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陈德调《读古本大学》的即知即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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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刊·第二十九辑》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299
颗粒名称: 三、陈德调《读古本大学》的即知即行说
分类号: B244.7-55
页数: 5
页码: 175-179
摘要: 本文主要探讨了格物、知行合一、内外一体等问题,并对《大学》中的修身明德等概念进行了阐述。
关键词: 清代 陈德调 基层学者

内容

陈德调还有《读古本大学》一卷。古本《大学》其实是王阳明所提倡的,朱熹在为《大学》做集注时,有感于《大学》脱简,做了补文,引起后世很多的议论。这里陈德调标明读的是古本《大学》,其意当然是要区分朱熹的补本《大学》。
  陈德调的思想里本来重视经济事功,因此他读古本《大学》一开始就希望找到“力行之事”安在?他说:
  圣学最重力行,今观《大学》一书,八条目,十大传,概无及于行者,格致只是考究功夫,心意都在腔子里,修身功夫便在格致诚正上,齐治平不过举而措之之事。朱子又云:“自致而诚而正至治平,皆从一知,直推到底。”然则《大学》力行之事,究竟安在?及吾读“物有本末”注,以“明德为本,新民为末”,而经文“自天子至于庶人”节,则又以修身为本,齐治平为末,意窃疑之。又读“明明德于天下”节,自致治以上皆以先后言,独于格物事不曰“先”而曰“在”,意又疑之。后读古本《大学》疏:“明明德者,在于章明己之光明之德,谓身有明德而更章显之。”乃知明德之事,即在修身上见。又经文于“其本乱”节下,即紧接之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始恍然曰:“《大学》力行之事有在矣,格物是也。”
  陈德调认为,格物即由行以得知,而非空言穷理。他把人之知分为三种情况:一是天然自得之知,即孩提知爱,少长知敬之类;二是先事而求之知,即博稽古今、参考异同、研求事理、殚精极微的穷理,这虽属于圣学之开途,但其功却尚属虚位;三是及之而知之知,此则是知之至者,如人欲为忠,必向臣道上亲切去做而忠之理始明;欲为孝,必向子道上亲切去做而孝之理始出。但对这三种知的获得,必须通过格物这一路径。他说:“格,至也,来也。”(古本《大学》训格为来)谓即其物之来至我的面前,然后躬亲其境,躬践其事,如此方可究事物之理。其云:
  譬之适千里者,良知者生而东西南北知所方向;穷理者详考舆地经、道里志,询之往来素熟,纵极周到究之,仍属恍恍;格物者束装裹粮,启行戒道,行十里知十里,行百里知百里,及其既至,而一切所历之山川景物,关津险隘,按之舆经地志、人物传说者,一一信其不谬焉,此物格而后知至之说也。
  一个人倘若要行千里之路,如果凭借良知在先,他也许本能地知道大的方向;如果凭借穷理得到的文献知识,即使周到细致,仍然不免与现实隔膜;但如果采取格物者的姿态,且行且知,便是知行合一了。但这样一来,便有人提出知行的先后问题,陈德调如何解释呢?
  或曰:学者先知而后行。子之说,不先行而后知乎?曰:吾固言之矣。穷理者,学问思辨之事,圣学之开途也。格物者,笃行之事,造道之实功也。功实,斯知亦实矣。且夫圣人之教人也,其自弟子之入孝出悌,信言谨行,莫非真切从事,而学文游艺,亲师近友,随时随地而考证焉。即行即知,即知即行,岂若后世之判分两事哉。
  传统观点是将知行判分两事,拆开来讲,陈德调则合起来了。既然知行不可拆解,那么内外、心身也就同样不能分作两开。看他如何解释:
  又曰:《大学》由知、由意、由心而次以及于身事,皆自内以及外。子之说,不几自外而及内乎?曰:是不然也。理从内出,功从外入,且人自把许多条目看得七头八脑耳。自内言之,为知、为意、为心,其实只是一个心;自外言之,为身、为家、为国、为天下,其实只重一个身。合心与身而言之,为内、为外,其实只完得一个身。身即是物,修只是格,故孔子言躬行君子,孟子言修身立命,而《中庸》《九经》亦起于修身而不必更及于心者,言身则心、意、知并运乎其中,而不能把内与外划然分作两开也。
  儒者之所以要严别内外的同时还要重内轻外,是因为内不可假,而外则可假。但在陈德调看来恰好相反,倘若外假,人人得见;而内假则诚伪,便滑入二氏之学。
  且儒者之所重内而轻外者,以为外可假,而内不可假耳。吾谓内可假,而外不可假,外则行迹显著,无从遮饰,彼假于声音笑貌之间者,仍是假其内耳。然其内自假,而其声音笑貌则仍然不假也。据其实在之声音笑貌而悉心印证之,斯其人之诚伪可得而见,此物格知至之说也。虚摹一声音笑貌之象于意中,谓可得其人之诚伪者,是刻舟求剑,即今之所谓即物穷理者也。然则以探幽索渺为致知,闭门枯坐为慎独,凭空把持为正心,又以为心坎头光光然亮亮然,怀着个明德在内者,是所谓如光灿灿如圆陀陀,二氏之学非吾儒之学也。夫二氏之学,假之大者也。
  即行即知,内外无别,照这个逻辑,则明、修亦可相通了。因此,修身之事自然就是明德之事,不必一番功夫分两番做,其云:
  明德之事,只在修身上见。古注可据,而人或骇为创闻。窃意人生有个身,便有一个心,心为五官之一本,一气相通者也。内心具个德,本来自明者也。特德不自明,必接于身而后明,犹火不自明,必接于薪而后明,非不知薪之明由火之明也,而非薪则无以丽其明矣。又如一株树,德存乎根本而明见乎枝叶,非不知枝叶之明由根本之明也,而非枝叶则无以验其明矣。盖枝叶者,即根本之菁华也。是以《大学》自格致诚正以下,但言修身之事,而不复言明德之事,显知明与修之初非两事也。若既格致诚正以修其身,又复格致诚正以明其德,不特一番功夫分两番做,八条目不增九乎?
  按照行即知、内即外、明即修的推理一路下去,很显然身、家、国、天下也是一理,能够打通这四者,在陈德调看来便是“格物致知之极也”。其云:
  身与家、国、天下虽然只是一理,要必就自身之物深造至极,则身之知至而其道可通于家,就自家之物深造至极,则家之知至而其道可通于国与天下。然所云可通者,谓知不虚知,则可由此以达彼,而仍不能执此以为彼也。又须到有国与天下之责,然后能格,然后能致焉,何则?身家者,一人之身家;国与天下者,合国与天下之身家以为身家也。夫合国与天下之身家以为身家,则合国与天下之物以为格,自必合国与天下之知以为致。(平天下章实是最重用人)陈殷置辅,大纲小纪,一人端冕于上,百司承职于下,公好恶,存忠信,有先慎乎德之修,无以财发身之患,夫是以重离继照,旁烛无疆,臻治平之有象也。此格物致知之极也。
  即行即知等观点,并不是陈德调的发明,此前王守仁就已经提出来过。黄宗羲说王守仁讲“即知即行,即心即物,即动即静,即体即用,即工夫即本体,即下即上,无之不一,以救学者支离眩骛,务华而绝根之病,可谓震霆启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来,未有若此之深切著明者也”。但据陈德调自述,这些见解其实是他自悟得来,只是与王守仁暗合。他说:
  今戊戌(继按:道光戊戌,1838年)春,读王阳明先生集,有知行并进之说,自维鄙见颇觉相似。又其言格物则必兼致知、诚意、正心,而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遂谓之穷理,此所以专以穷理属知,而谓格物未尝有行,非惟不得格物之旨,并穷理之义而失之矣,其言亦与鄙见稍异而大同。
  照陈德调的自述,他对阳明学的接触,其实是很晚的事情。因此,他的即知即行观完全是自悟得来,恰好与阳明合辙,实属不易。故黄侗慨叹“梅鼎先生朝餐苜蓿,夕拥青氈,以冷官终其身”,“所言即知即行之旨,与姚江不谋而合,则其有功于圣门或亦不在阳明下欤”。这便是历代无数基层学者的一个典型写照。
  综上,陈德调虽不是知名学者,但其敢于疑朱的精神却与清初毛奇龄相接;而即知即行见解的提出,又与王阳明暗合,透过他可以了解当时浙东理学界基层学者的思想活力。与主流学者相比,陈德调《我疑录》和《读古本大学》的存在,仿佛朱子学史上的一个“民间故事”,但这绝非个案。随着笔者对浙江历代朱子学文献的不断挖掘,一批原来未曾纳入研究视野的相关论著逐渐浮出水面,细读之后,发现它们大都具有较高学术价值。这些著述遗存,让我们看到当时基层理学界所谓的“弱势力”,是如何企图刷新权威见解,从而无意间促成了理学界强弱之间对话结构的形成、主流与非主流互动图景的诞生。我们认为,未来朱子学研究,应该进一步关注历史上那些基层学者的思想成果,以及层次丰富的朱子学生态史的各个立面与细节。

知识出处

朱子学刊·第二十九辑

《朱子学刊·第二十九辑》

出版者:黄山书社

本书收录了《朱子哲学体系建构的方法学》《朱熹婚丧礼制的推行》《朱熹理学的传播路径及其对徽州日常生活的影响》《戴震与朱熹关系平议》《陈北溪论“命”》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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