议道:“我来给大伙讲个故事?”
  “‘天上星、亮晶晶’?”鲁大雷以为老厂长在要滑头,随便打发大家一下就溜。脑袋即刻摇得象货郎鼓:“俺们可不是些三岁的孩子。不想听!:”
  “你先别下结论嘛1"辛勤笑着说,:“不行的话,咱们先立个‘君子协定’,大家倘若不爱听)可随时更换‘节目’I”
   大家因无计可施,也只好依了。
   辛勤呷了一日女儿小倩递过来的茶水,慢慢讲开了……
   那还是发生在三百多年前的事情。
  清雍正六年八月,有一是年四十七岁,自号“蜗寄老人”的“正白旗人”,走出宫廷,奉使瓷城,充任“督陶官”。
  “督陶官”初涉瓷城之时,是“陶固细事,但为有生所未经见。而物料、火候与五行丹汞同其功,兼之摹古酌今,侈痹崇弃之式,茫然不晓。日唯诺于工匠之意旨。棘但难能可贵的是,这位自十六岁起便俸供养心殿,过着“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宫廷生活达数十年之久,此时已高踞于内务府员外郎职务的“督陶官”,并不无所用心,蹉跎岁月,而是忠于职守,潜心事业。他“用杜门,谢交游,聚精会神神,苦心竭力,与工匠同其食息三年纺、的方式,i对中外古今的瓷窑进行广泛的研究,考证,并亲身参与制‘瓷安践,终”于物料,火候、生克变化之理……颇得于柚添变通之道。”由丽做到“器不苦窳,入不惮劳,”在此基础上,他聚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改革管理,变革工艺,和瓷工们一道,创造了世界制瓷史上赫赫然彪于榜首的“唐窑”。使瓷城的制瓷业达到整个封建社会历史上的鼎盛时期。他的专著《陶人心语》更令后人惊叹不已,奉为经典。他,就是瓷城历史上的著名功勋人物——唐英!他不仅以聪明才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更以自己的身体力行赢得了广泛的民心。十三年之后,当年届花甲的唐英任满返京之日,白玉江两岸人山人海,跪满了挥泪送行的瓷工,市民。与瓷城百姓和制瓷业结下深厚感情的唐英,此时站立船首,也是老泪纵横,感慨万千,伊恋中,唱出了“自怜痴绝为多情,山署临岐百感生。平野半官栖八载》谁宾谁主寄孤情。梁间燕垒分辛苦,槛外花枝负约盟。怪煞珠峰间鸟雀,依稀啼出别离声……”的感人诗句。
   “呵——!”不知是感奋唐英的光辉业绩,还是在赞叹老厂长的博学多识,全神贯注的鲁大雷这时忽然唤了一声。
   几个人同时陷入深沉的思索之中……
  辛勤掏出一支香烟,刚把火柴划着,又把它晃灭了。接着说:“唐英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督陶,官吏,尚能于高官厚禄,既得清福不享,置年近半百以至花甲不顾。勤奋好学,勇于实践,敢做敢为,大胆创新!而我们作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共产党人,应该从中汲取一些什么样的启发和教益呢?矿辛勤再次擦亮火柴,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继续说:、“在座的也都是大大小小的‘督陶官’嘛I目前,我们白玉江厂,乃至整个瓷城的制瓷生产,面临着一种什么样的形势,我想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下一步的路究竟怎么走?振兴瓷业的根本大计是什么?我看是应当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不知大家是否愿意和我一道讨论讨论这个问题?”辛勤说完,微笑着把征询的目光投向四座。
  大家相视叶笑:好厉害的老厂长啊1不知不觉就把人引到这里来了。正巧,这个问题在大家心里都憋了很长时间了,趁机抖落抖落也好。于是,不等老厂长再次动员,大家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发起议论来了。
   “我认为:”生产科长肖诚和首先发言:‘我们瓷城历史悠久,中外扬名。产品信誉好,牌子硬。哦;记得西.欧某国-前驻华大使、一位著名陶瓷学者来访瓷城时曾经说过:‘-光是那块印有瓷城标志的底款,就可以与瓷器本身等价I’可见其在国际市场的地位和影响1我们的内销市场也是得天独厚。我国幅员辽阔,人口占世界的近四分之一。以我市现有年产量而言,每三年才能平均为全国每个人提供一件瓷器。这还没有把十年动乱所造成的空白计算在内1”肖诚和显得很自信,接着说:“如此庞大的国际国内市场,加上我们所固有、特有的优势,谁说我们的产品不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呢!因此我想,我们下步的工作重心应该是千方百计、百计千方地增加生产能力,以发展出口,扩大内销,为四化多作贡献!”
  “老肖的意见,鄙人不敢完全苟同1力肖诚和刚说完,技术科长曹云卿立即接了嘴。这一对人也许是由于工作分管的原因,“各有各的难处”。所以一扯到生产上的事情,总不免要针尖对麦芒的。而每当这种时候,曹云卿总不免要先开上几句玩笑,以缓和缓和即将开始的紧张气氛。曹云卿说:“瓷城之所以‘中外扬名’,我们的产品之所以,‘牌子硬’。靠的什么?就靠产品本身的质量,靠一代又一代瓷工们精工细作的负责精神1我们现今的优势是特有的,但并非是固有的。历史告诉我们,在宋代以前,中国的名窑大都集中在北方,瓷城只是后来者居上。假若我们固步自封,停滞不前,别人照样要超过我仃)。-殊不知,中国发明了火药,而航天飞机进入宇宙空间,.却发生在外国,足球运动始创于中国古代,而现代中国国家足球队的水平却不及西方一个小国基层‘俱乐部队’……瓷器今后.的命运如何?历史的重演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曹云卿有些激动:“质量就是信誉,质量就是市场!这,严峻韵现实不是有目共睹的吗?丢了这个根本,靠牌子去糊弄人,只是一种躺在金字招牌上,啃祖宗留下的老本的愚蠢做法。其结果,只能是与其愿望相反!大家可以回顾一下,‘文革!期间那些抢工图快,粗制滥.造的‘忠字瓷’,就远非是什么‘皇帝女儿’;而实际连‘婆家’都找不到了!”曹云卿微微隆起眉头,似在反省、思索。他接着说:“我认为,我们今后的指导思想应当是:避己之短,扬己之长。死死抱住‘传统瓷’这个宝贝疙瘩不放,进一步在提高产品质量上下功夫!……”
  曹云卿还没有说完,肖诚和就有些按奈不住了。只见他蠕动了一下身子,就要站起来“以牙还牙”之类。供销科长.徐鹏见了,忙抢在前面开了腔:“我也说几句。”也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吧,.他永远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我是卖什么的吆喝什么,三句不离本行!依我看,是什么品种好销就生产什么品种。比如,薄胎瓷紧俏咱生产薄胎瓷,雕塑瓷行销咱生产雕塑瓷,仿古瓷能卖好价钱咱就生产仿古瓷!这也叫‘以变应变,以销定产’嘛!至于什么未来规划、长远利益呀,当然不能不考虑。但也不必看得太玄乎,毋须杞人忧天嘛H瓷城存在和发展近两千年了,难道反会垮在现代化技术日臻完美的今天?!”
   “老徐言之有理I"财务科长范学伟立即表示赞同。他说:“作为-一个经济工作者,我注重的是经济效益。情况是明摆着的,一只同样规格器型的饭碗,薄胎瓷可能卖上八百、止千美元,而普通瓷中的一级品不过卖个几角、块把人民币,一坨普通泥料,甩去做‘雕塑’,起码要赚几十数百》而同量的泥料去做日用瓷,屏不好还得赔本。仿击瓷的价钱更是难以估量了。如此这般,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因此,我的想法很简单,刚才老徐说的是:什么好销就,生产什么。我再添上一句:什么赚钱就生产什么!”
  至此为止,四个人发言,起码是出现了三种观点。而且皆是旁征博引,各执一端!
  “叫俺说什么好呢?”鲁大雷见几位下属.都表了态,一面搓着大手,想了想,说:“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俺只知道,上面要产值,要增长速度,待业青年要就业,俺就得上产量,产品要找用户,工厂要做生意,当然还有,报表上要‘点点’,俺就得抓质量。一支三百件规格的重工粉彩花瓶,一、二级品的出口价高达万余美元,而只要出了些许毛病,成了‘等外’、次品,就变得一文不值了。这个帐就连傻瓜都晓得算的。”鲁大雷挥动着粗壮的手臂,加重了语气:“通过这些年来的实践,俺认准了一个理:俺们白玉江厂靠‘传统瓷’安身立命,靠‘传统瓷’发家致富。这个‘传统’今后仍然不能丢!当然,俺并不是一概地反对发展新品种,开拓新领域。但一定要慎重,要稳妥!千万不能干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俺还要说句心里话,翻过年俺就五十七了,跳起脚-采能再干上三年。俺也算是革命大半辈子的入了。—俺想到时:‘光荣退休’,不愿再冒什么风险!”真是快人快语,三扁担,两斧头,鲁犬雷就把自己的观点和内心活动,全部和盘端出。
  “你说说吧,该轮到你了!”辛勤饶有兴味地听着大家的发言。待鲁大雷说完,他接着点了刘德块的“将”。
  “我……”刘德块为人处事向来以“谨慎”为本,胆小著称。此时,他见巳无法推辞,摸了摸光秃秃的脑门,眨巴眨巴跟睛,便吱唔开了:“各位说的都对,我全没意见,全赞同!另外,我个人还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当然……也许……这个……”
  鲁大雷见刘德块又是“之乎者也”的,急了:“你别这么要死不断气,要活又不新鲜的啦。又没有谁杀你的头!”
  “好,说就说!”刘德块被鲁大雷一“将”,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说错了还请大家多多批评指正……”他仍没忘记最后“重申”。“我学习不够,搞生产又是‘半拉子’货。实在不敢奢谈什么‘大政方针’呀!”刘德块发言讲话总爱从“检讨”开始。他用观察的目光偷偷瞟了瞟四座,接下去说,“同志们知道,我在厂里是分工抓后勤与生活的。在实际工作中,我有一点体会,那就是:要把生产搞上去,首先要解决好这几千号人的衣食住行问题。俗话说:‘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嘛!比如……”
  “你是说房子罗,孩子罗,票子罗……等等问题,是不是?”不等刘德块说完,辛勤哈哈地笑着,代他说了出来。
   刘德块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算是承认。
  “看来,我们的刘副厂长是除了‘婊子’,什么都得管哪!”辛勤此时的情绪好象特别好,竟然也开起了玩笑。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你呀,一谈起工作,就命都不顾了!”不知什么时候,辛勤他老伴,端了碗汤汁什么的,来到老头身旁。“还不快把它喝了!”她把盛汤的碗往老头手里一放,接着下起了,“命令”。
  “咋好吃的呀?老嫂子,给俺也尝尝嘛!”鲁大雷见状,连忙起身。不容分说,夺过辛勤手中的碗,俯身就是一大口。可是,“汤汁”才进口,又忙不迭“呸呸”地喷吐出来。原来碗里盛的是才熬的中药汤。
   “你这个馋猫哇!”辛大嫂直笑得前倾后仰。大伙都跟着笑了。
  “呃,”辛大嫂似乎想起什么,打住笑,认真地说:“有一个情况,趁大伙都在,我给你们提供提供!”说到这里,她四下望了望,一副神秘的样子:“厂里有人传出消息,说是咱白玉江厂马上要改产了。对老弱病残,包括技术等级不高的职工,都要给裁了!,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干活都没心思了……”
  “放他奶奶的狗屁!”鲁大雷一听就火了,忿忿地驾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成天指望着咱们白玉江厂垮台哩!”
   “这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
   “压根就没改产这号事嘛,非把造谣的查它个水落石出不可!”
   “…………”
   大家都很气愤。
  辛勤只顾埋头喝着药汤。听了老伴的“情况”,他在心里琢磨开了:与外商洽谈一万套新花高档西餐具的事,在厂里,他除了给孙森吹过一下风之外,至今再没给其它任何人说过,更没扯到过裁减人员的事情呀。是宗平?不可能I难道是黄河他?……辛勤一时找不出答案。
  “好了,好了,这事咱暂且不去管它。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辛勤把空碗递给老伴,打发她离去。然后清了清苦涩的嗓子,说:“现在该轮着我说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些问题。昨天,我在厂里接待了几位外商,刚才又听了大家的发言,脑子里更是难以平静。对我市陶瓷行业以及咱们白玉江厂的现状,到底应当如何估价,这当然应当由全市人民和全厂职工来下结论。不过,我今天在这里,还是要坦率地谈谈自己的看法。我以为,我们白玉江厂乃至整个瓷城所面临的都是:形势大好,然危机四伏!”
   大家听到这里,都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这并非装腔作势,也不是危言耸听!”辛勤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接着说:“说形势大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在这里就不再重复了。为什么又要说‘危机四伏’呢?下面,我想从三个方面论证一下这个问题。第一,从我们目前生产的实际情况来看:至今我们的生产和出口还是以‘传统瓷’为主体。所谓‘传统’,顾名思义,就是老祖宗发明创造并遗传下来的。而我们对这一光辉遗产是否很好地继承和发扬光大了呢?我看是没有。至少有两点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一是品种。瓷城历史上曾先后生产过二千多个品种,而现在仅剩下一千多一点了,这里除去部分糟粕之外,应该承认,不少优秀品种都失传了。‘祭红’就是明显的一例。大家都看过电影《祭红》吧,那当中贯穿故事情节始终的道具——‘祭红’瓶就是假的。是用‘钧红’代替的。生产不出来嘛I再就是质量。过去,曾有人批评我们的四大传统瓷是:青花不青、玲珑不明、粉彩不粉,色釉不正。虽然这仅是夸大了的局部和个别现象,但从一个侧面也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之所以会造成上述局面,十年浩劫的深重危害自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否就是唯一的原因呢?‘四人帮’被粉碎都二年多了,还总把一些本该属于我们自身的问题,简单地、一古脑儿地往林彪、‘四人帮’身上推,似乎也不太公平,不太能令人信服吧!我们可以看看,时下在二些地方,为了产量,不顾质量,粗制滥造到了什么程度!前几天,我看了一块从国外退回的鱼盘,翘扁得都快象一块‘跷跷板’了,竞被当做一级品包装出口了。还有的只图眼前赚钱,盲目生产名瓷、古瓷,而且彼此倾轧,竞相压价o一只薄胎饭碗,已从刚开始时的数千、上万美元,卖到现在的数百美元了。甚至闹出这样的笑话,有人把仿古瓷底款上的‘乾隆’错写成‘前龙’,而且一律从左到右横书。同时,由于仿古瓷的大量盲目生产、倾销,连收藏家们都失去信心了。雕塑瓷的命运也同样如此,有的竟随心所欲,别出心裁,把传统人物雕塑‘五子罗汉’中的五子减为一子,还美名其曰‘宣传计划生育’哩!如此胡闹,我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非把瓷城这块金字招牌砸碎不可!”辛勤显得很气愤,他接着说:“第二,从国内外市场,特别是国际市场的需求情况来看。目前,我瓷在港澳等地市场的地位可能还算‘雄壮’。而欧美呢?说起来痛心哪,我们,的新花瓷在那里竟被摆了‘地摊'!这种情况与瓷城的地位相称吗?第三,从我们与国际上的一些先进产瓷国的竞争看。国外制瓷历史最长的不过几百年,可现在人家除了传统瓷之外,新花瓷的生产已经跑在了我们的前头。要知道,新花瓷的生产也是从我们这里学去的呀!现在,他们的产品一级品率有的已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每件瓷器出口的平均换汇值达到八、九十美分。而我们呢,差了一大截子嘛!”辛勤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能不承认,与自己的历史水平比,与国内外市场需求比,与世界上其它先进产瓷国比,我们都明显落后了。面对这种局面,我们每个共产党员,每位有民族感的中华炎黄子孙,能够心安理得、等闲视之吗?”字勤眼里滚动着泪花,连嗓音都有些沙哑了:“我们今后的出路在哪里?我的认识是:在坚持以质,以信取胜的指导思想,继续努力,搞好‘传统瓷’生产的同时,在新花瓷生产上来它个突破。上高档,上配套,打进欧美市场去!在这里,我还要告诉大家,昨天我在接待U国‘里卡莎’公司的客商时,已经就一万套新花高档九十六件头西餐具的订货问题,进行了初步的洽谈。”辛勤接着详细介绍了洽谈的具体情况。最后说:“生产新花高档配套瓷,不仅在我们白玉江厂、在瓷城,就是在全国各产瓷区中,都还是第一次。‘首开纪录’的本身,就意味着‘非同小可’!因此,我希望各位对此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可以继续酝酿,交流!”
  辛勤的话,象是朝滚烫的油锅里猛地撒上一把盐巴,四座顿时哗然。兴奋、惊疑,赞赏、叹息……顿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争论一直持续到深夜。……

知识出处

瓷魂

《瓷魂》

出版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瓷魂》围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瓷城一批高档出口瓷生产,展开矛盾纠葛,以纵横交错的手法,从正反两个方面表现了改革与保守、真理与谬误,坦诚与狡诈的激烈斗争。 三中全会以后复出的白玉江瓷厂厂长辛勤,为医治十年浩劫给工厂带来的毁灭性灾害,为瓷城的重放光辉,力排众议,甘冒风险,毅然与外商签词了一笔巨额供货合同,但从签约伊始及至整个生产过程,却受到包括与自己结有生死情谊的助手在内的上下左右的重重干扰和算计,立志改革的辛勤义无反顾、左冲右突,终于带着微笑和悲哀,倒在前来执捕的警车下。小说同时描述了几位不同类型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和爱情纠葛,读后令人或喜或泣,难以忘怀。优美动人的民间故事,独特奇异的瓷城风情,将给读者留下深深的记忆,这是我国反映瓷城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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