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由曾振宇先生领衔、全国十几位对陈淳素有研究的学者参与撰写的《陈淳评传》，已于2018年2月由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全书共25章，除了首章对陈淳生平事迹及著作进行综合述评之外，其余各章分别以“理”“道”“太极”“释老”等为题，从24个儒学范畴、观念入手，对陈淳思想进行深入探析，既是陈淳研究的一大创新和收获，又可视为思想史研究范式的一次新的、有益的探索。
  一、基于“中国本位”的中国哲学研究
  理学本身即融摄了佛老之学，而陈淳的代表作《北溪字义》是历史上第一部理学辞典，共分“命”“性”“理”“中和”等26门，几乎涉及所有的理学命题，是了解理学范畴，尤其是朱子学的重要入门参考书，对后世儒学乃至东亚儒学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另一方面，《北溪字义》不仅是“照着讲”，同时也是“接着讲”，这里的所谓“字义”，并非传统的训诂之学，而是义理之学，实际上就是对基本概念与范畴的意蕴进行深入分析，《四库提要》称其“每拈一字，详论原委，旁引曲证，以畅其论”，在字义辨析中蕴含着陈淳自己的思想。与目前所能见到的各种思想家评传有所不同，《陈淳评传》在结构上大胆地模仿《北溪字义》，作为主体部分的24章基本涵盖了《北溪字义》26门，不同之处主要是范畴的分与合和内容的增与减。总体来看，《陈淳评传》在形式上呼应了《北溪字义》（乃至形成一种“镜像”关系），在内容上也是“详论原委”，可谓“以中释中”，以“最陈淳”的方式释陈淳，尽量避免流行的“反向格义”带来的对中国哲学的误解，可看作是基于“中国本位”进行中国哲学研究的一个尝试，这种思想家评传的写法在学术史上也具有一定的创新意义。
  二、体现程朱理学的历史发展
  朱熹私淑二程，陈淳为朱门高弟，其中蕴含着理学的两个“南传”渊源：一是《宋史·杨时传》所载程颢“吾道南矣”之叹，此为洛学南传；二是《宋史·陈淳传》所载朱熹数语人以“南来吾道喜得陈淳”，此为闽学南传。故《陈淳评传》十分关注“从程朱到陈淳”的这一长时段的思想嬗变，着重揭示理学范畴发展的内在规律，进而揭示陈淳在思想史上的价值与地位。理学建立在对儒家经典重新诠释的基础上，而“四书”是程朱最为推重的儒学原典。《北溪字义》也称为《四书字义》，26门中除“太极”源于《周易》、“皇极”源于《尚书》、“佛老”为理学家所力辟之异端外，其余的23门均见于“四书”。据陈荣捷先生统计，朱熹在《四书集注》引用语录以二程最多，若加上尹焞与杨时，数量已超过所引用总数的一半，故不言而喻，《四书集注》主要承载着程朱一脉的理学思想。而朱熹最早刊刻《四书集注》的地方正是在陈淳的家乡漳州，陈淳此时甫入师门受教，于此自然心领神会。再往前延伸，陈淳最早接触到的程朱理学著作即为《近思录》，《近思录》收录周、张、二程语录600余条，从内容上看，似乎仅为一汇编而已，然据其“道体”“为学大要”“格物穷理”以至于“异端之学”“圣学气象”等14卷的纲目名称来看，其篇章结构正体现了朱熹对理学整体架构与内在联系的深入思考。《朱子语类》载朱熹语于陈淳：“《近思录》好看。四子，六经之阶梯；《近思录》，四子之阶梯。”又，陈淳初见朱熹时，朱熹反复扣其所学，授以“根源”二字，即提醒陈淳要从本体的高度来探究事物根源，陈淳于此终身服膺。这些经历与体会不能不对陈淳撰写《北溪字义》产生极大影响。因此，《北溪字义》这一作为程朱理学“入门指南”的重要著作之所以出自陈淳之手，有着特定的历史原因；而《陈淳评传》从程朱到陈淳的逻辑建构也体现了理学的历史发展。
  三、辨析陈淳的理论贡献
  陈淳是朱子门人和传人，有着强烈的道统意识。不管是传承朱学、阐发精义，还是对抗陆学、卫护师门，都需要他在理论上继往开来、有所创新，《宋史》称其“日积月累，义理贯通，洞见条绪”，卓然有所成就。《陈淳评传》以《北溪字义》《北溪大全集》为基础，注重在与二程、朱熹的比较中辨析陈淳的理论贡献。以第二章《理》为例：作者深入分析程伊川的“理无形”之说，论证了天理属于本体论层面上的范畴；二程的理气论是朱子理气思想的直接源头，朱子的理气关系学说必须一分为二，分别“在理上看”和“在物上看”，至朱子晚年则主张理的“逻辑在先”；而陈淳的有些表述似乎也给人留下“理先气后”的印象，但其“理不外乎气”“道不离乎物”的说法则与朱子显然不同，理只是气之理，理与气不可隔断。作者还指出：“理气”一词是陈淳的发明创造，这一概念不见于程朱，陈淳以此来说明“理气”是“天地间公共之物”，人得“理气”而生，气尽而亡，人死亡之后，理复归大化。需要指出的是，陈淳这一理论创见出自其《似道之辨》，主要目的在于对治佛教所宣扬生死轮回之说的愚民作用，体现了他的“下学上达”与现实关怀。
  《陈淳评传》不为尊者隐，不为传主讳，对于陈淳思想的一些局限与不足，也能实事求是地予以指出。如第九章《信》认为，由于陈淳本着“只是推广程子及《集注》之意，而不敢有加焉”的态度，固守程朱藩篱，故对于“信”之体用等方面也不敢有过多的发明创造；第二十一章《命》认为，陈淳论“命”，着重论述其作为万事万物根源的形而上地位，少论安身立命之道，该特征与其一生问道旨趣密切相关。总之，《陈淳评传》的运思与写作方法，虽然可能存在着诸如陈淳自身的思想发展历程不易得到呈现、个别范畴的叙述有重合之处等不足，但从总体上看，《陈淳评传》采取“以中释中”的方法，彰显了“中国本位”，以众多的范畴、概念为积木，搭建起一座充满历史气息的思维殿堂，提供了思想史、思想家研究的一种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