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亚圣大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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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经学与实理:朱子四书学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816
颗粒名称: 二 亚圣大贤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8
页码: 325-332
摘要: 本文介绍了颜子虽然一直以圣人之徒的形象出现,但其具体内涵则一直未有详细刻画。朱子在前人论述基础上,采用对比方式,精心阐发了颜子“具体圣人”“贤之大成”的崇高形象,陆王心学通过颜、曾比较,尤为突出了颜子“尽传圣人之学”“见圣道之全”的独特性。
关键词: 朱子 哲学思想 颜子

内容

颜子虽然一直以圣人之徒的形象出现,但其具体内涵则一直未有详细刻画。朱子在前人论述基础上,采用对比方式,精心阐发了颜子“具体圣人”“贤之大成”的崇高形象,陆王心学通过颜、曾比较,尤为突出了颜子“尽传圣人之学”“见圣道之全”的独特性。
  (一)“具体圣人”
  颜回与冉牛、闵子一起被认为圣门中“具体而微”者。公孙丑曾经问孟子,“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但并未详加讨论此问题。宋儒则普遍热衷于讨论颜回“具体圣人”这一话题。如胡瑗推崇颜子,把颜子置于亚圣之上,认为颜子乃“亚圣”之上贤,与圣人距离极为接近。“夫颜氏之子者,即孔门之高弟,亚圣之上贤。”②欧阳修作有称赞颜子具有天生圣质的《颜跖》诗,“颜子圣人徒,生知自诚明。”③朱子《四书集注》综合诸家观点,对颜回具体圣人之特质作了深入阐发。指出颜回的“圣质”首先表现在先天禀赋具有圣人资质,《孟子集注·尽心下》“可欲之谓善”章引张子说,“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耳”①。《论语集注·为政》“吾与回言终日”章注引李侗说,指出颜回资禀深湛不露,纯粹无瑕,具备生而知之的圣人体段。“愚闻之师曰:颜子深潜纯粹,其于圣人体段已具。”②朱子将颜回置于与儒家大圣、偏圣、亚圣的比较中,在对比中凸显了他“具体而圣”的独特性。与大成之圣孔子相较,颜子与孔圣最为接近,二者相差仅在几微之间。“颜子乃生知之次,比之圣人已是九分九厘,所争处只争一厘。”③差别在于颜子未能达到孔圣之通、化、全,“守而未化”,规模、力量皆有不足,知上已然识得,行上拓展不开,最终“未达一间”。④其次,与偏至之圣伯夷、柳下惠、伊尹相较,颜子资质中正优于三圣,行有未逮劣于三圣;现实造诣虽不如三圣,潜在成就则在三圣之上。“以所至论之,则颜子不若三子之成;以所期言之,则三子不若颜子之大。”⑤朱子认为,就潜在成就而论,颜子甚至要高于禹稷汤武,因为颜子工夫比他们更为细密深入,“颜子只据见在事业,未必及汤,使其成就,则汤又不得比颜子。前辈说禹与颜子虽是同道,禹比颜子又粗些”⑥。如此赞扬颜回这位“圣人之徒”要优于禹汤伊尹等现实圣人,是“准完备圣人”对于“已成就偏圣”的超越,体现了朱子的创见,见出颜回在朱子心目中地位之高。再次,二程深入探讨了颜回与“亚圣”孟子的比较。⑦《孟子集注序说》引用二程颜孟比较之说,强调只有颜子才能代表儒学纯正完备型态。孟子有甚害事的英气圭角,气质偏于刚硬,工夫粗疏有弊;颜子则浑厚无痕,气质纯粹完备,工夫细腻中和,其境界高于孟子,离孔圣更为接近。“孟子有些英气,才有英气,便有圭角,英气甚害事。如颜子便浑厚不同。颜子去圣人只毫发间,孟子大贤,亚圣之次也。”①周、程皆称颜子大贤,孟子也是大贤,但周敦颐同时称颜子为“亚圣”,故程子在此称孟子为“亚圣之次”,意为次于颜子。朱子本人也多次称赞颜子高于孟子,“颜子比孟子,则孟子当粗看,磨棱合缝,犹未有尽处”②。“颜子去圣人尤近。”③
  (二)“贤之大成”
  颜子形象在宋之前虽颇崇高,面目却不甚分明。宋代儒学大兴,颜子形象获得更全面深刻之刻画,然往往是撷取颜子某一特出之点予以阐发。朱子批评前辈对颜子形象的阐发,存在低看与佛化两种倾向,前者如扬雄仅把颜子当寻常好人看,后者如近世学者把颜子解释成佛学空寂之人。“如扬子云之徒,盖未免将颜子只做个块然自守底好人看。若近世,则又甚焉。其所论颜子者,几于释老之空寂矣。”④朱子在二程之说基础上,仿效孟子圣圣相较凸显孔子的方法,以贤贤相较彰显了颜子“贤之大成”的特色,改变了长期以来颜回仅“善言德行”的偏颇形象,他对颜子“德行”作出新解,认为颜子之德行与他人一偏之德不同,乃内外本末,知行兼具的全体之德。“德行是个兼内外、贯本末、全体底物事。那言语、政事、文学三件,各是一物见于用者也。”⑤重塑颜子备诸高弟之长而无其蔽的大成形象——集曾子之刚、曾点之高、子路之勇、子贡之智、冉求之才于一身,具有道通德全、不以偏名的中和之质。
  超曾子之刚。颜回常作日用静默修习之功,似为气质柔弱之人,朱子认为此观点有误,颜回实乃一刚性人格,其刚明果敢之气远超孔门以刚劲著称之曾子。根据在于颜子日常所为克己复礼、博文约礼之工夫极为细致艰难,若无刚毅无畏气质绝不可能有此承担。在“克己复礼”章注中,朱子以天理战胜人欲之功强调了颜子气质之刚劲、力量之雄厚无与伦比,如乾道运行不息,如杀敌义无反顾。“颜子资质刚明。……颜子之于仁,刚健果决,如天旋地转,雷动风行做将去!”①“克己亦别无巧法,譬如孤军猝遇强敌,只得尽力舍死向前而已,尚何问哉!”②此点亦为心学一派所认同,如陆九渊认为颜子最有刚劲精神,“颜子为人最有精神,然用力甚难。”③刘宗周《论语学案·公冶长》“吾未见其刚”章注指出颜子之刚细密深沉,乃消除粗豪血气私欲之大刚。“颜子深潜纯粹,是无血性男子,然其克己处直恁刚。刚字不在气魄上论。”④
  越曾点之高。曾点在孔门中以气象高远、不染尘物、自得其乐著称,而宋儒如欧阳修、司马光等皆极重视颜子安贫之乐,甚少注意曾点之乐。因为颜乐亲切笃实,贴近人生而教化深长,点之乐似有独得其乐,玩弄光影之意。朱子特别将颜子之乐与曾点之乐比较,指出点乐是脱离实践的识见之乐、事上之乐,仅识得上达高明一面而无下学沉潜之功,其乐单薄浅显而易流于虚空造作。颜乐则是透彻本体真知实践所至,本末精粗一齐完备,充实深厚而平淡自然,远较点乐深沉亲切。“点之乐浅近而易见,颜子之乐深微而难知。点只是见得如此,颜子是工夫到那里了,从本原上看方得。”“颜子之乐平淡,曾点之乐已劳攘了。”⑤
  迈子贡之智。朱子非常重视智在求道中的作用,指出无此不足以明道弘道,称赞子贡因智慧高明而深得孔子欣赏,于晚年终悟道。“圣人之道,大段用敏悟。晓得时,方担荷得去。”⑥然子贡智慧,较之颜子则又瞠乎其后矣。朱子在“赐也何敢望回”章注中指出,“颜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彼。……胡氏曰:‘闻一知十,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⑦二者差别在知之性质不同,颜子是仅次生知的上知之资,乃明睿所照,当下即知,始终精粗周全无遗。子贡是学而知之的中上之资,乃测算臆度类推之知,偏而不全,粗而不精。颜子智慧体现在对圣人言语教导,当下即能领悟承受,并能举一反十,触类旁通。《集注》“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章注,“颜子于圣人之言,默识心通,无所疑问”①。
  胜子路之勇。子路在孔门中以勇猛著称,颜子则似闲散柔弱之人。朱子指出,颜子实为天下之大勇,其勇体现在细密含蓄的克复工夫中,较之子路粗豪血气之勇,乃是更高层次的义理之勇。人最难战胜者乃一身私欲妄念,颜子恰恰在此最难处下为己工夫,故其为学之勇含蓄深沉,蕴而不显。此说改变了颜子形象柔弱的通常看法,彰显了颜子作为大儒所应有的大勇人格。“如今人多将颜子做个柔善底人看,殊不知颜子乃是大勇。反是他刚果得来细密不发露,如个有大气力底人,都不使出。”②陆王心学同样持此观点。陆九渊、王阳明皆认为颜回具有大勇,乃仁者之勇,最高境界之勇,此勇平正通和,内敛不露,与诸德性相通,达到了勇之化境。如陆九渊指出,“某窃尝谓若颜子者,可谓天下之大勇矣。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③。刘宗周在“语之而不惰”章注中亦言,“体道之勇,莫如颜子。”
  禀王佐之才。冉有、子路在孔门弟子中以政事干练著称,然而仅被孔子称为“具臣”。颜回安贫乐道并未出仕,似与政事绝不相关。但程、朱皆认为儒门中真正有能力复兴儒家礼乐,重现王道之治的王佐之才,唯有颜子而已。内圣工夫与外王事业乃本末一体,息息相通,颜子德智皆几于圣人,成就禹汤外王事业乃应有之义,无可置疑。故孔子唯独告之以三代礼乐外王事业,其意在于惟颜子方能承担重建儒家礼乐的大业。《集注》“颜渊问为邦”章注,“颜子王佐之才,故问治天下之道。程子曰:‘问政多矣,惟颜渊告之以此。’尹氏曰:‘此所谓百王不易之大法。孔子之作春秋,盖此意也。孔颜虽不得行之于时,然其为治之法,可得而见矣。’”④朱子强调若无颜回这般内圣修为,则绝不可能担负起重建外在礼乐之重任,“且如四代之礼乐,惟颜子有这本领方做得。若无这本领,礼乐安所用哉!”①刘宗周亦认为颜子具有倡绝学开太平的德性与能力,“用之则为天下开太平,故曰行。舍之则为万世倡绝学,故曰藏。此性分之蕴也。孔门惟颜子亚圣足以语此”②。
  (三)“尽传圣人之学”
  陆九渊、王阳明亦极为推崇颜子,但与程朱理学存在一个很大差别,即基于儒学内圣外王的观点,通过颜子、曾子的比较,提出只有颜子能够全体承担圣人之学,传承儒学道统,儒学精蕴至颜子亡而失其传。虽然陆九渊肯定“孔门惟颜、曾传道,他未有闻。”但同时强调曾子资质过于鲁钝,无力全面承担圣学,其所传之道,仅为圣学之一偏,圣道之一体。曾子于礼乐外王事业,深有不足,承其学之孟子虽然气魄大,于圣人之道确有发扬光大处,然其所接续曾子之学,仅为孔学之一面,故对孔子外王事业已经无法传承。就此意义而言,思孟之学实为仅有内圣而无外王的孔门残缺之学,其转折点即在于颜子不幸早夭。“颜子问仁之后,夫子许多事业皆分付颜子了……颜子没,夫子哭之曰‘天丧予’。盖夫子事业自是无传矣。曾子虽能传其脉,然参也鲁,岂能望颜子之素蓄,幸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夫子之道至孟子而一光。然夫子所分付颜子事业,亦竟不复传也。”③王阳明在此问题上与陆氏看法一致,提出“颜子没而圣学亡”的观点,但具体说法有所不同。陆氏将夫子事业和夫子之道分别言说,二者相合方为圣学全体。阳明则是统言圣学,圣道之全,认为曾子由于资质所限,仅能传圣人之道而未能传其学,导致圣学失传。《别湛甘泉序》首句即提出,“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弟子对此说法感到疑惑,“问:‘颜子没而圣学亡’,此语不能无疑。”阳明指出,只有颜子才完全洞见体悟了圣学全体,此洞见乃个人资质与后天修为相合之成就,非靠传授可得,颜子后再无人能完全领悟圣学之全部精蕴,其身后所传之学已非圣学全体。“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惟颜子,观喟然一叹,……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须是学者自修自悟,颜子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①阳明还指出曾子仅仅传承了夫子“一贯之道”,其他方面未能有接续,孟子亦是传承曾子之学,周程接续孟子之道,此道后又不复再传,朱子论道著述虽多,然未能见道传道,反而导致道之遮蔽晦暗。“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曾子唯一贯之旨传之孟轲,终又二千余年而周程续,自是而后言益详,道益晦。”②刘宗周亦持相同观点,在“惜乎吾见其进也”章注中指出夫子痛惜颜回之死,其因在于夫子之学因颜子之亡而失传也。“惜之者,颜子没而此学亡也。……颜子真是夫子后身,后来罕俪。”有意味的是,朱子对此章注释是夫子痛惜圣道而不是圣学无传。“悼道无传,若天丧己也。”
  陆王崇颜贬曾与程朱颜曾并崇,与对道统认识的分歧有关。如不赞同程朱道统说的事功派叶水心亦是崇颜贬曾。叶氏在《习学记言序目》论语卷中推尊颜子得夫子学之全体,多次贬低曾子并未闻道,批评程朱曾子传道说谬误,认为曾子尚不如子贡闻道,颜、曾、子贡的差别由天资决定。“世以曾子为能传而余以为不能。”③“克己复礼为仁,举全体以告颜渊也。孔子固未尝以全体示人,……一贯之指,因子贡而粗明,因曾子而大迷。”④陆王以“圣学全体”说崇颜贬曾,认为曾子虽于儒学有功,但亦有过。对陆王提出的颜子独传“圣学之全”、曾子仅得一偏说,程朱学者亦可赞同。程朱学者同样认为只有颜子具备内圣外王的资质,孔门事业只有颜子能够承担,如朱子《通书注·圣蕴第二十九》提出:“故孔子之教,既不轻发,又未尝自言其道之蕴,而学之者唯颜子得其全。”⑤朱子晚年在讨论永嘉学派经世之学时,指出“圣门之中,得其传者惟颜子。”①
  虽然肯定曾子较颜子有所不足,但程朱学者并未如陆王般强调颜、曾之别,而是有意强化二者传道之同,推崇曾子传道有大功于儒学。程朱学者选定孟子与颜子比较,以此突出颜子的典范意义,着眼于入学门径、造道成就,标准是“精纯”;陆王推崇颜子,比较对象换成曾子,其着眼点是圣学全体,标准是“全面”。陆王贬低曾子其实也将自身带入困境,他们推崇孟学,孟学又源自曾子,曾子之偏弊自然是孟学之偏弊。陆九渊承认孟子虽能弘道,但对于孔子事业亦有所不足。如此一来,既然曾学之偏弊可以影响到继承者孟学,自然孟学之偏弊也就传给了以继承者自居的陆学自身了!如果要避免此困境,陆王应接受颜子之学而不是曾、孟之学。②程朱提出“学颜子之所学”而不是“学曾子之所学”,证明他们对曾子和对孟子一样,其实也是意有不足的。

知识出处

经学与实理:朱子四书学研究

《经学与实理:朱子四书学研究》

出版者: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本书内容包括:朱子四书学概述、朱子道统说新论、经学与实理、寓作于述、《四书集注》文本与义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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