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学术交流的两种特殊类型:学术批评与学术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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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的学术交流方法论自觉》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3666
颗粒名称: 第三章 学术交流的两种特殊类型:学术批评与学术教育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36
页码: 70-105
摘要: 本文记述了学术交流的两种特殊类型学术批评与学术教育的情况。其中包括学术批评的基本原则、学术教育的基本原则、学术教育的主要形式问答之道等。
关键词: 学术教育 学术交流 学术批评

内容

在学术交流的各种不同类型中,朱子特别重视学术批评和学术教育,留下了不少相关论述。学术批评和学术教育都是朱子传播自己的思想体系、扩大影响力的重要手段,“捍卫真理的战士”和“思想的传播者”是朱子所有学术角色中最引人注目的,之所以能扮演好这样的角色,显然和朱子对学术批评与学术教育的自觉强调密切相关。
  第一节 学术批评的基本原则
  对他人进行学术上的批评,前提是自己已经形成了可信而稳固的思想体系,因此,朱子对学术批评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以“自立门户”为前提,在此基础上对其他学者提出意见。
  一、“自立门户”与“箴药病痛”两者并重
  学术批评首先要“立定门户”,其次要“随其病痛而箴药”,两者均不可或缺,而且均应直截了当:
  所录示二书甚善,但所谓不可以一说片言立定门户,则圣贤之教未尝不有一定之门户以示众人。至于逐人分上各随其病痛而箴药之,则又自有曲折,然亦分明直截,无所隐秘回互,令人理会不得也。(《文集》51-27:答曹立之)
  要对某些人、某些学说作出批评,自己的学养先要到一定的程度,不可轻易从事:
  《知言》之书用意精切,但其气象急迫,终少和平,又数大节目亦皆差误。……顷与钦夫、伯恭论之甚详,亦皆有反复,虽有小小未合,然其大概亦略同矣。文字颇多,未能写去,又有掎摭前辈之嫌,亦不欲其流传也。然此等文字且未须看,俟自家于《论》《孟》诸经平易明白处,见得分明无疑,然后可以逐一考究,判其是否,固未可尽以为是,亦未易轻以为非也。(《文集》35-12:答刘子澄)
  自己程度达不到,胡乱批评,就很有问题:
  伏承示谕《太极》《西铭》之失,备悉指意。然二书之说,从前不敢轻议,非是从人脚根、依他门户,却是反复看来道理实是如此,别未有开口处,所以信之不疑,而妄以己见辄为之说,正恐未能尽发其奥而反以累之,岂敢自谓有扶掖之功哉。今详来教及省从前所论,却恐长者从初便忽其言,不曾致思,只以自家所见道理为是,不知却原来未到他地位,而便以己见轻肆抵排也。(《文集》36-3:答陆子美)
  邵氏先天之说,以鄙见窥之,如井蛙之议沧海,而高明直以不知而作斥之,则小大之不同量,有不可同年而语者。……况其高深闳阔,精密微妙,又有非熹之所能言者。今不之察,而遽以不知而作诋之,熹恐后之议今,犹今之议昔,是以窃为门下惜之,而不自知其言之僭易也。(《文集》37-25:答林黄中)
  张元德训道为行,固为疏阔,子约非之是也。然其所说行字亦不为全无来历,今不就此与之剖析,而别引程子冲漠气象者以告之,故觉得有堕于窈冥恍惚之病。而所以破其说者,又似彼东我西,不相领略。此乃吾之所见自未透彻,未免臆度笼罩而强言之,所以支离浮泛,而不能有所发明也。(《文集》48-12:答吕子约)
  元德所说之病,前书尽之,如来喻之云,却攻他不着,恐是只见自家底是,于鄙论却未深考也。(《文集》48-13:答吕子约)
  《遗书》说释氏有直内无方外者,是游定夫所记,恐有差误。《东见录》中别有一段,说既无方外则其直内者岂有是也,语意始圆,可细考之。未可如此逞快,率然批判也。(《文集》53-47:答胡季随)即便不是批评,而是支持或者维护对方,也要自己先有正确的见解:
  幸深思之,且以自己分上明理致知为急,不须汲汲以救护前辈为事。盖其言之得失,白黑判然,已不可揜,救之无及,又况自家身心义理不曾分明,正如方在水中,未能自拔,又何暇救他人之溺乎?(《文集》48-11:答吕子约)
  讨论中要勇于承认错误,不可为自己找理由开脱:
  再辱垂谕,具悉尊旨,然细观本末,初无所争,只因武陵旧图仁义两字偶失照管,致有交互,其失甚微。后来既觉仁字去西北方不得,义字去东南方不得,即当就此分明改正,便无一事。顾乃护其所短,而欲多方作计,移换阴阳刚柔四字以尽其失,所以竞辨纷纭,以至于今而不能定也。……是则非惟不足以救旧图一时之失,而其耻过作非,故为穿凿之咎,反有甚于前日者,窃恐高明于此急于求胜,未及深致思也。(《文集》38-7:答袁机仲)
  所喻已悉,但所谓语句偶尔而实却不然者,只此分疏便是旧病未除。所谓诚于中形于外此,又何可讳耶?(《文集》53-26:答刘季章)
  二、“拔本塞源”,推至其极
  要达到“箴药病痛”的效果,学术批评一定要秉公而行,不可循情,一定要“拔本塞源”,推至其极,不仅要考虑动机,还要考虑结果,朱子曾于与汪应辰论苏轼之学与王安石之学之危害时,引《尚书》及《孟子》语,畅发此论。虽是评价历史上的学说,不是当代学者之间的辩论,但对学术交流而言有普遍性的意义:
  《书》曰:“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此刑法之本意也,若天理不明,无所准则,而屑屑焉惟原情之为务,则无乃徇情废法,而纵恶以启奸乎?杨朱学为义者也而偏于为我,墨翟学为仁者也而流于兼爱,本其设心,岂有邪哉,皆以善而为之耳,特于本原之际微有毫厘之差,是以孟子推言其祸,以为无父无君而陷于禽兽,辞而辟之,不少假借。孟子亦岂不原其情,而过为是刻核之论哉?诚以其贼天理害人心于几微之间,使人陷溺而不自知,非若刑名狙诈之术,其祸浅切而易见也。是以拔本塞源,不得不如是之力。《书》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又曰:“予弗顺天,厥罪惟均。”孟子之心亦若是而已尔。以此论之,今日之事,王氏仅足为申韩仪衍,而苏氏学不正而言成理,又非杨墨之比。愚恐孟子复生,则其取舍先后必将有在,而非如来教之云也。区区僭越,辨论不置。非敢自谓工诃古人而取必于然诺,实以为古人致知格物之学有在于是,既以求益,而亦意其未必无补于高明也。(《文集》30-5:答汪尚书)
  学术批评不可有“依违”,要防微杜渐。朱子与吕祖谦讨论儒释之辨问题时对此有过论述:
  儒释之辨诚如所喻,盖正所当极论明辨处,若小有依违,便是阴有党助之意,使人不能不致疑。而不知者遂以迷于向背,非小病也。自今切望留意于此,岂可退托以废任道之实,幸其衰熄而忽防微之戒哉!(《文集》33-49:答吕伯恭)
  三、学术批评应当“平允”“宽宏”
  批评不可过分,一定要“平允”“宽宏”,不可“刻核过当”,朱子在与张栻讨论秦汉诸儒之学问题时提出过这一点。同样,对于一般的学术交流,也有普遍的意义:
  秦汉诸儒,解释文义虽未尽当,然所得亦多,今且就分数多处论之,则以为得其言而不得其意,与夺之际似已平允。若更于此一向刻核过当,却恐意思迫窄而议论偏颇,反不足以服彼之心,如向来所论《知言》不当言释氏欲仁之病矣。大率议论要得气象宽宏,而其中自有精密透漏不得处,方有余味。如《易传序》中说秦汉以来儒者之弊,及令人看王弼、胡安定、王介甫《易》之类,亦可见矣。(《文集》31-9:答张敬夫)
  钦夫屡得书,有少反复,……渠所论如云《论》《孟》序中不当言汉儒得其言而不得其意,盖汉儒虽言亦不得也,不知择之以为如何?某则绝不爱此等说话,前辈议论气象宽宏,而其中自有截然不容透漏处,岂若是之迫切耶?(《别集》6-7:林择之)
  与吕祖谦讨论历史人物评价时,也有过类似的说法,指出不可有伤“浑厚之气”:
  其曰“区区浚之”者,又恐卑之已甚,有伤上文浑厚之气,如马伏波之论杜季良也。兼此役本为发明先朝劝学之意,初不专为浚之,今但得多说此边意思出来,而略带续其风声之意,则事理自明,不必如此骂破也。(《文集》34-31:与东莱论白鹿书院记)
  朱子对自己的学术批评也有过这样的总结:
  《知言》之书用意精切,但其气象急迫,终少和平,又数大节目亦皆差误。……顷与钦夫、伯恭论之甚详,亦皆有反复,虽有小小未合,然其大概亦略同矣。文字颇多,未能写去,又有掎摭前辈之嫌,亦不欲其流传也(《文集》35-12:答刘子澄)
  《知言》中议论多病,近疏所疑,与敬夫、伯恭议论,有小往复。文多,未能录寄,亦惧颇有摭掎前辈之嫌。(《文集》39-68:答范伯崇)
  来书所喻程门议论,鄙意正谓如此此,《或问》之书所为作也。但掎摭前贤,深负不韪之罪耳。(《文集》47-18:答吕子约)
  朱子曾批评陆子静有此问题:
  熹谓天下之理有是有非,正学者所当明辨。或者之说诚为未当,然凡辨论者,亦须平心和气,仔细消详,反复商量,务求实是,乃有归著。如不能然,而但于匆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词,以逞其忿怼不平之气,则恐反不若或者之言安静和平,宽洪悠久,犹有君子长者之遗意也。(《文集》36-11:答陆子静)
  朱子强调,即如孟子之辟杨墨,亦非“因激增怒”,而是分内之事:
  注中改字,两说皆有之。盖其初正是失于契勘凡例,后来却因汪丈之说,更欲正名以破其惑耳。然谓之因激增怒则不可,且如孟子平时论杨墨,亦平平耳,及公都子一为好辩之问,则遂极言之以至于禽兽。盖彼之惑既愈深,则此之辩当愈力,其禽纵低昂自有准则,盖亦不期然而然。然禽兽之云,乃其分内,非因激而增之也。(《文集》33-4:答吕伯恭)
  四、措辞因人而异
  进行学术批评时,要注意正确的态度。一般的讲,比较直白的学术批评应当是针对较为熟悉的人的,对于比较陌生的人,应当客气一些:
  昨承寄示赵仓《易》《论语》说,足浣愁疾。……昨于乾坤二卦略记所疑之一二,今谩录呈,幸为详之,试因话次以盛意扣之,看有何说,却以见报。熹与之未相识,不欲遽相辩难,千万不必云熹所说也。《论语》说有意古人为己之学,意亦甚正,但觉看得张无垢文字太熟,用意太切,立说太高,反致失却圣人本指处,多今亦未欲遽论。二说谩往,并烦扣之,亦勿云熹所寄也。(《文集》45-2:答虞士朋)
  但既然是学术交流,就要以真理为上,不能太顾及表面上的礼貌。朱子某次批驳别人的问目,曾经这样说:
  昨齐仲寄疑义来,乃不知是石丞者,妄意批凿,非所施于素昧平生之人。然渠既以此道相期,必不相怪,但在熹有僭率之咎耳。(《文集》39-7:答柯国材)
  也曾直言不讳指出对方缺点,并请对方体谅自己的苦心:
  今观来喻,似于义理未有实见而强言之,所以谈经则多出于新奇,立意则或流于偏荡,而辞气之间又觉其无温厚和平、敛退笃实之意。是固未论其说之是非,而此数端者已可疑矣。……若熹之愚,无以及此,然荷不鄙,不敢不尽其愚,而又不敢摘一辞之未达、一义之未安,以浼高明之听也。区区拙直,言不能文,恕其僭率,千万之幸。(《文集》59-35:答吴仲玭)
  朱子也希望对方不要过于礼貌,还是要进行实质性的学术交流:
  跧伏之踪,未由承教于前,徒切叹仰。傥不弃外,时得惠音,以鞭策之,实为万幸。而来教之云,倒置已甚,读之愧汗踧踖,不知所以自容。万望矜察,自此书来,存访死生之外,削去虚文,直以道义启告诱掖,此真区区所望于门下者。鄙怀倥倥,亦得无所惭惮而悉布之,以求药石之诲,不审尊意能容而听之否。(《文集》38-26:答薛士龙)
  熹迟钝之资,总角闻道,终躬求之,未有得也。贤者误听,以为可与言者,诲谕详悉,皆非熹所敢当也。(《文集》59-35:答吴仲玭)
  朱子甚至专门就别人对他的称呼提出过意见:
  石丈惠书,以“夫子”见谓。详此二字,古人用之本非尊称,……然以孔门弟子称仲尼以此,故后之人往往避其号。盖不惟不敢使人以是加诸己,亦不敢以是加诸人也。熹初通书,不欲纷纭及此,幸为一言,继此惠音,削去二字,乃所愿望,不然不敢拜而受也。告为深陈之,至恳至恳。且既以道相知,凡百礼文之过其宜者,恐亦有可刊落者,得并及之,幸甚幸甚。(《文集》39-19:答许顺之)
  但必要的礼貌也是不可缺少的:
  而向来讲论之际,见诸贤往往皆有立我自是之意,厉色忿词,如对仇敌,无复长少之节、礼逊之容,盖常窃笑,以为正使真是仇敌,亦何至此?但观诸贤之气方盛,未可遽以片辞取信,因默不言,至今常不满也。今因来喻辄复陈之,不审明者以为如何耳?(《文集》54-5:答诸葛诚之)
  至于《易》之说,又别是一事。……此等若理会不得,亦未妨事,且阙所疑而徐思之,不当便如此咆哮无礼也。(《文集》58-25:答徐子融)
  五、“尽彼此之情”
  之所以对态度问题如此强调,是因为在朱子看来,只有端正态度,才能让双方都亮明观点,并能互相了解对方的意见,此事关系颇大:
  录示子纳往还书,如所谓“五气之盛衰,犹足为义理之消长”,亦是前辈自有此说,今所援引,乃是举轻以明重,无不可者,不知子约何所疑也。恐是不曾仔细看上下文,便只就此两句上论得失。讲论最怕如此,不尽彼此之情,而虚为是譊譊也。(《文集》52-22:答吴伯丰)
  天地虽大,要是有形之物,其与人物之生,虽有先后,然以形而上下分之,则方君之言亦未大失也。而长孺亦非之,过矣大。抵长孺之性失于太快,故多不尽彼此之情,而语气粗率,无和平温厚之意,此又非但言语枝叶之小病也。……知方君流动发生之端为非,而不自知仁义礼智为四端之失,何其工于知人而拙于察已耶。……凡此更当深玩而徐究析之,未可容易轻肆排抵也。(《文集》52-30:答汪长孺)
  朱子特别指出,批评时一定要注意弄明白对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不能把自己的理解强加到对方头上:
  前书示谕《太极》《西铭》之说,反复详尽,然此恐未必生于气习之偏,但是急迫看人文字,未及尽彼之情而欲遽申己意,是以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尔。且如《太极》之说,熹谓周先生之意,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此是推原前贤立言之本意,所以不厌重复,盖有深指。而来谕便谓熹以太极下同一物,是则非惟不尽周先生之妙旨,而于熹之浅陋妄说亦未察其情矣。……熹之愚陋,窃愿尊兄更于二家之言少赐反复,宽心游意,必使于其所说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然后可以发言立论而断其可否,则其为辨也不烦,而理之所在无不得矣。若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则于察理已不能精,而于彼之情又不详尽,则徒为纷纷,而虽欲不差,不可得矣。然只此急迫,即是来谕所谓气质之弊,盖所论之差处虽不在此,然其所以差者则原于此而不可诬矣,不审尊意以为如何?(《文集》36-4:答陆子美)
  所谕与令兄书辞费而理不明,今亦不记当时作何等语,或恐实有此病,承许条析见教,何幸如之,虚心以俟,幸因便见示。如有未安,却得细论,未可便似居士兄遽断来章也。(《文集》36-9:答陆子静)
  所论《孟子》《大学》说正心处,不知敬仲如何说?可更扣之,须尽彼说,方可判断,未可更以己意障断他人话头也。(《文集》60-46:答潘子善)
  六、“平心静气”
  论辩往往流于意气之争,对问题的解决毫无益处,此时当平心静气:
  来书引《书》云:“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此圣言也,敢不承教。但以来书求之于道而未之见,但见其词义差舛,气象粗率,似与圣贤不甚相近,是以窃自安其浅陋之习闻,而未敢轻舍故步以追高明之独见耳。又记顷年尝有平心之说,而前书见谕曰:“甲与乙辨,方各自是其说,甲则曰愿乙平心也,乙亦曰愿甲平心也,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可也。”此言美矣,然熹所谓平心者,非直使甲操乙之见、乙守甲之说也,亦非谓都不论事之是非也,但欲两家姑暂置其是已非彼之意,然后可以据事论理,而终得其是非之实。如谓治疑狱者当公其心,非谓便可改曲者为直,改直者为曲也,亦非谓都不问其曲直也,但不可先以己意之向背为主,然后可以审听两造之辞,旁求参伍之验,而终得其曲直之当耳。今以粗浅之心,挟忿怼之气,不肯暂置其是已非彼之私,而欲评义理之得失,则虽有判然如黑白之易见者,犹恐未免于误,况其差有在于毫厘之间者,又将谁使折其衷而能不谬也哉?(《文集》36-11:答陆子静)
  若必欲便穷竟此说,亦请先罢穿凿己见,且更追思今日以前凡熹所说与德功不同者,并合两家,写作一处,仔细较量,考其是非,痛加辩诘,亦庶几有究竟处。不至如今日,只见一边,不相照应,而信口信笔,无有了期也。(《文集》44-58:答江德功)
  方君第二说只解《易传》,意略有未当处,其他所论首尾相救,表里相资,所得为多。长孺率然攻之,而所以攻之之说,乃不能出乎方君之所言者。若因其说还以自攻,则亦不知所以自解矣。且方君之语意温厚详审,而长孺之词气轻易躁率,以此而论,则其得失又有在也。(《文集》52-30:答汪长孺)
  所议可善处之,毋至过甚为佳,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此前贤大公顺应之要法也。(《续集》2-102:答蔡季通)
  此事关系匪浅,如做得不佳,会被异见者看笑话:
  平时与老兄讲论,常是不曾合杀,只被中间一句不合尊意,便蒙见怒,更不暇复论前语之是非,而一向且争闲气。所以老兄见教之美意,与区区献疑之诚恳,皆不见其有益,而反积为后日无穷之怨隙。所谓“忠告善道不可则止”者,岂若是乎?世衰道丧,吾党日孤,见自无事,不要似此寻事厮炒,使旁观指目,益为道学之病,乃是助彼自攻,古人所谓将斗而自断一手以求必胜者也。愿老兄自今或有异同之论,且耐烦息怒而极论理之是非,则理日益明,气日益和,虽使十反,极其纷拏,亦自无忿怼之挠矣。老兄见责不能受人尽言,而前后怨忿之词至于如此,请出两家之书付之识者,使其审订,则谁为不能受言者,必有在矣。王肃方于事上而好人佞己,此不絜矩之过也。愿更思之,下交浅劣,不胜至望。(《文集》45-18:答杨子直)
  朱子曾表示自己很“耐烦”,并平心静气的解释对方的误解:
  来书谯责不少置,不记前书云何,何所得罪,一味皇恐而已。……熹却自觉尚且耐烦,不至如老兄激发怨怼之深也。且如向来出川时所予书,无非怨怼之语,此非怨熹之词,想自记得。故窃疑之,以为士君子去就离合之际,不当如此,因答书中颇致宽解之词,未有相贬外处。如后来见教政事条目,其间亦有一二心未安处,故因笔自解,初非相贬外。不知今来所谓贬外,是指何语,恐实有之而熹不自觉者,即望一二疏示,容其改过,幸甚幸甚。(《文集》45-18:答杨子直)
  对于某些朱子认为是大逆不道,令人难以接受的言论,朱子甚至怀疑是不是转述之人听错了:别纸所示季章议论,殊不可晓。恐不至如此之谬,却是仲升听得不分明,记得不仔细,语脉间转却他本意,不然,则真非吾之所敢知矣。(《文集》53-7:答刘仲升)此足见朱子之宽容。
  第二节 学术教育的基本原则
  朱子一生,在教育事业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也取得了很多成就,使他成为中国古代最著名、最成功的教育家之一。教育活动也是学术交流的一种,是发生在师生之间、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学术交流。朱子留下了不少关于他本人教育实践的论述,也多次评价其他人的教育活动。其中最有意义的,是他对张栻和吕祖谦的看法。
  一、论张栻和吕祖谦的教育活动
  朱子曾批评张栻“俯就太过”“争先较捷”,并指出不恰当的教育方式对双方都有害,而且最终将影响到儒学的整体发展:
  建阳一二士人归自临安,云尝获奉教,亦录得数十段答问来,其间极有可疑处。虽所录或失本意,亦必有来历也。又有泛然之问,略不曾经思索,答之未竟而遽已更端者,亦皆一一酬酢。此非惟于彼无益,而在我者亦不中语默之节矣。又随问遽答,若与之争先较捷者,此其间岂无牵强草略处?流传谬误,为害不细。就令皆是,亦徒为口耳之资,程子所谓转使人薄者,盖虑此耳。元履尝疑学徒日众,非中都官守所宜,熹却不虑此,但恐来学者皆只是如此,而为教者俯就太过,略不审其所自,则悔吝讥弹将有所不免矣。况其流弊无穷,不止为一时之害,道之兴丧,实将系焉,愿明者之熟虑之也。(《文集》31-5:答张敬夫)
  长沙学者之病痛,张栻就负有重要责任:
  岳麓学者渐多,其间亦有气质醇粹、志趣确实者,只是未知向方,往往骋空言而远实理,告语之责,敬夫不可辞也。(《文集》24-12:与曹晋叔)
  朱子与吕祖谦通信,也多次讨论教育问题。朱子指出,收徒不妨从宽,但教育要严格:
  谨严之诲,敬闻命矣。但以是心至者,无拒而不受之理,极知其间气质不无偏驳,然亦未尝不痛箴警之,庶几不负友朋之责。却闻门下多得文士之有时名者,其议论乖僻,流闻四方,大为学者心术之害,使人忧叹不自已,不知亦尝擿其邪伪否?久欲奉闻,复忘记,今辄布之,然其曲折,非面莫能究也。(《文集》33-3:答吕伯恭)
  教育后学,虽然要因材施教,但也有共通的原则:
  至于朋友,亦正自难得人。大抵气习已偏而志力不强,殊未有以慰人意者。门墙之下,渠亦有其人乎。诱接之道虽各不同,要是且令于平易明白处渐加功夫,时加警策而俟其自得,此为正法耳。(《文集》33-31:答吕伯恭)
  关于读经与读史问题:
  示喻令学者兼看经史,甚善甚善。此间来学者少,亦欲放此接之,但少通敏之姿,只看得一经或《论》《孟》,已无余力矣。所抄切己处,便中得数段见寄幸甚。然恐亦当令先于经书留意为佳,盖史书闹热,经书冷淡,后生心志未定,少有不偏向外去者,此亦当预防也,如何?(《文集》33-47:答吕伯恭)
  二、对其他人教育方法的指点
  除张栻和吕祖谦外,朱子也曾指点别人教育之道,有大原则上的,也有具体方法上的:
  子春闻时相过,甚善。为学直是先要立本,文义却可且与说出正意,令其宽心玩味,未可便令考校同异、研究纤悉,恐其意思促迫,难得长进,将来见得大意,略举一二节目,渐次理会,盖未晚也。此是向来差误,今幸见得,却须勇革,不可苟避讥笑,却误人也。(《文集》46-48:答黄直卿)
  训导后生,若说得是,当极有可自警省处,不会减人气力。若只如此支离,漫无统纪,则虽不教后生,亦只见得展转迷惑。无出头处也。(《文集》48-4:答吕子约)
  示谕授学之意,甚善,但更须小作课程,责其精熟,乃为有益。若只似日前大餐长啜,贪多务速,即不济事耳。洒扫应对乃小子之学,今既失之于前矣,然既壮长,而专使用力于此,则恐亦无味而难入。须要有以使之内外本末两进而不偏,乃为佳耳。向见说书旁推曲说,蔓衍太多,此是大病。若是初学便遭如此缠绕,即展转迷暗,无复超脱之期矣。要当且令看得大意正当精约,则其趣味自长,不在如此支离多说也。(《文集》48-5:答吕子约)
  《大学》解义平稳,但诸生听者须时时抽摘问难,审其听后果能反复寻绎与否。近觉讲学之功不在向前,只在退后,若非温故,不能知新。盖非惟不能知新,且并故者亦不记得,日用之间,便成相忘。虽欲不放其良心,不可得矣。此事切宜自警,并以提撕学者为佳。如其不然,则吕蓝田所谓无可讲者,真不虚矣。若得它就此得些滋味趣向,立得一个基址,即向后自住不得。若都茫然无本可据,徒然费人词说,久远成得甚事?切望于此留意,不须镌碑立名,只为一时观美,无益于人,邂逅或能生事也。(《文集》49-15:答王子合)
  累书喻及教导曲折,甚善,此傅丞便来,虽不得书,傅亦具言近况,知人情颇相信,足以为喜。但更须自家勉力,使义理精通,践履牢实,足以应学者之求而服其心,则成己成物两无亏欠。如其不然,只靠些规矩赏罚以束缚之,则亦粗足以齐其外而已,究竟亦何益乎?科举文字固不可废,……莫若取三十年前浑厚纯正、明白俊伟之文,诵以为法,此亦正人心、作士气之一事也。(《文集》49-26:答陈肤仲)
  讲说次第且如此亦得,但终是平日不曾做得工夫,今旋捏合,恐未必能有益耳。又有本不欲为而卒为之、本欲为而终不能为者,此皆规模不定、持守不固知验。凡事从今更宜审细,见得是当,便立定脚跟,断不移易,如此方立得事。若只如此轻易浮泛,终何所成,不但教导一事也。(《文集》49-27:答陈肤仲)
  知教授里门,来学者众,甚善甚善。大抵今日后生辈以科举为急,不暇听人说好话,此是大病。须先与说破此病,令其安心俟命,然后可教。告以收拾身心,讨论义理,次第当有进耳。(《文集》49-42:答滕德章)
  所示讲义,发明深切,远方学者得所未闻,计必有感动而兴起者。然此恐但可为初学一时之计,若一向只如此说,而不教以日用平常意思、涵养玩索工夫,即恐学者将此家常茶饭做个怪异奇特底事看了,日逐荒忙,陷于欲速助长、躁率自欺之病,久之茫然,无实可据,则又只学得一场大话,互相恐吓,而终无补于为己之实也。(《文集》53-51:答高应朝)
  示喻学校曲折,具悉雅志。今时教官能留意如此者,诚不易得,然更在勉其学业。虽未能深解义理,且得多读经史,博通古今亦是一事。不可只念时文,为目前苟简之计也。(《文集》54-60:答江孟良)
  所喻乡党卒章疑义,此等处且当阙之,却于分明易晓、切于日用治心修己处反复玩味,深自省察,有不合处即痛加矫革,如此方是为己功夫,不可只于文字语言上着力也。彼中士子有来学者,可以此告之。(《文集》56-10:答曾泰之)
  闻学中诸事渐有条理,尤以为喜。学校规矩虽不可无,亦不可专恃,须多得好朋友在其间表率,劝导使之有乡慕之意,则教者不劳而学者有益。今得择之复来,则可因之以招致其余矣。鄙意又恐更须招致得依本分、识道理、能作举业者三数辈,参错其间,使之诱进此一等后生,亦是一事。但此须缓缓仔细图之,恐其间有趋向不同,反能为害,则不济事也。顷年又见黄叔张在此作教官时,教小学生诵书,旬日一试,如答墨义然,立定分数,考察去留,似亦有益。试推此类,多为之途,以收拾教养之,则人情感悦当无扦格之患矣。(《文集》62-35:答常郑卿)
  书社甚盛,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亦非细事。可且勉力讲论,令其反己,着实用功为佳。然此外亦须防俗眼谗口横生浮议也。(《续集》1-60:答黄直卿)
  知彼中学徒甚盛,学业外,亦须说令知有端的合用心处及工夫次第乃佳。徐、叶至此已久,终是脱去旧习未得。近日看得后生,且是教他依本子认得训诂文义分明为急,自此反复,不厌日久月深,自然心与理熟,有得力处。今人多是躐等妄作,诳误后生,辗转相欺,其实都晓不得也。(《续集》1-96:答黄直卿)
  彼中学校如何,亦颇有士人否?闻南方风俗淳朴,不汲汲于进取,正当劝以读书讲学,开发其聪明,不当启以趋时干禄之技也。
  (《别集》5-40:余景思)
  林宰兴学之意如何?可尚可尚。但闻其非久受代,亦须得后人信得及乃佳。不然恐徒费力,而为主其事,亦难为进退耳。(《别集》6-7:林择之)
  三、对自己教学现状的描述
  朱子的精力主要放在如何做好教育工作上。他屡次指出从学于自己之人不足成就,感叹后继无人:
  后生中亦有一二可教,其一已入陈君保社,其一度今岁当来此,然亦恐只堪自守,未必可大望,自余则更是难指望。此甚可虑,盖世俗啾喧,自其常态,正使能致焚坑之祸,亦何足道,却是自家这里无人接续,极为可忧耳。(《文集》35-17:答刘子澄)
  近觉朋友读书多是苟简,未曾晓会得,便只如此打过。何况更要它更将已晓会得处反复玩味,言外别见新意,决是有所不能矣。以此理会文字,只是备礼,无一事做得到底,悠悠泛泛,半明半暗,都不成次第。如何得有一个半个发愤忘食,索性理会教十分透彻,少慰衰朽之望乎?(《文集》49-27:答陈肤仲)
  此却有数士友相聚,然极难得可共学者。(《文集》56-44:答郑子上)
  尤其是当朱子年老时,看重之人又多亡故,朱子曾感叹自己虽学有所成,但无人传承:
  熹衰朽疾病,更无无疾痛之日,明年便七十矣,区区伪学,亦觉随分得力,但文字不能得了,恐为千载之恨耳。蔡季通、吕子约、吴伯丰相继沦谢,深可伤叹。眼中朋友,未见有十分可望者,不知亚夫比来所进如何?(《文集》63-11:与㬊亚夫)
  有的时候,从学者的资质有差别是无可奈何的,朱子多次指出从学者不堪成材,而对某些人又比较看重:
  此间今年朋友往来不定,讲学殊无头绪,甚思定之用意精密,不易得也。千万勉旃,以慰远怀。(《文集》54-74:答包定之)
  所喻学业大概甚善,此间之约,诸人不见说著,次第不成头绪,但季通、韬仲说欲相约来后山,若得在彼,亦易相见,衰老之幸也。(《续集》1-42:答黄直卿)
  此间朋友亦无甚进益,不知择之比来工夫如何?甚欲一见,而相去益远,无由会面,此情乡往,殆不自胜也。(《别集》6-7:林择之)
  朱子又曾说过也有可成就之人,但又对通信之对象更为看重:
  闲中时有朋友远来讲学,其间亦有一二可告语者。此道之传,庶几未至断绝,独恨相望之远,不得聚首尽情极论,以求真是之归,尚此恨恨耳。(《文集》53-45:答胡季随)
  精舍有朋友十数人,讲学颇有趣。仲秉甚不易远来,看得文字亦好,但恨汉卿不同此会耳。(《文集》59-46:答辅汉卿)
  学子虽然不争气,但汇聚共同的力量,或许也不是没有希望:
  此间学者未有大段可分付者,然亦有一二,将来零星凑合,或可大家扶持也。(《文集》35-18:与刘子澄)
  因此朱子尽量帮助学者进步,曾描述自己对学生的教育方案:
  此亦有十数朋友,然极少得会看文字者,不免令熟看注解,以通念为先,而徐思其义,只寻正意,毋得支蔓,似方略有头绪,然却恐变秀才为学究,又不济事耳。(《文集》52-13:答吴伯丰)
  此间亦有十数朋友往来讲学,前此多是看得文字不仔细,往往都不曾入心记得,所以不见曲折意味,久之遂至一时忘却。今不免且令熟看,若到一一记得牢固分明,则反复诵数之间,已粗得其意味矣,更能就此玩绎不置,不患不精熟也。(《文集》52-16:答吴伯丰)
  此间朋友,只令专一自看一书,有疑问处,却与商量。似却不枉费功夫,然亦未见卓然可望者,殊可虑也。(《文集》53-9:答刘季章)
  教育是一个伟大的事业,师生关系是纯洁的,绝不应当被利用为求托等不正当行为:
  承书,知已为入都计,今想已到矣。但熹身在闲远,岂能为人宛转求馆求试?若能如此,则亲戚间如黄直卿辈当先为图得矣。兼平生为学,只学固穷守道一事,朋友所以远来相问,亦正为此。今若曲徇宜之之意,相为经营,则是生师之间去仁义而怀利以相接矣,岂相寻问学之本意耶?(《文集》54-64:答吴宜之)
  四、论教育之难
  朱子根据自己的经验,指出“接引学者大是难事”:
  诸谕一一具悉,比来同志虽不为无人,然更事既多,殊此道之孤,无可告语,居常郁,郁但每奉教喻,辄为心开目明耳。子澄所引马、范出处,渠辈正坐立志不强而闻见驳杂,胸中似此等草木太多,每得一事可借以自便,即遂据之以为定论,所以缓急不得力耳。近来尤觉接引学者大是难事,盖不博则孤陋而无征,欲其博则又有此等驳杂之患。况其才质又有高下,皆非可以一格而例告之。自非在我者充足有余,而又深识几会,亦何易当此责耶?周君恨未之识,大率学者须更令广读经史,乃有可据之地,然又非先识得一个义理蹊径,则亦不能读,惟此处最为难耳。(《文集》32-2:答张敬夫)
  精舍相聚不甚成条理,盖缘来有先后、人有少长、乡有南北、才有利钝,看文字者不看大意正脉,而却泥着零碎,错乱缠绕。(《续集》1-66:答黄直卿)
  朱子曾反思自己教育活动的失误之处:
  此中见有朋友数人,讲学其间,亦难得朴实头负荷得者。因思日前讲论,只是口说,不曾实体于身,故在己在人都不得力,今方欲与朋友说日用之间常切检点气习偏处、意欲萌处,与平日所讲相似与不相似,就此痛著工夫,庶几有益。(《文集》43-48:答林择之)
  子余留此久,适熹病,不得朝夕相聚。又见渠长上,不欲痛下钤锤。后来自觉如此含糊,恐误朋友。方着力催儧功夫,则渠已有行日矣。其有尚宿留者,用新法课程,近日却颇长进。信乎小仁者大仁之贼,而无面目者乃长久人情也。(《文集》49-18:答王子合)
  精舍閴然,时有一二,亦不能久,法器固不敢望,其能依人口说,着实读书者,亦自殊少,甚可叹也。间亦自思,此理人人有分,不应今日独如此难启发,恐亦是自家未有为人手段,无以副其远来之意,甚自愧惧耳。(《续集》3-12:答蔡季通)
  有时也受身体等客观原因所限制:
  此间亦有朋友数人往来讲学,但久病倦甚,无力应酬,无以副其远来之意。(《文集》56-48:答郑子上)
  没有合适的师长是个大问题:
  精舍春间有朋友数人,近多散去,仅存一二,未有精进可望者。亦缘无长上在彼,唱率功夫,殊无次第,诸友颇思董叔重也。(《文集》60-46:答潘子善)
  精舍相聚不甚成条理,盖缘来有先后、人有少长、乡有南北、才有利钝,看文字者不看大意正脉,而却泥着零碎,错乱缠绕。病中每与之酬酢,辄添了三四分病,以此每念吴伯丰,未尝不怆然也。履之兄弟却差胜,若更加功,或恐可望耳。(《续集》1-66:答黄直卿)
  五、论对自己儿孙的教育
  除了教导学生,晚辈也需要教育。朱子曾送自己儿子求学于吕祖谦,为此在书信中讨论过教育之道:
  儿子久欲遣去,以此扰扰未得行,谨令扣师席。此儿绝懒惰,既不知学,又不能随分刻苦作举子文。今不远千里以累高明,切望痛加鞭勒,俾稍知自厉。至于择交游,谨出入,尤望垂意警察。如其不可教,亦几早以见报,或便遣还为荷,千万勿以形迹为嫌也。(《文集》33-20:答吕伯恭)
  朱子还曾送儿子受教于蔡季通,并提出具体的教育内容和方法:
  两儿久欲遣去,因循至今,今熹亦欲过寒泉矣,谨令诣左右,告便令入学,勿令游嬉废业为幸。大儿不儿令读时文,然观近年一种浅切文字殊不佳,须寻得数十年前文字,宽舒有议论者,与看为佳。虽不入时,无可奈何,要之,将来若能入场屋,得失又须有命,决不专在趋时也。……此儿读《左传》向毕,经书要处更令温绎为佳。韩欧曾苏之文滂沛明白者,拣数十篇,令写出,反复成诵尤善。庄荀之属皆未读,可更与兼善斟酌,度其缓急而授之也。此儿作文更无向背往来之势,自首至尾,一样数段,更看不得,可怪,望与镌之。小者尤难说,然只作小诗,无益,更量其材而诱之为幸。近来觉得稍胜往年,不知竟能少进否,可虑。(《文集》44-5:答蔡季通)
  孙子则交由黄榦教导:
  二孙切烦严教督之,闻外边搜罗鼎沸,如今便得解,亦不敢赴省,况于其他?只可着力学做好人,是自家本分事。平时所望于儿孙者不过如此,初不曾说要入太学、取科第也。(《续集》1-60:答黄直卿)
  第三节 学术教育的主要形式:问答之道
  朱子所生活的时代,教育者与受教者之间的交流,主要以问答形式出现。学生提出问题,师长回答问题,教育活动由此展开。朱子非常擅于用问答法启发学者。
  一、鼓励别人向自己提出疑问
  如果采用的是书信交流的方式,为了让别人顺利提问,朱子甚至细心指点对方寄信的方法:
  观书或有所疑,因便疏示,闲时写得,便可旋寄德和处,此中时有便人往还也。(《别集》3-8:程允夫)
  有疑问就要提出来:
  今且置此勿论,而以所喻读《论》《孟》者言之,则所谓“不爱把来作口头说话,故不敢作问而堕于寡陋”者,岂亦不为愤郁不平之气所发耶?夫学者读书有疑而不能自决,故不得已而不能不问。今人无疑而饰问以资谈听者固不足道,然遂惩此而不问,则未知其果已洞然而无疑耶,抑有疑而耻自同于饰问,遂饮默以自愚,将未至乎有疑而不能问,遂发其愤闷,肆其忌刻,而托于不问以自欺也?若已洞然而无疑,则善矣,然非上智之资不能及。若不幸而仿佛于后两者之所,谓则吾恐其深有妨于进学,而大有害于养心也。(《文集》54-39:答路德章)
  不知今见读何书,作何究索?……因书或有以见教,勿惮辞费,某亦不敢不尽愚也。(《别集》5-27:丁仲澄)
  二、提出问题的困难性
  朱子曾经指出,提出合适的问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示喻为学之难易及别纸所疑,足见好问之意,本欲一一答去,然熟观之,似未尝致思而泛然发问者,若此又率然奉答,窃恐只为口耳之资,而无益问学之实。今且请吾友只将所问数条自加研究,自设疑难,以吾心之安否验众理之是非,纵未全通,亦须可见大略,然后复以见喻,计其间当有不待问而决者矣。(《文集》39-42:答王近思)
  示喻日用之间,或有所疑,而未必不善者,此固见善不明之过,当汲汲于穷理。然所可惧者,则恐实有可疑而不知以为疑耳,此则尤当讲究体察也。(《文集》64-51:答吴深父)
  提出问题进行讨论不可过于做作:
  所示疑义已略看,端叔恭叔惠书,极感其意。但如此用功,鄙意不能无疑,要须把此事来做一平常事看,朴实头做将去,久之自然见效,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起模画样也。(《文集》43-36:答林择之)
  提出问题不可草率:
  《易》说则全然草率,不通点检,未敢奉报,告且仔细,未要如此容易立说,千万千万,至恳至恳。(《文集》44-52:答江德功)
  所喻《易》《中庸》之说,足见用心之切,其间好处亦多。但圣贤之言意旨深远,仔细反复,十年二十年尚未见到一二分,岂可如此才方拨冗看得一过,便敢遽然立论?似此恐不但解释文义有所差错,且是气象轻浅,直与道理不相似。愿且放下此意思,将圣贤言语反复玩味,直是有不通处,方可权立疑义,与朋友商量,庶几稍存沉浸醲郁气象,所系实不轻也。(《文集》44-53:答江德功)
  所喻《诗》序,既不曾习《诗》,何缘便理会得?只今且看四子书后所题,依其次序,用心讲究,入得门户,立得根本,然后熟读一经,仔细理会,有疑即思,不通方问,庶有进处。若只如此泛泛揭过,便容易生说,虽说得是,亦不济事,况全未有交涉乎?所说《易》传,恐亦方是见得皮肤。(《文集》55-4:答杨至之)
  提问不可繁杂:
  别纸两条,亦觉繁杂。(《文集》51-15:答黄子耕)
  示及疑义,比旧益明洁矣,但尚有繁杂处。且就正经平白玩味,久当自见亲切处,自然直截简易也。(《文集》51-16:答黄子耕)
  所示疑义已悉,第一条语气尤驳杂,未易遽言。(《文集》63-21:答周深父)
  提问不可太宽泛:
  所喻诸疑,固尝面论,若未能判然,莫若条陈所疑,章解而句辨之,当有所决,不可只如此泛论也。(《文集》54-52:答杨深父)
  讲书须且着实自家理会,宽著意思,涵泳思索,方能有得。如今来所喻,亦须且自看有疑处,方好商量,若只如此泛问,不济事。(《文集》62-32:答傅敬子)
  “燔窃谓先生教人,只是欲人持敬致知,克己以复其性,其间条目却是多端。”自做功夫看即自见得,不须如此泛问也。(《文集》62-45:答李敬子余国秀)
  提问不可过于苦心孤诣:
  所示疑义,各以所见附于左方矣。来喻甚精到,但思之过苦,恐心劳而生疾,析之太繁,恐气薄而少味,皆有害乎涵养践行之功耳。(《文集》63-4:答李继善)
  提问要有条理:
  前书下问之目,皆所当疑,但当自其近者以次询究,通其一而后及其二,则疑之释也有渐矣。若众难群疑,辐辏于胸中,仆惧其徒为此扰扰,而卒无开悟之日也。不识足下以为如何也?如有取焉,愿举其疑之近者一二条以告熹,请得以所闻为足下言之,而明者择焉。(《文集》64-52:答朱岑)
  提问不应躐等,捡难的问:
  有性无性之说,殊不可晓。当时方叔于此本自不曾理会,率然躐等,拣难底问。熹若照管得到,则于此自合不答,且只教他仔细熟读圣贤明白平易切实之言,就己分上依次第做功夫,方有益于彼,而我亦不为失言。(《文集》58-25:答徐子融)
  疑问或意见不应当累积,有就进行讨论,否则多了就容易草率:
  所示三条,悉已疏去,它未尽者,后便幸续寄示。旋得尤佳,多则拥并,恐看得草草也。(《文集》52-17:答吴伯丰)
  如果问题比较多,但又不允许全部提出来,则应当选择比较重要的:
  今此所寄,却得一观,恨读书少,未能有以上下其论,然亦有一二疑处,假开多事,便人行速,未暇一一奉扣,姑录一二,别纸奉呈,幸一一批报。(《文集》59-38:答吴斗南)如有机会面论,反倒应该多准备些问题,这样见了面就能畅谈:
  仲叔来此,前此在社仓宿食,相去差远,近方移来阁下,渠又告归。其人资性平和,看文字亦易晓,然似亦习成闲懒,离群之后,全不曾做得功夫,到此方讨册子看,便未有可商量处。……已向渠说,别后惜取光阴须,看教满肚疑难,不能得相见,相见后三五日说不透,方是长进也。(《文集》35-20:与刘子澄)
  知官闲颇得读书,不知做得何功夫,岁月如流,易得空过,彼中朋友书来多称德粹之贤,然鄙意所望者则不止此,愿更勉力,益加探讨之功,勿令异时相见无疑可问,乃所望耳。(《文集》49-34:答滕德粹)
  提的问题不好,朱子都不愿回答,对方又来问,朱子干脆请弟子代为回答。朱子拒绝回答的原因,有生理上的,也有学理上的:
  所问丧礼,久以病势侵迫,无复心情可以及此。又见所说皆己失其大体,而区区于其小节若随宜区处,则恐亦自失其正而陷于以礼许人之罪,故一向因循不能奉报。今又承专人以来,不免以属刘用之,令其条析其如别纸,又不知能行否也。(《文集》55-16:答李守约)要注意“易言”之过:
  又如“挟其性而遗之”以下种种怪说,尤为可笑。今亦不暇细辩,但请虚心静虑,详味此说,当自见得。如看未透,即且放下,就平易明白切实处玩索涵养,使心地虚明,久之须自见得。不须如此信口信意,驰骋空言,无益于己,而徒取易言之罪也。(《文集》58-25:答徐子融)
  有的提问根本就是没必要的:
  凡此之类,有本不须致疑者,但且虚心反复,当自见得不必如此横生辩难,枉费词说也。(《文集》59-50:答陈才卿)
  墓祭不可考,……又坟墓非如古人之族葬,……此等不若随俗各祭之为便也,其他阙文数处,或是或否,皆非讲学之急务,况《集注》中又已有说甚明,自可观考,不必问也。(《文集》62-18:答王晋辅)
  三、提问不当之原因
  提问不当,不是小事,与对方读书之法上的失误直接相关,更大范围的讲,还牵扯到其为学之道及当时儒者整体学风的问题:
  所须问目,窃谓不必如此。但取一书,从头逐段仔细理会,久之必自有疑有得。若平时泛泛,都不着实循序读书,未说义理不精,且是心绪支离,无个主宰处,与义理自不相亲,又无积累功夫参互考证,骤然理会一件两件,若是小小题目,则不足留心,择其大者,又有躐等之弊,终无浃洽之功,非区区所以望于尊兄者,故不敢承命浼闻。……近年与朋友商量,亦多以此告之,然未见有看得彻尾者,人情喜新厌常乃如此,甚可叹。(《文集》58-18:答王钦之)
  示喻不省所谓,然不知贤者之所为学者,欲得之于己耶,欲见称于人耶?观此用心,灼见差误。请便就此推究来历,痛与扫除,乃为格物之实耳。不然此心外驰不自已,徒然诵说,恐无所益也。(《文集》58-21:答杨志仁)
  所论为学之意,甚荷不鄙,但若果有所得,出言吐气便自不同,才见如此分疏解说,欲以自见其能而唯恐人之不信,便是实无所得,自明眼人观之,固不待其词之毕而有以识之矣。(《文集》60-30:答曾无疑)
  向来见陆删定,所闻如何?若以为然,当用其言,专心致志,庶几可以有得,不当复引他说,以分其志。若有所疑,亦当且就此处商量,不当遽舍所受而远求也。东问西听,以致惶惑,徒资口耳,空长枝叶,而无益于学问之实。(《文集》64-48:答李好古)
  不会提出疑问,往往与读书方法有关:
  向所示问目,看得路脉全未是,又多未晓此章之正意,而遽引他说以杂乎其间,展转相迷,彼此都晓不得,不济得事。且当依傍本文,逐句逐字解释文理,令其通透,见得古人说此话是此意了,更将来反复玩味,久之自有见处,不须如此比类也。(《文集》58-48:答张敬之)
  所喻读书未能有疑,此初学之通患,盖缘平日读书只为科举之计,贪多务得,不暇仔细惯得意思。长时忙迫,凡看文字,不问精粗,一例只作如此涉猎。今当深以此事为戒,洗涤净尽,别立规模。……只如所论大学以正心诚意为本,此便是不仔细处,……其他……亦互有得失,但终是本领未正,未容轻议,便使一一剖析将去,亦恐未必有益。(《文集》58-34:答宋容之)
  朱子还曾以读信之法提示此点:
  所示易疑,恐规模未是,盖读书之法,须是从头至尾,逐句玩味,……看得都通透了,又却从头看此一段,令其首尾通贯。……若只如此匆匆检阅一过,便可随意穿凿、排布硬说,则不唯错会了经意,于己分上亦有何干涉耶。且如看此幅纸书,都不行头直下看至行尾,便只作旁行横读将去,成何文理?可试以此思之,其得失亦不难见也。(《文集》59-3:答林正卿)
  对方问题提得好,朱子会明确指出来:
  前书下询数条,类皆精当。(《文集》56-23:答方宾王)不能提出疑问,是一种缺点,不可自恕,要反思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辱书,知进学不倦之意,甚善甚善。但自以不能致疑,便谓贤于辩论而不能行者,似有临深为高、不求进益之病,亦未免为自画也。彼以空言生辩,我以实见致疑,自不相妨,固不当以似彼为嫌,而倦于探讨。亦不当一概视彼皆为空言,而逆料其全无实见也。颜子以能问不能、以多问寡,曷尝敢是己非人,而自安于不进之地哉?程先生说“于不疑处有疑方是长进”,此不可不深念也。知日诵四书,时时省察,此意甚善,但不知何故都无所疑。恐只是从头读过,不曾逐段思索玩味,所以不见疑处。若果如此,则不若且看一书,逐段思索,反复玩味,俟其毕而别换一书之为愈也。(《文集》59-20:答窦文卿)
  四、回答问题的选择
  什么样的问题值得回答,也有一定的评价标准,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要回答的:
  今观来喻,似于义理未有实见而强言之,所以谈经则多出于新奇,立意则或流于偏荡,而辞气之间又觉其无温厚和平、敛退笃实之意。是固未论其说之是非,而此数端者已可疑矣。……若熹之愚,无以及此,然荷不鄙,不敢不尽其愚,而又不敢摘一辞之未达、一义之未安,以浼高明之听也。区区拙直,言不能文,恕其僭率,千万之幸。(《文集》59-35:答吴仲玭)
  向来见陆删定,所闻如何?若以为然,当用其言,专心致志,庶几可以有得,不当复引他说,以分其志。若有所疑,亦当且就此处商量,不当遽舍所受而远求也。东问西听,以致惶惑,徒资口耳,空长枝叶,而无益于学问之实。不愿贤者为之,是以有问而未敢对也。(《文集》64-48:答李好古)
  朱子有时指出,只回答自己知道的:
  乃蒙垂问见闻所及,又有以见高明之度不自贤智乃如此,尤以叹仰。苟有所怀,安敢不尽,顾实未有以塞访逮之勤耳。又承询及所知,别纸具禀,恨所识不多,未足以副好贤乐善之意也。(《续集》5-48:与林安抚)
  但关键的、意义重大的,一定要明确指出:
  示喻所以持守门户,不妄取予之意,甚慰所望。更冀勉旃,以承先训,地远无以致区区,此意不敢不尽也。(《文集》64-37:答吕绍先)
  五、回答问题一定要谨慎
  朱子曾总结自己的一些经验,不可误人:
  伯恭不鄙下问,不敢不尽愚。但恐未是,更赖指摘,近日觉得向来胡说,多误却朋友,大以为惧。自此讲论,大须仔细,一字不可容易放过,庶得至当之归也。(《文集》31-3:答张敬夫)
  回答问题一定要谨慎,如果是书信论学,在有必要、有条件的情况下,应当与人讨论后再回信:
  前书所喻,思索皆甚精密,不敢草草奉报,尝遍以示诸来学者,使各以意条析之,近方略为刊订,欲因婺女便人转以寄呈。而临行适病,不能料理简书,令人检寻,不复可得,方以为挠,而后问适至,欲追思录寄,而心气衰弱,如堕渺茫,不复可得。今姑据所见,略具别纸,幸一观之,有所未安,却望报及。……所示诸说,皆详密,足见用功之深,其论天下无心外之物一条尤善。鄙意所未安者只此数处尔,诸人所辨虽不可见,然其大概具于此矣,或有未安,却望疏示。(《文集》56-22:答方宾王)
  “学者问曰,……大时答曰:所谓洒然冰释冻解,只是通透洒落之意。……”此一条尝以示诸朋友,有辅汉卿者下语云:“洒然冰解冻释,是功夫到后疑情剥落,知无不至处。……”此说甚善。(《文集》53-47:答胡季随)
  在师生关系的问答之外,朱子也在回答同辈或上官的问题时,表现出了一些独特的原则和方法。朱子在回答别人关于盐法之事的提问时,就详细描述了自己回答问题的方法:
  熹昨承垂示盐法利害,累日究观,窃以为适今之宜,莫便于此。及询诸乡人则其说不无同异,不敢不以闻。盖问之崇安之人,则比其旧费略有所省,无不以为便者;问之建阳之人,则云千金之产,今日买盐,所折不过千钱,而新法输钱半倍其旧,又须出钱买引盐食之,计引盐至建溪上流,比之今价亦不能甚贱,则其为利为害未可知也。两邑之数具之别纸,可见其实,又不知他邑如何尔。然熹窃谓法之大体,实已利便,盖强弱均敷,已宽下贫,应役之民便省赔费,又凡种种弊幸,皆无所自而作,固不可以轻变。但更须博尽众谋,多方措置,使输钱之数比旧稍轻,买盐之价比旧顿减,即公私两便,法可久行。……鄙见如此,未知当否,以下问之勤,不敢虚辱,既采民言,又竭愚虑,以称塞万分。狂妄之罪,尚冀高明矜而恕之,幸甚幸甚。(《文集》24-5:答陈漕论盐法书)
  回答边防问题时,也曾指出:
  熹在远僻,不能深得利病之详,然得于传闻,参以简册所记载,窃以为此最当今边防之急务。而申军律、练士卒、备器械,抑又次之,皆不可不先事预谋以为之备。(《文集》24-11:与汪帅论屯田事)
  要体会对方文字背后的内容,比如阅读别人的信时,要注意文字背后隐含的内容,不能只看表面:
  长沙频得书,地远难得相见,此公疏快,书中不敢尽言,心之所忧亦微词以见。晦叔归,因托寄怀,想其亦乐闻之。但事有日生者,须推类以通之,则告者不费而闻者有深益耳。(《文集》33-36:答吕伯恭)对方的观点不明确,自己要继续进行讨论时,不妨把对方的观点摆清楚:
  来喻虽有是说而未详密,故为推之如此。……此亦以来书之说推之,而《说卦》之文适与彖辞相为表里,亦可以见此图之出于文王也。(《文集》38-5:答袁机仲别幅)
  此非本书之词,但以鄙意注解如此,庶览者之易晓耳。(《文集》38-10:答袁机仲)
  否则会有答非所问的隐患:
  “学者问曰:《遗书》曰,学者所贵闻道,……大时答曰:……”执经而问者知为己,则所以闻道者不外乎此。不然则虽六经皆通,亦但为广闻见而已。问者似有此意,然见得未分明,故说不出,答者之云,却似无干涉也。……“学者问曰,《遗书》曰:诚然后能敬,……大时答曰:……”敬是竦然如有所畏之意,诚是真实无妄之名,意思不同。……问者略见此意,而不能达之于言,答者却答不着。“学者曰,《乐记》曰,……大时答曰:……”此两条问者知其可疑,不易见得如此,但见得未明,不能发之于言耳。答者乃是不得其说而强言之,故其言粗横而无理。想见于心,亦必有自瞒不过处,只得如此撑拄将去也。(《文集》53-47:答胡季随)
  朱子又曾详细说明上引胡氏答问之非,可见朱子体贴文意之仔细:
  五峰云“昧天性感物而动”,故问者云“五峰乃专以感物而动为昧天性”,于五峰本说未见其异,答者乃责以反其语而失其旨。问者又疑《乐记》本文“感物而动”初无圣愚之别,与五峰语意不同,而答者但云观其下文明白如此,则知先贤之言不可易,而不言其所以明白而不可易者为如何。又谓《乐记》两句亦有何好,而不言其所以不好之故。及引程子四条,则又与问者所疑了无干涉,但欲以虚眩恐喝而下之,安得不谓之粗横无理而撑拄强说乎?……要之,此等处在季随诚有难言者,与其曲为辨说而益显其误,不若付其是非于公论而我无与焉为愈也。(《文集》53-47:答胡季随)对方引用自己的著作有误,以致引起自己的误解,朱子明确指出:
  此读《集注》遗下首句,故其下皆无文理。昨乍看之,亦自晓不得也,今添此句读之,自合见得分明矣。(《文集》61-13:答欧阳希逊)朱子十分善于体贴对方书信中的微意,又如:
  心犹镜也,但无尘垢之蔽,则本体自明,物来能照。今欲自识此心,是犹欲以镜自照而见夫镜也。既无此理,则非别以一心又识一心而何?后书所论“欲识端倪未免助长”者,得之矣,然犹曰“其体不可不识”,似亦未离前日窠臼也。细看后书,已改识字为知字,又云心体之知,亦似已觉前弊,但未脱然耳。(《文集》49-12:答王子合)
  六、如何处理自己所不能回答的问题
  自己所不懂的,朱子不讳言,让对方再去向别人请教:
  所询丧礼,别纸具禀,顾亦考未精,又适此数时扰扰,不及致思,恐未必是,更可转询知礼之士,庶不误耳。(《文集》43-9:答陈明仲)自己已经讲了,别人再讲可能还有益处,就让此人再去找人请教:
  所喻心说似未安,……来书所说自相矛盾处亦多,可更详之。令舅府判侍次尝及此否,试为质之,必有至当之说也。(《文集》44-20:答方伯谟)自己不方便回答的,推荐人选让对方去交流:
  所示诗文,疑问其间颇有曲折,俟黄兄归奉报。……其人辨博,多所该综,亦可款扣也。(《文集》61-25:答曾景建)自己因病不能说详细的,让对方去问别人:
  其余曲折,敬子、元思必能言,今日疾作,执笔甚艰,不容尽布。(《文集》63-4:答李继善)

知识出处

朱子的学术交流方法论自觉

《朱子的学术交流方法论自觉》

出版者: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本书通过梳理“边缘化”的内容,展现朱熹对学术交流方法论的自觉探索,揭示他是如何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共同构筑中国古代学术交流的基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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