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物起兴自有深趣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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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538
颗粒名称: 因物起兴自有深趣
其他题名: 奇大升解读《武夷棹歌》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6
页码: 232-237
摘要: 本文通过对朱熹的《武夷棹歌》在朝鲜、日本和越南的解读进行比较分析,探讨了朝鲜朝士林对《武夷棹歌》的多元化解读及其影响。文章指出,朝鲜朝的士林对《武夷棹歌》的诠释主导地位持续了整个朝鲜朝,其中以金麟厚、李滉和奇大升等人的观点最具代表性。这些解读不仅体现了朝鲜朝士林对诗歌的独特感悟和理解,而且也反映了他们对朱熹思想的传承和发展。同时,这些解读也对后世的文学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 多元化解读 儒家文化 朱熹

内容

目前韩国各地处处可见的“九曲文化”,是以朱熹的《武夷棹歌》作为范本形成的文化现象,主要由朝鲜王时期的九曲歌系诗歌,以及九曲图绘画、九曲园林三个部分组成。而一部诗歌文本,能够在文学、绘画、园林等诸多方面产生深远影响,在异域形成一方文化且维系500余年之久,在中外文学史上实属罕见。
  “大抵古人好诗,在人如何看,在人把做什么用。……大抵看诗要胸次玲珑活络。”①朝鲜朝的文人骚客对《武夷棹歌》的解读,因其“如何看”的角度不同、因其作“什么用”的用途相异,历来就呈现出多元化的解读倾向。这种多元化解读主要表现在其文本的定性上,可以梳理成“哲理诗”、“山水诗”,以及异于二者的“山水理趣诗”三种观点。与从析理走向审美的中国学者不同,朝鲜朝的士林对《武夷棹歌》的诠释没有形成这种基本趋势,自始至终“哲理诗”观点占据主导地位,且这种解读持续整个朝鲜朝。与“海东朱子”李滉保持亦师亦友关系的奇大升对《武夷棹歌》的解读,完全不同于其他士林,可谓独树一帜,匠心独运。
  一、朝鲜朝士林解读《武夷棹歌》
  畿湖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金麟厚(1510—1560)尽管没有对《武夷棹歌》进行井然有序的论述和逻辑严密的注释,但其《书武夷九曲后》①一文浓缩了其对《武夷棹歌》的感悟和理解。此文是诗人为其两位女婿而写的七言绝句。诗人把陈普(1244—1315)的“进道”置换成“进学”,但继续套用了陈普“工夫”、“次第”、“分明”等语词,其直白和坦率甚至令人怀疑其作为诗歌文本理应具备的抒情浓度。诗人直言不讳地指出,“进学”的“工夫”不在“他处”,“分明”的“次第”应该自己默默领会才是。继之,金麟厚运用七言绝句格式连解一、二、三曲。通过对比阅读,我们可以发现,金麟厚之“解”与朱熹诗句之间不存在任何对应关系,诗人只是借用诗歌形式阐述自己对《武夷棹歌》的理解和感悟而已。既然“道丧”已有千年、加之“圣路”也早已湮塞,连天体制高点上的耀眼太阳都精神气儿不足、昏暗不明,幸亏带有夕阳之光的云霭雾气,明月照尖东更有一番新意。“道丧千年圣路湮”一句,乃陈普“孔孟去后,道统久绝”之语的另一种表述。交错在一起的“外物”最引人注目、心中的“艳色”又让人很容易“流迁”。诗人指出利欲功名、妖艳美色等身外之物在“进学工夫”过程中的种种困扰,强调如若做好“进学工夫”,理应超脱物欲之重要性。在此基础上,应该“行庭不见艮其背”,应该从今开始一心向着本然。有志于“进学工夫”之人,应该心怀大志,因为从古至今光明和昏暗始终同在,修身齐家就应该心无杂念,否则如同投身于饿虎成群的“饿虎林”一样,危险万千。
  面对李滉和奇大升对陈普之“注”所言“有疑”和“直诋斥之”,赵翼(1579—1655)特书《读退溪、高峰论武夷诗书》②一文,认为“退溪有疑焉,高峰直诋斥之。不知先辈所见何如是径庭,而高峰之论,尤所不可晓也。”在此基础上,作者首先肯定“刘氏注”,认为如果说此注“辞语未畅达则可”,但言其“非朱子意”,“则窃恐决不然”,认为“刘氏注”还是切中要害,正确阐释了朱熹诗作本然的意义。继之,赵翼对金麟厚、李滉和奇大升三人的观点进行逐一对比分析,最终得出“以三先生所论言之,则窃恐河西为得之”的结论。需要说明的是赵翼所言“刘氏”乃刘概,在此文中前后出现7次之多,其实,此“刘氏”所指就是陈普,刘概只是在陈普之注末附了短短的跋文而已。
  赵翼对《武夷棹歌》解读,可谓贯穿其后半生,乃至针对“颇似不切”、“未甚发明”的陈普之注进行更周详的注解,以便“以浅见略为解释”,其《武夷棹歌十首解》,①就是这种思想的产物。对比阅读“戊寅(1638年)孟春”所写的赵翼之“解”和元大德八年(1304年)刊印出版的陈普之“注”,前者有两个明显的特征。首先是二者之间的渊源关系。这种关系主要体现在前者所用众多与后者相差无几的用词上,如“进道次第”与“进道次序”、“上钓船,言始为学也”与“上钓船者,着脚向学之意”、“远色”与“女色之害”、“屏绝此心”与“宜先屏绝”、“静而能安”与“能静能安”、“下学而上达”与“由下学而上达”等。不过,渊源毕竟是影响与接受,故不存在对等关系。从这一点上,赵翼之“解”可谓是陈普之“注”的详解和扩展,简言之,前者为后者之扩容版。无论在立意、用词,还是文脉,赵翼均沿用了陈普之意。以此为基础,赵翼完成了对陈普之“注”的补充和延伸。如对“虹桥一断无消息”,前者云,“言自桥之断,人未有得度者……喻此道之绝久矣”;再如,主观化色彩非常浓厚的有关“架壑船”的阐释都属此类。借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赵翼之“解”比陈普之“注”更为周密详明、更为通俗易懂。的确,赵翼“以浅见略为解释”进一步丰富和拓展了“颇似不切,亦似未甚发明”的陈普之注。《武夷棹歌十首解》,乃经过二十年漫长而缜密思考之结果。“戊午(1618年)冬”始“得而读之”时,赵翼脑海里留下“托意分明”印记的《武夷棹歌》,时过二十年之后的“戊寅(1638年)孟春”“观之”,当初的印记依然如旧,认为“其大意似或得之”,只是因“辞语颇杂乱”、“复就加删改如是”而已,可见其基本主张历经二十年岁月也未曾改变。
  宋时烈(1607—1689)对李滉和奇大升的主张高举反旗,主张《武夷棹歌》为“学问之道论”。对《武夷棹歌》第九曲中的“将穷”和“桑麻平川”以“无穷之趣”一词来统而代之的李滉,宋时烈始终觉得有种意犹未尽之感,所以分别解读为“无限意趣”和“境外真妙处”。继之,宋时烈在其《论武夷棹歌九曲诗》②一文中指出:“豁然则以学问之道论之,是万理明尽,一疵不存之后。”尽管宋文运用“常理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之意”来阐释“将穷”和“桑麻平川”所蕴含的深奥的哲理意蕴,但他最终还是认为李滉“恐非阐扬此曲之意”、奇大升则“阐扬意少而禁切意多”。宋时烈这位志得意满的士林领袖,置学友金寿增(1624—1701)“勿以语人”之忠告于不顾、甘冒“孤陋浅见,敢论先贤得失,罪不可赎”之不韪,直接与世人皆仰的大前辈李滉和奇大升高唱反调,不隐匿藏掖、自信满满地公开表述自己的观点,大家风范犹然可见,勇气可嘉矣!
  二、奇大升解读《武夷棹歌》
  奇大升(1527—1572),朝鲜朝哲学家,字明彦,号高峰、存斋。历任弘文馆应教、司宪府执义、承政院承旨、工曹参议、成均馆大司成等职。1559年后,围绕“四端七情”同李滉展开辩论,开始朝鲜朝历时300年的“四七论争”。在政治上,他要求广开言路,举贤者,理财养民,提倡治心修身,致诚尽礼,主张“至治主义”政治理念。著有《朱子文录》《论思录》《往复书函集》《宗系奏文》《高峰集》等。
  奇大升对《武夷棹歌》的解读,主要缘于李滉的请教。对李滉“何取何舍”,乃至“莫适所从”,①奇大升在其信中认为,“九曲十章,因物起兴,以写胸中之趣”,且“其意之所寓、其言之所宣,固皆清高和厚冲澹洒落,直与浴沂气象”,根本不会有“入道次第”等寓意存在,因为即便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朱熹,对其“圣贤心事”,恐怕不会如此古怪难解。以此为基调,奇大升对《武夷棹歌》依次进行对比阐述。
  奇大升最难以接受的是陈普有关二曲和三曲的“远色之戒”和“舍生之旨”的解释。“远色之戒”,乃出自陈普对二曲之“此首言学道,由远色而入”②一句而来,至于“舍生之旨”,乃是陈普对三曲注释的概语,奇大升把陈普所言人世间的一切“荣辱得丧”、“血肉之躯”和“利欲之心”,统而称之为“舍生之旨”,可谓言之有理。
  解读四曲的同时,奇大升对“颇好”“厥注”的金麟厚则用“可怪”一词来点评,认为按照常理应该是先有“疑”再有“悟”,哪有“悟”后又“大疑”呢?一语道破金麟厚认知逻辑上存在的矛盾之处。对五曲的“林间有客”,奇大升认为是朱熹自喻,五曲作为武夷精舍所在地,应该是朱熹“深居”且“藏用之宝”之处,如此硕儒居住之处怎么会是“学问有疑处”呢?纯粹是注家不得其要领之结论。继之,奇大升借助朱熹“深爱”①的王维《漆园》一诗,阐释朱熹悠然自得的山水情怀。《漆园》一诗所言正是王维一贯追求的隐逸恬退、自甘淡泊之境界,与五曲之意境不谋而合,此可谓“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②
  奇大升主张不应该“拘拘牵譬、一一安排”,即便是存在更深层次的“深趣”,那也是“寓兴”而发,绝非金麟厚所言“道丧千年圣路湮”,如此寓“景”以“道”,那么,“毫厘”之差终究会导致“千里”之“缪”。故云:
  盖此十章虽不可拘拘牵譬、一一安排,而其间亦有意思,跃如处此,则不可谓专,无意于寓兴也。如一曲曰:“虹桥一断无消息,万壑千峰锁翠烟”者,分明若有意焉。然亦岂以是为悼道之湮废而发哉?盖即其所遇之境,而发其所感之意,故意与境真,而其言自有深趣。此其所以为朱子之诗也。若既有形容景物之意,又有援譬道学之意,则便成二心矣。此不惟吟咏之间,失其性情之正。而学问之际,亦恐差毫厘而缪千里也。③
  奇大升完全同意李滉之“无学问次第意思”、却是“注者穿凿附会,节节牵合”④观点,李滉也通过奇大升的点评,最终得出“大抵九曲十绝,并初无学问次第意思。而注者穿凿附会,节节牵合,皆非先生本意”⑤之结论。
  至于李滉和奇大升之间的关系,早已成为朝鲜朝儒学史上的一段佳话至今都在学界称颂。对此,朝鲜朝文人李植(1584—1647)评价曰:“故后来诸儒以为不但公实取裁于退溪,退溪亦多见益于公云。又谓公之于退溪,若横渠之于程氏,西山之于晦庵,斯言得之矣。”①同期文人赵相禹(1582—1657)在其《书高峰退溪两先生往复书后》一文中,借用朱熹与蔡元定之间的亦师亦友的特殊关系,描述二人关系:“奇高峰之于退溪李先生,犹蔡元定之于晦庵朱夫子也。朱夫子则虽以宿师老友待元定,而元定则必执弟子之礼而事之。故其时未闻有两夫子并称之说,而元定自为元定,朱子自为朱子也。今夫两先生之道德高下、学问浅深,非謏见后生所得以优劣。而以其书见之,则盖想其高峰以门徒自处,而以先生事退溪之意也。其于论议答问之时,书札往复之际,必称先生,是知高峰以退溪为先生而矜式矣。然则高峰生时,亦不敢比肩于先生,而尽其师事之道。……夫如是则高峰自为高峰,退溪自为退溪矣。”②
  (原刊于《安东学研究》2011年第10期)

附注

①罗大经:《鹤林玉露》,载金沛霖主编:《四库全书子部精要》,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北京:中国世界语出版社,1998年,第1112页。 ①金麟厚:《吟示景范·仲明》,载(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韩国文集丛刊》卷三三,首尔:景仁文化社,1986—2009年,第123页。 ②赵翼:《读退溪、高峰论武夷诗书》,载《韩国文集丛刊》卷八五,第398页。 ①赵翼:《武夷棹歌十首解》,载《韩国文集丛刊》卷八五,第408页。 ②宋时烈:《论武夷棹歌九曲诗》,载《韩国文集丛刊》卷一一六,第149页。 ①李滉:《答金成甫·别纸》,载《韩国文集丛刊》卷二九,第348页。 ②陈普注:《朱文公武夷棹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2页。 ①朱熹:《跋杨子直所赋王才臣绝句》,载郭齐、尹波点校《朱熹集》第7册,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352~4353页。 ②林杉:《文心雕龙创作论疏鉴·事类·第三十八》,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96页。 ③奇大升:《写寄宿梅溪馆诗·别纸·武夷棹歌和韵》,载《高峰集·两先生往复书·卷一》,首尔:成均馆大学校大东文化研究院,1979年,第44页。 ④李滉:《答金成甫·别纸》,载《韩国文集丛刊》卷二九,第348页。 ⑤李滉:《答金成甫·别纸》,载《韩国文集丛刊》卷二九,第348页。 ①李植:《谥状》,载《韩国文集丛刊》卷四〇,第286页。 ②赵相禹:《书高峰退溪两先生往复书后》,载《韩国文集丛刊》卷二〇,第534页。

知识出处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十年录》

出版者:厦门大学出版社

本书精选武夷学院朱子学研究中心2008-2018年公开发表的朱子学研究论文37篇,按文章内容分成了朱子与理学、朱子与社会、朱子与教育、朱子与当代、朱子与东亚、朱子与闽台等几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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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者
朱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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