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理学与新学的相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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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6》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2303
颗粒名称: 一、理学与新学的相近处
分类号: B244.7
页数: 6
页码: 083-088
摘要: 本文记述了宋学与新学在宇宙观、人性论、义利观以及治国理政观念等方面存在差异。理学重视道义,主张节制欲望以维护社会稳定,强调性善论。新学则重视功利,发展外王部分,将义利观付诸实践,强调利是天道自然的原则。然而,理学家也重视功利,注重大利和民生问题,而新学也重视道义,关注礼义教化。双方都批评汉学,强调合理解释和经世致用。此外,他们都重视尊王黜霸,反对霸道政治。尽管存在一些差异和争议,但宋学和新学都在不同程度上关注道义与功利,并试图在经世致用中实践这种结合。
关键词: 理学 新学 宇宙观

内容

理学与新学在宇宙观、人性论、义利观以及由此表现出来的治国理政观念等方面存在着差异,由此展现出两派思想各自的特点。理学重义轻利,主张节制统治者和人们的欲望以维护社会稳定,并通过存理去欲以恢复先天的善性,所以讲性善论。而王安石新学则在价值观上重视功利,发展了儒学中的“外王”部分,并将其义利观付诸实践,以义理财,推动新法改革的实施。因此,新学的义利观既是改革的理论需要,也是新法的理论基础。王安石强调:“世无常势,趋舍唯利害。”[4]他认为人们的进退、行为举止以趋利避害为原则,表现出对客观利害的重视。并认为取利、有用是天道自然的原则:“盖有常以为利,无常以为用者,天之道也。”[5]强调利是有常,用是无常,均为天之道,肯定利的用处和价值乃普遍的规律。在人性论上重视情,认为“性生乎情”,有了情才有善恶,不认同性善论。由此形成理学与新学在思想理论方面的差异,主要是价值观和人性论上的分歧。
  以往学界对理学与新学的对立差异论述较为充分,而对理学与新学存在着的相近之处则关注不够。以下着重探讨二者在同属宋学而批评汉学,既重视功利又重视道义,以及在尊王黜霸等方面的沟通与相近之处。
  (一)同属于宋学而批评汉学
  理学与新学都属于宋学,重视阐发义理,批评汉学单纯重考证训诂的学风。二程站在宋学的立场,主张道理可不受解释文义的约束,指出:“善学者,要不为文字所梏。故文义虽解错,而道理可通行者不害也。”[6]把阐发道理放在首位,即使文义解错也无碍。程颐由此批评了只重文字训诂而不及道的学风:“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7]把经典作为载道的工具,指出只对经典文字加以训诂而不求道,不过是无用之学。朱熹继承二程,对汉儒偏重训诂而忽视义理的学风提出批评:“汉初诸儒专治训诂,如教人亦只言某字训某字,自寻义理而已。”[8]以上程朱对汉学的批评,反映出汉宋学之别在于重训诂还是重义理。
  新学作为宋学的重要派别,亦对汉学学风提出批评,这是其与理学家的一致之处。王安石云:“依汉之笺奏,家法之义。策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9]强调治经学以致用为目的,“学者不习无用之言”,这体现了王安石新学与汉学的差异。
  这里王安石和程颐均把章句训诂视为“无用”之学,这是二者的相同处,共同体现了宋学通经致用的学风。王安石指出:“章句之文胜质,传注之博溺心。”[10]其对汉学的批评成为理学的同调。正如李存山先生所指出:“王安石继范仲淹之后,批评科举考试,‘策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熙宁变法时,‘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以经义、策论试进士’。并把《三经新义》颁布于学官,至此,‘视汉儒之学若土梗’。”(李存山)认为王安石新学批评汉学崇尚章句文辞之病,并颁行《三经新义》,以宋学取代汉儒之学,是因为受到范仲淹的影响可溯源于庆历新政。新学的这一思想与当时理学家批评汉学的倾向是一致的,而同属于宋学。
  (二)理学家亦有重视功利而与新学相近的一面
  以往认为,理学家重义轻利,与新学重视功利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故在变法指导思想上出现对立,分为各自不同的派别。这种认识虽有道理,但还须进一步探究。新学对客观事功和利益的重视不言而喻,然而理学家也并非只讲义理不讲功利,亦具有与新学的相近处。
  二程重视义利之辨。指出:“大凡出义则入利,出利则入义。天下之事,惟义利而已。”[111]]认为天下之事都可用义利标准加以衡量。他认为不得抹煞利的存在,而应肯定利的作用。程颐说:“‘故者以利为本’,故是本如此也,才不利便害性,利只是顺,天下只是一个利,孟子与《周易》所言一般。只为后人趋着利便有弊,故孟子拔本塞源,不肯言利。其不信孟子者,却道不合非利,李觏是也。其信者,又直道不得近利。人无利,直是生不得,安得无利?且譬如椅子,人坐此便安,是利也。如求安不已,又要褥子,以求温暖,无所不为,然后夺之于君,夺之于父,此是趋利之弊也。利只是一个利,只为人用得别。”[112在解释“故者以利为本”时,程颐充分肯定利原本就具有的价值,而不是排斥利。认为利的存在,与性密切相关,不利则会害性。如果人无利,便失去了人生存的条件。因此承认“天下只是一个利”。但对超出基本生存需要的利的进一步追求,程颐表示要加以控制,以防止“趋利之弊”。二程更多地强调关乎国计民生的大利,认为“水利之兴,屯田之制,府兵之复,义仓之设,皆济世之大利”[13。这体现了二程对功利的重视。
  朱熹在重视道义的同时,亦重视功利,提倡义利统一而不空谈道义。他说:“义未尝不利,但不可先说道利,不可先有求利之心。……才说义,乃所以为利,固是义有大利存焉。”[14所谓“义未尝不利”,便是义利统一,在讲道义之时,利也在其中。并强调讲道义是为了求利。“义有大利存焉”,义之中就有大利,义不能脱离利而存在。这表明义利共存,不可分离。并继承二程的义利观,指出:“程子曰:‘君子未尝不欲利。’但专以利为心则有害,惟仁义则不求利而未尝不利也。”[15]朱熹在引用二程“君子未尝不欲利”的观点时加以发挥,认为专门讲利则有害,而以仁义为指导,即使不去求利,也会带来客观的物质利益。可见理学家并不排斥功利,而且在治国理政的社会实践中,程颢、朱熹、张縂、吕祖谦等著名理学家关心民众疾苦,视民如伤,在各自的任内做出不少有利于民生的实事。这表明,理学对于功利并不是排斥的,而是把功利包含在道义和义理之内而加以重视。这与新学有相似之处。
  (三)新学亦有重视道义而与理学相近的倾向
  以往认为,新学重视功利,理学重视仁义,在变法指导思想上形成对立而导致在一系列问题上双方的对峙,并影响了两宋时期思想学术与政治的演变。但新的研究表明,新学在重视功利的同时,亦有重视道义的倾向,这与理学相近。如王安石指出:“彼区区聚敛之臣,务以求利为功,而不知与之为取,上之人,亦当断以义,岂可以人人合其私说,然后行哉?”[16]王安石主张把功利与义结合起来,使功利符合义的原则,并不完全只重功利。他还指出:“盖聚天下之人不可以无财,理天下之财不可以无义。夫以义理天下之财,则转输之劳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货贿之有无不可以不制,而轻重敛散之权不可以无术。”17王安石在重视功利、经营天下财富的同时,更重视道义的指导,强调理财不可无义。尽管需通过理财来满足天下人的财货需求,但王安石主张理天下之财不可脱离义的指导,表现出义利结合的倾向。
  熙宁变法期间,当神宗询问制置条例的新法制定如何时,王安石向神宗陈述了自己的见解:“已检讨文字,略见伦绪,然今欲理财则须使能,天下但见朝廷以使能为先,而不以任贤为急;但见朝廷以理财为务,而于礼义教化之际未有所及,恐风俗坏,不胜其弊,陛下当深念国体有先后缓急。”[118]指出治国理政应有先后缓急,如果强调理财,就会重视“使能”,而将“任贤”置之于后,造成朝廷只务理财,而对礼义教化未有顾及,以至于带来风俗弊坏的消极后果。所以王安石认为还是应以礼义教化为治国之先。可见新学在实施变法时,也是主张任贤,重视教化的,而且对理财加以一定的规范,在理财的同时不放弃“礼义教化”之道义。
  进而,王安石把理财本身就看作义。他说:“所谓政事,政事所以理财,理财乃所谓义也。一部《周礼》,理财居其半,周公岂为利哉?……盖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得不然也。”[19]指出政事是为了理财,理财乃为民的公义。王安石对利加以解释,把利界定为“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认为周公作《周礼》,重视理财,提倡为民之利。可见礼义、道义与利不可分。他还主张公私兼得:“故市不役贾,野不役农,而公私各得其所。”20]提出公私结合,而不是排除私人之利。并作诗以肯定“道义”:“欲传道义心犹在,强学文章力已穷。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21]这表现出王安石重视道义,并一定程度地肯定孟子和韩愈的思想倾向。
  (四)双方都重视尊王黜霸,批评霸道政治
  战国时儒家代表人物孟子反对霸道,提倡王道;主张行仁政,以仁义治天下。王道即尧舜、三代先王之道。孟子说:“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22]霸道是指凭借武力假借仁义以征服别人。“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23]主张以德服人,反对以力服人,认为春秋五霸行霸道,与王道相悖:“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24]即齐桓公、晋文公等是夏禹、商汤、周文武王的罪人。后来荀子主张王霸不偏废,“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25]法家代表人物韩非认为儒家王道已过时:“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26]强调与以力相争的时代相适应的只能是霸道,如果不行霸王之道,只会带来乱世。“此世所以乱,无霸王也。”[27]并指出,儒家的仁义不足以治国,尧舜之道也不能为治,称赞被孟子批评的齐桓公:“仁义爱惠之不足用,而严刑重罚之可以治国也。……无威严之势、赏罚之法,虽尧舜不能以为治。……桓公得管仲立为五霸主,九合诸侯,一匡天下。”[28]表现出法家的霸道与孟子王道思想的对立。
  秦汉以后王霸并用,霸王道杂之。至宋代,关于王霸之辩的讨论成为热门话题。
  程颢指出:“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苟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炫石以为玉也。故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而曾西耻比管仲者,义所不由也。”[29]把王道加进了天理的内涵,体现出其时代性。程颢既批评假借仁义以行霸者之事,又批评以霸者之心来求王道。指出孔子后学之所以不讲齐桓、晋文之事,曾耻于与管仲为伍,是因为“义所不由”,即推行霸道,违背了仁义的原则。表现出程颢在新形势下尊王黜霸的思想。朱熹继承孟子、二程,讲王霸之辩。他说:“古之圣人致诚心以顺天理,而天下自服王者之道也……齐桓、晋文则假仁义以济私欲而已。设使侥幸于一时,遂得王者之位而居之,然其所由,则固霸者之道也。故汉宣帝自言汉家杂用王霸,其自知也明矣。”[30]朱熹指出王者之道是致诚心以顺天理,使天下服。而霸者之道乃假仁义以济私欲,如春秋五霸之齐桓、晋文。在朱熹看来,王霸之辩在于是否顺天理或假仁义,即以义利、公私、理欲作为划分王霸的标准。
  尽管新学代表人物王安石重视功利和外王,在变法中积极推行各项社会改革措施,但他对王道政治仍表示认同,并批评霸道政治,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他的尊王黜霸思想。他说:
  仁义礼信天下之达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与霸,其所以用者则同,而其所以名者则异,何也?盖其心异而已矣。其心异则其事异,其事异则其功异,其功异则其名不得不异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于天下也,所以为仁义礼信者,以为吾所当为而已矣。以仁义礼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则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为之于此,不知求之于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则不然。其心未尝仁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仁,于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尝义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义,于是示之以义。其于礼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为也,唯恐民之不见,而天下之不闻也。故曰:其心异也。[31]
  王安石论王霸之别,认为其用相同,表面上都讲仁义礼信,但其心则不同,王者之道认为仁义礼信是原本应当为的,所以以仁义礼信修其身,并移之于政治,使天下得到治理而无不化。但霸者之道则不同,其心并不在仁,只是担心天下人恶其不仁,所以表面上也讲仁;其心也不在义,只是担心天下人恶其不义,于是表面上示之以义。对于礼信也是这样。所以说霸者之心是为了追求利,而假借王者之道以求其所欲。这表明在王安石看来,王者和霸者,其思想实质存在着明显的差异。就此而言,王安石区分王、霸的目的,是批评霸道政治,主张实行仁义礼信之王道政治。这与程朱等理学家批判的假借仁义而行霸道的王霸之辨有类似之处,亦是受到了孟子思想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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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年鉴.2016

《朱子学年鉴.2016》

出版者: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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