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结论:三种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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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上册》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6990
颗粒名称: 五 结论:三种形态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5
页码: 270-274
摘要: 本文记述了儒学中“德性之知”概念的出现以及在理学系统中的重要性和争议。文中提到,“德性之知”概念是超越论论述中的一环,并与儒门原有的知识在天人关系下重新定位有关。这个概念与“天人”这组古老的词组在宋代有了新的含义,处理天的本质和人的本质的学问即是所谓的性命之学。性命之学有一套完整的概念系统,其中的任何概念都不是单提,而是连着超越论人性、超越性之心和超越性本体概念一起的,这些概念合在一起即是无限性的人性论的内容。
关键词: 理学系统 重要性 争议

内容

在理学的系统中,“德性之知”概念的出现是不可免的,它是一整套超越论论述中的一环。这套超越论的学问将儒门原有的知识安置在天人关系下重新定位。“天人”这组古老的词组在宋代有新的含义,“天”被赋予价值渊源的内涵,这样的“天”和人的本质有本质的关联,处理天的本质和人的本质的学问即是所谓的性命之学。性命之学有套完整的概念系统,其中的任何概念都不是单提,而是连着“天地之性”“义理之性”的超越论人性;“本心”“神”这样的超越性之心;“太极”“太虚”这类的超越性本体概念,一起来的,这几个概念合在一起即是无限性的人性论的内容。“无限性的人性论”是“无限性的人”的后设反省,“无限性的人”是北宋儒学一种新的人之想象。如果无限的人性论可以成立,而且如果无限的人性论落在心体上立论也可以成立,那么,另类的知的提法不可能不出来。
  无限人性论关键的概念是“本体”,和“本体”这个概念相关的叙述即是“体用论”。“体用论”的论述通常可在两种脉络下呈现,如果体用论的“本体”一词意味着“本体”与“现象”(或“现实”)的对分,体用论遂不能不在概念上预设着两重存有论的划分。“本体”在超越的彼岸,它是更高一层的真实,它只能被仰企,而不会主动地涉入经验界的事物来。然而,体用论也意指本体与功用,当“本体”和“功用”对分时,“本体”意味着它是种活动,它可自行转化切入经验界。即体即用,即本体即工夫,这是理学的套语,“体用”一词很自然地就会带来这种纵贯的语感。体用论的思维模式基本上是由程朱奠立的,但由于程朱两人都不允许本体下贯到人世来,所以他们的“体用”观反而较接近本体—现象的模式。相对地,其他理学家大都采取本体的活动义。
  体用论的思考落在心体上讲时,则是“德性之知”与“见闻之知”的关系之问题。当“德性之知”收缩在心体上理解时,那是无声无臭、万有之基的状态,我们在刘宗周论“独”的状态时,看到对于此种心体独耀最好的描述。然而,当心体的活动一涉入此世间时,也就是心体由虚拟时间的凝止状态涉入时间的流动,由虚空间的太虚状态涉入气化的世界性时,“德性之知”遂不能不与“见闻之知”合流,一起呈现,此种合流是何种模态?如何辨识其间的“德性之知”到底是何等模态,这是理学系统内部一个不断被提出来讨论的议题。
  在理学史上两次有关“德性之知”的争议中,朱子与王畿恰好站在对立的两头。朱子自从提出中和新说后,即不断地对直接由心体做工夫的法门展开批判,他的批判可称为“程明道路线”的总批判,这种批判既包含对程颢为学风格的批判,但也包含实质的工夫入手之批判,批判的焦点遂集中于《观心说》此文。朱子认为只要是“人”的意识活动,即属气(该说“气之灵”)边事,没有证心体也没有由心体直贯下来的“德性之知”这回事。朱子之学由“格物”与“主敬”双管齐下,也可说由现实的心灵逆溯而上。因而他虽可承认在工夫的终极处,有“豁然贯通”的理境,但自始至终,心灵总是处于“格物”的工夫之历程中,因而,一种直透本体的心知在此种工夫论模式中是不需要的,而且是有害的。朱子之不说“德性之知”,和他讨厌“悟”字,不喜“观心”此逆觉体证,都是同一种工夫论的内涵。朱子对“程明道路线”的批判也可以说是对“昨日之我”的批判,“中和旧说”时期的朱子是新说时期的朱子之对立面。
  朱子不说“德性之知”,显示他根本不承认“德性之知”一词的合法性,他只是以沉默代替论述,但渊默而雷声,沉默的分贝往往更大。即使我们采取最宽松的解释,也许朱子可视“德性之知”为“理世界”的存在,所以抱“存而不论”的态度,那么,他的立场就向程颐靠近。不管在程颐或在朱子,当他们把“德性之知”搁在理世界时,工夫论就不能不急剧地转向。学者所能做的就是安于此世,他一方面透过“格物致知”的活动,让此心与世界不断地交涉,使此心世界化,世界也此心化,由此产生心与世界的共鸣关系。一方面经由“主敬”的历程,让此心的性质不断地清明感通,不断地向心之本源靠近。朱子因为和“德性之知”切断了关系,所以工夫只能是渐教的。渐教的工夫是唯一合法的工夫,因为超越的理境之诸功能再也不能下凡,它只能被学者立足于杂驳的气质之性的基础上,无止境地逆溯而上地加以体证。严分理气,将“德性之知”赶出“人”的辖区,这条不准跨越的红线是朱子立下的,划清心性的离合关系是他的工夫论的起点。
  “德性之知”的争议在阳明后学处全面地引爆开来,王畿对“德性之知”的理解始终扣紧“心即理”的根本义。在王畿的思想中,我们几乎只看到身体对良知的体现之作用,而看不到肉身性的抗拒,也看不到身体与世界的互涉。不管“见闻之知”在知识论上的意义,或在修行论上的负面意义,我们在王畿的著作中都不太看得到。在“体用论”思维当道、无限心作为主流的文化情境下,王畿提法的胜义很容易凸显出来。依牟宗三先生的解读,王畿与江右的争辩被视为正误之别的路线之争,王畿之学不但是王学的正统,也是儒学的正统。牟先生解读王畿良知之学的关键其实就在“良知”一词,因为“良知”即意味着“现成良知”或“见在良知”,这是个分析命题。王畿的论述虽然高明俊朗、英飒生风,但其义只是阳明学“良知”义的辗转演绎所致。
  牟宗三先生主张:王畿的“现成良知”之说乃“良知”一词的分析命题。其说自有理路。然而,理路不一定只有一条,我们分析现实经验中的“良知”,其“知”总是与“见闻之知”混杂在一起的,“现成良知”不可能即是“良知”本体,即使现实经验中呈现出最好的良知状态,它也不可能不是经由“身体”的中介所产生的,而“身体”与“世界”是互涉的。我们如借用黑格尔“在其自体”“对其自体”的模式,我们不能不说:“良知在其自身”与“良知之在其自体与对其自体”,终究属于不同的发展阶段,“良知”与“现成良知”不能说是纯粹的分析命题,两者之间仍有复杂的“身体”与“世界”的中介关系。
  王畿的“现成良知”之说,明显地采取由上而下的纵贯立场,这是有过体证而且其体证深刻到足以拣别现实经验中的“体”的作用的过来人的论述观点。王畿的立场并不孤单,类似的想法我们在禅宗处可见到,我们在后世常“淡然独与神明居”的儒者如李二曲身上也可见到。这些高僧大德所以常能处在“浑沌中立根基”或“灵光独耀,迥脱尘根”的心境,乃因他们或是上根之才,或是有机会也愿意活在离心源处甚近的身心氛围里,我们观李二曲一天之中几乎有半天都处于静坐状态,由此可知个中消息。正因他们常处于靠近良知在其自体的氛围中,所以我们可以确定良知学中“无知之知”“无物之物”的命题是在这种状况呈现的。
  人如果只是本心的存在,那么,智的直觉的呈现即不言可喻,王畿之论自可成立。然而,人的存在恰好不只是本心的存在、太极的存在、天理的存在,而是此身、此世的存在。严格说来,本心、太极、天理这类超越体的存在也不是经验世界中的物之存在,超越体不落时空,不以个人计,其存在因而只能是存而不在,因为存在总是要落在经验世界中的个体来论的。本心、太极、天理这些(或这种)超越体的实质性内涵总要透过具体性之物才可显现出来,而且必须经由身体此中介物,所以如何落在此身此世的心灵活动中,辨识一种本体之知,遂不能不为工夫所在。因为只要落到现实的意识中来,所有意象之物都有千缘万缕地与世界共在互渗的关联,这种关联既可能是认知性的,也可能是情意性的。现实中的“致知”不是致独体的“无知之知”,不是杨简所说的“此心虚明无体象,广大无际量……昼夜常光明”那种理境。江右学派学者对王畿的批评,应该更切近现实工夫的情况。
  相较于王畿的四无句,王阳明的四有句才是更贴切的工夫论语言,“四无句”最多只能说是上根人谈自己所证的本地风光,无工夫可言。江右学派虽然对“无善无恶”之说有所纠弹,超越的体证模式与成熟期的王学也有距离,但他们的论点其实是比较接近王阳明的。而相较于王学,朱子严格划分理气、性心,“德性之知”已经无与于人事,学者只有抛弃这个不属于“人”的天宠,认清人之所以为人的限制,性理的归性理,心知的归心知,工夫只能在血气心知与天理的实践差距之张力下做。如果从工夫论的观点着眼的话,我们看朱子完全抛弃“德性之知”,王畿只从“德性之知”立论,江右学派在现实的意识中提炼“德性之知”,他们对“德性之知”的论点恰好可分成三个类型。

知识出处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上册

《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上册》

出版者:商务印书馆

这部《东亚朱子学新探——中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是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日韩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的结项成果,并于今年被认定为是成果。全书共由四篇三十七章组成,近九十万字,吴震教授主编,由海内外中国哲学领域的一线学者组成的性团队合作分篇撰写,代表了当代朱子学研究的前沿的成果。本书的四篇结构是:一、“东亚儒学与中国朱子学”;二、“日本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三、“韩国朱子学的传承与创新”;“比较研究与回顾综述”;后是两篇“附录”,分别是“近十年来日本朱子学研究论著简目”、“近十年来韩国朱子学研究论著简目”。本书进一步拓展了朱子学研究领域的深度与广度,可以认为,通过本书的出版,“东亚朱子学”作为一个研究领域已有充分理由得以成立(如同有别于“西方哲学”的“东亚儒学”或“东亚哲学”已渐形成一般),进而,本书的出版也得以重新展现了中国哲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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