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程为什么不传《太极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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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6》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2291
颗粒名称: 二、二程为什么不传《太极图说》
分类号: B244.7
页数: 5
页码: 036-042
摘要: 本文记述了程颢和程颐早年接受了周敦颐的教导。他们受到了周敦颐的影响,特别是关于以道为人生最高价值的境界。然而,周、程之间的师生关系一直是争议的焦点。二程没有传授《太极图说》,其原因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关键词: 朱子 《太极图说》 理学

内容

程颢、程颐早年曾受学于周敦颐,但是周、程的师生关系是常被议论的话题,而且二程不传《太极图说》,其原因更值得探讨。
  程颐在《明道先生行状》中说:
  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近)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程氏文集》卷十一)
  这段记载就隐含着周、程之关系的复杂性。“周茂叔论道”,其所论之“道”是否就是二程所创理学的“道”,二程似没有给予肯定。二程闻“周茂叔论道”的结果是“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但“未知其要”,这似可做两种理解:一种是周敦颐的“论道”还没有达其“要”;另一种是二程所学还没有达周敦颐的“论道”之“要”。从后面所说二程“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近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看,所谓“未知其要”应做前一种理解,即周敦颐的“论道”还没有“臻斯理”,而二程的理学是自得于六经,为秦汉以下所未有。这符合程颢所说“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程氏外书》卷十二),也符合程颐在《明道先生墓表》中所说“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先生生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程氏文集》卷十一)。
  程颢说:“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程氏遗书》卷二上)又说:“某自再见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程氏遗书》卷三)朱熹在《伊川先生年谱》中也说:程颐“年十四五,与明道同受学于舂陵周茂叔先生”。(《程氏遗书》附录)这里的一个细节是,二程往往称周敦颐为“周茂叔”,而不称“先生”(程颐对于胡瑗则“非‘安定先生’不称也”,见《宋元学案·安定学案》),朱熹则在“周茂叔”之后加上了“先生”二字。
  二程从周敦颐处所得最受用的就是“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有‘吾与点也’之意”。这种境界就是儒家的以“道”为人生的最高价值,而超越了自身功利的境界。有了此境界,二程“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在周敦颐的教导下,二程有了此境界,以后“孔颜乐处”“吾与点也”遂也成为理学家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仅此一点,周敦颐是否就成为理学之开山呢?其实不然,因为宋儒讲“孔颜乐处”并不始于周敦颐,而是始于范仲淹。
  早在宋真宗大中祥符七年(1014),范仲淹就在《睢阳学舍书怀》中有云:“瓢思颜子心还乐,琴遇锺君恨即销。”(《范文正公集》卷三)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范仲淹亦教导张载“儒者自有名教可乐”(《宋史·张载传》)。当范仲淹晚年徙知杭州时,“子弟以公有退志,乘间请治第洛阳,树园圃,以为逸老之地”,范仲淹说:“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居室乎!”(《范文正公集·年谱》)“孔颜乐处”实即范仲淹所说的“道义之乐”,亦即儒家把“道义”作为人生的最高价值,而超越了对自身功利得失的计较。因为把“道义”作为人生的最高价值,所以当有了“得道”之感时也就产生了一种精神上的愉悦。3]
  据《范文正公集·年谱》,范仲淹在景祐二年(1035)在苏州建郡学,聘请胡瑗“为苏州教授,诸子从学焉”;景祐三年徙知饶州(今江西鄱阳),在此建郡学,“生徒浸盛”;景祐四年徙知润州(今江苏镇江),又在此建郡学;宝元元年(1038)冬十一月徙知越州(今江苏绍兴)。在这段经历中,范仲淹与为母守丧的周敦颐有一年多的时间同在润州,此期间周敦颐当受到范仲淹的影响。[4]而二程受学于周敦颐,则是在此后的庆历六年(1046)。
  宋代新儒学的兴起似可分为两步:其一是儒家的价值取向的确立,此即范仲淹、周敦颐所讲的“孔颜乐处”等;其二是新儒家的“本体—宇宙论”思想体系的建构,此即以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为开其端。有了这第二步,周、张、二程等才成为“新儒中之新儒”。[5]
  史料未载周敦颐的《太极图说》作于何时。可以肯定的是,在程颐作《颜子所好何学论》时,《太极图说》就已完成了。朱熹作《伊川先生年谱》云:
  皇祐二年,(程颐)年十八上书阙下,劝仁宗以王道为心,生灵为念,黜世俗之论,期非常之功,且乞召对,面陈所学。不报,闲游太学,时海陵胡翼之先生方主教导,尝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生,得先生所试,大惊即延见,处以学职。(《程氏遗书》附录)
  这里的“皇祐二年”(1050)应为“嘉祐二年”(1057)之误[61。此时程颐二十五岁,写了长篇的《上仁宗皇帝书》,呼吁改革,表达了强烈的民本思想和“内圣外王”的意识。因上此书后“不报”,程颐乃“闲游太学”,主持太学的胡瑗以《颜子所好何学论》试诸生。程颐写的《颜子所好何学论》云:
  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始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程氏文集》卷八)
  这段话中的“天地储精”至“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是有取于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所云“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此后的“其中动而七情出焉”至“故曰性其情”,则是程颐有取于胡瑗的《周易口义》。[7]
  朱熹后来论及二程思想与《太极图说》的相承关系,他说:“程氏之书亦皆祖述其意,而《李仲通铭》《程邵公志》《颜子好学论》等篇乃或并其语而道之。”(《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六《再定太极通书后序》)在朱熹举证的程氏三篇中,以程颐的《颜子所好何学论》为最早。这三篇都只是节取了《太极图说》中“二五之精”以下的意思,而不讲“无极而太极……分阴分阳,两仪(天地)立焉”。《颜子所好何学论》从“天地储精”讲起,实已显露出二程之学的一个特点,即他们认为“学之道”就在既成的天地万物和人的现实世界中,这个世界虽然有“本”,但无须“穷高极远”地探讨天地之先的问题。
  《程邵公墓志》是程颢在其次子去世的熙宁元年(1068)所写,有云:“夫动静者阴阳之本,况五气交运,则益参差不齐矣。”(《程氏文集》卷四)这里的“动静者阴阳之本”,显然也是要回避“无极”和“太极”之说。程颢的《李寺丞(仲通)墓志铭》作于熙宁七年(1074),有云:“二气交运兮,五行顺施;刚柔杂揉兮,美恶不齐;禀生之类兮,偏驳其宜;有钟粹美兮,会元之期。”(《程氏文集》卷四)这里也只言“二气”“五行”,而不言“无极”“太极”以及“是生两仪”。可见,朱熹所说“程氏之书亦皆祖述其意”,实际上只是“祖述”了《太极图说》的“二五之精”以下的内容,而起始的“无极而太极”至“两仪立焉”是二程所要回避的[8]。这当是二程不传《太极图说》的一个重要原因。
  朱熹说:“二程不言‘太极’者,用刘绚记程言,清虚一大,恐人别处走,今只说敬,意只在所由只一理也。”(《朱子语类》卷九十三)所谓“刘绚记程言”,实为吕大临记程言,即《程氏遗书》卷二上记载二程所说:
  横渠教人本只是谓世学胶固,故说一个清虚一大,只图得人稍损得没去就道理来,然而人又更别处走。今日且只道敬。
  朱熹是把二程对张载之学的批评作为其不言“太极”的原因,这种推测有一定的道理。二程还曾说:
  《订顽》一篇,意极完备,乃仁之体也。学者其体此意,令有诸已,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见处,不可穷高极远,恐于道无补也。(《程氏遗书》卷二上)
  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知、信皆仁也。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须穷索。……《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同上)
  二程一方面高度肯定了张载的《订顽》(即《西铭》),另一方面对张载超出《订顽》而讲“太虚即气”(“清虚一大”)等有所批评。张载的《订顽》讲“乾称父,坤称母……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这在二程看来,已经表达了“仁者,浑然与物同体”,故云“意极完备”,“乃备言此体”,如果超出了《订顽》,那就是“恐于道无补”的“穷高极远”,“人又更别处走”。
  值得注意的是,《订顽》从“乾称父,坤称母”讲起,这与程颐在《颜子所好何学论》中不讲“无极而太极”,从“天地储精”讲起,是一致的。二程对张载之学的批评,可能也正是二程对《太极图说》的不满意之处。当然更可能反过来说,正因为二程对《太极图说》讲“无极而太极”不以为然,所以二程对张载讲“清虚一大”也有所批评。
  二程不讲“无极而太极……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即对《易传·系辞》的“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也予以回避。但是二程对《系辞》中的“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以及“乾坤毁,则无以见易”则多所发挥[9],这与程颐在《颜子所好何学论》中从“天地储精”讲起也是一致的。
  二程不言“太极”的原因,也就是二程不传《太极图说》的原因。朱熹说:
  《太极图》立象尽意,剖析幽微,周子盖不得已而作也。观其手授之意,盖以为唯程子为能受之。程子之秘而不示,疑亦未有能受之者尔。……及“东见录”中论横渠“清虚一大”之说,“使人向别处走,不若且只道敬”,则其微意亦可见矣。若《西铭》则推人以知天,即近以明远,于学者之用为尤切,非若此书详于天而略于人,有不可以骤而语者也。(《朱文公文集》卷三十一《答张敬夫》)
  朱熹说周敦颐的《太极图说》是“不得已而作”,此“不得已”意谓“道体”幽微难言而又不得不言。其实,二程之所以不传《太极图说》,并非弟子中“未有能受之者”,其根本原因还在于二程主张“先识仁……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若讲“天道”则从“天地设位”或“天地储精”讲起就可以了,而不必“穷高极远”地讲“无极而太极……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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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年鉴.2016

《朱子学年鉴.2016》

出版者: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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