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克复心法”与“十六字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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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3》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0922
颗粒名称: 一、“克复心法”与“十六字心传”
分类号: B244.7
页数: 5
页码: 076-080
摘要: 本文记述了朱子的"心法"一词来源于佛学,学者对其理解存在差异。其中一种理解更注重"心"与"道"的等同,将"传授心法"理解为传道之法;另一种理解更关注"法",将"心法"理解为"要法",即传授之要道;还有一种理解将"法"理解为"术",即精神修炼的技艺或方法。朱子也区别了"心法"和"心传",认为"心传"与"道统"等同,“心法"与"工夫”、"心术"等同,但"心法"仅具有形而下的法术义,与形而上的"道"存在距离。
关键词: 朱子 《大学》 《小学》 茶山学

内容

我们首先考察孔颜“克复心法”与“十六字心传”内涵之异同,在讨论之前,有必要分析朱子“心法”一语的含义。
  朱子“心法”一语显然取自佛学,现代学者对朱子“传授心法”的理解存在差异:一种更注重“心”与“道”的等同,将“传授心法”理解为传道之法。钱穆先生认为:“所谓传授心法,义指较狭,抑且微近于禅家之所谓口传耳授密相付嘱者。……朱子实为不避此传心二字,并始畅阐传道即传心之义。”[4]另一种着眼于“法”,陈荣捷先生将“心法”理解为“要法”,“传授心法”即指“传授之要道”[5],陈氏显然更关注“法”的切要义。朱汉民先生则将“法”理解为“术”,他认为:“所谓‘心法’,亦相当于‘心术’,即一种精神修炼的技艺或方法。”朱氏还区别了“心法”与“心传”的不同意义,认为“心传”与“道统”等同,“心法”与“工夫”、“心术”等同,“心法”仅仅具有形而下的法术义,与形而上的“道”存在距离。我们认为,这种理解似乎窄化了“心法”义。“法”亦有原则、规律、道的超越意义,它兼具“道”、“术”,本体与工夫两面。所谓的“十六字心传”也是指以十六字为核心的传心之法。将“心法”严格限定为工夫、方法,与朱子的本意也不相合。朱子明确指出,孔颜克复为仁作为“传授心法切要之言”并非仅有形而下的工夫义,而是由此工夫通达于形上之仁。再者,朱氏之说似有矛盾,他在指出《中庸》作为“孔门传授心法”的心法是“心术”、工夫的同时又立即强调,《中庸》能成为“四书”之一,是由于“它本身所具有的工夫论特色”,“更是由于它成功地将工夫与本体结合起来”。故“允执厥中”能够从一种工夫上升为“天理”的本体[6]。其实,“克复心法”同样具有朱氏所言之工夫本体一体义,而并非仅有工夫义。且在整个《四书集注》中,朱子仅在《中庸章句》解题处与“颜渊问仁”处采用“心法”说,对此“心法”不应做不同解释。事实上,朱子在晚年的《延和奏札》中亦将“十六字心传”与“克复心法”一并使用,皆称为“前圣相传心法”。再则,朱子认为“克己复礼为仁”作为“传授心法切要之言”的“切要”处正在于它更好地将工夫本体、下学上达通贯一体,此正是“克复心法”在道统中不可取代的殊胜之处。
  其次,“克复”作为“克己复礼”的简称,在朱子用语中已经基本固定下来,达十余次之多,而且分布于各种场合与著述。既见于朱子自著,如《四书或问》卷二,“孰为天理孰为人欲,是以无以致其克复之功”;更见于朱子与友朋的书信中,如《文集》卷四十四《答方伯谟》,“而从事乎克复之实”,《文集》卷四十五《答廖子晦》,“而施克复之功也”。既见于与弟子聊天的记录中,如《语类》卷九十六,“三者也须穷理克复”;亦出于朱子上书皇帝的重要文字中,如《晦庵集》卷十一《戊申封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不仅如此,“克复”之说并非朱子首倡,其前辈杨时即有此说:“颜渊克己复礼,克之己与礼一,而克复之名亡,则圣人之事也。”
  《中庸章句序》对儒家道统做了最经典的表述,涉及道统人物、传承历程、核心内容等。该序开首即表明《中庸》的使命就是传承儒学精微之道,它对道统的阐发纲举目张、烛幽阐微、透彻详尽。“《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历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该序指出道统核心为“十六字心经”,具体又分为两层,尧舜“允执厥中”的四字相传为第一层,显示了道乃“执中”之道,学为中道之学。“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舜禹传承为第二层,舜禹对尧舜之道有所增益,进一步揭示了如何从工夫上实现中道,若仅有一空悬“中道”本体,无实践指点工夫,道统将无法传承。“‘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舜之所以授禹也。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该序着力于阐发“惟精惟一”的工夫意义,通过“无少间断”的精察理欲,一守本心工夫,“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来确保“天理之公卒战胜人欲之私”,以达到“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之中道。
  “克复心法”与《章句序》“十六字心传”有诸多相似处,相互映照。从人物谱系看,“十六字心传”是孔、颜、曾、思、孟、程子之传承路线,“克复心法”则代表了孔颜道统授受及程子之庚续。从道统核心来看,二者皆蕴含了工夫主导的思想,“十六字心传”的“精察理欲之间”与“克复心法”的“至明察其几”相对应;“一守本心之正”即仲弓敬恕存养之学,虽不如颜子克复工夫之“至健致其决”,但在最终成就上并无二致。且克己复礼作为工夫纲领之彻上彻下义,完全可以包括“精一”之学。明代朱子学者蔡清即认为“精一执中”工夫为“十六字心传”核心,精一工夫与克复工夫相对应,精察与明察、守正与健决一致。就最终实现目标来看,二者皆追求个体对“天理”本体的体悟。“十六字心传”直指天理胜人欲,道心宰人心,“克复为仁”归于“胜私欲而复于礼,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矣”,“私欲净尽,天理流行”。
  此章言圣贤传授心法。盖从古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其相传秘指只是一精一执中。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所谓“至明以察其机”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所谓“至健以致其决”也。[7]
  “克复心法”与“十六字心传”皆为朱子道统思想之阐述,二者具有紧密的内在关联。朱子晚年明确指出,两种心法相互照应支持,共同构成儒学道统。在晚年向皇帝进言的两篇重要文字《戊申封事》、《延和奏札》中,朱子皆将两种心法一并使用,可证二者实为朱子道统说之代表。《戊申封事》提出,人主之心为天下之大本,人主正心之学,见于大舜精一之传和孔子克复之教。朱子特别指出,精一、克复工夫实现正心之后,仍要归结到一身视听言动之中礼,落实到行事无过不及之执中,如此方能达到天下归仁之效用。朱子意在强调克复、精一应贯穿于心和事,这也表明朱子道统说以修身工夫为主而直达于政统。朱子将舜、孔之说先后对举,显示出舜、孔教法虽异,道之传承却一贯而下的特点。
  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所行
  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8]
  紧接着朱子以小字形式先后引出对精一之传与克复为仁的注解:
  臣谨按:《尚书》舜告禹曰:人心惟危……又按《论语》颜渊问仁……此大舜、孔子之言,而臣辄妄论其所以用力之方如此。[9]
  此处虽未以按语形式提出克复心法说,但其意义十分鲜明。朱子在《延和奏札》五中则明确提出舜禹精一、孔颜克复之学乃“心法之要”,也是治本清源之道,进而以此批评士大夫进言皇帝之说,乃舍本求末的做法,批评功利、佛老之说乃为学之偏,君王若受其影响,则将给治理天下带来极大危害。朱子反复强调精一、克复之学作为千圣相传心法的重要意义在于全极天理而克尽人欲,本末巨细兼包并举,告诫君王应留意舜禹精一、孔颜克复之学,在言行处事念虑之微中扩充天理,克尽人欲。
  昔者舜禹、孔颜之间,盖尝病此而讲之矣。舜之戒禹曰:“人心惟危……”孔子之告颜渊,既曰“克己复礼为仁”……既告之以损益四代之礼乐,而又申之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呜呼!此千圣相传心法之要。其所以极夫天理之全而察乎人欲之尽者,可谓兼其本末巨细而举之矣。两汉以来,非无愿治之主……或随世以就功名……则又不免蔽于老子浮屠之说……盖所谓千圣相传心法之要者,于是不复讲矣。……愿陛下即今日之治效,泝而上之,以求其所以然之故。而于舜禹、孔颜所授受者,少留意焉。自今以往一念之萌,则必谨而察之……果天理也,则敬以扩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10]
  不仅如此,朱子还有意强调,孔颜“克复为仁”心法较之舜禹“十六字心传”亲切紧要,孔颜授受乃“传授心法切要之言”,其作为道统之特色即在“切要”二字,“切要”体现在克复工夫与仁之本体紧密无间。朱子晚年在《玉山讲义》中特别阐发这一问题,他认为尧舜授受只是说“中、极”,到孔子才创造性地提出仁说,列圣相传之学至此方才说得亲切,此处亦见出孔子贤于尧舜。
  珙又请曰:“三代以前只是说中说极,至孔门答问说着便是仁,何也?”先生曰:“说‘中’说‘极’,今人多错会了他文义,今亦未暇一一详说。但至孔门方说‘仁’字,则是列圣相传,到此方渐次说亲切处尔。夫子所以贤于尧舜,于此亦可见其一端也。”[11]
  孔子创造性地对“仁”进行点化提升,使之上升至本体高度,同时又将其落实于人之心性,亲切易感。尧舜所传之“中、极”思想,作为超越性目标虽高明却不平实,与身心性情存在距离,学者不易当身体之。就“克复心法”与“十六字心传”相较而言,前者不仅点出存天理灭人欲的心性工夫,而且进一步阐发了工夫如何外及于一身之视听言动,贯穿于待人接物之实事中,较之仅言“人心道心”笃实切要,平实可循。故朱子于此章注释晚年益之以程子“发明亲切”的视听言动四箴后,以突出“克复”工夫的亲切紧要,要求学者于此更应深刻体悟玩味。“程子之箴,发明亲切,学者尤宜深玩。”在朱子看来,仁与克复乃“地头”与“工夫”关系,工夫与本体合为一体,克复工夫所至当下即是仁之本体,别无间隔。“克去那个,便是这个。盖克去己私,便是天理,‘克己复礼’所以为仁也。仁是地头,克己复礼是工夫,所以到那地头底。”[12]“十六字心传”则工夫与本体明显有隔,此心传历经三代两大阶段的传承才得以完成。尧舜仅以“允执厥中”相传,突出“中”之本体而未告之以“执中”之方。至舜禹授受方才补充“执中”工夫,然仅“惟精惟一”一言,至于如何“精一”并未有说明,在指导学者用功上显然不够紧切。故在朱子看来,“克复心法”实为“十六字心传”之必要补足,元代王柏亦有见于此。他曾引此二封事中“精一”、“克复”之学并举为证,指出朱子晚年以“克复为仁”章作为心法切要之言,上接尧舜禹授受的“精一”之学。
  王文宪曰:“理欲二字是生死路头。朱子晚年以四箴为传授心法切要之言,以此章上接危微精一之传。《戊申封事》及《延和奏札》皆连举以告君而损益四代礼乐,即继于此章之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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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年鉴2013

《朱子学年鉴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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