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明道“以诚意感动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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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3》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0907
颗粒名称: 一、程明道“以诚意感动人主”
分类号: B244.7
页数: 3
页码: 047-049
摘要: 本文记述了余英时在他的朱熹研究中指出,自宋代以来,儒家士大夫通过教导皇帝《大学》中的正心诚意等观念,在政治文化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北宋神宗和哲宗时代,这种做法已经流行开来。余英时以张载的弟子范育、吕希哲和范祖禹三人为例,进行了有力的论证。
关键词: 余英时 朱子学 研究

内容

余英时在其颇具独创性的朱熹研究中指出,若从政治文化的角度看,宋代以来儒家士大夫以《大学》正心诚意等观念开导皇帝,这是早在北宋神宗、哲宗时代便已流行的做法。他以张载(1020—1077)弟子范育(生卒年不详)、二程友人吕希哲(1039—1116)、范祖禹(1041—1098)三人为例,做了很有说服力的论证。[8]我们则从北宋道学家程颢(明道,1032—1085)说起。
  程明道曾于宋神宗熙宁年间(1068—1077),受到吕公著(1018—1089)的赏识和推荐,一时在中央做官,尽管后因与王安石(1021—1086)不合而遭罢黜,但他在任太子中允期间,获得了与神宗会面交谈的机会。据其弟程颐(伊川,1033—1107)的回忆,明道前后向神宗“进说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贤育材为先”,并说:“先生(按,指明道)不饰辞辨,独以诚意感动人主。”[9]所谓“正心窒欲”,显然是道学工夫的一项重要内容。从《大学》工夫论域中看,此“正心窒欲”之说无非就是“正心诚意”之工夫而已。然而所谓“以诚意感动人主”,此“诚意”或许只是一般意义上的真诚之意,而非特指《大学》工夫论中的“诚意”工夫,但从明道与神宗的这场对话的场景来看,“诚意”未尝不是明道的一种实践工夫,所以在道学家的眼里,明道算是“诚意”工夫的真正实践者而不至于用“格物”说去“感动人主”。
  关于明道与神宗的交往应对,《河南程氏粹言》所载更详:
  神宗首召伯淳(按,即明道),首访致治之要。子对曰:“君道稽古正学,明善恶之归,辨忠邪之分,晓然趋道之至正,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上曰:“定志之道何如?”子对曰:“正心诚意,择善而固执之也。夫义理不先定,则多听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则守善而或移。必也以圣人之训为必当从,以先王之治为必可法,不为后世驳杂之政所牵滞,不为流俗因循之论所迁改……必期致治如三代之隆而后已也。”[10]
  明道首先要求神宗皇上确立“定志之道”——亦即“立志”,至于如何“立志”这一神宗提出的问题,明道的回应是:“正心诚意,择善而固执之。”明道指出这就是儒家的“义理”。
  当然,所谓正心诚意、择善固执,这应当是儒学思想的题中应有之义,但具体到政治文化的场合,所谓“立志”乃是针对人主而言的“治道之要”三要素中位居首位的要务。如二程所说:“治道之要有三:曰立志、责任、求贤。”[11]其中“立志”属于内圣领域的正心诚意工夫,而“责任”或“求贤”则要求人主在政治上要有担当,就重要性而言,显然“立志”位居首位。
  《粹言》还记录了明道告诫神宗当防“未萌之欲”:“明道告神宗曰:‘人主当防未萌之欲。’上拱手前坐,曰:‘当为卿戒之。’”[12]“当防为萌之欲”,亦应属于正心诚意的道学工夫。有趣的是,神宗对此并不反感,反而诚恳接受。这也是明道“以诚意感动人主”的一个具体例证。
  另有一段史料虽未明确是明道还是伊川的话,但我推测或许应是明道语:“子曰:人君欲附天下,当显名其道,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四海蒙其惠泽,可也。”[13]这是明道告诫神宗应以诚意待物、以恕道待人。显而易见的是,这个说法在儒家伦理学当中,当属内省涵养之事——亦即内圣工夫。至于“发政施仁”,意即实施仁政,则属于外王工夫,殆无可疑。而在明道看来,这两种工夫之间,当以前者“内圣”为首为主,而以后者“外王”为次为末,这已是再明白不过的事了。
  至此,我们有一个惊奇的发现,在以上这些工夫论述中,格物致知丝毫不见身影,“诚意”才是相当重要的关键词。与此相应,二程还有一个重要观点,若从“臣”的角度言,在面对人主之际,其自身同样也应做到以诚意为先:
  非特人君为然也,臣之于君,竭其忠诚,致其才力,用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奉迎,以求君之厚己也。虽朋友亦然,修身诚意以待之,疏戚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与己也,虽乡党亲戚亦然。[14]
  这里所谓“修身诚意以待之”,其实也就是“臣之于君,竭其忠诚”的要求。重要的是,这个行为原则已经被抽象为一般性原则,不唯臣下对待君主为然,即便对待朋友以及乡党亲戚亦当如此。因为在二程看来,君臣关系在五伦中最接近朋友关系,均属于一种外在关系,而与父子、夫妇、兄弟等家庭伦理关系有所不同,所以说:“君臣朋友之际,其合不正,未有久而不离者。”[15]须注意的是,这里将“君臣朋友”相提并论,这大概又是宋代政治文化中富有特色的政治表述。或许正是由于把君臣看成犹如朋友关系一般,所以宋代道学家敢于说出这样的话:“义当往则往,义当来则来。”这句话出自张载,是张载表达自己在为官处世之际应采取的态度[16],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宋代士大夫毅然决然之气质,他们对待君主,是以一个“义”字当先的,而绝非是“利”字当头的,所以他们往往在君主面前敢于以“格其君”作为一种信念、一种行为准则,出处进退也唯有以“义”作为最高原则。同样地,在这里我们所能看到的工夫理论,并不是格物致知那套面向客观世界的知识追求,而是对于人主之心的道德要求——正心诚意。
  然而须指出的是,道学家们虽然从原则上要求君主以诚意正心为首要之工夫,不能为外物私利所诱惑,但他们也并不是一概反对从事实际事务,他们的思路是:对于执一国之政的人主来说,若能首先做好正心诚意工夫,然后发之于外,自然就能随顺事物而实现外在事功,因为事物是否“各得其所”,并不能由事物本身决定,而取决于如何应对事物的主体行为。所以,二程又说:
  事事物物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止之不得其所,则无可止之理。[17]这是告诉君主做事应当随顺事物来应对,以使事物各得其所,这就可以达到“止之”的境界。具体而言,二程要求君主“养民”以及重视“教化”,其云:
  养民者,以爱其力为本,民力足则生养遂,然后教化可行,风俗可美。是故善为政者,必重民力。[18]
  这里所表述的其实便是孔孟以来一贯强调的以民为本的“仁政”理想。二程是说,儒家所说的仁政,主要包括两条:一是养民,一是教化;只要做到这两条,就是一个“善为政者”,换言之,也只有先实施仁政,然后社会教化自然“可行”,地方风俗自然“可美”。
  以上主要就程明道在政治场合的一些观点进行了探讨,至于程伊川的相关表现已无暇详述以避枝蔓,这里仅就朱熹为伊川所作《年谱》之记录为据,略做介绍。我们知道伊川早年以布衣身份为由,屡辞征召,及至晚年他在无法推脱的情况下出任崇政殿说书,根据朱熹的记述,他的表现竟与明道“以诚意感动人主”相类:“先生在经筵,每当进讲,必宿斋豫戒,潜思存诚,冀以感动上意。”[19]伊川还明确主张讲官须“积诚意以感上心”。[20]仅此一例足见,伊川与其兄明道一样,他们一旦立身朝廷,就往往涌现出一种自信:以为在“诚意”这一道学工夫的不断催促和鼓动之下,便可感动人主从而改变朝廷的道德风气。[21]
  最后须指出,尽管正心诚意是关涉人主能否“立志”的关键所在,但是我们也应看到,若要真正实现二程所提出的上述“养民”、“教化”等政治主张,格物致知的工夫亦不可或缺,因为光靠正心诚意这一内在人格的修炼是不充分的,而格物致知的方法确有助于了解怎样的制度措施为可行。关于这一点,朱熹似有更深切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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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学年鉴2013

《朱子学年鉴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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