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道心、人心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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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下册》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7126
颗粒名称: 一 道心、人心之概念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7
页码: 655-661
摘要: 该文讨论了韩南塘的人心道心思想,区分了heart与mind的概念,认为道心、人心是mind层面的虚灵知觉之心。南塘认为,道心是以性理为基础的理性欲望,而人心是以形体为基础的自然欲望。南塘对栗谷的观点进行了修正,认为道心与人心也同时是四端的表现形态,即四端也兼善恶。
关键词: 韩国儒学 朱子学 人心道心

内容

和李栗谷不同,韩南塘的人心道心思想不存在一个前后演变的历史。南塘颇为早慧,他在24岁(1705)时就撰写了重要的人心道心思想文本《示同志说》与《人心道心说》。其人心道心说的基本观点在中年的学术辩论中(和巍岩李柬,字公举)以及晚年的《玄石人心道心说辨》(1738)和《朱子言论同异考》(1741)中,均保持不变。南塘对道心、人心的概念具有明确的阐述。
  (一)南塘的道心、人心概念
  南塘区分了heart与mind。在他看来,“盖血肉之心,五脏之心,有形质者。圆外窍中,其中方寸而神明藏焉,即所谓心也。虚灵知觉之心,无形质者”①。血肉之心、五脏之心是有形体重量的,其对应的英文词就是heart。虚灵知觉之心是无形状重量的,其对应的英文词是mind。东亚儒学中探讨的人心、道心,是mind层面的虚灵知觉之心。接下来,南塘考察了道心、人心的概念。“道心,四七之为道义而发者,善一边也。人心,四七之为口体而发者,兼善恶也。”②这里的“四七”是四端七情的简称,因而我们可以把其全称带入该定义中,于是就变成了,“道心,四端七情之为道义而发者,善一边也。人心,四端七情之为口体而发者,兼善恶也。”南塘认为,现实存在的人是由理气化合而成的,其中由气构成形体,由理构成本质。人心是以形体为基础的自然欲望,比如饮食男女等;而道心则是以性理为基础的理性欲望。粗看南塘对人心道心的看法和朱子、栗谷是一致的,但是实际上存在明显不同,此点后文续论。
  为了更直观地比较,有必要引入栗谷的观点A,“情之目有七,曰喜、怒、哀、惧、爱、恶、欲。情之发也,有为道义而发者,如欲孝其亲,欲忠其君,见孺子入井而恻隐,见非义而羞恶,过宗庙而恭敬之类是也。此则谓之道心。有为口体而发者,如饥欲食、寒欲衣、劳欲休、精盛思室之类是也。此则谓之人心”③,以及栗谷的观点B,“道心,纯是天理,故有善而无恶。人心,也有天理,也有人欲,故有善有恶”④。分析南塘的定义以及栗谷的观点A与观点B,可以清楚地发现两者的相同点甚多。第一,道心与人心的价值属性相同,即道心纯善,而人心兼善恶;第二,道心、人心的本质相同,即道心是为道义而发,而人心是为口体而发;第三,道心人心都是作为已发的七情的表现形态。但是,不难发现,就定义而言,南塘和栗谷的最大差别在于:南塘认为道心与人心也同时是四端的表现形态,即四端也兼善恶了。其实,这不仅仅是南塘和栗谷的重大差别,也是整个人心道心思想史上南塘的独特之处。在分析这个问题之前,先考察一下南塘对栗谷道心、人心概念的其他两项发展。
  (二)南塘对人心、道心概念的其他两项发展
  南塘对退溪、栗谷人心道心概念中的两个要点从理气论的角度予以了修正(发展),从而消除了相关概念中难以自圆其说之处。其实,这种修正他人观点的做法,同时也是南塘自己相关思想的体现。
  第一,主理主气。从理气论的角度谈心性论是韩国儒学的一大特色,其既体现在四端七情论中,也体现在道心人心论中。南塘明确指出:“如以情之善者为主乎理,以情之恶者为主乎气则可。不论情之善恶,而以为或有理为主者,或有气为主者则不可。”①也就是说,南塘认为,主理主气的说法是可以保留的,但是其有一定的适用范围。超出了这个范围,就是不合理的。主理主气只能适用于情之善恶问题,“主理主气,惟于情之善恶者可言”②。这个表述没有对情之善恶的具体情形做分疏,故而不够清晰。南塘要表达的意思是,作为已发的情具有明确的善恶结果,或善,或恶,就可以使用主理主气的表述,即情善乃主理,而情恶乃主气。“惟情之善恶,可以理气分主言之。善者气之顺于理,则理为主矣。恶者理之掩于气,则气为主矣。”③而四端七情与人心都是兼善恶的,故而不可以使用主理主气这种表达。“至于四七人道情意,则不可以理气分主为言也,安得谓各有所重乎。”南塘的这个观点,就四端七情与人心道心思想而论,他反对的是退溪的四端主理七情主气、栗谷的道心主理人心主气的观点。①就人心道心思想而言,具体来讲,其实他反对的是人心主气的看法。②南塘是一个自觉的一本论者,在善的问题上他主张只有一种善,并且善只有一个本原,那就是理。基于这个立场,由于人心有善有恶,故而必须对其予以进一步分疏。“道心固皆主理而发,人心则其善者主理而发,其不善者主气而发也。”很明显,既然人心之善者乃主理,而恶者乃主气,故而笼统地说人心主气就是不合理的。道心人心是一对概念,由于人心既可主理,也可主气,故而以主理主气这种对待的方式来指称道心人心就是不可以的。南塘的这个论证对于四端七情也是适用的,故而也可以视为是对退溪四端主理七情主气观点的反驳。此点下文会继续证明。基于上述观点,南塘就批评栗谷的道心主理人心主气的看法。“但于此形气二字,亦未深察,故其于牛溪之问诘,终未能说破,而又不得不为主理主气,微有两边底言以迁就之。”③
  第二,气用事/不用事之二分法。自退溪以来,韩国儒学中就颇为流行气用事/不用事之二分法。南塘从已发未发的角度对气用事/不用事做了明确的规定:“心性以理气之分言之,则性理也,心气也。理无不善,而气有不善。以未发已发之分言之,则未发之时,气未用事,故有善无恶。已发之时,气已用事,故有善有恶。”④在南塘看来,未发之时,气不用事,故而只有善。而已发之后,气才用事,故情的表现是有善有恶。为了强化自己观点的效力,南塘认为自己的这个观点来自于朱子。“朱子以未发为气不用事。则已发,当为气用事矣。”⑤在确立了原理之后,他据此指出:“栗谷先生人心道心相为终始之说,本以人心为掩于形气者故。如此言之,终始未安。”⑥南塘之所以觉得不妥当,是因为,“又嫌其语意有欠直截,则遂以人心为掩于形气,道心为气不用事。人心可善可恶,则不可直谓之掩于形气。凡情之发,莫非气发,则道心不可谓气不用事耳,而皆不免为后学之疑,亦终不能折服牛溪之口,是可恨也!”①也就是说,人心道心都是已发之心,故而都是气用事。在这种情况下,栗谷“以为道心非气用事,而人心独气用事,则恐亦为失也”②。对于南塘来说,气用事不是不好底事:“所谓用事者,只指其发动者而言也。”③基于此,他批评了栗谷:“夫理不自发,待气而发,则何处而气不用事乎?若以气用事为不好底,则人心独不有善,而其善者即非道心乎?”④确切来说,这个批评只适用于栗谷的人心道心相为始终说,在那时,人心相当于人欲,是恶;而在其晚年的道心人心统一论(道心为主人心听命)中,人心是有善有恶的。⑤南塘认为,栗谷晚年的观点善者是清气之发而恶者是浊气之发⑥,是有待于修正的。在他看来,正确的表述应该是:“清气用事则为善情,而浊气用事则为恶情。”⑦具体到人心道心论就是,道心与人心之善者乃清气用事,而人心之恶者乃浊气用事。应该说,经过南塘的发展,关于人心道心与气用事/不用事之关系,就比较清楚与合理了。⑧
  (三)南塘独特的道心人心说之根源:四端七情同质论
  相对于其前辈李栗谷的“四端即道心及人心之善者”⑨的观点,南塘做出了一个根本的转向,即四端由纯善变成兼善恶(有善有恶或可善可善),这就使其人心道心思想在东亚儒学中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面貌。
  “四端”一词来自《孟子》一书,该书有两章提到了该词。其中比较完整的表述是:“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七情”一词来自《礼记·礼运》:“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在孟子那里,他是以心善说性善,即以纯善的四端之心来证明性是善的。①不过,在朱熹那里,四端就出现了另外的含义,即四端的表现除了是善之外也有恶。“恻隐羞恶,也有中节、不中节。若不当恻隐而恻隐,不当羞恶而羞恶,便是不中节。〔淳〕”②当然了,朱熹仍然认为四端主要还是善的。在韩国儒学中,和退溪辩论四端七情与理气之关系时,奇高峰(名大升,1527—1572)曾经提到过朱熹所说的四端也有恶的问题。“夫以四端之情为发于理而无不善者,本因孟子所指而言之也。若泛就情上细论之,则四端之发亦有不中节者,固不可皆谓之善也。有如寻常人或有羞恶其所不当羞恶者,亦有是非其所不当是非者。盖理在其中,乘气以发见,理弱气强,管摄他不得。其流行之际,固宜有如此者,乌可以为情无有不善?又乌可以为四端无不善耶?”③不过退溪和高峰并没有就此深入探讨之。④栗谷和成牛溪(名浑,1535—1598)辩论四端七情和人心道心时,似乎并未注意到朱熹的四端也有恶的论述。宋尤庵(名时烈,1607—1689)则注意到了朱熹所说的四端兼善恶的问题:“恻隐羞恶之有善恶何也?因性之有善恶而然也。孟子之言性,取善一边而言,故于恻隐羞恶,亦指善一边而言。程、张因孔子性相近之说,而兼言有善有恶之性,则朱子之言恻隐羞恶之有善有恶者,亦因性有善恶而言也。”⑤南塘接受了朱子和尤庵的观点,然后他就据此批评李栗谷:“栗谷所谓四端纯善无恶者,亦恐为不备也。”⑥以及批评韩国儒者农岩:“但四端纯善之论,比朱子说为未备耳。”⑦
  南塘对四端七情持有的是同质论的观点。其同质论有两个要点,价值同构与外延同构。南塘告诉人们:“四七一情,则皆是气发理乘而皆兼善恶也。”①也就是说,从价值判断来看,四端和七情是一样的,都是兼善恶的。或者说,四端七情是价值同构的。南塘接着写道:“故七情约之为四端,四端衍之为七情。四外无七,七外无四。则四七非二情也。”②情感的总体可由四端衍化为七情,也可以由七情化约为四端。“盖四端衍之为七情,七情约之为四端,非有二也……四端为经,七情为纬,而错综为一。则七情四端,果是二物乎?”③四端七情不是二物,而是一物,是异名而同实。或者说,四端七情是外延同构的。那么,韩南塘追随朱熹、高峰和尤庵的四端七情同质论之观点,其用意何在呢?愚以为,这是为了对退溪的四端七情、人心道心分理气的釜底抽薪,从而一举击溃理气互发说。为了证明四端纯善的必然性和依据,退溪认为这是由于理发,或者说完全是理的作用;而七情之有善有恶的依据,则是气,故而是气发。④南塘以朱子的言论为根据,而不是以孟子的言论为根据,指出四端也是兼善恶的。在他看来,这就等于搬去了退溪及其学派理气互发说的根据。可以认为他是想对理论对手予以釜底抽薪,从而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即理气互发说是错误的,而气发理乘一途说才是正确的解释四端七情以及人心道心的观点。人心道心问题是在四端七情问题的基础之上产生的,是理气互发说开辟的另一个战场。⑤南塘或以为,在理气互发说的两个战场中,四端七情论是主战场,道心人心论是副战场。从主战场摧毁理气互发说之后,再从副战场摧毁之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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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下册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下册》

出版者:商务印书馆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是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的结项成果,并于今年被认定为是成果。近九十万字,吴震教授主编,由海内外中国哲学领域的一线学者组成的性团队合作分篇撰写,代表了当代朱子学研究的前沿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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