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由父执而师事,朱子从游延平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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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3531
颗粒名称: 二、由父执而师事,朱子从游延平的经过
分类号: B244.75
页数: 15
页码: 035-049
摘要: 本文介绍了朱子从游延平的经过,以及他与延平的师生关系形成的原因。朱子原本受到家庭师友的影响,持有一套儒学观点,与延平的学风和思想有所不同,对延平并不认可。然而,朱子后来对自己所学的道路产生了怀疑,并决定拜访延平。在与延平交流的过程中,朱子对延平思想的独特形态产生了认同和转变,从而产生了师生关系。
关键词: 朱子 延平李侗 师生关系 思想转变 学风

内容

由于朱子的父亲韦斋与延平同门,又对延平推崇备至,所以终于造成朱子从学于延平的一段机缘。但朱子早年只把延平当父执看待,并未以师事之。
  赵师夏跋延平答问曰:
  始我文公朱先生之大人吏部公与延平先生俱事罗先生,为道义之交,故文公先生于延平为通家子。文公幼孤,从屏山刘公学问。及壮,以父执事延平而已。至于论学,盖未之契。而文公每诵其所闻,延平亦莫之许也。文公领簿同安,反复延平之言,若有所得者。于是尽弃所学而师事焉。
  依王白田的考据,朱子于绍兴癸酉(年二十四)年初见延平,并未拜师。戊寅再往,到庚辰才正式受学,壬午重谒,至于隆兴癸未而延平作古,总共是四次,前后共历十一个年头之久。白田提出的证据是,朱子在戊寅年有信给范直阁云:
  熹顷至延平见李愿中文,问以一贯忠恕之说,与卑意不约而合。(文集卷三十七)
  此时犹称丈,而不称先生,到庚辰始称先生并称朝夕受教,乃其确证。钱穆先生说:“夏炘述朱质疑辨之云:朱子祭延平文:某也小生,半角趋拜,谓十四岁以前,韦斋尚在时也。又云从游十年,诱掖谆至,谓自癸酉至壬午凡十年也。挽延平诗亦云:一言资善诱,十载笑徒劳。又延平行状云:诸孤以某承事之久。又云:某蒙被教育,不为不久。若如师夏跋,则师事仅五年,如白田所考,则师事仅三年,可谓之久乎?”(注一)钱穆先生指出夏氏之辨失之于拘执,极是。因师夏为朱子孙婿,此跋作于嘉定甲戌,去朱子卒仅十四年,所言应有来历,而白田所提出的证据是不可驳斥的。大概从朱子本人的观点看,从游十年,乃泛指他因受延平的影响而在思想上有实得的年份而言,何必作始见、再见、师事、从学的细别。
  癸酉年朱子赴同安任前始见延平并不是一次随意的礼貌上的拜访,朱子是怀抱着一些疑难和问题去见延平的。如上章所言,大概朱子于屏山籍溪所授已不能满意,自己从禅那里体证到的意思也不能自信,于是去见延平以求印证,那知延平根本就否定了他少年时的进路。语类云:
  初见李先生,说得无限道理。李先生云:汝恁地悬空理会得许多,面前事却理会不得。道亦无玄妙,只在日用间着实做工夫处理会,便自见得,后来方晓得他说。(此条董铢录)
  朱子当时所说的正是禅的昭昭灵灵的意思,但不为延平所首肯。朱子反倒怀疑延平理会此未得。由此可见朱子初见延平不只没有拜师之意,对他实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但延平这种坚执的态度对朱子是新鲜的,而他大约也感觉到自己所学的确太杂,“我只一个浑身,如何兼得许多”,所以姑且顺从延平的意思把禅搁下,专心儒学。
  从朱子初到同安所作的诗所透露的情调看来,他内心的转变的过程是缓慢的,并不是一下子就转变过来的。他最初以吏事为形役,向往佛道高蹈避世的情调。但到次年甲戌,诗吟特少,乙亥亦如此。可见是在这两年间,朱子且将圣人书来读,觉得圣贤言语渐渐有味,逐渐归向儒学。约莫在同时,朱子留心县学,态度转趋积极。丙子年则有奉檄走旁郡,在郡中等批书时读论孟的故事。朱子的学问在这几年之间大进。语类有云:
  李先生说,令去圣经中求义。某后刻意经学,推见实理。始信前日诸人之误也。(一〇四、此条余大雅录)
  朱子一心求道,一旦把心思集中在经学上,自然有得。延平答问保留了丁丑六月延平与朱子一函:
  承喻涵养用力处,足见近来好学之笃也,甚慰,甚慰。但常存此心,勿为他事所胜,即欲虑非僻之念自不作矣。孟子有夜气之说,更熟味之,当见涵养用力处也。
  朱子如今所做显然是儒家的涵养工夫。到次年戊寅春正月又见李先生于延平。这次即行状谓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游也。有了朱子这方面的改变,二人讨论甚为相得,与五年前初见时情况大不相同。朱子与范直阁书提及问延平一贯忠恕之说,答复竟和他自己的意思不约而同。四月间,籍溪又回来,朱子给范直阁的又一封信说:
  熹奉亲屏处,幸粗遣免。山间深僻,亦可观书。又得胡丈来归,朝夕有就正之所。穷约之中,此亦足乐矣。(文集卷三十七)
  戊寅年间延平与朱子通信转密,延平答问之中就保留了三封。譬如冬至前二日书云:
  承示问皆圣贤之至言,某何足以知之,而吾元晦好学之笃如此,又安敢默默也。辄以昔所闻者,各笺释于所问目之下,聊以塞命尔。它日若获款曲,须面质论难,又看合否如何。大率须见洒然处,然后为得。虽说得行,未敢以为然也。
  十一月十三日书又云:
  某自闻师友之训,赖天之灵,时常只在心目间。虽实质不美,世累妨夺处多,此心未尝敢忘也。于圣贤之言,亦时有会心处,亦间有识其所以然者。但觉见反为理道所缚,殊无进步处。今已老矣,日益恐惧,吾元晦乃不鄙孤陋寡闻,远有质问所疑,何愧如之。
  这样的口气显然还不是老师对学生的口气。大抵延平答问前半所问多有关论语,春秋次之,间或及于孟子,朱子有时以二苏语孟之说质之于延平。同时朱子此时已有他自己的体验,戊寅九月有存斋记一文,谓:
  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为万物之灵者,心而已矣。然心之为体,不可以闻见得,不可以思虑求。谓之有物,则不得于言。谓之无物,则日用之间,无适而非是也。君子于此,亦将何所用其力哉。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则存之之道也。如是而存,存而久,久而熟,心之为体,必将了然有见乎参倚之间,而无一息之不存矣。(文集卷七十七)
  由此可见此时朱子中心关注的是在把握心体,显然是因受到延平的影响顺着孟子的思路前进而有这样的思想,此已非禅的一套,但也和延平所教由中庸入体验未发时气象的一套不很相同。明儒余子积谓存斋记言心之为体还是“少年学禅,见得昭昭灵灵的意思”(见明儒学案卷三,崇仁学案三),其说非是。
  翌年己卯春,校定上蔡语录。朱子删去五十余章,以其内容乃至“诋程氏以助佛学”,“特以理推知其决非先生语。”后考得这些文字果为江民表所著,并非谢氏语。可见朱子在此时已严辨儒释。
  到了庚辰,又有一段小插曲可以注意。是年朱子有送寄胡籍溪诗共四首。
  送籍溪胡丈赴馆供职两首
  祖饯衣冠满道周,此行谁与话端由。
  心知不作功名计,只为苍生未敢休。
  执我仇仇讵我知,漫将行止验天机。
  猿悲鹤怨因何事,只恐先生袖手归。
  寄籍溪胡丈及刘恭父二首
  先生去上芸香阁,阁老新峨豸角冠。
  留取幽人卧香谷,一川风月要人看。
  瓮牖前头翠作屏,晚来相对静仪刑。
  浮云一任闲舒卷,万古青山只么青。
  文集卷八十一有跋胡五峰诗云:
  绍兴庚辰,熹卧病山间,亲友仕于朝者以书见招,熹戏以两诗代书报之。或传以语胡子,子谓其学者张钦夫曰:吾未识此人,然观此诗,知其庶几能有进矣。特其言有体而无用,故吾为是诗以箴警之,庶其闻之而有发也。(其诗曰:幽人偏爱青山好,为是青山青不老。山中出云雨太虚,一洗尘埃山更好。)明年胡子卒,又四年熹始见钦夫而后获闻之。
  白田年谱考异卷一云:
  是时籍溪家居,召为大理司直,未行。改秘书省正字,籍溪年已七十余矣,耳又重听。(原注:见文集与籍溪先生书。)门人子弟皆疑其行,朱子四诗皆有讽焉。(原注:籍溪行状叙此颇详)。……五峰诗……为籍溪解嘲。
  由此可见朱子所咏“留取幽人卧空谷”,乃别有因由,并非旧时高蹈避世之意境。五峰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人之进学有所关注与品评,对于日后南轩朱子之论学与交谊未始不是一个机缘。学问的进境到了一个地步,不作进一步的追求是不可能的。这一年的冬天朱子见李延平,乃正式受学。洪本年谱是年载李延平与其友罗博文书有云:
  元晦进学甚力,乐善畏义,吾党鲜有。
  又云:
  此人极颖悟,力行可畏,讲学极造其微处。渠所论难处,皆是操戈入室,从源头体认来,所以好说话。某昔于罗先生得入处,后无朋友,几放倒了。得渠如此,极有益。渠初从谦开善处下工夫来,故皆就里面体认。今既论难,见儒者路脉,极能指其差误之处。自见罗先生来,未见有如此者。
  又云:
  此人别无他事,一味潜心于此。初讲学时,颇为道理所缚,今渐能融释,于日用处一意下工夫。若于此渐熟,则体用合矣。此道理全在日用处熟,若静处有而动处无,即非矣。
  案谦开善即朱子在刘病翁处所会见的和尚。照朱子自述,先从他父亲那里“知有意于为己之学而未得其处”(文集卷三十八答江元适书),少年时学禅以为由此可得到一条门径,后自觉于道未见,乃质之于延平,延平始将他引归圣道。但奇怪的是,朱子的问题虽由心学入,但他对延平、豫章、道南一系所传的心学却不甚措意。文集卷四十答何叔京书有云:
  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象分明,即处事应物自然中节,此乃龟山门下相传指诀。然当时亲炙之时,贪听讲论,又方窃好章句训诂之习,不得尽心于此。至今若存若亡,无一的实见处,辜负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答何叔京三十二书之第二书)
  此书在丙戌,是朱子年三十七时对以前受学的回忆和感想。大概当时朱子注重于圣经中求义理,于日用间做工夫,此皆延平之教,而对于延平涵养未发一节,则因朱子对心自有一番体会,乃未有深入。关于此点我们在以后还会有比较详细的分析。然朱子确因受延平的影响而慢慢脱离释氏之说。文集卷三十答汪尚书书有云:
  熹于释氏之说,盖尝师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然未能有得。其后以先生君子之教,校夫先后缓急之序,于是暂置其说,而从事于吾学。其始盖未尝一日不往来于心也。以为俟卒究吾说而后求之,未为甚晚耳,非敢遽绌绝之也。而一二年来,心独有所自安。虽未能即有诸己,然欲复求之外学,以遂其初心,不可得矣。(答汪尚书十一书之第二书)
  此书在癸未,朱子年三十四。所述应是实情。庚辰冬朱子见延平正式受学,逗留数月之久,在仲冬有一诗云:
  顷以多言害道,绝不作诗,两日读大学诚意章有感,至日之朝,起书此以自箴,盖不得已而有言云:
  神心洞玄鉴,好恶审熏莸。云何反自诳,闵默还抱羞。今辰仲冬节,寤叹得隐忧。心知一寸光,昱彼重泉幽。朋来自兹始,群阴邈难留。行迷亦已远,及此旋吾辀。
  看来此诗乃在延平时所作。此年诗惟前引送胡籍溪及寄两题四首,以及挽范直阁一题两首而已。大概在庚辰以前的两年之中,朱子既不作诗,也不读佛书,只一心读圣贤书;延平所谓能就里面体认,于日用处一意下工夫,也可由此诗得到一些消息。
  朱子既经一番苦学,到次年辛巳,乃又恢复大量作诗,以记述自己的进境以及心中的体会。
  困学二首
  旧喜安心苦觅心,捐书绝学费追寻。
  困衡此日安无地,始觉从前枉寸阴。
  困学工夫岂易成,斯名独恐是虚称。
  傍人莫笑标题误,庸行庸言实未能。
  前一首说的是舍弃禅学,为求安心苦觅心,指的是达磨与慧可的故事。后一首说在日用处下工夫,庸言庸行乃是中庸之教。
  辛巳春朱子又有下列诸诗:
  曾点
  春服初成丽景迟,步随流水玩晴漪。
  微吟缓节归来晚,一任轻风拂面吹。
  春日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春日偶作
  闻道西园春色深,急穿芒屦去登临。
  千葩万蕊争红紫,谁识乾坤造化心。
  观书有感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昨夜江边春水生,蒙冲巨舰一毛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朱子困学数年,至此乃有自由自得的感受。有趣的是朱子晚年不喜言曾点,此时则咏曾点之乐。可见由朱子成熟以后的体验来看,此时还是光景。但在进学的阶段之中,则显然是自觉在进入一新境界。
  次年壬午春,迎谒李先生于建安,遂与俱归延平。这是朱子最后一次见延平,盖延平是在癸未十月中逝世。朱子这次与延平盘桓了好几个月,住在西林院,又有下列之诗:
  题西林院壁二首
  触目风光不易裁,此间何似舞雩台。病躯若得长无事,春服成时岁一来。
  巾屦翛然一钵囊,何妨且住赞公房。却嫌宴坐观心处,不奈檐花抵死香。
  此两诗是在壬午。接着又录有下列二首:
  题西林可师达观轩
  窈窕云房深复深,层轩俄此快登临。卷帘一目遥山碧,底是高人达观心。
  再题
  古寺重来感慨深,小轩仍是旧窥临。向来妙处今遗恨,万古长空一片心。
  在再题一首之下朱子有语记述其事:
  绍兴庚辰冬,予来谒陇西先生,退而寓于西林院惟可师之舍,以朝夕往来受教焉。阅数月而后去。可师始尝为一室于其居之左,轩其东南,以徙倚瞻眺。(中略)名之曰达观轩。(中略)予尝戏为之诗,以示可师。既去而遂忘之。壬午春,复拜先生于建安而从以来,又舍于此者几月,师不予厌也。且欲予书其本末置壁间,因取旧诗读之,则岁月逝矣,而予心之所至者,未尺寸进焉,为之三叹自废。顾师请之勤勤,不得辞,于是手书授之。(中略)予之往来师门,盖未憗也。异时复至,又将假馆于此。仰视屋壁,因旧题以寻岁月,而惕然乎其终未有闻也。然则是诗之不复,亦予所以自励者。(下略)三月九日熹书。
  由此可见前一诗乃作于庚辰冬,当时并未录存,此番重来,才看到而一起存抄下来。庚辰冬天朱子正式拜师,对于心的体验,比前之附会禅道自大不相同。所谓“卷帘一目遥山碧”,极目所望,莫非吾心,那里还要到别处去求心。朱子所以“戏为之诗”,是在讽作意寻求达观的思想。次年辛巳春所作诸诗,更是明显地宣泄了同样的体证。困学诗咏“旧喜安心苦觅心”的枉费工夫,而返归庸言庸行的结果,才慢慢有了“万紫千红总是春”,“此日中流自在行”的体会。到壬午年再回到西林院,数年来的感受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至是他深知“宴坐观心”之非是;“触目风光”,无非我心,而“檐花自香”,何碍吾心;故高人达观,不外即在此遥山一碧间。“再题”说明自己这几年的见解并无改变;钱先生指出朱子所谓“向来妙处今遗恨”,乃是他故作狡诡之谦辞,而“万古长空一片心”则指明岁月虽逝,但此心常然,(注二)可见朱子对于心源已有他自己的一番体味。朱子这种入路自与延平之重默坐澄心观未发时气象极不相同。无怪乎日后朱子自己的回忆说:
  旧闻李先生论此(未发已发)最详。后来所见不同,遂不复致思。今乃知其为人深切,然恨已不能尽记其曲折矣。(中略)但当时既不领略,后来又不深思,遂成蹉过,孤负此翁耳。(文集卷四十三,答林择之三十三书之第二十书)
  奇怪的是延平之学由心学入,朱子之学则因受他父亲的影响由为己之学入,但是他对延平所教却无会心处。牟宗三先生所谓“延平虽供给朱子一入路,一题目,而文章却是朱子,自己作”是也。(注三)钱先生总结朱子之所获于延平者有三大纲:
  一曰须于日用人生上融会。一曰须看古圣经义。又一曰理一分殊,所难不在理一处,乃在分殊处。(注四)
  这大概是不错的。总之朱子在进学时期由延平处所受多是建设性的影响,行状所谓“熹获从先生游,每一去而复来,则所闻必益超绝。盖其上达不已,日新如此。”故朱子晚年虽对默坐澄心不很以为然,但是他对延平的尊崇则始终不衰。壬午年孝宗即位,朱子应诏上封事。行状记其言之要点云:
  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比年以来,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夫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
  其次讨论到今日之计,则以为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可和也。次年癸未,朱子三十四岁,冬十月,至行在,十一月六日奏事垂拱殿,入对,行状记述朱子当时的论点与前此所上封事几完全一致:
  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睹,故因是物以求之,使是理了然于心目之间,而无毫发之差,则应乎事者,自无毫发之谬。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尝即理以应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讲于大学之道,而溺心于浅近虚无之过。其二言,君父之仇不共戴天,乃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发于至痛不能自己之同情,而非专出于一己之私。然则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仇,非守无以制胜,是皆天理之同然,非人欲之私忿也。末言,古先圣王,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于威强,而在于德业,其备不在于边境,而在于朝廷,其具不在于号令,而在于纪纲。今日谏诤之涂尚壅,佞幸之势方张,爵赏易致,而威罚不行,民力已殚,而国用未节,则德业未可谓修,朝廷未可谓正,纪纲未可谓立。凡古先圣王所以强大折冲,威制夷狄之道,皆未可谓备。
  行状总结朱子的意思大体不外乎以为“制治之源莫急于讲学,经世之务莫大于复仇,至于德业成败,则决于君子小人之用舍。”我们看到朱子的学问以及思想的规模至此已大体确立,而年谱志其缘起有云:
  先是先生将趋召命,问李先生所宜言。李先生以为今日三纲不立,义利不分,故中国之道衰而夷狄盛,人皆趋利不顾义而主势孤。先生用其说以对。
  延平对于当时朱子的影响由此可见。这一年朱子写成论语要义一书。文集卷七十五有论语要义目录序有云:
  熹年十三四时,受其(二程先生论语)说于先君,未通大义,而先君弃诸孤。中间历访师友,以为未足。于是遍求古今诸儒之说,合而编之。诵习既久,益以迷眩。晚亲有道,窃有所闻。(中略)慨然发愤,尽删诸说,独取二先生(此五字依白田年谱补入)及其朋友数家之说,补缉订正,以为一书,目之曰论语要义。
  晚亲有道,即指延平而言。可惜的是延平就是在这一年的十月十五日逝世,朱子以十一月归,次年甲申正月往哭之。是年有答何叔京书有云:
  熹少而鲁钝,百事不及人。独幸稍知有意于古人为己之学,而求之不得其要。晚亲有道,粗得其绪余之一二。方幸有所向而为之焉,则又未及卒业,而遽有山颓梁坏之叹。伥伥然如瞽之无目,摘埴索途,终日而莫知所适。(文集卷第四十,答何叔京三十二书之第一书)
  延平之死对朱子打击很大。一直到壬辰朱子四十三岁,思想又已屡经曲折,著中和旧说序还说:
  余蚤从延平李先生学,受中庸之书,求喜怒哀乐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没。余窃自悼其不敏,若穷人之无归。(中略)暇日料检故书,得当时往还书稿一编,辄序其所以,而题之曰中和旧说。盖所以深惩前日之病,亦使有志于学者读之,因予之可戒而知所戒也。独恨不得奉而质诸李氏之门。然以先生之所已言者推之,知其所未言者,其或不远矣。(文集卷七十五。)
  其实朱子自己所悟与延平的一套并不相同,然延平所教却又成为一个诱因,几次逼使朱子对自己的思想不满,一直到他发展出自己的一套完成的思想为止。延平的思想对于朱子的思想确实有一种启蒙引导的作用,不可加以轻忽;则朱子一生推尊延平,又决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而两师弟思想之间的同异,还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省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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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

《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与完成》

出版者: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本书剖析了集宋代理学之大成的朱熹的学思内涵,比较集中地体现了刘述先先生关于宋明儒学研究的成就及其学术思想观点。全书正文分为“朱子哲学思想的发展”“朱子哲学思想的完成”“朱子的历史地位及其思想之现代意义”三部凡十章。部四章论述朱熹的家学师承、性格志趣、为学进路及其参悟中和与论辩仁说的学思经历,勾勒出朱熹哲学思想的发展脉络。第二部两章呈现朱熹的心性情三分架局的人性论及其理气二元不离不杂的形上学,厘定了朱熹哲学思想的完成形态。第三部四章梳理朱熹哲学思想自南宋以降与皇权政治、功利取向、陆王心学以及佛道诸家的摩荡,并基于现代观点评论了朱熹本体论、宇宙论、践履论、政治论的得失。附录七篇以专题形式对朱熹生平思想的某些方面进行了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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