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以敬为主而心自存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1-2012》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0395
颗粒名称: 三、以敬为主而心自存
分类号: B244.7
页数: 4
页码: 82-85
摘要: 本文记述了朱熹在与湖湘学派的辩论中,提出了以敬为主来解决心论问题的观点。他指出,通过主敬工夫可以使内外整齐肃然,达到心自存的境地。相反,若不以敬为主而企图存心,则会陷入“一个心把捉一个心”的困境。朱熹认为,儒家与佛教在对待心的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即“光”和“见”之间的关系。朱熹认为,通过主敬立场可以解决二心之间的把捉问题,消解识心说的弊端。
关键词: 朱熹 敬与心 工夫论

内容

事实上,自己丑之悟后,朱熹的思想体系虽已基本确立,但他所面对的问题仍有许多,其中之一就是与其“心论”密切相关的工夫论问题。在解决这一问题的同时,他所要面对的却是当时的湖湘学派,而他所用的理论武器便是由程颐那里继承而来的主敬思想。那么,敬与心又有什么理论上的关联呢?
  朱熹曾在给当时湖湘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的张栻(号南轩,1133—1180)的书信中指出:
  以敬为主,则内外肃然,不忘不助而心自存。不知以敬为主而欲存心,则不免将一个心把捉一个心。外面未有一事时,里面已是三头两绪,不胜其扰矣。就使实能把捉得住,只此已是大病。况未必真能把捉得住乎!儒释之异,亦只于此便分了。如云“常见此心光烁烁地”,便是有两个主宰了。不知光者是真心乎,见者是真心乎?[40]
  这里讲了三层意思:第一,朱熹从正面指出“以敬为主”的主敬工夫能够使内心和外表获得整齐肃然的效果,并使内心达到“不忘不助”的状态,最终实现“心自存”的境地;第二,如果不以敬为主而企图做一番“存心”工夫,则其结果必将导致“将一个心把捉一个心”,还未等到应接事物,内心已经纷乱不堪,退一步说,即便能做到“把捉”此心,这种“把捉”方法本身已是“大病”,何况未必真能“把捉得住”;第三,是根据“以敬为主”、“而心自存”的工夫去做,还是按照“将一个心把捉一个心”的方法去做,这是儒家与佛教的根本分歧之所在,佛教所说的“常见此心光烁烁”,其实已经表明存在着两个“主宰”,不知到底“光”之本身是“真心”?还是“见”此光者是“真心”?
  无疑地,朱熹在这里所涉及的问题愈发关键,一言以蔽之,由主敬立场出发,便可实现此心“自存”而从根本上消解二心之间的“把捉”问题(即“一个心把捉一个心”),这正是朱熹敬论的一个核心观点。那么,何谓“把捉”呢?事实上,由这封寄给张栻的书信来看,朱熹的话是有针对性的,他所针对的就是湖湘学的“识心”说。在朱熹看来,正是胡宏等人主张的“识心”说未免陷入“以一个心把捉一个心”的弊端。
  上面提到胡宏所言“察识”工夫其实就是“识心”工夫,对此,我们须再做稍详的探讨。向来以为,从学术史的角度看,胡宏的思想经由其父胡安国(谥文定,1074—1138)、谢良佐而上溯至程颢(号明道,1032—1085),相对于程颢重“识仁”,胡宏则重“识心”。他说:“知天之道,必先识心,识心之道,必先识心之性情。”(《知言》卷五)可见,他将“识心”提到了“知天之道”的高度,同时他也强调“识心”须从“识心之性情”入手。那么,何谓“心”呢?在胡宏,大致可以两段话来阐明:“心无不在,本天道变化,与世俗酬酢,参天地,备万物,人之为道,至大也。”(《知言》卷五)“心也者,知天地,宰万物,以成性者也。”(《知言》卷一)可见,就客观上看,心是一种“参天地,备万物”的存在,能与天道为一;从主观面看,心具有“知天地,宰万物”的能力,最终达到“心以成性”。牟宗三以“以心著性”四字来概括胡宏思想之宗旨,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在心性关系问题上,胡宏指出:“心纯则性定而气正。”(《知言》卷二)“气之流行,性为之主;性之流行,心为之主。”(《知言》卷三)“未发只可言性,已发乃可言心。”(《知言》卷四)“圣人指明其体曰性,指明其用曰心。性不能不动,动则心矣。”(《知言》卷六)“有而不能无者,性之谓欤!宰物不死者,心之谓欤!”(《知言》卷四)再三强调“心”是工夫的着手处、落脚点。对于胡宏以上所言,唐君毅总结道:
  观此五峰之言,乃明以心为形而上的普遍而永恒之一流行之体,而大同于象山之所谓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之言。……此所谓心之已发,同于心之呈现,故无论在事物思虑之交,或无思无为之际,但有此心之呈现,即是发。……故性之流行,心为之主,而性亦由心而成。……心乃居于一切有形有气者上一层次,与形气不直接相关者。[41]
  这是说胡宏所言“心”乃一形上的普遍之心体,同于象山心学意义上的“吾心”,由此以观胡宏所言“心之已发”,实即“心之呈现”之意,而“性之流行”亦取决于“心之呈现”,在此意义上可以说“性亦由心而成”。总之,胡宏所说的“心”是超越于形气之上的本体存在。据此,胡宏所谓的“识心”之“识”同于程颢的“识仁”之“识”,“皆当顺孔子所谓默识之识去了解”。何谓孔子的“默识之识”?唐君毅进而指出:“孔子之默识,正当为一无言之自识,而自顺理以生其心者,固非往识事一物、一对象、而涵把捉或捕捉意味之认识也。”[42]由此推知,故胡宏“识心”之“识”绝非是以外在事物为对象的认识活动意义上的“识”——内含把捉或捕捉之意味,而是指向内心的一种“默识”——亦即“无言之自识”。换言之,胡宏“识心”之“识”绝非寻求把捉之意,而是对心体的一种“默识”。唐氏此说值得参考。
  不过,唐君毅的上述分析是针对朱熹对胡宏“识心”的批评而提出的反批评,然在朱熹则未必能完全承受,其云:“若‘默而识之’,乃不言而存诸心,非心与理契,安能如此!”[43]意谓“默识”已是“心与理一”之境界,非常人所能做到。故在朱熹看来,胡宏的“识”谈不上是什么“默识”,而仍然是一种“把捉”而已。更重要的是,朱熹认为若依胡宏所说,在心之已发处去做察识之工夫,则将导致“此心遂成间断”之后果,而且若就“已放之心”而后去察识、操存,则其工夫转辗繁难而“无复有用功”之处,如果总是等待已发之后,才去察识操存,其结果也不过是“发用之一端”而已,对于心体之“本源全体”未能做到“一日涵养之功”,以为由此“扩充”便可达到“与天同大”,也就未免太过狂妄了[44]。在这里,朱熹显然强调工夫不能片面地追求于心之已发后察识,更有必要在未发前涵养“本源全体”,并以此来打通未发已发之工夫。此可见朱熹主敬之最终确立,与其反省湖湘学“先察识”之工夫理路密切相关,其关节点有二:一是“察识”已不免“把捉”之意,与儒学所言操存涵养此心而令此心自做“主宰之味不同”,即所谓“今人著个‘察识’字,便有寻求捕捉之意,与圣贤所谓操存、主宰之味不同。……如胡氏之言,未免此弊也”[45];一是若无主敬之涵养工夫而欲察识已发之心体,则终无成功之日,即所谓“若必待其发而后察,察而后存,则工夫之所不至者多矣”[46],“盖发处固当察,但人自有未发时,此处便只合存,岂可待发而后察、察而后存耶?”[47]正是针对以上两种弊端,所以朱熹强调以敬为主而心自存。
  至此,我们终于了解朱熹之主敬并非单纯地向程颐思想的回归,而是通过对湖湘学派(亦含道南一派)的反省与批判而逐渐形成的,他所强调的主敬更为强调心在未发与已发的过程中自做主宰。当然,心之主宰义也是程颐主一以及胡宏识心的固有主张,但朱熹论心之主宰则强调须由敬契入,以提撕唤醒心的自存自省,而这一点才是朱熹敬论的最大特色之所在。在这个意义上,朱熹说敬就是心的自做主宰处。
  其实,从字义上说,敬就是提撕唤醒、令其警觉之意,所谓心的自存自省,也就是在此意义上说的,朱熹指出: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无事时,且存养在这里,提撕警觉,不要放肆。到讲习应接时,便当思量义理。[48]
  敬是个莹彻底物事。今人却块坐了,相似昏倦,要须提撕著。提撕便敬;昏倦便是肆,肆便不敬。[49]
  此一个心,须每日提撕,令常惺觉。[50]
  何者为心?只是个敬。人才敬时,这心便在身上了。[51]
  只敬则心便一。[52]
  敬者一心之主宰,而万事之本根也。[53]
  可见,提撕警觉便是涵养用敬之意。但须注意的是,敬毕竟不是心体本身,敬只是一种工夫,所以可以用“持”、“居”、“主”、“存”等动词加在“敬”字之上,如其所云:
  摄心只是敬。[54]
  只是要收敛此心,莫要走作,走作便是不敬。[55]
  人能存得敬,则吾心湛然,天理灿然,无一分着力处,亦无一分不着力处。[56]
  这都是说,敬是一种工夫,敬之本身不是湛然之“吾心”或灿然之“天理”。所以,朱熹极力反对在主敬过程中去寻求什么“敬之体”,例如:
  敬只是敬,更寻甚敬之体?[57]
  静坐而不能遣思虑,便是静坐时不曾敬。敬则只是敬,更寻甚敬之体?[58]
  其实,在朱熹,敬并不是如性理那样的终极实在,也不是心之本体(朱子学意义上的心之本然状态)之本身,故根本谈不上“敬体”这一概念。
  然而,何以又有所谓“敬之体”的问题出现呢?这部分原因也许出在朱熹自己的某些表述,例如他说:“敬字通贯动静,但未发时,则浑然是敬之体。非是知其未发,方下敬底工夫也。”[59]然细按其意,“体”字并非实指,意谓未发正是做主敬工夫的理想状态。不过,朱熹接着又说:“既发,则随事省察而敬之用行焉。”[60]这样一来,“敬之体”与“敬之用”成为相对而言的对句,不免引起后人将“体用”套在对敬的解释上,仿佛“敬”是一种有体有用的独立存在。诚然,从名义的角度看,以体用言敬,确有失严密。然朱熹无非是借“体用”一语以表明持敬工夫贯穿于心之未发与已发,并没有将敬字本身提升至本体地位的丝毫想法。
  问题在于,既然“敬”的工夫能令此心“自做主宰”、“自省自存”,那么这个被称为“敬只是敬”的工夫本身是否需要由“心”来主导?事实上,从学理上说,我们可以问:敬的工夫何以只是敬的工夫而已?如果没有“心”(且不论是否是孟子的本心抑或是象山的吾心、阳明的良心)的引领,敬的工夫何以可能?更为直截了当地问,敬与心究竟何者为先(非时间在先而是形上在先)?何者为本?能否用先后、本末、体用这类范畴来规定敬与心的关系——例如心本敬末、心先敬后、心体敬用?恕笔者直言,在朱熹的文字中,完全看不到有此类的说法,也就是说,在朱熹,他根本不曾想把敬字工夫的理据诉诸心体。在这个意义上,笔者倒是赞同牟宗三以“空头的涵养”来批评朱熹之敬论,只是此所谓“空头”应理解为朱熹的主敬工夫缺乏心体的指引,而不是指朱熹主敬缺乏内容。关于这一问题,我们将在结语中再做稍详的讨论。

知识出处

朱子学年鉴-2011-2012

《朱子学年鉴-2011-2012》

出版者:厦门大学出版社

本书为2011-2012年朱子学年鉴。内容包括本刊特稿2篇、朱子学研究新视野7篇、全球朱子学研究述评6篇、朱子学研究新著38篇、朱子学书评3篇、朱子学研究优秀硕博士论文82篇、朱子学研究论文荟萃54篇、朱子学研究重大课题4篇、朱子学国内外学术动态6篇、朱子学研究机构介绍3篇、朱子学研究学者介绍13篇、2011-2012年朱子学新书索引、2011-2012年朱子学论文索引556篇等。

阅读

相关人物

吴震
责任者
朱熹
相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