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改过迁善 克己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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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近思录》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5485
颗粒名称: 卷五 改过迁善 克己复礼
分类号: B244.7
页数: 27
页码: 230-256
摘要: 本卷记述了朱熹近思录存养其中包括周敦颐《通书·乾损益动》、《程氏易传·复传》、《程氏易传·晋传》、《程氏易传·损传》、《程氏易传·节传》、《程氏经说·论语解》、《二程遗书》、《二程外书》、张载《正蒙·诚明》等等。
关键词: 近思录 注释 译文

内容

5.1 濂溪先生曰:君子乾乾不息①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②《乾》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③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④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⑤
  ——周敦颐《通书·乾损益动》
  [注释]
  ①君子乾乾不息:语本《周易·乾卦》:“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又《礼记·中庸》:“故至诚不息。”乾乾,勤勉努力。②惩忿窒欲:《周易·损卦》:“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惩:惩戒。忿:怒。窒:塞。迁善改过:《周易·益卦》:“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迁善:改恶从善。③是:此,指乾乾不息、惩忿窒欲、迁善改过等。④《周易·系辞下》:“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悔吝:犹言悔恨。《系辞上》:“悔吝者,忧虞之象也。”⑤此条合《周易》之《乾》、《损》、《益》三卦而言,而系之以《系辞》之“动”,共同说明一个“诚”。朱熹解:“此以《乾》卦爻辞、《损》、《益》大《象》发明思诚之方。乾乾不息者体也,去恶进善者用也。……故以三卦合而言之。”
  [译文]
  周敦颐说:君子勤勉不息地要达到诚,然而一定要戒除了愤怒,堵塞了欲念,迁善改过,而后才能达到诚的境界。乾道的功用善处在此,《损》卦《益》卦的大道理也无过于此,圣人的思想深刻呀!《周易·系辞》说:“吉凶悔吝生乎动。”唉,“吉凶悔吝”这四种结果中,有利的只有一个“吉”字而已,可以不慎重地对待动吗?
  5.2 濂溪先生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予谓养心不止于寡而存耳。①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② ——周敦颐《濂溪集》第九《养心亭说》
  [注释]
  ①《孟子·尽心下》:“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存指存守心性。②朱熹解:“诚立谓实体安固,明通则实用流行。立如三十而立之立,明通则不惑、知命,而向乎耳顺矣。”此诚、明,即《中庸》“自诚明,谓之性”之诚、明。
  [译文]
  周敦颐说:孟子说:“修养心性没有比寡欲更好的了。”我则认为修养心性不能停留在寡欲而存守善性的地步。减少欲望以至于没有私欲,到了没有私欲的地步,诚实无欺、真实无妄这些圣贤的品质就能确立,圣智之光明就能通达天下事理。诚立是贤,明通是圣。
  5.3 伊川先生曰: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①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渊“请事斯语”②,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③
  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④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
  听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⑤卓彼先觉,知止有定⑥;闲邪存诚⑦,非礼勿听。
  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⑧矧是枢机,兴戎出好;⑨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⑩非法不道,钦哉训辞!⑪
  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厉行,守之于为。⑫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⑬,战兢自持⑭;习与性成,圣贤同归。⑮ ——《二程文集》卷八《四箴》
  [注释]
  ①《论语·颜渊》:“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克己复礼:即战胜或消除自己的私欲,约束自己,使言行都合乎礼。礼的含义很宽泛,包括社会生活中由于风俗习惯而形成的行为准则、道德规范和各种礼节,还有各种典礼即典礼的要求。②请事斯语:事,从事于,实践。③箴是一种文体,其内容和作用是规劝告诫。因箴以自警:于是写了这篇箴用以自警。按此条为程颐《四箴》一文。④蔽:遮蔽本善之心的私欲,如张载所言:“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见(1.51)蔽善的东西交于目前,内心就会随之而变。⑤知诱物化:《礼记·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者也,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知诱:感知外物的诱惑。物化:为物所化,人在物欲的引诱下为物所化,失去其固有的本善之心。正:指秉彝之天性。⑥《周易·艮卦·彖》:“艮其止,止其所也。”《礼记·大学》:“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参考(4.27)、(4.68)及注。⑦《周易·乾·文言》:“闲邪存其诚。”防闲邪僻而存其真诚。参考(4.44)、(4.45)及注。⑧张伯行解:“由其发之也易,必其禁之也严。躁者轻肆,嚣而不静;妄者虚谬,纷而不专。”⑨《周易·系辞上》:“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枢为门枢,机为弩牙。枢机,即关键。矧是枢机:何况言语乃是做人的关键呢?《尚书·大禹谟》:“惟口出好兴戎。”孔安国传云:“好谓赏善,戎谓伐恶。”孔颖达疏则云:“出好谓爱人而出好言,兴戎谓疾人而动甲兵。”按此处意为口能说出美好的言辞,也能引起战争。⑩张伯行解:“言不可躁,躁则伤易,易则诞而不审;言不可妄,妄则伤烦,烦则支而不实。肆者纵情之谓,肆于己者必忤于物,躁之致也;悖者乖理之谓,悖而出者必悖而入,妄之致也。”元胡炳文解:“易是轻言,烦是多言,肆是放言,悖则纯乎不善矣。朱子以为是四项病,诸家只解归躁、妄二字,非矣。”⑪非法不道:《孝经·卿大夫章》:“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法即法言,礼法之言。不合礼法之言不说。训辞:训教之言。《左传》僖公七年:“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后一句说:可敬佩呀前贤训诫之言。⑩几:几微,征兆。朱熹解:“诚之于思,是动之于心。守之于为,是动之于身。”“思是动之微,为是动之著。”张伯行解:“动于心而有思,则思是动之微,惟明哲之人,克灼几先,思而成之,一念之动不敢妄也。动于身而有为,则为是动之著,惟立志之士,勉励其行,敬以守之,一事之动不敢忽也。”⑬克念:能够念善。《尚书·多方》:“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人不念于善就会变成愚狂的人,愚狂的人能够念于善也会变成圣人。⑩战兢:即战战兢兢。战战,恐惧貌;兢兢,谨慎小心貌。《诗·小雅·小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毛传:“战战,恐也。兢兢,戒也。”《汉书·武帝纪》:“战战兢兢,惧不克任,思昭天地,内惟自新。”此处说,每一举动都要小心又小心。⑩《尚书·太甲》:“兹乃不义,习于性成。”原文说习行于不义,将成其恶性。程颐借以言习行于善,则将成其善性。志士习成之德,与圣人天生之德,及其成功则相同,如此则“圣贤同归”。参考(2.43)及注。
  [译文]
  程颐说:颜渊问克己复礼的具体内容,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视、听、言、动这四个方面,是人体的功用,都受着人内心的支配而与外在事物相感相应,而约束视听言动这些外在行为又是存养心性的方法。颜渊请求践行孔子这些话,所以他进道几乎成为圣人。后代学圣人的人,也应该牢记而不忘。所以我作了四箴来自我提醒。
  视箴说:心本是虚灵的,随外物之感而应而无形迹可寻。操持心的关键,在于给视立个准则。物欲交相蔽塞于眼前,人心就会随物迁移而失其本。制约了外在的目视,做到非礼不视,这样来安定内心。做到克己复礼,久而后就能使得心诚。
  听箴说:人生秉持着天道之常,这来源于人的天性。如果在物欲的引诱下心智随物迁化,就会丧失先天秉彝之正。那些卓然的先知先觉的圣人呀,心有主宰有所定止不为物欲引诱而动,我们要防范邪念以存守内心之诚,就该做到不合礼法的话不去听。
  言箴说:人心中思虑之动,借着言语来表达;语言出口要禁绝轻狂与虚谬的话,内心才能静定而专一。何况言语乃是做人的关键,它能使人和好也能挑动战争。自身的吉凶荣辱,也都由语言招致。轻易出口的话人们难以相信,啰啰嗦嗦的话让人感到不实,自己说话放肆了就会冲撞别人,自己说了背理的话就会有人来跟你过不去。不合礼法的话不要说,真可敬佩呀这先哲垂训!
  动箴说:明哲的人能洞见事物之苗头朕兆,在内心思虑刚动时就能存诚。有志之士勉力行事,在做事的时候能守之以正。顺理做事就能安定从容,任从自己的私欲去做就会危险。仓促匆忙中能够念善,战战兢兢地守持着善行,习惯于善而养成了善的本性,修养成德也就同圣贤一样。
  5.4 《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传曰:阳,君子之道,故复为反善之义。初,复之最先者也,是不远而复也。失而后有复,不失则何复之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①颜子无形显之过,夫子谓其庶几,乃“无祇悔”也。过既未形而改,何悔之有?既未能“不勉而中”、“所欲不逾矩”,是有过也。然其明而刚,故一有不善,未尝不知;既知,未尝不遽改,故不至于悔,乃“不远复”也。②学问之道无他,惟其知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程氏易传·复传》
  [注释]
  ①此条据《程氏易传·复卦》初九爻之解编辑而成。《复》(〓)卦之所谓复者,为一阳复生于下。祇(qí)悔:大悔。孔颖达疏:“既能速复,是无大悔。”元吉:大吉。初,这里指初九爻。《复》卦由纯阴的《坤》卦初爻由阴变阳而来,所以说是“复之最先者也”。②《周易·系辞下》:“子曰:颜氏之子其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祇悔,元吉’。”这一节就此议论。形显之过:人之意念外人不见,是微,表现为行为则他人可见,即为显。不勉而中:见《礼记·中庸》。所欲不逾矩,即“从心所欲不逾矩”,见《论语·为政》。这两者都是圣人的境界,颜回尚须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见2.3)。既非圣人,自然有过。明而刚:智明而行刚,智明则有过未尝不知,行刚既知而未尝不遽改。
  [译文]
  《周易·复卦》的初九爻辞说:“走得不远就回来,没有大的悔恨,大吉。”程颐解释说:《复》卦初九这一阳爻,阳是代表君子之道,所以这复就是返回善道的意思。它是初爻,是阳之复生在最前的,是走得不远就回来了。世上的事必先有失然后有复,不失去哪里有复?只因为失去得不远就回来了,就不至于有悔恨,所以大善而吉也。颜回没有过形成实际行为的过失,孔子说他品德修养已经差不多了,就是“没有大的悔恨”。过错既然还没有形成就改了,会有什么悔恨呢?但既然还未能做到“不用努力就从容中道”,还未能像孔子说的“从心所欲而不超越规矩”,那他还是有过错。但他智明而行刚,所以一有不善,没有不发现的;一经发现,没有不立即改正的,所以不至于有悔恨,也就是“走得不远就回来”啊。学问之道没有别的,只不过是知道自己有不善就迅速改正以回到善上来而已。
  5.5 《晋》之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①《程氏易传》曰:人之自治,刚极则守道愈固,进极则迁善愈速。如上九者,以之自治,则虽伤于厉,而吉且无咎也。严厉非安和之道,而于自治则有功也。②虽自治有功,然非中和之德,故于贞正之道为可吝也。 ——《程氏易传·晋传》
  [注释]
  ①此为《周易·晋卦》上九爻辞。《晋》(〓)卦坤下离上,晋,进也。上九爻辞,按程颐之解,“角,刚而居上之物,上九以刚居卦之极,故取角为象,以阳居上刚之极也”。角即动物之角。又“在晋之上,进之极也”。“以刚而极于进,失中之甚也。无所用而可,维独用于伐邑。刚虽厉而吉,且无咎也。”伐邑,是讨伐本邑内的叛乱者,用以比喻人的内治,即自身修养。厉,严厉。张伯行解:“自治者,守道要固,迁善要速。刚进之极,愈固愈速。则虽过于严厉,亦吉且无咎。”②安和:安定和平,《韩诗外传》卷五:“百姓皆怀安和之心,而乐戴其上。”晋不符合中和之道,那么用坚贞端方之道去衡量,还是有可羞吝的。
  [译文]
  《周易·晋卦》上九爻辞说:“这一爻处晋的极点而为刚,象卦的角,只有用来讨伐不服的城邑,这是先危厉而后吉的无咎。但就正道说,仍属于羞吝。”程颐解释说:人的自我修治,刚到极点守道就更加坚固,进到极点向善就更为迅速。像上九这一爻,用这种精神自我修治,虽然伤于过分严厉,但还是无害的。严厉不合安定中和之道,但用于自修则有功效。尽管自修有效,但不是中和之道,所以就正道上说仍是可羞吝的。
  5.6 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①
  ——《程氏易传·损传》
  [注释]
  ①这条是程颐《程氏易传·损传》对《损》卦卦辞的解说。《论语·先进》:“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孔安国曰:“言俱不得中也。”过与不及均不符合中道。损浮末而就本实:这里浮末指虚浮轻巧之事,本实指本原实在之事。下文所举均以浮末与本实对。张伯行解:“凡事起初皆是天理当如此,本无过不及而得其中,后来私意日增,遂流于过,过则皆为人欲之私。故程子以为损者,损过而就中正,损浮末而就本实。末未有不浮者,本未有不实者。”
  [译文]
  《损》卦的意思,是减损过分而趋向中正,减损虚浮的末流而接近本原的实在。天下为害的事,无一不是由于末流的过分。高峻的宫宇,雕饰其墙,居室之奢,本源于遮蔽风雨的房屋;酒如池肉如林的奢费,本于免人饥渴的饮食;淫刑酷虐的残民之政,本于为收其威的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大凡人的物质欲望过分者,都本于正常的奉养。其流变离根本远了,就成为毒害。先王制定其根本之制时,本于天理;后人流于虚浮时,就是徇人欲了。《损》卦的意思,就是减损人欲以恢复天理。
  5.7 夫人心正意诚,乃能极中正之道,而充实光辉。若心有所比,以义之不可而决之,虽行于外不失其中正之义,可以无咎,然于中道未得为光大也。盖人心一有所欲,则离道矣。故《夬》之九五曰:“苋陆夬夬,中行无咎。”而《象》曰:“中行无咎,中未光也。”①夫子于此,示人之意深矣。
  ——《程氏易传·夬传》
  [注释]
  ①《夬》(〓)卦乾下兑上,下五爻为阳,惟上一爻为阴。夬者,决也,五阳夬去一阴,即成纯阳《乾》(〓)卦。张伯行解:“苋陆,今马齿苋,感阴气之多者。夬夬,决而又决也。《夬》之卦体,下乾上兑,五阳决一阴,而九五又以刚居刚,为夬之主,必不系累于阴柔者。但与上六切近,如苋陆得阴气之多,恐不能无所比,虽迫于众阳之合力,且已有阳刚中正之德,必能决而决之,不失中行之道,可以无咎。而《象》谓‘中未光’者,程子释其意,以为人必心正无私昵,意诚无勉强,乃能极大中至正之道,充实于内而光辉于外。今九五比于上爻,狎习亲昵,心未必正,特以迫于义之不可而勉强决去之,则其意亦非尽出于诚。虽所行中正有无咎之道,然胜人之邪者,必先自胜其邪。邪念一分未尽,天理便一分未光,何也?人有所欲则离道矣。”比,比附,私比。所引为《周易·夬卦》九五爻的爻辞和象传。
  [译文]
  人做到了心正意诚,才能行于至中至正之道,内心德行充实而光辉显扬于外。如果心中与不善者有私比,只是由于大义不允许而与之决断,那么尽管外在行为不失其中正之义,可以没有妨害,但就其中道说不能算是诚而有光辉的。因为人心一有所欲,就偏离大道了。所以《夬》卦的九五爻辞说:“马齿苋决而又决,中道而行无害。”而《象》传却说:“虽然中道而行无害,但内心不算光明。”孔老夫子在这里要告诉人的道理深刻呀。
  5.8 方说而止,节之义也。① ——《程氏易传·节传》
  [注释]
  ①《节》(〓)卦兑下坎上,兑为说(悦),坎为险。节,有险而止。此为见险则止之义。《节》卦《彖》辞说:“说(悦)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程颐解释说:“人于所说则不知已,遇艰险则思止。方说而止,为节之义。”面对喜好的东西而能节制,这就是《节》卦的精神。
  [译文]
  正当喜悦的时候而能节制,这是《节》卦的意义呀。
  5.9 《节》之九二,不正之节也。①以刚中正②为节,如“惩忿窒欲,损过抑有余是也。③不正之节,如啬节于用,懦节于行是也”。 ——《程氏易传·节传》
  [注释]
  ①《易》卦阳为刚,阴为柔。每卦六爻,自下而上,初、三、五为阳位,即刚位,二、四、六为阴位,即柔位。《节》(〓)卦九二以阳爻居阴位,是为不正。②刚中正:指九五爻,其为阳爻,刚,居于上卦之中,中,以阳爻居阳位,正。③惩忿窒欲:《周易·损》象辞,惩除愤怒,窒塞私欲,参见(5.1)注②。
  [译文]
  《节》卦的九二爻,是不正之节,不当节制而节制。以刚中正为节,即应当节制而节制,如制止忿怒,堵塞贪欲,损省过分的,抑制盈余的便是。不正之节,如吝啬的节省用度、懦弱的节制行为便是。
  5.10 人而无克、伐、怨、欲,惟仁者能之。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斯亦难能也,谓之仁则未可也。此原宪之问,夫子答以知其难,而不知其为仁。此圣人开示之深也。①
  ——《程氏经说·论语解》
  [注释]
  ①《论语·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开示:启示,启发。开示之深:启发后学之深刻。
  [译文]
  人能没有好胜、自夸、怨恨、贪心这些毛病,只有仁德的人能做到。有这些毛病而能制约着自己不去这么做,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但说这就是仁人则不可。这是原宪的提问,孔子回答他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了,若说是仁人,我不能同意。这可见圣人开悟启示后学的深刻呀。
  5.11 明道先生曰: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只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①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②,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①客气:本中医用语,指侵害人体的邪气。张仲景《伤寒论·太阳证上》:“动数变迟,膈内拒痛,胃中空虚,客气动膈,短气躁烦,心中憹。”注:“客气,邪气也。”这里指血气,基于生理机能不合中和的意气,偏激的情绪。张伯行解:“义理者,天命之本然;客气者,形气之使然。天命梏于形气之私,其势常相胜而迭消长。义理长则为君子,客气长则为小人。”②知得:明白自己的所得,了解自己修养上的进步。《周易·乾》:“‘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
  [译文]
  程颢说:人身上义理与客气互相争斗常互有胜负,只看双方消长分数的多少,来区分君子和小人。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能清楚自己身上的客气而加以控制,客气消散渐渐地少,消尽客气的人就成为大贤。
  5.12 或谓:人莫不知和柔宽缓,然临事反至于暴厉。曰:只是志不胜气,气反动其心也。① ——《二程遗书》卷十七
  [注释]
  ①暴厉:凶暴乖戾。气反动其心:《孟子·公孙丑上》:“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参考(4.66)及注。此条出《二程遗书》卷十七,为程颐语,旧本作程颢语,误。
  [译文]
  有人说:人没有谁不明白应该和柔宽缓,但到临事时反不由自主地表现得暴躁粗厉。程颐说:这只是心志不能战胜形气,反而被气动摇了心志啊。
  5.13 人不能祛思虑,只是吝。吝故无浩然之气。①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祛:除去,消除。江永解:“思虑者,心多计较,私意小智也。不能祛者,只是心有系吝,故无浩然正大之气。”思虑:指闲思杂虑。吝:吝啬,小气。《论语·泰伯》:“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茅星来解:“吝则心胸狭隘,私意缠扰,故无浩然之气。”
  [译文]
  程颢说:人不能排除闲思杂虑,只是因为有私意小智,有私意小智就没有浩然刚大之气。
  5.14 治怒为难,治惧亦难。克己可以治怒,明达可以治惧。①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①茅星来解:“气刚而不能自制则易怒,气柔而不能自胜则多惧。惟克己则意气自消,故可以治怒;明理则事至而不惑,故可以治惧。”
  [译文]
  改变易怒的毛病难,改变易惧的毛病也难。克去私念可以治怒,明达物理可以治惧。
  5.15 尧夫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①: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不成,须是得他个粗砺底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与小人处,为小人侵陵,则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预防,如此便道理出来。②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邵雍,字尧夫,谥康节,河南(今洛阳)人,宋学者,著有《皇极经世》等。《诗经·小雅·鹤鸣》:“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毛传:“攻,错也。”②按此又见《横渠文集》卷四《诗书》,只最后文字稍有不同:“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此便道理出来。”陈埴《木钟集》卷十《近思杂问》也引,最后则作:“动心忍性,便是进道之阶。”动心忍性:见《孟子·告子上》:“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震动其心意,坚韧其性情。
  [译文]
  邵雍解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话说:玉是温和细润的东西,如果拿两块玉相磨,必然磨不成,需要有一个粗砺的东西,才能磨出玉来。这就好比君子与小人相处,被小人欺凌,就能修治反省自身回避小人,可以震动他的心意,坚韧他的性情,增加他的能力,预防发生祸患。这样一来,道理也就在君子身上体现出来了。
  5.16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过,便与克下。室中率置尖物,须以理胜他:尖必不刺人也,何畏之有?
  ——《二程遗书》卷二下
  [译文]
  眼睛看到尖锐的东西就怕,这事不能放过,即应克服掉这种毛病。房间里全放些尖锐的东西,让理念战胜虚妄的畏惧心理,要明白尖的东西一定不来刺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5.17 明道先生曰:责上责下而中恕己,岂可任职分?
  ——《二程遗书》卷五
  [译文]
  程颢说:责备上边的人,责备下边的人,中间却自我宽恕,这样的人怎能胜任职责任务呢?
  5.18 “舍己从人”①,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者轻也。 ——《二程遗书》卷九
  [注释]
  ①《尚书·大禹谟》:“稽于众,舍己从人。”《孟子·公孙丑上》:“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
  [译文]
  “抛弃自己不正确的东西吸收别人正确的意见”,最是难做的事。“己”是我所持有的看法,即使是痛加割舍,仍担心坚守自己的看法太牢固,而听从他人的太轻微。
  5.19 九德①最好。 ——《二程遗书》卷七
  [注释]
  ①九德:《尚书·皋陶谟》:“皋陶曰:亦行有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叶采解:“宽宏而庄栗,则宽不至于弛;和柔而卓立,则和不至于懦;愿而恭,则朴愿而不徒尚乎质;乱,治也,乱而敬则整治,而不徒恃乎文,盖恭著于外、敬守于中也;驯扰而毅,则扰不至于随;劲直而温,则直不至于讦;简易者或规矩之不立,今有廉隅则简不至于疏;刚果者或伤于刻薄,今塞实而笃厚,则刚不至于虐;强力者或徇血气之勇,今有勇而义则强不至于暴。”
  [译文]
  《尚书·皋陶谟》所说的九种品德最好。
  5.20 饥食渴饮,冬裘夏葛。若致些私吝心在,便是废天职。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朱子语类》卷九十六载朱熹答人问:“问:饥食渴饮,冬裘夏葛,何以谓之天职?曰:这是天教我如此。饥便食,渴便饮,只得顺他。穷口腹之欲便不是。盖天只教我饥则食渴则饮,何曾教我穷口腹之欲?”裘:毛皮类衣服。葛:以葛为原料制成的衣服。《庄子·让王》:“冬日衣皮,夏日衣葛。”
  [译文]
  饥了就食渴了就饮,冬天穿裘夏天穿葛。这是顺应天之自然,所以称作天职。如果夹杂进一点点私吝贪欲之心,去追求口腹体肤之享受,那就是废弃天职。
  5.21 猎,自谓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前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①
  ——《二程遗书》卷七
  [注释]
  ①周敦颐,字茂叔。一本注:“明道年十六七时,好田猎。十二年暮归,在田野间见田猎者,不觉有喜心。”后人用“见猎而喜”或“见猎心喜”说明旧的嗜好未能断除,或旧习难忘。
  [译文]
  程颢曾说:“我年轻时爱打猎,后来我自认为已经没有这个嗜好了。”周敦颐听了说:“你说得多么轻而易举呀!你只是这种意念潜隐着没有暴露出来,有朝一日萌动了,就又和以前一样嗜好了。”此后十二年,由于见到打猎的,不觉有喜好之心,果然明白未能断除这种嗜好。
  5.22 伊川先生曰:大抵人才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与道难一。①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老子》:“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此所谓“有身”,有我,即未能泯灭物我之分。程氏所用非此义,其所谓有身即有形体。
  [译文]
  程颐说:大抵人刚一有了形体,就有了自私之理。难怪人心难以与道相合了。
  5.23 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
  ——《二程遗书》卷三
  [译文]
  人有过失引咎自责、反躬自省不可缺少,但也不应永记在心里成为悔恨。
  5.24 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①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孟子·尽心下》:“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程颐此论,就此而发。《二程遗书》此条全文是:“养心莫善于寡欲,不欲则不惑。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译文]
  喜欢什么不一定到了沉迷的地步才叫嗜欲,只要心中有了这种趋向就是欲了。
  5.25 明道先生曰:子路亦百世之师。(本注:人告之以有过则喜。)①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孟子·公孙丑上》:“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茅星来引元陈栎之语说:“程子深赞子路,欲学者师之以修身补过也。”参考(12.1)注。
  [译文]
  程颢说:子路也是百世之师。(本注:别人指出他的错误,他就高兴。)
  5.26 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曰:此亦当习,习到言语自然缓时,便是气质变也。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二程遗书》卷十八
  [译文]
  有人问:人的语言紧急,莫非是气性不定吗?程颐回答说:这也应该渐成习惯,一直到自然舒缓时,就是气质变化了,这才见功效。
  5.27 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语录》有怒甲不移乙之说,是否?①伊川先生曰:是。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颜子而后能?曰:只被说得粗了,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难,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如舜之诛四凶②,怒在四凶,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譬如明镜,好物来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③且如怒一人,对那人说话,能无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已是煞知义理。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甚难。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④今见有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此亦劳矣。圣人之心如止水。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论语·雍也》:“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参考(2.1)及注。《语录》:当指其门人所编程氏语录。②舜诛四凶:见《尚书·舜典》,四凶为共工、驩兜、三苗、鲧。《左传》文公十八年则以为浑敦、穷奇、梼杌、饕餮。都被舜流放。③《左传》昭公十九年:“谚所谓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谓矣。”《战国策·韩策二》:“语曰:怒于室者色于市。”④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程颢《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见(2.4)。役物:役使外物。役于物:为外物役使。叶采解:“役物者我常定,役于物者逐物而往。”参考(4.27)。
  [译文]
  有人问:不迁怒,不贰过,是什么意思呢?先生您的《语录》上有对甲怒不移到乙身上的说法,对吗?程颐说:对的。问者说:如果这样的话不迁怒非常容易,哪里非要颜回这样的大贤才能做到呢?程颐说:只是说得粗浅了,诸位便认为容易,这恐怕是最难的,应该领会颜回因为什么不迁怒。比如舜诛四凶吧,怒的根源在四凶,和舜有什么关系?由于这人有可怒的事才对他发怒,圣人心中原本是没有怒的。圣人之心就好比一面明镜,好的事物来了就照见好,恶的东西来了就照见恶,镜子本身哪曾有好和恶呢?世俗的人固然有在家里生了气却到闹市上给人脸色看的。比如因一个人发怒,对那人说话,能没有怒色吗?有能对这一个人发怒而不对别人发怒的人,能够忍到这地步,已经是很懂得义理了。至于说圣人因物之可怒而怒而自心未尝有怒,这恐怕是很难很难的。君子役使外物,以外物之可喜可怒而应之以喜怒,小人被外物役使,其心随外物的感染而喜怒。看到有可喜可怒的事,自己也用一分喜怒去奉陪,这也太劳累了。圣人之心就像静止的水,万物毕照而自身凝然不动。
  5.28 明道先生曰:人之视最先,非礼而视,则所谓开目便错了。次听、次言、次动,有先后之序。①人能克己,则心广体胖,仰不愧,俯不怍,其乐可知。②有息则馁矣。③
  ——《二程外书》卷三
  [注释]
  ①《论语·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参考(5.3)及注。②心广体胖:心中坦然,身体舒泰,有德者的气象。《礼记·大学》:“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朱熹集注:“心无愧怍,则广大宽平,而体常舒泰。”《孟子·告子上》:“君子有三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③张伯行解:“乐之真不流行于心体之间,而有一息之间断,则以行之不慊、致气不充而馁矣。”馁:本义为饥饿,这里指气欠而不足。《孟子·公孙丑上》:“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
  [译文]
  程颢说:人的视、听、言、动,视在最先。如果非礼而视,那就是所谓的一睁眼就错了。其次是听,其次是言,其次是动,有个先后的顺序。人能除去自己的私欲,就心宽体胖,对上不愧于天,对下不愧于人,其中之乐可想而知。这种乐一间断,人就中气不足了。
  5.29 圣人责己感也处多,责人应也处少。①
  ——《二程外书》卷七
  [注释]
  ①江永按:“此感彼应,常理也。有不应焉,反求诸己而已。”叶采解:“圣人所谓厚于责己而薄于责人者。”圣人厚责己,如《孟子·离娄上》:“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可与(5.36)参读。
  [译文]
  圣人要求自己感发别人之处多,要求他人应己之处少。
  5.30 谢子与伊川先生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一年,做得甚工夫?”谢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点得来,病痛尽在这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座同志曰:“此人为学,切问近思者也。”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谢子:谢良佐,程门弟子,人称上蔡先生。叶采注:“胡文定公问上蔡:矜字罪过何故恁地大?谢曰:今人做事,只管要夸耀别人耳目,浑不关自家受用事。”矜:自夸。《尚书·大禹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孔安国传:“自贤曰矜,自功曰伐。”孔颖达疏:“矜与伐俱是夸义。”切问近思:出《论语·子张》。
  [译文]
  谢良佐与程颐分别一年,去见程颐。程颐问:“相别一年,学问上下的是什么工夫?”谢良佐说:“也只是去掉一个‘矜’字。”程颐问:“为什么如此?”回答说:“仔细检查起来,一切病根,都在这‘矜’字里。如果能按得住伏得下这‘矜’字,避免了骄矜带来的罪过,而后学问才有进处。”程颐点头,顺势告诉在座一同学习的人说:“这人为学,能恳切地发问并多就眼前的问题思考呀。”
  5.31 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惭谢。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张绎,字思叔,程颐晚年门人,见(2.73)注。动心忍性:见《孟子·告子下》,参考(5.15)注。惭谢:惭愧并认错。
  [译文]
  张绎怒骂仆夫,程颐说:“你何不就仆夫之失造成的不便来震动自己的心志,坚韧自己的性情?”张绎听了,感到惭愧并立即认错。
  5.32 见贤便思齐,有为者亦若是;“见不贤而内自省”,盖莫不在己。① ——《二程外书》卷二
  [注释]
  ①《论语·里仁》:“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译文]
  看见贤人,便想要赶上他。有作为的人,也是这样。“看见不好的人,就反省自身。”因为这些毛病自己身上都有。
  5.33 横渠先生曰: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①。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②。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湛一:指太和之气的清净纯一。王夫之《张子正蒙注》作“湛定而合一”:“湛则物无可挠,一则无不可受。”张伯行解作“湛然不动,一者不杂”。攻取:大致如今之所谓摄取,人对可欲之物(如下文所举饮食、嗅味等)的攻而取之。朱熹说:“湛一是未感物之时,湛然纯一,此是气之本。攻取,如目之欲色,耳之欲声,便是气之欲。曰:攻取是攻取那物否?曰:是。”(《朱子语类》卷九十八)叶采解:“攻取之性即气质之性。”②知德者:《论语·卫灵公》:“子曰:‘由,知德者鲜矣。’”明于道德的。属厌而已:语出《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愿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属厌而已”。属,足;厌,饱。属厌而已,即适可而止,无贪心。茅星来解:“属厌二句,言君子不以口腹鼻舌之欲而失其湛一之本然也;不以小害大二句,又申明所以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之故也。”不以小害大、末丧本:不以口腹鼻舌之欲而丧其本心,此出《孟子·告子上》:“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译文]
  张载说:清净纯一是气的本体,取得外物是气的欲望。口腹对于饮食,鼻舌对于气味和滋味,都是获取外物之性的表现。那些明白大德的人对于外物,不过适足而已,不让过分的嗜欲连累其本善之心。本心是根本,是大端,嗜欲是末端,是细节,他们不会因小害大,不会因末节丧失根本。 5.34 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①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茅星来解:“成性,犹习与性成之意。恶不在大,自念虑之微,以至于一言一动之细,稍有未善处,即恶也。”
  [译文]
  一纤一毫的恶也务必除尽,善性才能养成;未能尽察自身之恶,即使为善,也是粗而不纯的。
  5.35 恶不仁,是不善未尝不知。①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著,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②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③ ——张载《正蒙·中正》
  [注释]
  ①恶不仁:《礼记·表记》:“子曰:无欲而好仁者,无畏而恶不仁者,天下一人而已矣。”恶:憎恶。《周易·系辞下》:“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憎恶不仁,如此才能有不善未尝不知。②宋钱时《融堂四书管见》卷三说:“人之由斯道,如出之必由户也,行不著,习不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耳。”孔子说:“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论语·里仁》)③张伯行解:“义所以裁决是非者也。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虽有向善之心,而无裁决之明,岂能尽义?不尽义则无以别其为非,徒见为是,此心未必悉当乎理,岂道尽仁?”
  [译文]
  厌恶不仁,这就能做到有不善没有不察觉的。仅仅是爱好仁德而不厌恶不仁,那就不能明察所习之理的正确与谬误,不能明白所行之事当与不当,所以仅仅是善,未尽能完全符合义,仅仅是做正确的事,未必就是完全的仁。爱好仁德而又厌恶不仁,然后才能穷尽仁义之道。
  5.36 责己者,当知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① ——张载《正蒙·中正》
  [注释]
  ①责己:要求、督责自身。《论语·卫灵公》:“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责己厚,责人薄,所以远怨咎。”《论语·宪问》:“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尤,责怪。
  [译文]
  人之所以应该督责自身,是应该明白,没有天下、国家所有别人都不对的道理。所以学道达到了不怪罪别人的境地,就达到了学道的极致了。
  5.37 有潜心于道,忽忽焉为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毕竟无益,但乐于旧习耳。①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②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为多,故乐得朋友之来。 ——张载《论语说》
  [注释]
  ①茅星来解:“气即所谓客气也。旧习亦此气之习熟者也。脱洒,脱然无系累也,犹言除去也。乐于旧习,言以此为乐,虽明知其无益而不能以除去也。”客气,血气,生理欲念所发之气。参考(5.11)注①。脱洒:即洒脱,摆脱习熟缠绕后的超脱自在。参考(2.96)。②《论语·学而》:“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张伯行解:“夫心何由定乎?必得朋友相与观摩,则有所以辅吾心矣;而由是琴瑟以调养之,使心得其和;简编以涵泳之,使心得其正。”
  [译文]
  有的人要潜心学道,但心却忽忽悠悠地被闲思杂虑引去了,其原因是本心被客气牵动了。旧的不良习俗缠绕着你的心,不能够摆脱出来,毕竟是无益的,其原因只是乐于旧习罢了。古人想要得到朋友,以及琴瑟、书册,常常使自己的心放在这上边。因为圣人知道从朋友那里得益的多,所以乐于有朋友来。
  5.38 矫轻警惰。①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又其《经学理窟·气质》云:“慎喜怒,此只矫其末而不知治其本,宜矫轻警惰。”又云:“天资美不足为功,惟矫恶为善,矫惰为勤,方是为功。”
  [译文]
  矫正轻浮的毛病,警戒自己的怠惰。
  5.39 “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学者要寡欲。①
  ——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上》
  [注释]
  ①《礼记·表记》所载孔子语。所好:指仁,因上文所谈“好仁”而来。《孟子·尽心下》:“养心莫善于寡欲。”参考(4.60)、(5.2)及注。
  [译文]
  “仁德难以成就是由来已久了!人人都失去了好仁的天性。”这是因为人人有利欲之心,而这正与学道相背驰。所以学道的人应该寡欲。
  5.40 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以为太柔太弱。至于瞻视亦有节,视有上下,视高则气高,视下则心柔,故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学者先须去其客气。①其为人刚行,终不肯进。“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②盖目者人之所常用,且心常托之视之上下。且试之,己之敬傲,必见于视。所以欲下其视者,欲柔其心也。柔其心,则听、言敬且信。
  人之有朋友,不为燕安,所以辅佐其仁。③今之朋友,择其善柔以相与,拍肩执袂以为气合,一言不合,怒气相加。朋友之际,欲其相下不倦。故于朋友之间,主于敬者日相亲与,得效最速。仲尼尝曰:“吾见其居于位也,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欲速成者。”则学者先须温柔,温柔则可以进学。《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④盖其所益多。 ——张载《经学理窟·气质》
  [注释]
  ①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此约略而言。此类之礼,如《礼记·曲礼》:“天子,视不上于袷,不下于带;国君,绥视。”《仪礼·士相见礼》:“凡与大人言,始视面,中视抱,卒视面”等。客气:与义理相对,所谓形气、血气,见(5.11)解。②刚行(hang):刚强。《论语·先进》:“子路,行行如也。”行行如,刚强负气貌。堂堂乎张:《论语·子张》曾子语,形容其容貌壮伟,神气高昂。朱熹《四书集注》:“堂堂,容貌之盛,言其务外自高,不可辅而为仁,亦不能有以辅人之仁也。”③燕安:安适逸乐。燕,安宁,安逸。《论语·颜渊》:“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④两处引文分别见《论语·宪问》和《诗经·大雅·抑》。
  [译文]
  君子持身不必畏避别人的议论,不必因为别人认为你太柔太弱而改变自己的素行。君子的一瞻一视都有节制。视线有高有低,视线高就显得意气高,视线低就显得心柔和,所以礼规定对面看国君时,视线不离开绅带这一中线。学者应先去掉形成私欲的客气。一个人为人刚强,他就到底也不肯折节进道。就像曾子说的“高大威严的子张,难以和他一起进于仁德”。眼睛是人所常用的,并且心气常常借眼神表现出来。视线的高低可以检验人的心,自己的谦敬和倨傲,一定会从眼的视线中表现出来。之所以想要你放低视线,是想让你的心平柔些,心气柔和了,那听别人说话就恭敬,跟别人说话就诚实。
  人有朋友,其作用不是为了在一起舒适安乐,而是互相辅助仁德。今天的朋友,都选择那和善温柔的相交,拍着肩膀拉着袖子表示意气相合,一句话说不到一起,就以怒气相加。朋友之间,应该谦敬不倦。所以朋友之间主于敬的,就一天比一天亲密,以友辅德就见效快。孔子曾说阙党的童子:“我见他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和长辈并肩行走,他不是求上进的人,是个急于求成的人。”那么学者应先温柔,温柔就可以增进学问。《诗经》上说:“温柔谨恭的人,这是仁德的根基。”因为温柔获益就多。
  5.41 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①只为未尝为弟子之事②,则于其亲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③又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弟子,则不能安洒扫应对;在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则不能下官长;为宰相,则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为病根不去,随所居所接而长。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义理常胜。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世学:本义为家学,世代相传的学问,此处世学不讲“谓今之世为学之道不讲也”(茅星来解)。骄惰:骄纵怠惰。②弟子之事:即所谓弟子之职。孔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以及“洒扫应对进退”(《论语·子张》)等。③此条此处以上见《经学理窟·学大原上》,此处以下见《经学理窟·学大原下》。
  [译文]
  当今之世为学之道不讲究了,男女从小就骄惰坏了,到长大后就更为严重。只因为不曾做过洒扫、应对、进退这些弟子的训练,就是对他的父母也要分个你我,不肯屈身向下。从小养成的骄惰病根常在,又伴随着生活而发展,到死仍是病根依旧。作为弟子,则不能安于洒水扫地、应答回话之类的弟子职;在朋友间,不能尊敬朋友;有官长在上,也不肯礼敬长官;做了宰相,则不能礼遇天下贤士。严重的至于徇从自己的私意,义理全都丧尽。这也只是因为从小养成的病根不去,又随着他的居处和接交而发展。人应该一件事一件事地消除自己的旧病,那么义理就会常胜。
  5.42 凡所当为,一事意不过,则推类,如此善也。一事意得过,以为且休,则百事废矣。①
  ——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下》
  [注释]
  ①此条仅见于茅星来本,言照宋本增。其他本均无。原出《学大原下》,全文是:“凡所当为,一事意不过则推类……则百事废。其病常在,谓之常病,为其不虚心也。又病在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子弟则不能洒扫应对……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常胜。”与(5.41)联系读,则可以推知《近思录》摘编中的错误。茅星来解:“意不过,谓心有所未安也。为一事而心有未安,则当以类而推,凡心之有所未安者,皆不可以苟为也。事事如此,周详审慎,自无有不善者矣。若以意所便安,不复求进,则天下之事皆视为不甚经意而有所不为矣,故曰百事废。”
  [译文]
  凡应做的事,一件事上心中感到不够妥帖,就依此类推,凡未妥帖不可轻为,如此则善。一件事心下感到妥帖,就认为暂且算了吧,那么一切事都会荒废。

知识出处

近思录

《近思录》

出版者:中州古籍出版社

本书记述了《近思录》是南宋朱熹和吕祖谦编订的理学入门书和概论性著作。它选取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4人语录622条,分类编辑而成。这次整理,以江永集解本为底本,文字校勘,主要参校茅星来集注本,也参考了叶采本与张伯行本,随校随改,未出校记。注释重在指明语言出处或理论渊源,有义理难明者指明义理。有关义理阐释,尽可能借助朱熹、叶采、茅星来、江永、张伯行等旧解,旧解无法借助则自加解说。翻译不是字句对译,以明理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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