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复礼”即“返本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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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熹“克己复礼为仁”诠释研究以理学体系建构为视角》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637
颗粒名称: 二、“复礼”即“返本复性”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9
页码: 109-117
摘要: 本文探讨了朱熹如何从“性”的角度来解释“礼”的本有性。在朱熹的理学体系中,他认为“礼”即“性”,是未发状态下的人的本性。同时,他认为性是天所赋予的,是自有本根的,作为性的礼也应该是本有的。朱熹常并举“礼”与“仁义智”等是天所与、承天命的。他认为,“礼”与“仁义智”都是上天赐予的,是人得天道而为,与元亨利贞相对而言,并从中而来。
关键词: 朱熹 克己复礼 哲学思想

内容

上文已揭朱熹释礼为“自家本有底”①、为“规矩之本然”②,强调礼的“自复”之功③,释“复礼”为“复本有之礼”“复于规矩之本然”。那么,为何礼为“自家本有底”“规矩之本然”?朱熹是从什么层面来谈礼之“本有”“本然”特征的?礼与性又是什么关系?如何理解“复礼”即“返本复性”?这些都是需要我们进一步深入探讨的问题。陈来强调指出,“从伦理哲学本身来说,这种学说(理学)无论从目的还是从效果上更加强了人性的超社会、超人类的先验色彩”④。显然,朱熹之先验论与其人性论有密切的关联,从“性”这一角度考察朱熹对《论语》“复礼”的诠释,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其“复礼”诠释内涵,也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其先验论,从而更为深刻地理解其理学体系建构。
  首先,在朱熹的理学体系中,礼即性。
  朱熹常常并释礼与仁义智为性。朱熹指出:“仁义礼智,乃未发之性,所谓诚。中庸,皆已发之理”①;“百行皆仁义礼智中出”②;“有仁义礼智,则是性”③;“故赋于人物,便有仁义礼智之性”④;“在人,仁义礼智,性也”⑤;“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仁义礼智之性具于其心”⑥。在朱熹看来,礼与仁义智是处于未发状态的本性,是一切行为的始发处,是天所赋予的,是人的本然之性。《朱子语类》载:“韩文《原性》人多忽之,却不见他好处。如言‘所以为性者五:曰仁义礼智信’,此语甚实。”⑦韩愈《原性》篇不受人重视,但其以“仁义礼智信”五者为性,对此,朱熹赞其“甚实”。朱熹释礼为性时,不仅并举仁义礼智四者为性,而且还反过来,直接释性为仁义礼智,将性等同于仁义礼智:“性只是仁义礼智,乃是道也”⑧;“性只是仁义礼智”⑨;“性中只有个仁义礼智”⑩;等等。
  朱熹还进一步指出,儒家所论、用以释礼之性是实的,而不是释氏之空性。《朱子语类》载:“盖性中所有道理,只是仁义礼智,便是实理。吾儒以性为实,释氏以性为空。若是指性来做心说,则不可”?;“性是实理,仁义礼智皆具”?;“如今人说性,多如佛老说,别有一件物事在那里,至玄至妙,一向说开去,便入虚无寂灭。吾儒论性却不然”①;“人之性本实,而释氏以性为空也”②;“盖释氏之言见性,只是虚见;儒者之言性,止是仁义礼智,皆是实事”③;“释氏弃了道心,却取人心之危者而作用之;遗其精者,取其粗者以为道。如以仁义礼智为非性,而以眼前作用为性是也。此只是源头处错了”④。在朱熹看来,人之性本实,儒家以仁义礼智为性,可以经由人的日常生活实践予以证实,是实理、实事;而释氏以仁义礼智为非性,以性为空,以眼前作用为性,视性空与心空同义,指性来做心说,将性之实理混淆为心之知觉,这是以朱熹为代表的儒家坚决反对的。
  其次,朱熹认为,性是天所与,是本有的,作为性的礼自然也是天所与、本有的。
  朱熹释礼为“本有”“本然”,显然与其认为性系天之赋予、释礼等性之大目“承天命”、“礼之体”具于有生之初等意涵息息相关。
  随着北宋理学的完成,性的概念已是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二性”的组合。在朱熹哲学中性有两种不同的意义。一是指人物的气质之性。一是指天地之理,常称为天命之性,相对于气质之性而言,亦称为本然之性。朱熹以性并释礼与仁义智时,显然运用了“理一分殊”的理学理论。他认可学生所说:“一性禀于天,而万善皆具,仁义礼智,所以分统万善而合为一性者也。方‘寂然不动’,此理完然,是为性之本体。”⑤朱熹认为,礼与仁义智分统万善,合一而为性,此性禀受于天,是“性之本体”,也就是说,礼与仁义智是本然之性、天命之性。对此,朱熹有明确表述:“仁义礼智天道,此天之所以命于人,所谓‘本然之性’者也。”⑥
  “性”字从心从生。刘向说:“性,生而然者也。”①《白虎通义·情性》言:“性者,生也。”②董仲舒指出:“性之名非生与?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③“性者宜知名矣,无所待而起,生而所自有也。”④性本身是“生”而来的。朱熹强调:“性也者,言天之赋予万物,万物禀而受之者也”⑤;“在天为命,禀于人为性”⑥;“大抵言性,便须见得是元受命于天,其所禀赋自有本根,非若心可以一概言也”⑦;“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赋者命也,所赋者气也;受者性也,所受者气也”⑧;等等。这些都道出性是天所赋予的、自有本根的、人和万物所禀受于天的。
  既然性是本有的,作为性的礼也应该是本有的。为此,朱熹常并道“礼”与“仁义智”等是天所与、承天命的。朱熹指出:“仁、义、礼、智,皆天所与之良贵”⑨;“譬如一条长连底物事,其流行者是天道,人得之为性。《乾》之‘元亨利贞’,天道也,人得之,则为仁义礼智之性”⑩;“吾之仁义礼智,即天之元亨利贞。凡吾之所有者,皆自彼而来也”?。朱熹认为,“礼”与“仁义智”都是上天赐予的,是人得天道而为,与元亨利贞相对而言,并从中而来。《朱子语类》中记载了朱熹与学生关于性的问答:“问:‘如何谓之性?’曰:‘天命之谓性。’又问:‘天之所命者,果何物也?’曰:‘仁义礼智信。’”?通过两次回答学生之问,朱熹强调礼与仁义智信是天命之性。朱熹的学生兼女婿黄榦在《书晦庵先生家礼》一文中亦强调:“人禀五常之性而生,则礼之体始具于有生之初。”①黄榦明确道出人禀性而生,在有生之初,“礼之体”即完具,可谓熟谙朱熹对“礼”之天生本有性的理解和把握。
  再次,既然礼即性,礼和性都是本有的,那么,复礼就是返本复性。
  朱熹指出:
  然以自古圣贤观之,惟帝尧、大舜生而知之,安而行之,为能履此位、当此责而无愧。若成汤、武王,则其聪明之质固已不能如尧、舜之全矣,惟其能学而知,能利而行,能择善而固执,能克己而复礼,是以有以复其德性聪明之全体,而卒亦造夫尧、舜之域,以为亿兆之父母。盖其生质虽若不及,而其反之之至则未尝不同。
  孔子所谓及其成功一也,正此之谓也。②
  在此,朱熹释“复礼”为“复其德性聪明之全体”,即复全本有之性。尧舜保有“生而知之”“安而行之”的本性,故能履位当责,而汤武的“聪明之质”已不如尧舜之全了,但他们能“学而知”“利而行”,能“择善而固执”“克己而复礼”,也就是能复全其本有之性,所以也能造尧舜之域,为“亿兆之父母”。朱熹认为,尧舜的保有本性与汤武的复反本性(即“反之之至”)是一样的,“未尝不同”,并借此进谏皇上。由此,我们不难看到,“德性聪明之全体”与“反之之至”皆透显出朱熹释所复之“礼”为本有的、纯然的、应然的“天命之性”。
  朱熹在《答徐景光》书中进一步指出:
  宠示《复性》一篇,伏读再三,开警甚至。如所谓圣人不待觉而复,贤者能求复其性者,深合乎孟子“尧舜性之,汤武反之”之说。又所论颜子克己复礼一节,意亦甚正,叹服亡已。但所云圣人之性虚寂而静者,非所以语性。所云心斋、坐忘者,亦非所以论颜氏克己复礼之实也。至于卒章所论心、性之别,以为心能惑性,则又可疑之大者。熹尝谓有是形,则有是心;而心之所得乎天之理,则谓之性;(仁、义、礼、智是也。)性之所感于物而动,则谓之情。(恻隐、羞恶、是非、辞逊是也。)是三者,人皆有之,不以圣凡为有无也。但圣人则气清而心正,故性全而情不乱耳。学者则当存心以养性,而节其情也。今以圣人为无心,而遂以为心不可以须臾有事,然则天之所以与我者,何为而独有此赘物乎?①
  朱熹在上文中并举“复性”与“复礼”,实际上是释“复礼”为“复性”,“复礼”即“复性”。在朱熹看来,圣人能够“不待觉”而复反本有之性,贤者能够自觉追求复反本有之性,这和孟子之言“尧舜性之,汤武反之”是高度契合的,和孔子答颜子之克己复礼也是一致的,汤武之“反之”复性、贤者之克己复礼,均是返本复性以成圣之道,是值得充分赞扬的,而以“虚寂而静”论性、心斋、坐忘等并不是“克己复礼之实”。
  朱熹释“复礼”为“复性”“复其德性聪明之全体”,受张载、二程的影响。《朱子语类》载:
  道夫问:“气质之说,始于何人?”曰:“此起于张程。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说得也是,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性那里有三品来!孟子说性善,但说得本原处,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所以亦费分疏。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使张程之说早出,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因举横渠:“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又举明道云:“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且如只说个仁义礼智是性,世间却有生出来便无状底,是如何?只是气禀如此。若不论那气,这道理便不周匝,所以不备。若只论气禀,这个善,这个恶,却不论那一原处只是这个道理,又却不明。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会得后,都无人说这道理。①
  在上文中,朱熹明确指出了“气质之说”起于张载、二程,并通过比较韩愈、孟子之失,对张、程之功给予高度评价,从其引用和分析中我们不难发现朱熹复反本然之性的思想深受张、程之影响。比如,张载主张人“形而后”就有气质之性,如果善于复反,就能保有天地之性。②朱熹之复礼即复本有之性,与此自是气脉相通、前后连贯的。再比如,程颢主张气性兼论,而朱熹区分气质之性、本然之性,主张返本复性,两者在本质上也是一致的。不难发现,朱熹所指“仁义礼智”之性是张载所指的“天地之性”、程明道所指的本然之性。
  朱熹指出:“盖孟子专指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才无不善;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人之才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矣,张子所谓气质之性是也。二说虽殊,各有所当,然以事理考之,程子为密。盖气质所禀虽有不善,而不害性之本善;性虽本善,而不可以无省察矫揉之功,学者所当深玩也。”③从现实来看,“无所污坏”的本然之性只是理想,现实常常处在“污坏”的气质之性中。但是,这种气质之性并不影响本然之性的存在,这使得返本复性有了可能;而另一方面,本善之性需要省察矫揉之功,返本复性非常必要。朱熹在批判继承孟子、程子、张子之思想的基础上,提出“复礼”之“复性”需要“省察矫揉之功”来实现。
  朱熹用“理一分殊”理论释“礼”为“性”、释“复礼”为“复本有之礼”,也继承了二程的思想主张。二程指出:“二气五行刚柔万殊,圣人所由惟一理,人须要复其初。”①在二程看来,人返回本然之性之返本复初,如同从刚柔万殊、纷繁复杂的气化世界去追溯一理之本一般。向世陵指出,“张载‘善反’论的前提是‘未成’的人性,‘善反’形式是在‘变化气质’,是正面创造人的善性——天地之性,使性由‘未成’进达‘已成’,实现完全的天地之性”,那么,二程的复性是由“澄治”“返回到水之‘元初’本然”,表现为修错纠偏。②由此,我们是能看到朱熹相关思想的渊源的。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朱熹的“返本复性”与“顺性而为”“灭情复性”不同。
  朱熹就“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解释道:
  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语,盖自孟子发之。”吕氏曰:“无意而安行,性者也,有意利行而至于无意,复性者也。尧舜不失其性,汤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一也。”③
  朱熹认为,汤武的“返本复性”与尧舜的“顺性而为”是有差别的。“顺性而为”是“圣之至”的最高境界,体现的是“无所污坏,不假修为”的天性,以尧舜为典型代表。“返本复性”之“返本”体现的是本性有所遮蔽污坏,因而需要下工夫,需要“修为以复其性”,回归到原有的、完全的、应然的“天命之性”,这是以汤武为典型开出的道路。
  朱熹诠释“复礼”为“复性”“返本复性”,其“返本复性”不同于唐代李翱的“灭情复性”,这出于他们不同的“性”“情”观。李翱指出:“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④李翱视人之性为善,视情为妄为邪为“惑其性者”,认为“妄情灭息,本性清明”,主张通过灭情以复性。①朱熹的“性”“情”观与李翱迥然不同。朱熹指出:“性发为情,情根于性”②;“盖心便是包得那性情,性是体,情是用”③;“盖性即心之理,情即性之用”④;“恻隐、羞恶、是非、辞逊是情之发,仁义礼智是性之体。性中只有仁义礼智,发之为恻隐、辞逊、是非,乃性之情也”⑤。可见,在朱熹这里,情是性之发用,情以性为根本,性与情是体用关系。朱熹以“情”为“善”,崇尚孟子的论“情”观,即如陈淳所说的“孟子论情,全把做善者,是专指其本于性之发者言之”⑥,情是仁义礼智之性发动而出的恻隐等四端,都是善。情既然是性的发动,是善,朱熹怎能灭“情”?⑦因此,朱熹之“返本复性”不同于李翱的“灭情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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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克己复礼为仁”诠释研究以理学体系建构为视角

《朱熹“克己复礼为仁”诠释研究以理学体系建构为视角》

出版者:商务印书馆

本书以宋代佛道挑战、清代汉宋之争为背景,以理学体系建构为视角,对朱熹“克己复礼为仁”诠释进行研究,挖掘朱熹克己、复礼、为仁及三者关系的诠释意涵,揭示其诠释的理学化、阶段性、发展性、矛盾性特征及其成因,彰显了朱熹内倾的学术特征、“致广大,尽精微”的学术特质与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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