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中的遯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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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儒世泽——朱子传》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1744
颗粒名称: 劲风中的遯翁
分类号: B244.7
页数: 6
页码: 243-248
摘要: 本文讲述了朱子为辩护赵汝愚的故事,但最终无法挽回赵汝愚的命运。朱子的道学派遭到打压,被改为“伪学”,并遭到冷落和攻击。赵汝愚最终被贬斥至深山穷谷,病逝。朱子和他的门生坚守道学,建立精舍,并遭遇各种困难和攻击。
关键词: 赵汝愚 朱子 道学

内容

朱子认为赵汝愚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虽然此时人在考亭,却还带着从臣(焕章阁待制)的名分,因此劝谏君王,为赵汝愚辩诬,实在是义不容辞。于是,朱子起草奏章,洋洋洒洒几万字。奏章中极力陈述奸邪蒙蔽主上的祸害,辩明赵汝愚的不白之冤。门生纷纷进谏,说此举必然会招来祸患。朱子不听。蔡元定来了,他没说话,静静地取出蓍草,开始算卦。蔡元定让上天来决断。算出本卦是“遯”,变卦是“家人”。
  “遯”就是“遁”,就是逃避、躲闪。遯卦阴长阳消,表示小人得势、君子退隐,寓意要君子明哲保身,伺机救天下。看到“遯”卦,朱子知道天意如此,他没有说一句话,默然退出。然后,将奏稿取出,点火,焚烧。
  此后,朱子多了一个名号——遯翁。
  赵汝愚、朱子的道学派已经被集体噤声,基本覆灭。
  真是有性命之忧,然圣人不忧不惧,朱子说:“自古以来,圣人未尝被人所杀。”韩侂胄的党羽却继续加码,他们以为,依然以“道学”定性,不免过轻,在政治上无法明示道学士人的罪过。于是,“道学”被改换为“伪学”,道学士人成了“伪人”。“伪学”名目的炮制要“归功”于监察御史刘德秀。刘德秀仕宦长沙时,感觉到张栻门人对他冷漠,刘德秀很不舒服;让刘德秀更不舒服的是,朱子去上任,长沙士人却夹道欢迎。如今,升任言官,自然要整一整那些道学派。刘德秀上疏污蔑道学为“伪学”后,御史中丞何澹、吏部郎官麋师旦纷纷以“伪学”加大打击道学士人的力度。
  十一月,本已只是观文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的赵汝愚再次被弹劾。监察御史胡纮弹劾赵汝愚荐引伪徒,图谋不轨。责授赵汝愚宁远军节度副使,永州(今湖南零陵)安置。
  深冬,梅花开,幽香袭来。梅花啊梅花,朱子想到被贬永州的赵汝愚,联想到九死不悔被放逐的屈原。于是,写下《梅花赋》,序言引用了一段楚襄王的故事。楚襄王游憩于云梦的时候,看到梅花正初绽蓓蕾,心生爱慕,徘徊不忍离去。宋玉借机说道:“美则美矣,只是臣感觉它落寞于水滨,绽放于岁寒,毕竟令人遗憾,大王确实喜欢梅花的话,为何不将梅花移栽到宫廷的园囿中呢?”宋玉其实是借梅花暗示屈原被逐以警醒楚王。然而,楚王终究没有纳谏:
  夫何嘉卉而信奇兮,厉岁寒而方华,洁清姱而不淫兮,专精皎其无瑕……王孙兮归来,无使哀江南兮。
  不能救赵汝愚,只能以被逐的屈原来隐晦地寄托自己的哀痛了。
  也没有人能救赵汝愚了。赵汝愚对家人说:“韩侂胄的意思,是一定要杀我。我死了,你们可免祸。”死亡找上门来,赵汝愚病渴,却服用寒剂。彼时,是冬天最冷的时刻。风寒又无情侵来。庆元二年(1196年)的新年在赵汝愚放逐的途中悄然到来。正月,赵汝愚行至衡州(今湖南衡阳),病情加重。知州钱鍪知道后还顺便凌辱了赵汝愚一下。赵汝愚服药后暴死。深山穷谷,寡妇稚子闻知消息,没有不愤叹的。
  朱子闻知消息,仰天长叹。朱子的学生刘炳此时正闲居马伏——寒泉精舍之侧。刘炳的儿子刘填正是赵汝愚的女婿。朱子急忙往马伏赶,到刘炳家,哭祭赵汝愚。尔后,又不顾身体虚弱,不辞路途遥远,前往余干致祭。
  庆元二年二月,知贡举(负责科考省试)的叶翥、倪思、刘德秀请求销毁“语录”。语录是记录师生答问的文本,是传播理学的重要方式,是理学家的标识性文体。销毁语录则堵绝了理学传播的重要途径。刘德秀他们负责的这场科考,全面禁绝道学者,只要发现有一语涉及道学的,初选就黜落。
  但就有人冒着被黜落的危险,落笔“正心诚意”,试卷弥漫着道学的气息,无所避讳。此人正是叶味道。礼部试的时候,叶味道是第一名,殿试之时,检点试卷的考官胡纮翻阅了叶味道的文字,说:“此必
  伪徒也。”叶味道注定榜上无名,他回到朱子身边,尔后,在离考亭不远的后山建精舍以便不时问询先生。叶味道将不久前先生写的“溪山”二字取出,制成匾——溪山精舍。
  蔡元定为了能时时与先生交流,把家从麻沙搬到后山来。
  朱子和他的门生,坚守并捍卫着“伪学”阴霾下那后山、马伏、考亭这一小段水域的道学净土。留得青山在,才能让儒学之脉延绵。此时,有一位叫彭世昌的冒着被攻击的危险的人来到考亭。此人是陆九渊的门生。朱子问彭世昌因何而来。彭世昌回答说:“象山精舍的藏书很少,便到图书之府的建阳来买书。”说到买书,朱子倒是说:“紧要书不要太多,多了反而被书奴役。”庆元二年的正月初三,彭世昌买了书,辞别朱子。朱子赠诗:
  象山闻说是君开,云水参天瀑响雷。
  好去山头且坚坐,等闲莫要下山来。
  彭世昌是陆九渊的得意门生,他在信州的西面得了片山,那山便是象山。彭世昌又请陆九渊到象山精舍讲学,此后,陆九渊被学者称为“象山先生”,故而朱子诗曰“象山闻说是君开”。然而,如今伪学的风寒如此劲烈,朱子寄语彭世昌“等闲莫要下山来”,要“坚坐”,坚守儒学阵地,不要轻易下山。
  朱子在坚守文化阵地和抗拒文化扼杀的同时,还得抵挡敌手对他个人的绝不留情的攻击。刘德秀出手了,他攻讦朱子是“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
  六月十五日,国子监上奏,销毁理学的书籍,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语录》赫然列入毁禁之列。韩侂胄党羽的迫害还在继续加码。八月九日,太常少卿胡纮引入新词“奸党”来打击道学之徒。有人劝朱子解散学生,闭门谢客,躲避祸害,朱子说:“祸福要来,都是命。”
  一些门生不一定能像叶味道、蔡元定他们一样坚持,他们有的转学其他去了,有的躲到山林中,有的过门而不侧目,有的甚至脱下儒服跑到市井中放浪形骸……门生董铢,正色地对同门说:“如果是祸,终究
  是不能避的,我们学圣人之学,传圣人之道,何祸之有?”门生稍加安定,而董铢抬眼,正看到几位顶着风霜无所畏惧的身影走向精舍。辅广(字汉卿)来了,辅广是崇德(今浙江桐乡)人;万人杰(字正淳)也来了,万人杰是大冶(今湖北大冶)人。辅广先前师事吕祖谦,万人杰先前师事陆九渊。吕祖谦、陆九渊的弟子在“风力稍劲,而此一等人多是立脚不住”的学禁酷烈之时来到竹林精舍,朱子很是嘉叹。
  风力真的越来越劲。又一个冬十二月,寒风裹挟着霜雪向朱子扑来。一群打击道学的权臣一直没敢直接攻击朱子。监察御史胡纮起草奏疏,终于向这制高点发起猛烈而恶毒的炮火。胡纮当然想阿附韩侂胄以飞黄腾达,但内心深处,也有报复朱子之意。胡纮写好奏疏,突然改任太常少卿,离开言官的位置,没有弹劾权了。胡纮不甘心,毕竟奏疏都写好了,目的快达到了。于是,胡纮将写好的奏疏交给监察御史沈继祖。沈继祖大喜,认为奏章一上,富贵立马可得。
  胡纮奏疏中的朱子已然是个欺君罔世的恶魔: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公、不廉……当时,胡纮没吃到好米,在奏疏中就有了朱子的不孝,说建宁的米白,是福建最好的,而朱子却给母亲吃仓库的旧米。朱子任职漳州时让尼姑还俗,在奏疏中,就变成朱子为官之时总是带着两个尼姑随行。朱子泛游武夷九曲写下“除是人间别有天”,奏疏中就说此诗是唱和建阳知县储用的,“人间别有天”简直是想变天。朱子入朝时,认为孝宗山陵土层浅薄需要重新择地,奏疏中就说朱子不顾祖宗的典礼想重用妖人蔡元定参与卜地……
  几乎全是胡诌之语,但后来,攻击的目的全部达到了。
  将朱子禠职罢祠,将建阳知县储用镌官,令建宁府追送蔡元定到别州编管。
  庆元三年(1197年)正月初一,朱子走到藏书阁下,风寒天暗,万物未生,朱子默然不语,提笔到东楹下,写下:
  周敬王四十一年壬戌,孔子卒。至宋庆元三年丁巳,一千六百
  七十六年。
  这位自觉担当传承圣学的大儒将万般感叹凝成28个字。
  正月初五,朱子坐在楼下和门生讲论,有人送来小报,朱子取过来看了看。又坐下,像方才一样继续讲论,辞色更加平和。
  原来,落职罢祠和蔡元定编管的文告已经下来。
  “佐熹为妖”的蔡元定此时在建宁府的府治,即将启程编管湖南道州,去道州,要经过建阳。
  正月初七,还是冬日——庆元三年的立春是正月初十。很冷。朱子从沧洲精舍出来,来到靖安寺前瀛洲桥边。朱子的身后,跟着100多位门生。他们在等蔡元定。
  溪中,逆行的舟缓缓靠岸,蔡元定下了船。朱子猛地走上去,患有足疾的他步履蹒跚。蔡元定慌忙移步上前。近了,两人站定,朱子默默地看着这位为他受难的朋友兼门生。蔡元定微微一笑。朱子没说话,转身往靖安寺走去。老师与弟子二人只是寒暄。这段时光,朱子在读《参同契》。《参同契》是东汉魏伯阳著的一本被道家称为丹经之祖的古书。书中的一些文句充满玄理。“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在阴阳术数、风水堪舆方面,蔡元定是朱子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朱子询问了蔡元定关于《参同契》中的许多问题,蔡元定洒然回答。一问一答间,蔡元定的同门凑份子去买了酒来。大家喝酒,微醉了。朱子从靖安寺的小路出来,大家列坐瀛洲桥上,桥上剪影凌乱,桥下溪水潺潺。他们继续喝。回到寺中,再喝。朱子想陪蔡元定醉一次。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也尽在酒中。在瀛洲桥列坐喝酒的时候,朱子的门生詹体仁悄悄离开了。朱子其实很明白,詹体仁此次为救助蔡元定出了许多力。朱子其实没醉,他说詹体仁“有富贵气”。
  丘膺为蔡元定担心,一直忧伤泣下。
  朱子侧过脸,看蔡元定。蔡元定的神色与平时无异。朱子喟然叹道:“子服(丘膺)那种朋友之间相爱相惜的情感,季通那种遇到挫折
  而不改变心志的情态,真可以说是两得其理,合乎天道啊。”
  人生浮沉,世道险恶,死生难料,何必哀伤?蔡元定听了先生的话,又微微地笑了笑,缓缓吟出:“断不负所学,此心天所知。”
  这既是劝勉同门,也是安慰朱子,也是继续向道的表态。
  第二天,朱子陪着蔡元定继续溯流而上,十八相送。他们到马伏下船,前往寒泉精舍。那一夜,朱子与蔡元定都没睡,他们不是话别,不是诉说离情,而是在寂凉的寒夜,彻夜修订《参同契》。一年前,朱子已动手撰写《参同契考异》,疑问太多,拖延太久。正是借助这次深入的交流,让朱子以后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参同契考异》一书。朱子68岁,蔡元定63岁,两个老人为了一本书打了个通宵。而且,朱子臂痛、心疾、足疾、左目全昏、右目几乎半失明。个人身体状况不重要,今后命运诡谲也不重要,文化火种不灭才重要。
  曲终人不散。
  生离即死别。
  此生将无缘再见了。
  天亮了,冬末的阳光倾泻下来,蔡元定由儿子蔡沉及门生邱崇、刘砥陪侍前往舂陵。蔡元定才走一天,朱子就写信追去:“昨天离别,让人黯然,不知晚间在哪歇息?坐船、走路、天晴、下雨时千万要谨慎,能走就走,不能走就停……”似乎是情人的叮咛,似乎是母亲对儿子的交代。才过杉岭,朱子又放不下挂念,写信说:“从离别后,至今让人惘然,不能忘怀啊,千万别走伤了脚,到舂陵时,到州学中看看濂溪祠堂是否安然无恙。”
  朱子想到了道州,想到了遥远的濂溪祠堂。那时,知潭州的朱子启程去临安前,特别带信给宁远县尉,让他致祭道州的濂溪、明道、伊川三先生祠堂。如今,“伪学”祸起,那三先生祠还无恙吗?
  两天后,立春,春天来了。

知识出处

大儒世泽——朱子传

《大儒世泽——朱子传》

出版者:福建人民出版社

本书介绍了朱熹的生平、思想和贡献,并强调了朱子文化对于中华文化的重要性。本书将朱子理学作了通俗化的阐述、时代性的评说,是朱子文化宣传普及上的进一步。同时,本书也表达了要在文化自信中继续前进的信念,认为民族的复兴和崛起常常是以文化的复兴和精神的崛起为先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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