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贵生”与“生生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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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汤显祖与罗汝芳》 图书
唯一号: 140220020230001570
颗粒名称: 第二节 “贵生”与“生生之仁”
分类号: K82
页数: 20
页码: 171—188
摘要: 早在春秋战国时,《孝经·圣治》中就说:“天地之性,人为贵。”《孟子·尽心下》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解释“人”字时说:“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列子·天端》中:“天生万物,唯人为贵。”罗汝芳、汤显祖继承和发扬了先人的民贵思想,主张“民贵”“贵生”,并将此思想通过讲学或撰文的形式传递到百姓中间,教导百姓“贵生”。他们在为官施政中也践行“贵生”思想,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怀念。
关键词: 人物传记 贵生 生生之仁

内容

早在春秋战国时,《孝经·圣治》中就说:“天地之性,人为贵。”《孟子·尽心下》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解释“人”字时说:“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列子·天端》中:“天生万物,唯人为贵。”罗汝芳、汤显祖继承和发扬了先人的民贵思想,主张“民贵”“贵生”,并将此思想通过讲学或撰文的形式传递到百姓中间,教导百姓“贵生”。他们在为官施政中也践行“贵生”思想,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怀念。
   一、汤显祖的“贵生情”
  万历十九年(1591)闰三月初一,彗星入娄,二十二日更后,彗星见于西北方。言官因星变进谏。万历帝反谕责言官“无一喙之忠”,这本是宰相申时行想借万历皇帝之手打压一下言官们。二十五日,汤显祖从邸报上读到皇帝切责科道诸臣谕旨后,而不顾龙颜大怒,上《论辅臣科臣疏》劾论辅臣申时行、科臣杨文举和胡汝宁,对他们的劣行进行了大胆的揭露。奏疏开篇即:“奏为星变陈言,辅臣欺蔽如故,科臣贿媚方新,伏乞圣明,特加戒谕罢斥,以新时政,以承天戒事。”明明白白地点出“辅臣欺蔽”“科臣贿媚”。接着为丁此吕、万国钦喊冤,“首发科场欺蔽者,非御史丁此吕乎。此知上恩效一喙之患者也。时行知将论其子也,教吏部尚书杨巍覆而去之,惟恐其再入都矣。终言边镇欺蔽者,非御史万国钦乎。此亦知上恩效一喙之忠者也。时行不能辨其赃也,讽大学士许国拟而窜之,犹恨其不极边矣。”接着弹劾吏科都给事中杨文举“乃敢贪赃宴乐,扰害饥民,买官自擅”,弹劾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除参主事饶伸外,一虾蟆给事而已”。然后指出症结全在辅臣申时行,说:“前十年之政,张居正刚而有欲,以群私人嚣然坏之。后十年之政,时行柔而有欲,又以群私人靡然坏之。”
  一个月后,该疏传到了朝廷,得到皇帝御览。这份奏疏就像一枚炸弹,把朝廷炸开了锅,有惶惶不可终日的,也有称大快人心的。申时行们惶恐,使出乞休来给万历帝加压,导致万历帝对汤显祖严责,对申时行们安抚。万历帝说:“汤显祖以南部为散局,不遂己志,敢假借国事攻击元辅,本当重究,如从轻处了。卿等说与元辅,不必以浮言介意。卿等俱安心供职。”①(①《明实录》卷二百三十六。)汤显祖所举件件属实,尽显其忠,但为了把对申时行们安抚落到实处,万历帝处罚了汤显祖。五月,将汤显祖降级发落到广东徐闻县任典史添注。
  被贬谪后,汤显祖从南京回临川。回到家乡后,汤显祖患上了疟疾,在家疗养了几个月后,启程前往徐闻,十一月,乘船从广州到南海。经过两个多月的行走,汤显祖到达徐闻县。
  徐闻县位于中国大陆最南端,广东省西南部,东、西、南三面环海,即东和东北临南海,西濒北部湾,南隔琼州海峡与海南岛相望,北接雷州市,明代属雷州府所辖。《徐闻县志》里载:“吾徐处于南极,地虽坟衍,然三面环海,天堑称雄。”②(②王辅之纂修:《徐闻县志》,台湾: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刍邹迪光在《临川汤先生传》对徐闻有一段描写:“徐闻吞吐大海,白日不朗,红雾四障,猩猩狒狒,短狐暴鳄,啼烟啸雨,跳波弄涨。人尽危公,而公夷然不屑。”这个南端海边之地还是让人生畏的,但汤显祖还是毅然前往。汤显祖到了徐闻,没别的事就想讲学。为什么讲学了一是受老师罗汝芳影响,以讲学的方式可教化百姓,改变社会风尚。他在赴徐闻的途中还上了少时读书之地从姑山,在那儿凭吊了老师。二是他只是一典史添注,没有多少公务可干。典史一职是在元代设立,与县尉同是知县的属官,掌管收发公文。明代沿置。而添注一职就更没分量了。《明史·职官三》:“家居被召、因需缺而预补者,谓之添注。”依此,汤显祖则是预补典史之人了,更无公干。那么讲什么?据汤显祖了解,徐闻人有轻生、不知礼义现象。清代《徐闻县志·民俗》记载徐闻人“间有小民轻生”。汤显祖在《与汪云阳》信中也说:“其地人轻生,不知礼义。”汪云阳,名言臣,四川巴县人,万历五年(1577)进士,此时正任广东巡按。汤显祖在此也算是给上级写信了。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又缺乏教育,虽然平钢、汪泽等人兴教,但礼义之风仍不兴,而轻生之风如常。《雷州府志》也载:“徐闻逖京师,民重耕牧,薄声利,有太古之风。自平侯(钢)复旧邑,汪侯(泽)创学宫,邑稍改观,而礼文尚未之遑。”①(①欧阳保:《(万历)雷州府志·学校志》(明万历四十二年刻本)卷十。)当时,徐闻县衙办公住宿的地方都很紧张,典史没房住,住在簿厅,汤显祖是一典史添注,来了就更没有安身之处了,衙内住不了,就在衙外找了一个地方给他居住。这个地方后被他改建为贵生书院。他在《与汪云阳》信中说:“弟为雷州徐闻尉,判府司道诸公,计为一室以居弟,则贵生书院是也。”讲学要有场所,于是汤显祖想到建一所书院。建书院得到知县熊敏的大力支持。熊敏,江西新昌(今宜丰县)人,万历十八年(1590)任徐闻知县。据《雷州府志》载:“贵生书院,万历十九年,添注典史汤显祖、知县熊敏共捐资俸,建于公馆东。”②(②欧阳保:《(万历)雷州府志·学校志》(明万历四十二年刻本)卷十。)
  一年后,汤显祖被调离徐闻,任浙江遂昌知县。这时书院尚未建成,但汤显祖离开徐闻时为书院写好匾额“贵生书院”,并写好了一篇《贵生书院说》。为什么要取名为“贵生书院”?他在《与汪云阳》信中做了解释:“其地人轻生,不知礼义,故以贵生名之。”建成之后,刘应秋写下了《徐闻县贵生书院记》,对建书院情况做了简要介绍:“会其时有当道劳饷,可值缗钱若干。义仍以谋于邑令熊君,择地之爽闾者,构讲堂一区。署其榜曰贵生书院。”书院建成后,汤显祖很高兴,希望能好好利用这一场所进行讲学活动。他在《答徐闻士绅》中说:“徐闻贵生书院成,甚为贵地欣畅,然必有人焉,加意讲德弦歌鼓箧其中,乃不鞠为茂草耳。”汤显祖希望这篇记文能载入省志,以永远流传下去,让世代百姓皆知贵生。他在《寄徐闻陈慎所》说:“贵生书院已入省志,刘公应秋记文尚遗,似宜增入。”希望在《广东省志》将刘应秋的文章《徐闻县贵生书院记》收入省志中。汤显祖在给汪云阳的信中再次提出应增补进去。他说:“兑阳(刘应秋)兄为记,已立石。昨新志不录其文,弟思兑阳兄有道气,其文非偶然者。仁兄宜一补刻之,亦嘉惠后学意也。”汤显祖回家后,又生病了,熊敏来信慰问。汤显祖回信中满是思念,特别怀想贵生书院,恨不得到那儿去住上一阵子,更希望通过书院讲学能改变民风,使百姓知道“自贵其生”。他在《答徐闻熊令》中说:“疏愚之资,孤焉瘴海。天幸得挹长者卷卷。还乡病起,更辱远谕,乃至处以餐饯。徐闻几许闲田,添尉一口,可谓荒饱矣。九日欲吊长沙,怀湘而雷,一宿贵生书院,视海上人士自贵其生何如也?万里炎溟,冰雪自爱。”
   汤显祖离开徐闻,临行时题诗一首《徐闻留别贵生书院》,诗云:
   天地孰为贵,乾坤只此生。
   海波终日鼓,谁悉贵生情。
  汤显祖在徐闻时间虽短,但充满浓浓贵生情。离去之后仍与徐闻保持密切联系,关注贵生书院的建设,更关注贵生书院的利用,希望能给当地民风民俗带来变化。二、汤显祖的“贵生说”
  汤显祖不仅在徐闻留下了贵生书院,还留下了不朽的“贵生说”与贵生之精神,改变了一地之民风。《贵生书院说》全文不长,不到五百字,照录于下:
   贵生书院说
  天地之性人为贵。人反自贱者,何也。孟子恐人止以形色自视其身,乃言此形色即是天性,所宜宝而奉之。知此则思生生者谁。仁孝之人,事天如亲,事亲如天。故曰:“事死如生,孝之至也。”治天下如郊与禘,孝之达也。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宝此位,有位者能为天地大生广生,故观卦有位者“观我生”,则天下之生皆属于我;无位者止于“观其生”,天下之生虽属于人,亦不忘观也。故大人之学,起于知生,知生则知自贵,又知天下之生皆当贵重也。然则天地之性大矣,吾何敢以物限之;天下之生久矣,吾安忍以身坏之。《书》曰:“无起秽以自臭。”言自己心行本香,为恶则是自臭也。又曰:“恐人倚乃身。”言破坏世法之人,能引百姓之身邪倚不正也。凡此皆由不知吾生与天下之生可贵,故仁孝之心尽死,虽有其生,正与亡等。况于其位,有何宝乎!
  吾前时昧于生理,狎侮甚多。受命以来,偶读至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乃叹曰:“谓之天民,当如是矣。”始知“君子学道则爱人”。故每过郡县,其长吏及诸生中有可语者,未尝不进此言。而徐闻长熊公,爱人者也。此邑士气民风,亦自惇雅可爱,新会以南为第一县。且徘徊于余,不忍余去也。故书《贵生说》以谢之。汤显祖这篇“说”,文字虽少,但内涵极其深厚。本来人为世间最高级动物,是天地间最宝贵的东西,然而徐闻的百姓为何要自己抛弃自己的生命呢?这引起了他的深深思考。“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生命对于任何人只有一次,且人的生命受之于父母,必须珍惜。古语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汤显祖依孟子之言“形色,天性也”。然而“贵生”之贵并非仅有“形色”之所在,而有“生生”之所在,则应惜之,奉之,孝之。于是汤显祖引用古代经典《易经》《左传》《孟子》《尚书》等关于生命重要性的论述作为论据来论证生命的重要性,告诉人们要爱护自己生命,尊敬自己生命,以生命为最宝贵。“事天如亲,事亲如天。”贵生、养生、保身则是“仁”与“孝”。“贵生”又为“大人之学”,“生”为“天地之性”,亦为“天地之大德”,正因如此,人之生命的存在就应超越“物限”,在不令“身坏”的前提下,追求“天下之生久”。同时,由知生而自贵,由自贵而贵“天下之生”。不仅要爱护珍惜自己的生命,还同样要珍惜他人生命。
  创建贵生书院、办教育、开展讲学就是教育人们要懂得“人为贵”“贵生”,即所谓“君子学道则爱人”。不仅要贵自己之“生”,还要贵他人之“生”,不仅要爱自己还要爱他人。汤显祖旨在通过此文向徐闻的百姓,乃至天下百姓传播“天地之性人为贵”的传统思想,劝导天下百姓都要以“君子学道则爱人”为学习之终极目标,以“知生则知自贵,又知天下之生皆当贵重也”为生活和做人的目标,这也是推仁、孝普及于天下,从而使天下成为一个人人仁爱、孝慈,人人爱自己爱他人的世界。
  刘应秋在书院建成后,为书院写下的《徐闻贵生书院记》。刘应秋(1547一1620),字士和,江西吉水人。明万历十一年(1583)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与汤显祖为同年进士,又为好友。历任南京国子监司业、官至国子监祭酒等职。刘应秋应邀为落成的贵生书院撰写记文,此时刘应秋在南京国子监司业任上,可说是“名校”分管业务的副校长,是教育界的名人了,他来写记文,就是对书院的肯定。全文较长,有八百余字。全文用语质朴,条理清晰。文中先介绍汤显祖“才名久”,人们争相求学于他。“义仍文章气节,嚆矢一时,兹且以学术为海隅多士瞽宗。”“学宫诸弟子争先北面承学焉。”汤显祖的到来,是徐闻百姓的福音。接着介绍汤显祖在知县熊敏的支持下,选址建舍,很快建成,于是求记于他。刘应秋先读汤显祖的《贵生书院说》,再准备写记,当读了汤文后,大受启发,肯定汤显祖论“贵生”之精当,并在他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谈生论死,继续发“贵生”之要义,要求人们以生为贵。无疑又是一篇“贵生”说,也是再一次呼吁人们要珍爱生命。最后,刘应秋肯定了书院的意义,“书院之兴颓,吾道明蚀之一关”。全文如下:
  余同年祠部汤君义仍,以言事谪尉徐闻。徐闻之士,知海以内有义仍才名久;至则蹑衣冠而请谒者,趾相错也。一聆謦咳,辄竞传以为闻所未闻,乃又知义仍所繇重海内,不独以才;于是学宫诸弟子,争先北面承学焉。义仍为之抉理谈修,开发款启,日津津不厌。诸弟子执经问难靡虚日,户履常满,至廨舍隘不能容。会其时有当道劳饷,可值缗钱若干。义仍以谋于邑令熊君,择地之爽闿者,构讲堂一区,署其榜曰贵生书院。义仍自为说,训诸弟子。无几,以书来告成事。嘱余记之。
  余读其说,穆然有深思焉。即余言何以加于义仍,独慨夫所,称知生者,盖难言之矣。今夫人有爱倕之指,而不自爱其指者乎?则世必以为怪。投隋珠于鸟雀,则众起而揶揄之,以为彼己之分数不审,而轻重之衡失也。夫生宁渠一指、一隋珠之重哉!非至愚悖,谁不知爱?则奈何不明于其所以生,而自失其所为贵乎!是故耳目之于声色,鼻口之于芳味,肢体之于安逸,其情一也。然而一之以生,一之以死。故凡有生之欲,皆害吾生者也。其欲弥多,其害弥甚;其害弥甚,其贵弥薄。孔子不云乎:“人之生也直。”直心谓德。孟氏亦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无害焉之为贵。此所谓生,非六尺之躯之谓也。此所谓贵,亦非独六欲各得其宜之谓也。乾父坤母,人生貌焉中处,参而为三。岂其血气形骸块然一物,便可以参天地?夫乾也动直,坤也内直。吾人受寂于坤,效感于乾,质任自然,无有回邪,是谓直养,是之谓知生。真性一凿,百欲纷如,生乃适以为害。譬之水然,天一之所钟也,万流之所出也,本自洁直,无有邪秽。湛之久,则不能无易也。方圆曲折,湛于所遇而形易;青黄赤白,湛于所受而色易;咸淡芳臭,湛于所染而味易。易非性也。易而不能反其本初,则还复疑于自性。人生亦由是也。故善观水者,从其无以易水者而已矣;善养生者,去其所以害生者而已矣。心之所欲,如目之有眯,弗祓弗净,如耳之有楔,弗祓弗除。学也者,所以祓尘、祓楔,而复其聪明之常性者也;是故学不可以已也。盖自圣学湮晦,道术割裂,功利之毒渐渍日深。世间薰天塞地,无非欲海。吾人举心动念,无非欲根。势已极矣,学者思一起沉痼之积习,反而偕之大道,自非廓然自信其所以生,而奋然有必为此不为彼之志,欲以回狂澜而清浊源,此必不几之数也。
  诸弟子业闻义仍贵生之说,有如寤者恍焉觉悟,可不谓旦夕遇之乎!觉矣,犹复淫于邪行,侵寻于岐路,而失其所以贵,不可谓夫!孟子曰:“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夫义仍且以豪杰望诸弟子,岂其诸弟子之自待,甘出于凡民下乎?必不然矣。义仍文章气节,嚆矢一时,兹且以学术为海隅多士瞽宗,则书院之兴颓,吾道明蚀之一关也,是不可无记。①(①毛效同:《汤显祖研究资料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99一101页。)建成后,贵生书院就成了徐闻教育的一张亮丽的品牌,改变了徐闻的学风和民风。可书院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冬的地震中损坏。不久,徐闻百姓又重建了贵生书院,并在院里立汤显祖牌位,以纪念他。后世屡毁屡修,并健全了一些相关的制度,如《院规条》《五夫子宾兴条例芳名碑》《贵生书院官田碑》等。在《院规条》中就有一款说:“书院设斋夫二名,每月朔望伺候四夫子、汤先生香烛,并守房门催租。每月一食钱一千文。”1962年5月,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田汉访问海南岛时,在徐闻寻访贵生书院遗迹,并写下了一首诗纪其事。诗云:
   万里投荒一邑丞,孱躯哪耐瘴云蒸。
   忧时亦有江南梦,讲学如传海上灯。
   应见缅茄初长日,曾登唐塔最高层。
   贵生书院遗碑在,百代徐闻感义仍。
  如今到徐闻的人都要亲自到贵生书院,走走看看。“天地之性,人为贵”的诵读犹在耳畔。他们的贵生思想代代相传,自明代传到了今天,已四百余年,还将代代传承下去。
   三、“贵生”源自“生生之仁”
  贵生思想源于人贵思想,人贵思想是古代重要的思想内容。《孝经·圣治》说:“天地之性,人为贵。”《孟子·尽心下》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解释“人”字时说:“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列子·天端》中:“天生万物,唯人为贵。”《尚书·五子之歌》中:“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管子·牧民》中说:“政之所以兴,在顺民心。政之所以废,在逆民心。”天地间人最贵,万物中人最贵,百姓为国家之根本,政之兴废取决于民心,这些是古代最重要的人贵思想,它是汤显祖贵生思想直接来源之一;另一方面,“贵生”源于“生生之仁”,来源于其师罗汝芳的影响,与罗汝芳思想有一脉相继的关系。汤显祖把古典的人贵、民贵思想及老师的思想与现实紧密地结合起来加以论证、提炼出自己的“贵生”的主张,并施行于实践中。
  在罗汝芳看来,“生”与“仁”是紧密相连的,他不仅十分赞同“天地之大德曰生”,还认为“生生而无尽曰仁”。他在《天衢展骥册序》里说:
  孔子曰:“仁者人也。”夫仁,天地之生德也。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而无尽曰仁,而人则天地之心也。夫天地亦大矣。然天地之大,大于生;而大德之生,生于心。生生之心,心于人也。故知人所以为人,则知人之所以为天;知人之所以为天,则知人之所以为大矣。
  罗汝芳对孔子所提出的“仁者人也”给予了肯定。肯定仁是“天地生生之德,天地生万物是大德”。生生不息、永无止境即是仁,而人又是天地之“心”,大德之生于“心”,则心即仁。所以仁为人、为天、为大。也正因为“生生而无尽”,才能“生理盈腔”,才与“万物一体”,才能成人,才能繁衍子姓,才能“泽无疆”。他在为余叔钺所作的《仁斋说》里说:“仁者人也。人,天地之心而生理盈腔,与万物为一体者也。生理不息,则根之寸心,施之四体,以敷延于子姓,近取有征睟盎,远被将泽无疆。”《仁斋说》里的这段话与《天衢展骥册序》里对仁所做出的解释是一致的,互为补充的。
  “生生之仁”中“生生”是什么?罗汝芳说:“天命不已,是曰生生。”他进一步地解释说:“孔门宗旨,止要求仁,究其所自,原得之《易》,又只统之以‘生生’一言。夫不止曰‘生’,而必曰‘生生’。‘生生’云者,生则恶可已也,生恶可已,则易不徒乾,乾而兼之以坤;坤不徒坤,坤而统之以乾。”生不可止,则生天地,则有了人身的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繁衍不断。所以说,“仁则荣”,“仁者必有后”。因为人之身源于父祖,而人之心则本于仁,身代代繁衍,仁也生生不已,则其家族绵延不断、长盛不衰。罗汝芳在《南城泗石溪罗氏祠记》中说:“某惟人之身必本乎祖,人之心必本乎仁。身之受形于祖也,生生不已而族斯延;心之体仁于天,生生不已,而斯族盛。”生是天地之大德,此大德即仁,而充盈于天地间是一个大生,也即是仁,“此个仁德与此个人身,原浑融胶固,打成一片,结作一团”,因而人与万物无间隔。也即万物一体,天人同一、天下同仁,人与天地同在。罗汝芳说:
  是故我与物皆人也,皆人,则皆仁也。皆仁,则我可以为物,物可以为我,是通天下万世而为一人者也。通天下万世而为一人,是人而仁矣。
   仁者人也,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人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则大矣。
  罗汝芳也曾说:“天地万物之以生而仁乎我也,则我之生于其生,仁于其仁也。”这种情况也是“不容己”的,不是人的意志所有能左右,既然“不容己”,“则生我之生,以生天地万物,仁我之仁,以仁天地万物也”,这样“我能合天地万物之生以为生,尽天地万物之仁以为仁也”,人生生不息,仁也绵绵不绝。所以“大人之所以通天地万物以成其身”。
  罗汝芳认为“生生而无尽曰仁”,于是孔子才有“仁者人也”之说,孟子才有“仁人心也”之说。在罗汝芳看来,孟子所说“仁人心也”,强调的是心在人身的重要性,心是身之主宰,视听言动都是人身在实践中的运用,但所以视、所以听、所以言、所以动等身体之发出的动作形态都是根源于心,而非身。如果心放下,并非没有心,而是放于一处,则视不见,听不闻,食不知味;如果心在身中,则应酬万变,则能得真体,能良知活泼。“心即是仁,仁即是心”,在人身之内则为“主宰”,体现在身之外则为“正路”,亦即合乎仁义之正道,故“仁人心也”。当有人问到孟子说过“人者仁也”“仁人心也”,两者之间是否相互矛盾时,罗汝芳认为孟子之言前后并不矛盾,这是孟子研究至深才能说出的话,是极为中肯之言。孟子所言“人心”与“道”相统一,所以仁人心。在罗汝芳看来,仁就是人,仁与人相融为一体,所以“天地之性,人为贵;人者,天地之心也”。当然,罗汝芳所指的“人”不仅仅是“个我”的人,也是“大我”的人。
  当有人问罗汝芳:“天地之性,人为贵。夫天地万物,性原一体,如何只说人为贵耶?”罗汝芳以参加科考的浅显道理为喻做说明,进士本无差别,只是进士所任职的地方不同而造成了进士之间的差别,这也就如同天地万物其性原本一体,但人与万物又是有差别的道理一样。他说:“譬如人之登第,同是进士,然选来衙门却有不同,若外补,便见在内者更贵,内补别衙门者,便见在翰林中书者更贵。此则因所居衙门而分,难道进士有殊也?知此则知天性矣。”当有人继续问,如这么解释恐怕人与物的差别太大了。罗汝芳认为人之所以与其他万物不一样,是因为人是万物中最尊贵者,其根本差别在于人能“觉”,能“觉”者则为贵。以蛇与蛟龙为例,他认为:“蛇知潜修,多成蛟龙”,“性天本灵,而与人同贵”,“知悟觉在人,极为至要,能觉则蛇而可龙,不觉则人将化物”,蛇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动物,而蛟龙只是传说中的动物,罗汝芳的解释自然不科学,但他旨在说明一个道理,不可苛求。
  在三十五亿万年前,地球上才有了生命,又经过数亿年之后,大约在公元前五百万年前,猿进化为人,地球上才有了人的生命。因为出生与繁衍艰难,人才显得“贵”。人的产生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罗汝芳认为生命来源于乾坤的变化、气之运行。其实他描述的也正是人的进化过程。他说:
  夫《易》者,圣圣传心之典,而天人性命之宗也。是故塞乎两间、彻乎万世,夫孰非一气之妙运乎?则乾始之而坤成之,形象之森森,是天地人之所以为命而流行不易者也。两间之塞,万世之彻,夫孰非妙运以一气乎!则乾实统乎坤,坤总归乎乾,变见之浑融,是天地人之所以为性而发育无疆者也。然命以流行于两间万世也,生生而自不容于或已焉,孰不已之也;性以发育乎两间万世也,化化而自不容于万世,而出乎万古之先。
  人则为父母所生。人为父母婚配后,“男女媾精以为胎,果仁沾土而成种,生气津津,灵机隐隐”。经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降生,随后在父母等人的百般呵护下成长起来,人也正是这样一代一代地艰难地繁衍开来,成宗成族地传承下去。他说:
  宗也者,所以合族人之涣而统之同者也。吾人之生只是一身,及分之而为子姓,又分之而为玄曾,久分而益众焉,则为九族。至是,各父其父,各子其子,更不知其初为一身也已,故圣人立为宗法,则统而合之。由根以达枝,由源以及委,虽多至千万其形,久至千万其年。
  “人为贵”,还贵在人能率天命之性成道。罗汝芳说:“人之所以独贵者,则以其能率此天命之性而成道也。”虽然天地有性,但山水得天地生机,只能形成山水;禽兽得天地生机,只能成为禽兽;草木得天地生机,只能长成草木。然而,人在天命运行之中,却生成了你我这个人,一出生便“心虚意妙”。也“由是限分尊卑,以为君臣之道;联合恩爱,以为父子之道;差等次序,以为长幼之道;辨别嫌疑,以为夫妇之道;笃投信义,以为朋友之道。”人能率天命之性成道,这道有君臣之道、父子之道、长幼之道、夫妇之道、朋友之道,而其他动物没有。这也是人区别其他动植物之关键所在,也正是这样人才最为贵。“此则是因天命之生性,而率以最贵之人身;以有觉之人心,而弘无为之道体。使普天普地,俱变做条条理理之世界,而不成混混沌沌之乾坤矣。”
  所以“盈天地之生,而莫非吾身之生,盈天地之化,而莫非吾身之化。冒乾坤而独露,亘宇宙而长存。此身所以为极贵,而人所以为至大也”。“人为贵”是贯穿于罗汝芳思想与行动的一根红线,对汤显祖等人及后世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罗汝芳继承和发展了“仁者人也”的学说,认为“仁义是个虚名,而孝弟乃是其名之实”。他把“六经”的嘉言善行归纳起来,得到的结论是孝悌。他说:“一切经书皆必会归孔孟,孔孟之言皆必会归孝弟,以之而学,学果不厌,以之而教,教果不倦;以之而仁,仁果万物一体。”百姓日常生活即是行使孝悌慈,孝悌慈始于家,通过化民成俗,而推行于天下。化民成俗靠的就是“孝悌慈”这三个字,孝亲之理,亲亲之情,是不学不虑的良知良能。因而在现实生活中为人应守孝悌之道,即上孝亲,内敬兄,并推及全社会,达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境地。
  罗汝芳认为“仁”与“孝”在一定程度上说是没有差别的。“仁”是天地生生之大德,人是父精母血构成的,从父母的身体中分离出来的纯粹是一团生机勃勃的气象。后来,“人”与“仁”结合才成为“人”,“仁”也因为人而存在,两者相辅相成。他在《孝经宗旨》分析了两者的关系:“问仁与孝亦有别乎?罗子曰:‘无别也。’孔子云:‘仁者人也。’盖仁是天地生生之大德,而吾人从父母一体而分,亦纯是一团生意。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而后能践形。践形即目明耳聪,手恭足重,色温口止,便生机不拂,充长条畅。人固以仁而立,仁亦以人而成。人既成,即孝无不全矣。”人是从父母身体中分离出来的,从这点看,他不仅认为“仁”与“孝”没有区别,还认为“孝”是“仁”之本。人都是父母所生,生我千辛万苦,而我未曾报答,父母希望我有所作为,我还没做到,因而没有理由不孝父母,也正如《孝经》所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更重要的是罗汝芳注重孝悌慈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孩提之亲亲是孝,敬兄是弟,未有学养子而嫁是慈。”他认为孝悌慈是百姓生活中最重要的三件事。他说:
  民间一家只有三样人:父母、兄弟、妻子;民间一日只有三场事,奉父母、处兄弟、养妻子。家家日日,能尽力干此三场事,以去安顿此三样人,得个停当,如做子的,便与父母一般的心;做弟的,便与哥哥一般的心;做妻的,便与丈夫一般的心;恭敬和美,此便是民三件好德行。然此三件德行,却是民生出世带来的。孟子谓:孩提便晓得爱亲,稍长便晓得敬兄,未学养子而嫁,便晓得心诚求中,真是良知良能,而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也。
  这也是人世间古今的第一大道、善缘与功德,做人也只有行孝悌慈,才能报答父母、天地的养育之恩,“心心念念,言着也只是这个,行着也只是这个,久久守住也只是这个”,这样才能使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生存下去,甚至可重现“虞唐三代”。在他看来,孝顺就是“能不逆不拂,说静便静即孝顺也”。尊敬就是“能拱手端立,一心悚听,即尊敬也”。他在《里仁乡约训语》里告诫人们,人人都应孝父母,敬尊长,告诫人们:“一举足也不敢忘,一出言也不敢忘,一旦以至终身,做个大孝大弟之圣贤,垂名天下万世,也不亏了父母生育之恩,朝廷作养之惠,乡里劝化之功也,岂不一代盛事也哉!”由上可以看出,汤显祖在《贵生书院说》中所阐述的“贵生”“仁孝”思想与罗汝芳的人贵思想是一致的。而汤显祖的这篇《贵生书院说》集中反映的是“贵生”思想。他所引用的一些经典著作中的话语,罗汝芳也多次地加以引用,如“天地之性人为贵”“天地之大德曰生”等。“仁孝之人,事天如亲,事亲如天。故曰:‘事死如生,孝之至也。’”“凡此皆由不知吾生与天下之生可贵,故仁孝之心尽死,虽有其生,正与亡等。”“故大人之学,起于知生。知生则知自贵,又知天下之生皆当贵重也。然则天地之性大矣,吾何敢以物限之;天下之生久矣,吾安忍以身坏之。”这些与罗汝芳所言“盖仁是天地生生之大德,而吾人从父母一体而分,亦纯是一团生意。故曰:形色,天性也,惟圣人而后能践形。践形即目明耳聪,手恭足重,色温口止,便生机不拂,充长条畅。人固以仁而立,仁亦以人而成。人既成,即孝无不全矣”是相一致的,与前文罗汝芳所主张的“生生而无尽曰仁”是一致的,与前文罗汝芳所主张的“仁义是个虚名,而孝弟乃是其名之实”也是一致的。总之,汤显祖的贵生思想继承与发展罗汝芳的人贵思想。
  此外,汤显祖也有文章专门谈论“仁”,如《仁者人心也》强调仁就是人的良心,《民之归仁》强调老百姓对仁的渴求,文中指出:“知民之归仁,情也,国君宜为仁以接民之情;知民之去不仁,势也,国君宜无为不仁以成人之势。”《王如施仁》要求施仁政。《仁者寿》则指出:“人之生也,本于静矣。仁者惟静,则得其生生不死之机,道亦有以衍其自本自根之运。”强调仁者寿。
  不过,罗汝芳更多的是在讲学中或著作中进行较为全面和系统的论述,并且通过这些方式或传播给百姓,或传递给弟子,甚至留传于后世。而汤显祖作为一位文学家,缺少系统地论述他的哲学思想,更多的是以文学作品的形式来形象生动地反映他的思想。如他的戏剧《牡丹亭》中对于“孝悌”也有较多篇幅的反映,可做简单列举。
  第三出《训女》中,杜丽娘为父母敬酒,她说:“今日春光明媚,爹娘宽坐后堂,女孩儿敢进三爵之觞,少效千春之祝。”杜丽娘敬酒并唱:
  爹娘万福,女孩儿无限欢娱。坐黄堂百岁春光,进美酒一家天禄。祝萱花椿树,虽则是子生迟暮,守得见这蟠桃熟。(合)且提壶花间竹下长引着凤凰雏。
  杜宝仅生有独女杜丽娘,而古时父母最大的心愿是有儿有女。杜丽娘正是祝愿父母健康长寿,愿父母终将会儿女双全,全家和美。写出了杜丽娘的“孝”。
  第十六出《诘病》一开场,丽娘的母亲就唱道:“(老旦上)今生怎生,偏则是红颜薄命?眼见的孤苦仃俜。(泣介)掌上珍,心头肉,泪珠儿暗倾。天呵!偏人家七子团圆,一个女孩儿厮病。”此中写老夫人对女儿病的束手无策与悲伤。写出母亲的“慈”。
  第二十出《闹殇》再现母慈女孝,成全儿女婚姻是父母的大慈,侍奉父母是儿女的大孝。杜丽娘已病得不起,剧中有一段:“春香,病境沉,不知今夕何夕?……哎也!是中秋佳节哩。老爷,奶奶,都为我烦,不曾玩赏了?”杜丽娘为自己因病担误了父母佳节玩赏而内疚。“(泣介)恨不呵早早乘龙。夜夜孤鸿,活害杀俺翠娟娟雏凤。一场空,是这答里把娘儿命送。”母亲悔恨没有让女儿早点成家,浪费了女儿青春生命。“(泣介)娘,儿拜谢你了!从小来觑的千金重,不孝女孝顺无终。娘呵,此乃天之数也。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萱椿再奉。”杜丽娘悔恨自己不能与父母长相守,不能尽儿女之孝。
  第二十三出《冥判》,冥府胡判官将杜丽娘放出枉死城,随风游戏,去寻觅梦中情人。杜丽娘叩头便谢,要求见父母。“拜谢恩官,重生父母!则俺那爹娘在扬州,可能免一见?”得到允许,并由花神引她到望乡台上,杜丽娘登台,望扬州哭泣:“那是扬州,俺爹爹奶奶呵,待飞将去。”像这样描写慈孝之情,在作品还有很多处,如第三十六出《婚走》,“(泣介)结盏的要高堂人在。”杜丽娘希望双亲见证自己的婚姻。第四十四出《急难》,从柳梦梅处得知金兵杀过淮扬,担心父母处境急难,坐立不安,对丈夫的科场之事并不上心,而要柳梦梅前去维扬打探父母消息。第四十八出《遇母》,母女相认,令他们十分惊喜,而又担心父亲“他在贼子窝中没信传”。在最后两出《闻喜》与《圆驾》中,丽娘正思念父亲,而得知父亲平安回京且高升平章之职,十分欣喜。但固执的杜宝拒不认女允婚,丽娘勇于面圣,而争得皇上的裁夺,全家人团圆,从而把孝慈之情演绎到极致,也留给读者、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
  从上列举,可以看出,汤显祖在剧中所描写的正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孝悌之情,这也正是其师罗汝芳所主张的。南柯记·拜郡南柯记·御饯

知识出处

汤显祖与罗汝芳

《汤显祖与罗汝芳》

出版者:江西高校出版社

《汤显祖与罗汝芳》该书以罗汝芳从姑山办学、汤显祖从姑山求学、“天地之性人为贵”、“人情之大窦”与“赤子之心”、“空宵为梦罗夫子”等五章的篇幅,论述了罗汝芳与汤显祖的师生交谊,罗汝芳心学思想对汤显祖为人、从政乃至文学创作的深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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