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由工夫以见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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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20》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2900
颗粒名称: 四、由工夫以见道统
分类号: B244.7
页数: 7
页码: 127-133
摘要: 本文记述了《四书》是以圣贤心法为基础,并对圣人所传内容进行反复致意的经典。黄榦尤其关注《论语·为政》中的“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章节,在观察圣人的修养和学习过程中,他提出了“十年一进”的理解,强调圣人通过反复参验最终获得自信的结果。朱熹对于圣人是生知安行还是积累之渐采取了含蓄态度,而黄榦通过深入分析解决了这一困难,并强化了修养的意义。他强调好学是圣人为圣的重要原因,并提醒后人必须保持进取,用心思索儒学的内涵和修养工夫的价值。
关键词: 四书 圣贤心法

内容

四书出于圣贤心法,对于圣人所传之内容,反复致意,进而及于工夫法门的思考,此一工作于朱熹之后乃持续进行。对于孔门之教,黄榦尤其注意,《论语·为政》“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章,朱注:“愚谓圣人生知安行,固无积累之渐,然其心未尝自谓已至此也。”《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十年而后一进者,亦圣人之心,至此而自信耳。学虽已至,而未敢自信,必反复参验,见其必然而无疑,然后有以自信。此尤足以见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苟惟谓圣人谦辞以勉人,则皆架空之虚辞耳,故《集注》虽以勉人为辞,而终以独觉其进为说。①
  对于圣人是生知安行,还是积累之渐,造成说解之困难,朱熹采取含蓄态度,既保有天纵之圣的主张,又有心知其进的说法。黄榦据此深入分析,所谓十年一进是指圣人反复参验,终有自信的结果,不仅化解了诠释的矛盾,也强化了修养意义。此一见解,也反映于圣人观察,《论语·述而》“我非生而知之者”章,朱注引尹氏曰:“孔子以生知之圣,每云好学者,非惟勉人也。”《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圣人虽生知义理,然其为道,广大无穷,故未尝有自足之心,亦必博学审问,参之古人,不能自已,此其所以为圣人也。②
  强调好学乃是圣人所以为圣最重要的原因,提醒后人必须时时而进,用心所在,不仅是确认注解体例,厘清原则而已,更在于思索儒学的内涵以及修养工夫的价值。黄榦也延续朱熹对于孔门分系之思考③,对于孔门弟子多有观察,《论语·子张》朱注:“此篇皆记弟子之言。”《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此篇所记,不过五人,曰子张、子夏、子游、曾子、子贡,皆孔门之高弟,盖《论语》一书,记孔门师弟子之答问,于其篇帙将终,而特次门人高弟之所言,自为一篇,亦以其学识有足以明孔子之道也。④
  以孔门求圣人心法,来自《论语》编次原有的脉络,事实上,在子张、子夏、子游、曾子、子贡之外,孔门当中以颜渊为首。《论语·雍也》“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章,朱注:“颜子克己之功至于如此。”《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存养之深,省察之明,克治之力,持守之坚,故其未怒之初,鉴空衡平;既怒之后,冰消雾释;方过之萌,瑕纇莫逃;既知之后,根株悉拔。此所以为学好为,而《集注》以为克己之功也。①
  “不迁怒”“不贰过”何以为好学,必须要有进一步的说明,朱熹以此章与《论语·颜渊》“克己复礼为仁”章合读,证明颜渊持守工夫,以及最终达致的成果。黄榦更进一步以“存养”“省察”“克治”“持守”来解释“克”,而以心体之清朗来说明不迁怒、不贰过的状态,因此学之所在,必须厘清,朱注:“今人乃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所以为学者,不过记诵文辞之间,其亦异乎颜子之学矣。”《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论颜子之天资,则只是明与刚;论颜子之用功,则只是敬与义。惟其明且敬也,故几才动处便觉;惟其刚且义也,故才觉便与一刀两段。既明矣,又持之以敬;既刚矣,又辅之以义,天资学力两极,则血气岂能轻为之动,念虑岂能再使之差,此所以谓之不远复也,所以谓之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不远是觉得早,复是斩断得猛烈。②
  黄榦不仅深化了朱熹说法,也阐明了圣人心法的内涵,颜渊天资与学力交养,所以心体澄朗,心思明快,才能血气不轻动,念虑不偏差,也才有不迁怒、不贰过的成果。可见唯有落实修养工夫,才能避免血气牵动,《论语·雍也》“贤哉回也”章,朱注:“愚按程子之言,引而不发,盖欲学者深思而自得之。”《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颜乐之说,《集注》以为从事于博文约礼。《或问》以为无少私欲,天理浑然。二说不同,何也?《或问》博文约礼,颜子所以用其力于前,天理浑然,颜子所以收其功于后。博文则知之明,约礼则守之固。凡事物当然之理,既无不洞晓,而穷通得丧,与凡可忧可戚之事,举不足以累其心,此其所以无少私欲,天理浑然,盖有不期乐而自乐者矣。③
  北宋诸儒寻求孔、颜乐处,对于学术生命趋向具有开新的意义④,颜渊所乐何事,道德充具美感,乃是宋儒关注议题,也是圣贤气象具体展现⑤,朱熹保留两种说法,也就成为诠释必须调和之处,《或问》说法接近北宋诸儒的见解,《集注》则是倾向于操持涵养工夫。黄榦弥合其中分歧,“博文约礼”与“天理浑然”并非对立概念,而是工夫与成效的关系,“博文”则知之明,“约礼”则守之固,洞晓事物当然之理,也就可以达到无累于心,天理浑然的境界,诠释工夫之内涵,厘清朱熹用意所在,成为黄榦诠释的重点,甚至调整朱熹文意训诂。《论语·雍也》“君子博学于文”章,朱注:“约,要也;畔,背也。”《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曰博文、约礼,语两言之,以博对约,则约当为要。然约之谓为要之,已觉不顺,若谓约我为要我,则尤非文理,故或以约为束,文义顺矣。又非博约相对之义,尝思之,博谓泛而取之,以极其广;约谓反而束之,以极其要,则于文义庶皆得之。①
  黄榦重视经旨文理,朱注以“要”言“约”,黄榦以“束”字补充,由“束”才能达其“要”,释义更妥帖,君子修养工夫也更为清楚。《论语·学而》“吾日三省吾身”章,朱注:“其自治诚切如此,可谓得为学之本矣。”《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为人谋,则必欲实尽其心,交朋友,则必欲实践其言,讲学于师,则必欲实用其力。盖曾子天资醇厚,志学恳笃,其于《大学》既推明诚意之旨,而传之子思,又断以诚身之义,至其自省,又皆一本乎诚。盖不极乎诚,则凡所作为,无非苟简灭裂,是岂足以尽人事之当然,而合天理之本然也哉!②
  对于曾子“三省吾身”,朱熹以“诚切”来说明其用心,诠释曾子自省之功,而黄榦则以“实”解“诚”,并且联系于《大学》“诚意”,以及传之子思诚身之义,其用意并不仅止于曾子修养而已,而是关乎圣门所传心法,因此对于细节分析尤密。《论语·学而》“贤贤易色”章,朱注:“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行之必尽其诚,学求如是而已。”《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子夏此语,与曾子三省,是皆心存乎诚,求造其极者也。然子夏务实行而抑文学;曾子务实行而兼传习。则曾子之用功愈密,而用心愈弘,是则子夏之所不能及矣。③
  子夏与曾子同样切身修养,朱熹以“必尽其诚”来说明其内涵。然而黄榦分析两人稍有差别,子夏专意于实行,主从之间,不免贬抑学术,曾子兼而及之,因此学行俱进,用功愈密,用心愈弘,正足以标示孔门之传真正内涵,不仅补充朱熹所未言之事,而所谓之“学”,黄榦以“文学”来说明赓续而进的工夫,也适足以证明以文理见义理的学术进路。《论语·泰伯》“君子所贵乎道者三”章,朱注引程子曰:“动容貌,举一身而言也。周旋中礼,暴慢斯远矣。正颜色,则不妄,斯近信矣。出辞气,正由中出,斯远鄙倍。”《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曾子之意,则但欲其在外之无不正,而《集注》之意,则以为未有不正其内,而能正其外者也。况夫暴慢也、信也、鄙倍也,皆心术之形见者也。不正其内,安能使其外之无不正乎!有诸中必形诸外,制于外,必养其中,则心可正,理可明,敬可存,诚可固,修身之要,孰有急于此乎,此曾子将死之善言,不独可为孟敬子之师法而已。①
  以经文而言,乃是纯就外在行貌的要求,然而朱熹却是留意内外本末问题,外由内而发,心正则理明,因此回归于修养方式,必须穷其根本,黄榦强调朱熹诠释不仅深入,而且也更能彰显儒学核心要义所在,从而直言:“鲁则质厚而已,未尝不明,未尝不诚实,未尝粗俗……安得不传道耶。”②以曾子传道统,乃是分析孔门心法之传的结果。
  甚至其他弟子,如检讨子夏,《论语·子张》“大德不逾闲”章,朱注:“大德小德,犹言大节小节。”《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子夏此语,信有病矣。然大德小德,皆不逾者,上也。大德尽善,而小德未纯者,乃其次也。若夫拘拘于小廉曲谨,而临大节则颠倒错乱者,无足观也矣。子夏之言,岂有激而云乎?此又学者不可不察。③
  相对于朱熹说法,黄榦批评更为直接,子夏言语过激,并不深密周延,因此特别提醒,应予斟酌。《论语·子张》“子夏门人小子”章,朱注引程子曰:“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形而上,谓超乎事物之表,专指事物之理言也。洒扫应对,事虽至粗,其所以然者,便是至精之理。其曰“理无大小者”,非以洒扫应对为小,形而上者为大也。盖不但至大之事,方有形而上之理,虽至小之事,亦有之,故曰“理无小大”。
  精究义理,极其微妙,以至于入神。神者,理之妙而不可测者也。所精之义,至于入神,义理之至精者,程子引《易》中此语,与洒扫应对言,洒扫应对所以然者,即至精之义也。
  然,犹云如此也。其如此者,洒扫应对之节文,所以如此者,谓有此理,而后其节文之著见者如此也。
  洒扫应对虽至小,亦由天理之全体,而著见于事物之节文,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初不外乎此理,特其事事物物,皆由此理,而不勉不思,从容自中耳。
  所引程子四段,首言理无大小,以见事有大小,而理则一也。次言道无精粗,以见学有精粗,而道则一也。又次言是其然,必有所以然,所以发明上二段,所以无大小,无精粗之意,又次言便可到圣人事,则亦以其所以然,而无大小精粗者为之也,亦足以见其编次之意,至精而不苟矣。④洒扫应对如何精义入神,乃是朱熹思索儒学工夫的重要过程,也是确立从学李侗的关键①,朱熹日后与门人讲论往往提及此一经历,所引数条意见,黄榦说明理之贯通,由末见本,由分殊以见理一,有此梳理,才有日用之间落实工夫之可能,儒学道大,其用无穷。黄榦此说大有助于厘清朱熹思考方向,义理之精彩,遂能揭示而出。②此一细节来自黄榦对修养工夫的关注,对于孔子指引门人弟子特加留意,以子路为例,《论语·述而》“暴虎冯河”章,朱注:“惧谓敬其事,成谓成其谋。”《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临事而敬惧,则有持重谨畏之心;好谋而图成,则有周悉万全之计。敬其事,则无忽心;无惰气,临事必能戒惧,非怯懦而恐惧也。成其谋,则不妄动,不亟取,于事必有一定之谋,既成而不愆于素,自无侥幸速成之弊也。无非抑其血气之勇,而教之以义理之勇。③
  黄榦不仅说解字义,更留意义理诠释的细腻,相对于理、气、心、性形上讨论,更重视工夫的落实,因此强调立身处世,必须持重戒惧,事事谨慎,而归于“敬”之操持,用意在于抑制血气之勇,变化气质有更为清楚的方向。《论语·子路》“何如斯可谓之士矣”章,朱注引胡氏曰:“切切,恳到也;偲偲,详勉也……”《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所谓士者,淘泳于《诗》《书》《礼》《义》之泽,必有温良和厚之气,此士之正也。至于发强刚毅,则亦随事而著见耳。子路负行行之气,而不能以自克,则切偲怡怡之意常少,故夫子箴之。④
  以孔门之教,陶冶于《诗》《书》、礼、义,士人应有温良和厚气质,《论语·宪问》“子路问君子”章,朱注:“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非谓修己以敬之外,又有充积之功也。修己以敬,而可谓君子,则是充积之盛,在其中矣。特言其功效之远,则指夫自其充积之盛者而出耳。修己以安人,犹曰修己以敬而可以安人也,修己以安百姓,犹曰修己以敬,而可以安百姓也。子路疑修己以敬之一言不足以尽君子,故夫子指其效验之大者而言,以见决非君子不足以当之也。⑤
  “敬”之为功,乃是孔门指引心法,更是朱熹传学重点,成为黄榦深加留意的德目,工夫在本与末、小与大之间,因此申明“孔门高弟重本务实之意可法也”,以此标准,批评子张有好高之病,而强调“仁之为德,根于人心,惟求之至近,而修其在内者为足”。①至于曾点一节,《论语·先进》“子路、曾暂、冉有、公西华侍坐”章,朱注引程子曰:“曾点狂者也,未必能为圣人之事,而能知夫子之志。”《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资禀高,则不局于卑;志量大,则不溺于小;见识明,则异说不能惑;趋向正,则外诱不能移,此点之学,所以人不能及也。人品不同,则学之志亦异,人为技艺之学者,有一见而超然解悟,有终日矻矻而竟无所得者,亦无怪点之独得也。若颜子,则其资禀志量,见识趋向,当无异乎点,而深厚沉潜,淳厚中正,必有过于点者,故其见虽同,而其得则异于点也。点之子参,其见不及乎暂,而其学则近于回,以其用力之笃,则遂与回等,而非点所及也。曰:“晳之不及乎回、参,而卒未免为狂者之归,何也?”曰:“天下之理,固根于人心,而未尝不形见于事物,为学之方,固当存养乎德性,而亦不可不省察乎实行,夫是以精粗不遗,而表里相应,内外交养,动静如一,然后可以为圣学之全功也。点之志则大,质则高,识则明,趣则远,然深厚沉潜淳实中正之意有不足焉,则见高而遗卑,见大而略小,见识有余,而行不足,趋向虽正,而行则违,此所以不及乎回、参也。虽然,自回、参而论之,点诚有未至,自学者论之,点之所见,岂可忽哉!规规翦翦于文义之间,事为之末,而胸中无所见焉,恐未易以狂语点也。”②
  相较于过往学者对于曾点的艳羡赞叹,认为曾点与圣人之志同,有尧舜气象,黄榦的分析更为深入,评论也更为中肯。孔门弟子各具资禀志量,与子路、冉有、公西华相比,曾点志趣高远,胸次悠然,自然得到孔子的认可,然而与颜渊、曾子二人相较,则少了深厚沉潜,有失中正,未达究竟。孔门学术是精粗不遗、表里相应、内外交养之道,因此能够传孔门之学的是颜渊与曾子,有此心法确认,置于理、气之间,才有分判的原则。《孟子·告子上》引“《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好是懿德。’”朱注引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四书大全》引黄榦云:
  学者知理之无不善,则当加存养之功;知气质之有善、有不善,则当施矫揉之力。③
  确立孔门心法作用,得见修养工夫的意义,由“学”以定“道”,由“道”而定“统”,最终才能确认儒学传道系谱,《孟子·尽心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章,朱注引“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四书大全》转引黄榦云:
  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朱子而始著。朱子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然则《集注》所谓百世而下,必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而朱子亦当自见其有不得辞者矣。①
  朱熹表彰周、程、张子以继孔孟之传,周、程、张子可以入于道统之中,黄榦以朱熹四书之功,可以直承北宋伊洛之学,成就可以入道统之列。“道统”成为指引后儒接续而起的“符号”,召唤学者慨然承担,一代一代赓续为之,既是朱熹揭示之功,也是黄榦援以强化的结果。儒学精微,其用日深,饶有情怀,黄榦表彰朱熹传道地位,深化四书义理内涵,也建构了明儒学术全幅的想象。

知识出处

朱子学年鉴.2020

《朱子学年鉴.2020》

出版者: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本书设有“特稿”“朱子学研究新视野”“全球朱子学研究述评”“朱子学书评”等栏目,收录了《朱熹以礼释仁的路径和意义》《2020年度欧洲朱子学研究综述》《全球化时代与朱子学研究》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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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者
黄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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