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格物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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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近思录》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5335
颗粒名称: 卷三 格物穷理
分类号: B244.7
页数: 54
页码: 136-189
摘要: 本卷记述了朱熹近思录格物穷理其中包括《程氏易传·复传》、《程氏易传·颐传》、《程氏易传·震传》、《程氏易传·艮传》、《二程遗书》、《二程外书》、《程氏易传·夬传》、张载《正蒙·诚明》等等。
关键词: 近思录 注释 译文 格物穷理

内容

3.1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①: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子所谓“知言”是也。②心不通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衡而酌轻重,竭其目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③君子不贵也。
  ——《二程文集》卷九《答朱长文书》
  [注释]
  ①朱长文:字伯源,见(2.5)注。此条乃摘录程颐《答朱长文书》中一段,中有删节。朱长文与程颐书有“上能探古先之陈迹,综群言之是非,欲其心通默识,固未能也”数句,程颐作了如此答复。②心通乎道:通达事理物理。叶采解:“道者,事物当然之理。通,晓达也。”《孟子·公孙丑上》:“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③时中:不时猜中。《论语·先进》:“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亿:通臆,猜测。
  [译文]
  程颐给朱长文的复信中说:心与圣人之道相通,然后就能辨别古人言辞的是非了,就像拿着秤去称物体的轻重一样,这就是孟子所说的“知言”。如果心不与圣道相通,而去评价古人的是非,就像不拿秤而去估计物体的轻重,用尽你的眼力,辛苦你的心智,即使不时都估计对了,也不过是古人说的“每每猜测每每猜中”,君子是不看重的。
  3.2 伊川先生答门人曰:孔孟之门,岂皆贤哲?固多众人。以众人观圣贤,弗识者多矣。①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师,是故求而后得。今诸君于颐言,才不合,则置不复思,所以终异也。不可便放下,更且思之,致知之方也。②
  ——《二程文集》卷九《答门人书》
  [注释]
  ①众人:普通人,与圣贤相对。《孟子·告子下》:“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②朱熹解:“学者未能有得,当谨守圣贤训戒,以为根基,如程子所谓‘不敢信己而信其师者’,始有寄足之地。不然则飘摇没溺,终不能有以自立也。”
  [译文]
  程颐回复其门人的信中说:孔子孟子的门徒,哪能都是贤哲?自然大多是普通人。以常人去看圣贤,不能认识理解的地方多了。只因他们不敢相信自己而相信他们的老师,所以能通过探索而后得圣人之意。现在诸位对我程颐的话,才和自己的看法不合,就丢下不再思考,所以最终还是不同。不能就那样放下,且再去思考,这是获取知识的方法。
  3.3 伊川先生答横渠先生曰:所论大概,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①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时有之②。(本注:明所照者,如目所睹,纤微尽识之矣。考索至者,如揣料于物,约见仿佛尔,能无差乎?)更愿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自当条畅。③
  ——《二程文集》卷九《答横渠先生书》
  [注释]
  ①此条摘编改造程颐《答横渠先生书》而成。程、张论学,多有不同。张载为学主张苦心极力,二程主张从容涵养,也是双方在哲学基本问题上认识矛盾的反映。可综合研读(2.17)、(2.22)、(2.54)、(2.68)、(2.92)、(2.94)、(2.111)。张载原信不存,故不可详究。②明睿:即明叡,聪明有眼光。《后汉书·文苑传下·赵壹》:“惟君明叡,平其夙心。”考索:考求探索。③完养思虑:意即不要苦心极虑以伤神,使心志完好。涵泳义理:沉潜于义理之中潜心体会。条畅:通畅,畅达。《朱子语类》卷一二一:“某旧时看文字极难,诸家说尽用记,且如《毛诗》,那时未似如今说得如此条畅。”此处有豁然贯通之意。
  [译文]
  程颐回复张载的信中说:来信所论,就大概而言,有苦心极力追求学问的气象,却缺乏宽裕温厚的涵养气度。不是聪明睿智的明察,而是考究摸索到了这个地步,所以就语意说多有偏失,就言辞说也多有窒碍不通的地方,小的差错时时出现。(本注:聪明睿智之明察,就像眼睛去看,纤微之处全都看明白了。考究摸索而至的意思,就像揣测事物,大致见个仿佛罢了,能没有差错吗?)希望进一步完善培养思虑,涵泳于义理之中,日后思路自会条畅的。
  3.4 欲知得与不得,于心气上验之。思虑有得,中心悦豫,沛然有裕①者,实得也。思虑有得,心气劳耗者,实未得也,强揣度耳②。尝有人言:“比因学道,思虑心虚。”③曰:人之血气,固有虚实。疾病之来,圣贤所不免。然未闻自古圣贤因学道而致心疾者。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沛然:充盛貌。沛然有裕:言其精神气血充盈。②强揣度耳:言其收获不过是勉强猜测得来,非真有得。③比:近来。心虚:一种疾病,今所谓神经衰弱,因精力耗损而亏虚。《宋书·谢述传》:“述有心虚疾,性理时或乖谬。”
  [译文]
  要想知道自己学道是不是真有收获,可以从自己的心力气血上来验证。当你思考有得时,心中喜悦,心力气血充沛丰裕,那是真的有得。当你思虑有得时,心力劳瘁损耗,这情况其实并不是真有收获,只是勉强揣度罢了。曾有人说:“近来由于学道,思虑劳累而心虚。”我说:人的血气,固然有虚有实。疾病的发生,即使圣贤也不可避免。但没听说过自古以来哪位圣贤因为学道而造成了心疾的。
  3.5 今日杂信鬼怪异说者,只是不先烛理。①若于事上一一理会,则有甚尽期?须只于学上理会。 ——《二程遗书》卷二下
  [注释]
  ①《论语·述而》:“子不语怪力乱神。”故后儒对鬼怪之说应是不信的。烛理:考察事理。《旧唐书·代宗纪》:“朕涉道未弘,烛理多昧。”叶采:“讲学则理明,而怪妖不足以惑之矣。”
  [译文]
  今天相信鬼怪各种异说的人,只是他没有先洞察事理。如果你只从事上去了解认识,一件事一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应该从学道明理上去了解认识。
  3.6 学原于思。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二程遗书》卷十八又说:“思方有感悟处。”卷二十五说:“不深思则不能造于道,不深思而得者,其得易失。然而学者有无思无虑而得者何也?曰:以无思无虑而得者,乃所以深思而得之也。以无思无虑为不思而自以为得者,未之有也。”参考(2.77)注②。朱熹解:“学原于思,思所以起发其聪明。”
  [译文]
  学习源自思考。
  3.7 所谓“日月至焉”与久而不息者,所见规模虽略相似,其意味气象迥别。①须潜心默识,玩索久之,庶几自得。②学者不学圣人则已,欲学之,须熟玩味圣人之气象,不可只于名上理会,如此只是讲论文字。③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论语·雍也》:“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礼记·中庸》:“故至诚不息,不息则久。”气象:气概,气派,精神风貌。时不时地去思考学习和长期不懈追求,二者对道的认识深浅广狭即使大略相似,其意味气度也大不相同。参考(4.64)及注。②《论语·述而》:“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③圣人之气象:程氏多谈圣贤气象,《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凡看文字,非只是要理会语言,要识得圣贤气象。如孔子曰:‘盍各言尔志?’而由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弊之而无憾。’颜子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孔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观此数句,便见圣贤气象大段不同。”茅星来解:“只于名上理会者,如训诂之学是已。”名,指概念言语。
  [译文]
  所谓的“偶然想到一下仁”的人,和长期追求仁德不息的人,即使二者对道的认识深浅广狭大略相似,他们的意味气度也大不相同。圣人之道需要潜心体认,久久玩索,也许能够认识到。学者不学做圣人则已,要学就应该反反复复地玩味圣人的景象气度,不能只从概念语言上去认识圣人,那样只是讲解文字。
  3.8 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①伊川先生曰:学者固当勉强,然须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智,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②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③未致知,便欲诚意,是躐等也。④勉强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烛理⑤明,自然乐循理。性本善,循理而行,是顺理事,本亦不难。但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难也,知有多少般数?⑥煞有深浅⑦。学者须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将去也。某年二十时,解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忠信进德:语出《周易·乾卦·文言》,内心忠信以进修德业。参考(2.90)注③。勉强:尽力而为,努力去做。《礼记·中庸》:“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致知:《礼记·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按此条讲知行关系。“忠信进德”是行,“致知”是知,即明理。朱熹阐发二程之知行观说:“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参考(2.58)注。②《孟子·尽心下》:“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举止容仪、行为动作全都符合礼,是盛美之德的极致。③笃信而固守之:真诚地相信并牢固地守持。《论语·泰伯》:“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固有之:自身原本自然具有。叶采解:“固守者,勉强坚持;固有者,从容自得。”④《礼记·大学》讲为学次第说:“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躐(liè)等:不循次序,越级而进。致知是认识,是明;诚意是修养。学者应由明而诚。《礼记·学记》:“学不躐等也。”程颐主张知先行后。⑤烛理:考察事理。见(3.5)注。⑥安排:不任自然而以己意干预,周辉《清波杂志》卷九:“积从胡瑗学,一见异待之,尝延食中堂,二女子侍立,将退,积问曰:‘门人或问见侍女否,何以答之?’瑗曰:‘莫安排。’积闻此言省悟,所学顿进。”陆游《兀坐久散步野舍》诗:“先师有遗训,万事忌安排。”这一节说:除非你考察事理,明了无碍,才会自然而然地乐于按照圣人之道去行。人性本善,顺理而行,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本来也不难。只怕为人不明理,临事安排一个理去,那就难了,因为事有多少般多少种,怎么一一安排?⑦煞有深浅:很有深浅的区别。这句讲真知与非真知的不同。《二程遗书》原文此处有一例,说:“向亲见一人曾为虎所伤,因言及虎,神色便变。傍有数人,见他说虎,非不知虎之猛可畏,然不如他说了有畏惧之色。盖真知虎者也。学者深知亦如此。”
  [译文]
  有人问:内积忠信以进修德业的事,固然可以努力去做。但要做到明白其中道理却难。程颐回答说:学者固然应当努力实行,但需要是先知了而后才能行。如果不懂其中道理,只是看见尧,就学尧那样行事,没有尧那样的聪明睿智,怎么能像尧一样举止容仪、行为动作全都符合礼呢?像你刚才说的那样,那是实实在在地相信并且牢固地守持着某一善行,这善行却不是他自身所有的,没有做到获取知识明白事理,就想做到真实无妄诚实无欺,是越级而进。超越能力的勉强实行,怎么能持久呢?除非你洞彻事理明白无碍,才会自然而然地乐于按照圣人之道去行。人性本善,顺理而行,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本来也不难。只怕为人不明理,旋安排一个理去顺着做,那就难了。你知道要行的事有多少般多少种,怎么一一安排?这里很有个深浅。学者须是真正理解了事理,刚刚正确地理解了这理,就泰然实行了。我二十岁时,解释经义,与今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想想今天,觉得其中意味与年轻时自是不同。
  3.9 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或问:格物须物物格之,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①曰:怎得便会贯通?若只格一物便通众理,虽颜子亦不敢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贯通处。(本注:又曰:所务于穷理者,非道尽穷了天下万物之理,又不道是穷得一理便到。只要积累多,后自然见去。)②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多端:多个方面。格物:源于《礼记·大学》:“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格物之意,即推究事物的原理。程颐说:“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日穷其理而已也。”(《二程遗书》卷二十五)他提出“格物穷理”说,“格物穷理,非是要尽穷天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所以能穷者,只为万物皆是一理。”(《二程遗书》卷十五)程颐曾称道张载《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并说“万物皆是一理”,“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二程遗书》卷二上)朱熹由此发展为“理一分殊”说。按此实借鉴了佛教的真如佛性思想:“一性圆通一切法,一法遍合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永嘉证道歌》)朱熹之论,请参看《朱子语类》卷九十四“月印万川”、卷九十五“本只是一太极”。程颐此处持论却不同。②《朱子语类》卷十八载朱熹答人问:“问:一理通则万理通,其说如何?曰:伊川尝云:‘虽颜子亦未到此。’天下岂有一理通便解万理皆通也?须积累将去。如颜子高明,不过闻一知十,亦是大段聪明了。学问却有渐无急迫之理。”
  [译文]
  大凡一物有一个理,需要深入探究认识其理。认识理的途径有多种,或者读书讲明义理,或者评论古今人物,判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能处理得当,都可穷尽事理。有人问:推究事物之理,需要一物一物一事一事地推究呢,还是只推究一事一物而万理皆知呢?程颐回答说:怎能推究一物就会贯通呢?如果只推究一物,就贯通众理,即使是大贤者颜回也不敢这么说。应该是今日推究一件,明日又推究一件,积累多了,然后自有豁然贯通的时候。(本注:又说:务于穷理的意思,不是说完全推究了天下万物之理才算穷理,也不是说穷究得一事物之理便是穷理。只要一事一物推究其理,这样积累多了,然后自然就见得理。)
  3.10 “思曰睿”①,思虑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事思之,不可专守著这一事。盖人之知识,于这里蔽着,虽强思亦不通。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尚书·洪范》:“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孔颖达疏引王肃曰:“睿,通也。思虑苦其不深,故必深思使通于微也。”原意说思虑必当通于微密。睿:通达,睿智。
  [译文]
  “思考称作睿智。”思虑时间久了,睿智自然产生。如果在一件事上思考未能有得,暂且换另一事思考,不可只守着这一件事。因为人的认识,在这个地方被遮蔽住了,即使是强去思考,也想不通。
  3.11 问:人有志于学,然知识蔽固,力量不至,则如之何?曰:只是致知。①若智识明,则力量自进。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知识蔽固:智力蔽塞固陋。致知:即明理。致知:语见《礼记·大学》,知的含义主要是知识,即对于理的认识,也包括智力,即认识能力。程颐认为,知为人先天所具有,因受物欲蒙蔽而丧失,致知的过程就是重新获取这先天的知,“知者吾之所固有,然不致则不能得之”(《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译文]
  有人问:人有志于学,但智力蔽塞固陋,力量不足,该怎么办?程颐回答说:只在于致知。如果通过致知而智力明达了,那么力量自会提高。
  3.12 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①否?曰:不必如此说。物我一理,才明彼,既晓此,此合内外之道也。②又问: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求之性情,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③(本注: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但理会得多,胸次自然豁然有觉处。)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反求诸身:即反求诸己,见《孟子·离娄上》。②《礼记·中庸》:“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这里讲致知与格物的关系。按万物源于一理,而此理在物则为物理,在人则为性理。致知就是要“致”我所固有之“知”,即性理,“知者吾之所固有,然不致则不能得之,而致知必有道,故曰‘致知在格物’。”(《二程遗书》卷二十五)由格物而致知,即通过穷至物理从而明晓性理,达到“明善”的目的。此即“合内外之道”。③四端:即四善端。语出《孟子·公孙丑上》:“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端即端绪、萌芽。四端与生俱来,扩充之则为仁、义、礼、智四善性,故程颐说“求之性情”。
  [译文]
  有人问:格物穷理中远观外物近察自身,还是拿了在外物上认识的理回来在自身上验证吗?程颐说:不用这么说,物之理和我之理都是同一个理,刚刚明白了那个,也就通晓了这个,这就是合内心与外物为一的道理。又问:致知从探求仁、义、礼、智四善端开始怎么样?程颐回答说:从人的性情上去探求,固然是切于自身了。但一草一木都包含着理,也应该去考察。(本注:又说:自人之一身中之理,以至于万物之理,只要领会得多了,依次理会自然就有豁然彻悟之时。)
  3.13 “思曰睿”、“睿作圣”。①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人思虑始皆溷浊,久自明快。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语出《尚书·洪范》,原意说思考必当通于微密。思通微密则事无不通,乃成圣也。
  [译文]
  “思考就能通达”,“事无不通就成为圣人”。思考就像掘井,开始有浑水,久后稍稍引得清水出来。人的思考开始时都浑浊不清,思考时间久了自然明快。
  3.14 或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①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论语·子张》:“切问而近思。”近思意为思考当前的、身边的事。如此可由近及远,所以程颐说“以类而推”。
  [译文]
  有人问:怎么叫做近思?程颐回答说:认识了当前的事而后依类推出同类事物的道理。
  3.15 学者先要会疑。① ——《二程外书》卷十一
  [注释]
  ①朱熹解:“书始读未知有疑,其次渐有疑,又其次节节有疑,过了此一番后,疑渐渐释,以至融会贯通,都无可疑,方始是学。”按《二程外书》原作“学者要先会疑。”可与(2.102)参读。
  [译文]
  学道的人先要会发现疑问。
  3.16 横渠先生答范巽之曰①:所访②物怪神奸,此非难语,顾语未必信耳。孟子所谓“知性知天”③,学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出,则物之当有当无,莫不心喻,亦不待语而后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不为异端所劫,进进不已,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④不逾期⑤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不可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张载《横渠文集·答范巽之书》
  [注释]
  ①范育,字巽之,张载门人。详见(2.92)注。此条摘录张载《答范巽之书》而成,原文今存《张横渠集》卷十一《文集抄》。②访:咨询。③《孟子·尽心上》:“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参见(2.83)注。④《朱子语类》卷九十八载朱熹答人问:“问:横渠《物怪神奸书》,先生提出‘守之不失’一句。曰:且要守那定底,如‘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此是鬼神定说。又如孔子说:‘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敬鬼神而远之’等语,皆是定底。其他变处,如未晓得,且当守此定底。”朱熹所引文字,分别见《周易·系辞上》、《论语·为政》、《论语·雍也》。⑤期(jī)年:一年。时间周而复始为期,期年即一周年。
  [译文]
  张载给范育的复信说:来信所询问的物怪神奸之类的事,这不是什么难以说明的问题,只不过人们未必肯信。孟子说的人尽心就可以明白自己的本性,也就可以了解上天。学道达到了知天的地步,那么事物是如何产生的,都会渐渐不断地认识到。知道了事物是如何产生的,那么某种事物应该有应该没有,无不明白于心,也不需要等说明了才知道。诸位所谈论的理,只要守持着先圣有关鬼神之事基本的认识而不失掉,不被异端之学胁迫,不断地上进,那么物怪之说用不着分辨,异端学说也用不着批判,不过一年,我们的学说就胜利了。如果把物怪神奸之说以不可穷究推到一边,认为是不可知的东西,那么你的为学就被疑惑阻挠,心智被外物搞得昏昏不明,疑惑与外物交杂而来,没个间断,终于会到无法自存的地步,就必然陷于怪妄了。
  3.17 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①既言“夫子之言”,则是居常语之②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③ ——张载《横渠语录》卷上
  [注释]
  ①见《论语·公冶长》,意为:“孔夫子谈论性和天道的话,我们不得而闻。”本条意思是说:《论语》所记子贡的这句话,似乎自相矛盾,因为既然“夫子之言”,则孔子肯定说了。弟子们既然知道孔子说了,则他们肯定听到了,怎么又说“不可得而闻”呢?张载解释说,在孔门弟子那里,“闻”并不是听到的意思,真正透彻理解了才叫闻。即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孔子关于性与天道之说,弟子们没弄明白。②居常:平时。《史记·淮阴侯列传》:“信由此日夜怨望,居常鞅鞅。”居常语之:平时说过的。③《论语·泰伯》:“曾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仁以为己任,以实践仁德作为自己的使命。叶采解:“苟知者徒闻其说,了悟者深达其理。”
  [译文]
  子贡说:“孔夫子谈论性和天道的话,我们不得而闻。”但既然他说“夫子之言”,那是平常给他说过了。圣门的学者以在天下实行仁作为自己的责任,不把随便听到的东西看做是收获,一定要透彻了解的才认为是有“闻”。因此子贡才有这样的说法。
  3.18 义理之学①,亦须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义理之学:义理一词,首见于《礼记·礼器》:“先王之立礼也,有本有文。忠信,礼之本也;义理,礼之文也。”后来用指讲求儒家经义的学问,《汉书·刘歆传》:“及歆治《左氏》,引传文以解经,转相发明,由是章句义理备焉。”至宋,义理之学指宋之理学。《二程遗书》卷十八:“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记古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事即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程颐称作儒者之学,见(2.56)。程颐又称之为理义,并主张用理义去推求圣人经旨。《二程遗书》卷十八:“问:‘圣人之经旨,如何能穷得?’曰:‘以理义去推索可也。’”并认为,只有义理或理义之学才算做学问:“记问、文章不足以为人师,以其所学外也。师者何也?谓理义也。”(《程氏粹言》卷一)
  [译文]
  义理之学,也须要深入沉潜才能有所造诣,不是浅易轻浮所能学得的。
  3.19 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颜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朱熹解:“颜子比之众人纯粹,比之孔子便粗。如‘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之’,是他细腻如此。然犹有这不善,便是心粗。”宋陈埴《木钟集》卷十《近思杂问》说:“心粗是暗处多明处少,故只见得明白道理,若精微处则分析不去,只为有寸而无分也。”由于“精微处则分析不去”,所以不能用其所学推究事物之理。
  [译文]
  学道而不能考究事理,只是由于心粗。至于颜回没有达到圣人的地方,也是由于心粗。
  3.20 博学于文者,只要得习坎心亨。①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 ——张载《横渠文集》
  [注释]
  ①《论语·雍也》:“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习坎心亨:《周易·坎卦》:“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习坎是重重的险阻。心亨是心中贯通。这里是以人之经历艰难险阻而后通达比喻读书为学。朱熹说:“如读书,每思索不通,处处窒碍,而其间须有一路可通。只艰难险阻,习之可以求通。通处便是亨也。”
  [译文]
  广泛地学习了文献的人,只要再经历艰险便心中豁然贯通。因为人经历了艰难险阻,然后他的心就能通达。
  3.21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①心中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②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久则自觉进也。
  ——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下》
  [注释]
  ①濯去旧见:清除先入之见。朱熹《朱子语类》卷十一:“学者观书,病在只要向前,不肯退步看。”“正如听讼,心先有主张乙底意思,便只寻甲底不是;先有主张甲底意思,便只见乙底不是。不若姑置甲乙之说,徐徐观之,方能辨其曲直。横渠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此说甚当。若不濯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二种病,一是主私意,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相寻。”②开、塞:在张载为两个对立的概念:“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见(1.51)这里又有开悟、悟解义。
  [译文]
  读书到了义理领会不了有疑问的地方,就应该清除头脑中旧有的成见,好使新意产生。心中有所开悟,随即记下,不继续思考思路就又阻塞了。还需要得到朋友的帮助,一天里朋友讨论着,一天里认识就有差别。需要天天如此讨论,时间一长自然就感觉到进步了。
  3.22 人致思①到说不得处,始复审思明辨,乃为善学也。若告子②则到说不得处便已,更不复求。 ——张载《孟子说》
  [注释]
  ①致思:谓集中精力就某一问题深入思考。《孔子家语·致思》:“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于斯致思,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②告子:战国时人,《孟子·告子上》记载了孟子与告子关于人性问题的辩论。又《墨子·公孟篇》记其与墨子言为国。说不得处更不复求:《孟子·公孙丑上》引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说如此方能不动心。孟子说:“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按:叶采云:此以上总论致知之方,以下乃专论求之于书者。
  [译文]
  人思考问题到了弄不明白的地方,重又审慎地思考,明白地辨别,才是善于学习呀。像告子则到了说不出来的地步就放下,再也不去探究了。
  3.23 伊川先生曰: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①未有文义不晓而见意②者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文字:此处泛指文章、著作。文义:这里指文辞之义,即字面意思。②见意:理解寓意。
  [译文]
  程颐说:凡读文章,先要弄清字句之义,然后才能探求文章中的意思。没有不懂字句却理解了文章意思的。
  3.24 学者要自得①。六经浩渺,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归而求之可矣。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自得:自有得于心,是一种自我的体味、感悟。《礼记·中庸》:“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孟子·离娄下》:“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参考(2.41)、4.14)注。②浩渺:如湖海之水广阔而无涯际。朱熹答弟子“如何是门庭”之问:“是读书之法。如读此一书须知此一书当如何读。伊川教人看《易》,以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人《易解》看,此便是读书之门庭。”
  [译文]
  学者要自己有所收获。六经文字浩渺无边,乍来这里就学难以全都弄懂,且了解了治学的路子后,为各经确立一个读书的路子,回去自己探求就可以了。
  3.25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①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或曰:圣人之言,恐不可以浅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如近处怎生强要凿②教深远得?扬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颐与改之曰:“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易:平和,平坦,平易。但易其心:只要放平你的心。引诗见《诗经·小雅·大东》。②凿:穿凿,凿言,凿说,穿凿附会地解说。引文见扬雄《法言·五百》。
  [译文]
  大凡理解文字,只要把心放平,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道理。理不过是关于人的道理,很明白,就像一条平坦的道路。《诗经》上说:“大路平如磨刀石,直得就像箭杆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有人说:圣人的言语,恐怕不能用浅近的眼光看他。程颐回答说:圣人的话,自有浅近的地方,自有深远的地方。如果是浅近的地方,怎么强要穿凿得深远难懂呢?扬雄说:“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我给他改成:“圣人之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3.26 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①如子濯孺子为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边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②又如万章问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么下得来?③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这里批评读书的两种倾向:或拘泥于字面文义窒碍不通,或背离文义主观悬想。②《孟子·离娄下》:“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罪过不大罢了,怎么能说没有罪)?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而后反(发射四支箭然后回去了)。”故程颐有“不背师”与“事君之道”的话。须:表转折,却,反要。③《尚书·尧典》言舜“父顽,母嚚,象傲。”《孟子·万章上》:“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修缮谷仓),捐阶(抽掉梯子),瞽瞍(舜冥顽的父亲。瞍音sǒu)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掩之(不知道舜出来了,把井填上)。”舜从井里逃了出来,他的弟弟象认为他已死,到舜的房子里去霸占财产和嫂嫂,却见舜坐在床上弹琴。象说:“我好想念你呀。”万章问:“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己与!”他为什么看见象还高兴呢?“然则舜伪喜者与?”孟子回答说:“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所谓孟子答他大意,即此。而滞泥文义的人却一定要考究不必要的细节。
  [译文]
  学者中不拘泥于文字字句意思的人,又完全背离了文义,相去太远了。那些从文义去解释的人,又拘泥于字句而不通达。比如《孟子》书中谈到子濯孺子为将的事,孟子只取庾公之斯不背叛其师的意思,在别人可能会去考虑他的事君之道怎么样,如此就互相矛盾妨碍而讲不通了。又比如《孟子》书中万章问舜修仓房和淘井的事,孟子只回答他大意,在别人可能会考虑:舜淘井被掩在井里怎么出来了呢?在仓房顶上修仓房被抽去了梯子,仓房烧起来,他又怎么下得来呢?如果这样去学,那是徒费心力。
  3.27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①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②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朱熹说:“凡读书,须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着一字。如扬子‘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中又将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孟子‘学而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此等须是各随本文意看,便不相碍。”所举即以相类泥义。梗:梗阻不通。②语见《孟子·尽心下》,是就伦理意义上说,朱熹注:“力行其善,至于充满而积实,则美在其中而无待于外矣。”《诗》之美:按传统《诗》学有所谓“美刺说”,以为《诗经》中的作品,有美有刺,美,即颂扬、颂美之意,如《诗序》“《鸿雁》,美宣王也”之类即是。按此条又见《横渠语录》卷中,作张载语。
  [译文]
  凡读书,不可被别的书上与此相似的语言拘泥了文义,若不如此,那么每一个字都会阻塞了你使你没法读下去。应该就你当前所读文字的思路看上下文的意思。如孟子说的“充实之谓美”的美,与我们谈论《诗经》“美刺”的美,两个美字不同。
  3.28 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乾乾可也。”①此语最尽。文王所以圣,亦只是个不已②。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可知是尽。夫“终日乾乾”③,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④若谓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陈瓘,字莹中,南剑人,程颐门人,自号了翁,学者称了斋先生。此为陈莹中问。文中子:隋代王通,字仲淹,门人私谥文中子。著《中说》十卷,又名《文中子》。此语见《中说·周公》。子:指王通。《周易·乾卦》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终日乾乾:一天到晚努力不懈。王通以为学《易》之道,无过于此。②不已:即努力不懈。③“终日乾乾”不能涵括《周易》一书的精神,它只能是《乾卦》九三爻的意思。④叶采解:“学经者要当周遍精密,各穷其旨,归而后能通经。苟但借其一语,谓足以尽一经之旨,岂治经之道?盖好高求约之病。”
  [译文]
  问:陈莹中喜欢文中子的一句话:有人问如何把握《易》的精神,文中子说:“一天到晚努力不懈就可以了。”陈莹中认为这话最透彻。周文王之所以成为圣人,也只是由于努力不已。程颐回答说:大凡解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当然是会穷尽的。终日努力不懈,不能穷尽《易》理。据这一句,只能当它是《乾》卦九三爻。如果说乾乾是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地推开去,自然是会穷尽《易》理的。只是理原本并不如此。
  3.29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①张绎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得他?②——《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语出《论语·子罕》。按此条可与(4.41)参读。朱熹解:“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乃道体之本然也。然其可指而易见者,莫如川流,故于此发以示人,欲学者时时省察,而无毫发之间断也。”②张绎:程颐门人。见(2.73)注。程颐认为,学者于此体会天地之化,大道流行,自是无穷,但决非“无穷”两字所可完全表达的。江永解:“‘终日乾乾’不可以尽《易》,‘无穷’不可以了‘逝者’,皆欲学者亲切观书,毋以高远浮泛之言笼统说过也。”
  [译文]
  “孔子站在河边上说:逝去的就像这悠悠东去的水呀!”形容道体也是这样,这里应是学者自己去体认。张绎说:这就是无穷的意思。程颐说:固然是表达无穷之意,但怎么一个“无穷”就把它说完了呢?
  3.30 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之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须是未读《诗》时,不达于政,不能专对。既读《诗》后,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①须是未读《诗》时如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大抵读书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来,又只是这个人,便是不曾读也。②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两处引文分别见《论语·子路》、《论语·阳货》,均孔子语。②叶采解:“读书之法,但反诸己,验其实得,致其实用,变化气质,必有日新之功。”按《近思录》各本均以“大抵读书只此是法”以下为另一条,误。
  [译文]
  今人不会读书,就像孔子说的:“熟读了《诗经》三百篇,交给他政事,却办不通;叫他出使到别国,不能独立地去应对。纵然读得多,又有什么用处呢?”会读书的人应该是没有读《诗经》时,不通达政事,不能单独应对。读了《诗经》以后,就能通达政事,能应对,这才是读了《诗经》。再如孔子说:“读书人不去研究《诗经》中的《周南》和《召南》,那就像面对墙壁站立着,眼不见物,寸步难行吧。”应该是未读《诗经》时像对墙站立,到读了以后便不是对墙站立,才是读书有得的验证。大抵如此验证就是读书的方法。如读《论语》,过去未读时是这个人,及读过了以后,仍然是原来这么个人,没有什么变化,那就等于没有读书。
  3.31 凡看文字,如七年、一世,①百年之事,皆当思其如何作为,乃有益。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此条《二程遗书》原文上有:“又问:‘王者必世而后仁’如何?曰:三十曰壮,有室之时,父子相继为一世。王者之效则速矣。又问:‘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曰:教民战至七年,则可以即戎矣……”“三十曰壮”出《礼记·曲礼》,“教民七年”出《论语·子路》,《论语·子路》:“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译文]
  大凡看书,例如看到“善人教民七年”、“王者必世而后仁”这些地方,人生百年之事,应该想一想如何作为,才有益。
  3.32 凡解经不同无害,但紧要处不可不同尔。①
  ——《二程外书》
  [注释]
  ①茅星来解:“紧要处如道体之大,求道之方,学术之邪正得失系焉。”按此条原本注出《二程外书》,检今本《二程外书》不见。朱熹《晦庵集》卷六十三《答余正甫》引,云:“明道先生有言:‘解经有不同处不妨,但紧要处不可不同耳。’此言有味也。”而真德秀《西山读书记》卷二十五引作:“解经不同无害,但要切处不可不同。”
  [译文]
  大凡解释经义,解说不同没有什么妨碍,只是关键的地方不能不同。
  3.33 焞初到,问为学之方。先生曰:公要知为学须是读书。书不必多看,要知其约。多看而不知其约,书肆耳。颐缘少时读书贪多,如今多忘了。须是将圣人言语玩味,入心记著,然后力去行之,自有所得。① ——《二程外书》
  [注释]
  ①尹焞,字彦明,一字德充,号和靖,程颐弟子,见(2.75)注。约:总要,纲要,要领。《孟子·离娄下》:“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书肆:书店,书铺。扬雄《法言·吾子》:“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李轨注:“卖书市肆,不能释义。”汪荣宝义疏:“卖书之市,杂然并陈,更无去取。博览而不知折中于圣人,则群书殽列,无异商贾之为也。”叶采解:“此言徒贪多而不知其要,则是蓄书之肆而已。”此条原注出《二程外书》,检今本《二程外书》未见,清人《儒宗理要》之《二程子》卷五有此条,言出自《遗书》、《外书》。按:叶采云:以上总论读书之法,以下乃分论读书之法。
  [译文]
  尹焞初到程颐门下,请问为学的方法。程颐说:您要知为学应该读书。书不必多读,但要明白书中的精要。多读书而不知精要,那就是个书铺子。我因为年轻时读书贪多,如今大都忘了。应该是把圣人的言语反复玩味,在心里记着,然后努力去践行,自然会有收获。
  3.34 初学入德之门①,无如《大学》,其他莫如《语》、《孟》。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礼记·中庸》:“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入德,即入于圣人德行修养之境界。②朱熹《四书或问》:“《大学》规模虽大,然首尾该备,而纲领可寻,节目分明,而工夫有序,无非切于学者之日用。”“不先乎《大学》,无以提挈纲领而尽《语》、《孟》之精微;不参之《语》、《孟》,无以融会贯通而极《中庸》之归趣。”又《朱子语类》卷十三说:“六经、《语》、《孟》,皆圣贤遗书,皆当读,但初学且须知缓急。《大学》、《语》、《孟》,最是圣贤为人切要处,然《语》、《孟》却是随事答问,难见要领,唯《大学》是曾子述孔子说古人为学之大方,门人又传述以明其旨,体统都具。玩味此书,知得古人为学所向,读《语》、《孟》便易入,后面工夫虽多,而大体已立矣。”
  [译文]
  初学读书的门径,都不如《大学》,其他的书,则都不如《论语》、《孟子》。
  3.35 学者先须读《论》、《孟》。穷得《论》、《孟》,自有要约处,以此观他经甚省力。《论》、《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重。①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权衡:权为秤锤,衡为秤杆。丈尺以量长短,权衡以量轻重。
  [译文]
  学者先要读《论语》、《孟子》。读透了《论语》、《孟子》,自然有一个要领,拿它去看别的经书就很省力。《论语》、《孟子》就像尺秤一样,用它去度量事物,自然能见出长短轻重。
  3.36 读《论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①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深求玩味:深入探求,研习体味。甚生:怎生,怎么样的。叶采解:“甚生犹言非常也。”
  [译文]
  读《论语》时,只要将孔子弟子们问的地方,就当做自己的提问,将圣人的回答,就当做今天的耳闻,自然有收获。如果能在《论语》、《孟子》中深入玩味,将会涵养成一种什么样超人的气质呀!
  3.37 凡看《语》、《孟》,且须熟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①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切己:切身,密切关乎自身,和自己有密切关联。尽多:很多,极多。朱熹解:“且如‘学而时习之’,切己看时,曾时习与否?句句如此求之,则有益矣。”“如‘克己复礼’与‘出门如见大宾’等事,须就自家身上体看,我实能克己与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有益。”
  [译文]
  凡看《论语》、《孟子》,且要熟熟玩味,把圣人的话都当做与自己切身的话来看,不可只当做一场话说。人只要把这两部书看得切身,一生的受益自是很多的。
  3.38 《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①——《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此条就不同人读《论语》后心灵感动程度不同立论。“全无事”即没有一点感触。
  [译文]
  《论语》这部书,有读了以后没有一点感触的,有读了以后得到其中一两句而欣喜的,有读了以后理解并喜欢上它的,有读了后不知不觉手舞足蹈的。
  3.39 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①
  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所以至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注释]
  ①江永按:“其实治六经自有功夫。朱子云:‘《语》《孟》功夫少得效多,六经功夫多得效少。’”②朱熹解:“此条先生说读书最为亲切。今人不会读书是如何?只缘不曾求圣人之意。才拈得些小,便把己意放里面胡乱说,故教他就圣人意上求。”问:“易其气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宽慢。今人多要硬把捉住,如有个难理会处,便要刻画百端讨出来。只说得自底,那里见圣人之意?”阙疑:遇有疑惑,暂时空着,不作主观推测。《论语·为政》:“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刘宝楠正义:“其义有未明,未安于心者,阙空之也。”
  [译文]
  学者应该以《论语》、《孟子》两书作为学问的根本。《论语》、《孟子》研治过了,那么六经可以不用研究而自然明白了。
  读书的人应当留心看圣人为什么要作经的想法,和圣人作经时的用心,与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而我之所以未能达到圣人境界的原因,所以未能得到圣人之道的原因。每一句都如此去推求,白天诵读品味,夜里静静思考,放平你的心,放宽你的气,保留你搞不清的疑问,那么圣人之意就能领会了。
  3.40 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不知道:不明白圣人之道。《论语·子路》:“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此条可与(3.30)参读。
  [译文]
  读了《论语》、《孟子》还不明白圣人之道,这就是孔子说的“纵然读得多又有什么作用呢”?
  3.41 《论语》、《孟子》,只剩读著①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著,意便不足。某始作此二书②文字,既而思之又似剩。只有些先儒错会处,却待与整理过。
  ——《二程外书》卷五
  [注释]
  ①只剩读著:省去一切解释解说,只就文本去读。此处与“以语言解著”相对。以语言解著,即边解释语言边阅读,即力求理解文义。或解剩为余、多,多读即反复读。②程颐有《论语解》、《孟子解》二书,原书无传本,今《程氏经说》中有《论语解》、《孟子解》各一卷,而《孟子解》又是后人纂集《遗书》、《外书》有解者而成。
  [译文]
  《论语》、《孟子》两书,只熟读本文便觉得意思充分,学者需要如此玩味。如果用语言解说,意思就不充分了。我当初作这两部书的解释,后来想一想,又像是多余。只有一些前代儒者错误理解的地方,却等着整理出来。
  3.42 问:且将《语》、《孟》紧要处看,如何?伊川曰:固是好,然若有得,终不浃洽。盖吾道非如释氏,一见了便从空寂去。① ——《二程遗书》卷十二
  [注释]
  ①紧要处:即关键部分,精要部分。朱熹解:“此程子答吕晋伯问。后来晋伯终身坐此病,说得孤单,入禅学去。学者读书,须逐一去理会,使通贯浃洽。”按禅宗佛教主顿悟,或因一言,或因一事,或因一物,顿然悟道。常有闻一言“言下便悟”者。儒家主渐悟,需要久久涵泳、玩味、磨淬,渐悟渐进,最终得道。所以不能只看紧要处。吕晋伯,吕大忠,字晋伯,吕大临长兄。浃洽:贯通,透彻。《朱子语类》卷十一:“先涵养本原,且将已熟底义理玩味,待其浃洽,然后去看书。”
  [译文]
  有人问:且将《论语》、《孟子》中关键的地方去读,怎么样?程颐回答:这样固然好,但若有心得,到底不会透彻。因为儒道不像佛教,佛教一见了关键的话就走向空寂去了。
  3.43 “兴于《诗》”者,吟咏性情,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点也”之气象。①(本注:又曰:“兴于《诗》”是兴起人善意,汪洋浩大,皆是此意。②)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论语·泰伯》:“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言人之为学,始于读《诗》,以《诗》感发而兴起之,因为《诗》本人情,容易感发人心,又易于兴起善恶之心。吟咏性情:或作吟咏情性,意思是说,诗表达的是人的情性,原出自《诗大序》:“吟咏情性,以风其上。”歆动:触动,感动。涵畅:滋润化育,使之发扬。中:这里是中和之义。这句是说:读《诗》可以用《诗经》的中和之情涵育人的道德,使之在感动中发展。“吾与点也”之气象:指一种逸然高举、超尘出俗之气象。《论语·先进》载孔子与四位弟子言志,当问及曾点时,点“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其志则是:“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说“吾与点也”。与:赞赏,肯定。曾点,即曾皙,孔子弟子,曾参之父。②叶采解:“诗人之词,宽平忠厚,故有兴起人汪洋浩大之意。”
  [译文]
  为学向善“兴起于读《诗》”,是因为诗可吟咏性情,使人尽情潜心在道德之中而被感动,有孔子说的“我赞赏曾皙”的气象。(本注:程颐又说:兴于《诗》,是兴起人的善意。汪洋浩大,都是善意。)
  3.44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处。①“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思之切矣。②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藏!”归于正也。又曰:伯淳尝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却一两字,点掇地念过,便教人省悟。又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③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谢显道:谢良佐,字显道,二程门人,见(2.77)注。优游:从容而悠闲自得地。《诗·大雅·卷阿》:“伴奂尔游矣,优游尔休矣。”②所引《诗经》文字均出自《邶风·雄雉》。有说此诗内容是“期友不归,思而共勖”,有人说是女子思夫诗。茅星来解:“思之切者,发乎情也;归于正者,止乎礼义也。”“发乎情,止乎礼义”出《诗大序》。谢良佐以此为例说明程颢“善言《诗》”。③点掇地:茅星来解:宋时方言。点,点缀。掇,拈取。地,俗语助也。亲炙:亲身接受教育熏陶。《孟子·尽心下》:“非圣人而能若是乎?而况于亲炙之者乎?”朱熹集注:“亲近而熏炙之也。”
  [译文]
  谢良佐说:程颢先生善于讲论《诗经》,但他又几乎不曾一章一句解释,只是从容地玩味,上下地吟诵,就让人领会了。“你看那太阳和月亮,我的思念长又长。道路相隔太遥远,怎能来到我身旁!”思念多么迫切呀。结束时说:“所有你们君子呀,不懂道德和修养。如不损人又不贪,走到哪里不顺当。”最后又归于正。又说:程颢先生常常谈《诗经》,但并不作一个字的训释,有时只替换一两个字,指点一下读过,就能让人醒悟。又说:这就是古人为什么特别看重亲承教诲的原因。
  3.45 明道先生曰: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张伯行解:“看《诗》则己之真性情流露,必能变化气质,长一格价。”
  [译文]
  程颢说:学者不可不读《诗经》。读《诗经》能使人的价值提高一个等次。
  3.46 “不以文害辞”①,文,文字之文,举一字则是文,成句是辞。《诗》为解一字不行,却迁就他说,如“有周不显”②,自是作文当如此。 ——《二程外书》卷一
  [注释]
  ①《孟子·万章上》:“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不以文害辞:不因拘泥于字义而影响语句的理解。②有周不显:见《诗经·大雅·文王》。叶采解:“言周家岂不显乎?苟直谓之不显,是以文害辞。”按此句言周之前途光明远大,前人解“不”为“丕”,丕,大也。此即“为解一字不行,却迁就他说”。
  [译文]
  孟子说的解《诗经》“不以文害辞”,文,就是文字的文,单举一个字是文,完整一句是辞。《诗经》中如果一个字在句子中解释不通,那就需要迁就宛曲加以解说。例如“周道不显”就是,自然是写诗时应当如此行文。
  3.47 看《书》①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四
  [注释]
  ①《书》:即《尚书》。②二典:《尧典》、《舜典》,《尚书》篇名。《尧典》又称《帝典》,记尧、舜禅让事。《舜典》则是后人从《尧典》中分出,并加了28个字,为伪《古文尚书》篇名。
  [译文]
  读《尚书》应该从中认识二帝三王治国之道。如看《尧典》、《舜典》,就去推求尧怎样治民、舜怎样事君的。
  3.48 《中庸》之书,是孔门传授,成于子思、孟子①。其书虽是杂记,更不分精粗,一衮说了。今人语道,多说高便遗却卑,说本便遗却末。②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子思:名孔伋,孔子之孙。他发挥了孔子中庸思想,其学说又为孟子继承,形成儒家思孟学派。前人认为《中庸》一书是子思述之而传于孟子者。②江永解:“《中庸》语道,高卑本末皆兼之。”一衮:一滚。一衮说了,即不加分别地一股脑说出。按《中庸》出于杂记,不是一时系统的东西。
  [译文]
  《中庸》这部书,是孔门后学传授下来,成书于子思、孟子之手。这部书虽然出于杂记,不是系统的东西,也不分精细与粗略,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了。今天的人谈论圣人之道,大多是说到高深处就把基础的东西丢弃了,说到根本的大道理就把细节给扔掉了。
  3.49 伊川先生《易传序》曰①: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②其为书也,广大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③圣人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后学诵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淹晦,将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传》所以作也。⑤“《易》有圣人之道四焉⑥: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⑦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⑧。“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⑨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⑩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⑪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存乎人焉。⑫ ——《二程文集》卷八《易传序》
  [注释]
  ①此篇为程颐《易传序》全文。程颐《易传》,又称《伊川易传》、《程氏易传》。程颐之学,惟《易传》为深,书中系统体现了他的哲学思想。②《易乾凿度》:“易,变易也,不易也。”郑玄注:“易一言而三义:简易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道随时而变,人的认识也须随时变易以从道。③《周易·系辞下》:“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张伯行解:“天下之理,散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内,是以其为书也,就中所含蓄言,则极其广矣;就外所包括言,则极其大矣。广大悉备。”按《周易·系辞上》之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易》之乾坤动静,生出“广”与“大”,与天地相配。《周易·说卦》:“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周易·系辞上》:“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周易·系辞上》:“夫易开物成务。”意为开启智慧,成就事业。张伯行解:“广大悉备,皆本于太极两仪继善成性之自然,是顺性命之理也;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而得其昼夜上下南北高深之所以然,是通幽明之故也;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是尽事物之情也;先天下而开物,使知之明,后天下而成务,使行之就,是示开物成务之道也。”④《周易·系辞下》:“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忧患:忧与患,忧虑与担心。这里说作《易》的圣人为后世忧虑。⑤斯文:本指文明、文化、礼乐教化、典章制度等,《论语·子罕》:“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这里指《易》的精神。张伯行解:“沿流求源,即下文所谓由辞以得意是也。”流,指后人可见的《易》之辞,即文字。源,指圣人作《易》之意。⑥语见《周易·系辞上》。四即辞、变、象、占。⑦吉凶消长是天之道,进退存亡是人之道,都在卦辞中表现出来了。《周易·系辞上》:“吉凶者,失得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周易·乾·文言》:“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⑧天道消长,人道进退,都表现在卦辞中,“故推辞可以知变,而象非辞则象无由明,占非辞而占无由决。是象与占,亦皆不外焉。读《易》而不得其辞,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张伯行解)⑨语见《周易·系辞上》。茅星来引蔡渊解:“观象玩辞,学《易》也;观变玩占,用《易》也。学《易》则无所不尽其理,用《易》则惟尽乎一爻之用。”玩:习也,观之详也。⑩张伯行解:“盖有象斯有辞,有理斯有象。理至微,未形未见者也;象至著,已形已见者也。自理而观,则理为体,象为用;自象而观,则象为显,理为微。而理中有象,是‘体用一源’也。象中有理,是‘显微无间’也。”程朱一派认为“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为此序一篇精要,而程颐门人尹焞曾向程颐进言,以为“似太露天机”。此天机,即此意实来自佛教之“体用无方,圆融叵测”,“往复无际,动静一源”。⑪《周易·系辞上》:“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朱熹解:“会谓理之所聚而不可遗处,通谓理之可行而无所碍处。”典礼:典常之礼,即普通应遵行的规则。⑩张伯行解:“欲求圣人之言者,未有不自其辞之近也。若以其辞为近而易之,则不可以学《易》,非能知圣人之言者也。”近者指辞。易于近者:轻视言辞,忽视辞的研习。这里易是轻视、忽视之义。《周易·系辞下》:“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译文]
  程颐《易传序》说:《周易》的“易”,是变化的意思,是随时变化以符合道。《周易》这部书,内容极其宽广,包含了天、地和人类社会的基本法则,圣人作此书,是顺应人与物本然之性与上天之命的道理,以阐明昼夜、死生、光明与黑暗的缘故,充分描述形容天下的万物,以开启天下智慧,成就天下事业。圣人为后世忧虑,在这书中可以看出已达到极致了。今天离开作《易》的时代虽然已经久远,但圣人留下的这部经书还流传着。只是前代儒者弄不懂它的含义,仅仅把言辞传授了下来,后代的学者诵读了它的文字而没有读出其中的意味。从秦代以来,《周易》中的圣道就没有流传了。我生在圣人千年之后,伤悼《易》的本义被淹没不明,因而想使后人能够通过文字追寻圣人之意的本原,这就是我写作《易传》的目的。《周易·系辞上》说:“《周易》中包含圣人使用的方法有四项:用来议论时,崇尚《易》的言辞;用来行动时,崇尚《易》的变化;用来制造器具时,崇尚《易》的卦象;用来卜筮时,崇尚《易》的占断。”天道吉凶消长的规则,人事进退存亡的道理,都包含在卦辞里边。推敲卦辞来考察卦义,就可以了解吉凶消长、进退存亡的变化,这样卦象和占断也就包括在其中了。《系辞》又说:“君子平居时就观察《周易》的卦象,反复玩味其卦辞,到临事行动时就观察卦爻的变化,玩味凶吉的占断。”理解了言辞而不能明白其含义的人是有的,但从来没有不懂言辞却能通达其含义的。最为隐微难以认识和阐明的是理,最为显著可见的是外在的形象。然而作为本体的理和行为功用的象在根源上本是一体的,在呈现在外的(象)和隐微不见的(理)之间并没有一点点的间隔。要观察万理所聚但却互相各不妨碍,都能畅通无阻,在错综复杂中,显示出融会贯通的地方,那么《周易》的卦辞中是无不具备的。所以善于学习的人探求圣人之言一定从文辞开始。轻视文辞的人,是不明白言语的人。我在书中解释的,是《周易》的辞语,从这辞语中领会圣人之意,那就在于学者个人了。
  3.50 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①:《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觊有少进尔。②来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③,谓义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④(本注: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理既见乎辞矣,则可由辞以观象。故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⑤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
  ——《二程文集》卷九《答张闳中书》
  [注释]
  ①张闳中:《伊洛渊源录》云:“不详其名。”此条摘编程颐《答张闳中书》而成。②江永按:“程子云:《易传》已成书,但逐旋修补,期以七十其书可出。”《伊洛渊源录》云:“时《易传》成书已久,学者莫得传授,张闳中以书问先生,且曰:‘《易》之义本起于数。’故程子以书答之。其后先生寝疾,始以授尹焞、张绎云。”此说不甚可靠。③数:象数之数,在《易》学中指阴阳数和爻数。古代研究《周易》有“象数之学”,《周易·系辞上》:“参伍其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下之文;极其数,遂成天下之象。”象指卦象和爻象,即卦、爻象征的事物及其位置关系。古人多用象数推测宇宙或人生变化。以象数说《易》著名的有汉代京房,宋代邵雍建立了神秘的象数学体系。④二程哲学为理本论,认为未有万物之前先有这理,以此推之,也只能先有理。但理是不可见的东西,理不可明,借象以明之。朱熹说:“已前解《易》多只说象数,自程门以后人方都作道理说。”⑤茅星来解:“隐微,象之难见者;毫忽,数之难知者也。”
  [译文]
  程颐答张闳中的信中说:我作的《易传》还没有传示他人,因为自己感到精力还没有衰退,还希望再加修订有所提高。你来信中说:“《易》的义本产生于数。”说义产生于数则不对。有了理然后才有象,有了象然后才有数。《周易》中是通过卦象说明卦理,读者则从卦象明白其数。(本注:理是无形的,所以要借助卦象来说明义理;理已经通过卦爻辞表现出来了,那么就可以通过卦爻辞来认识卦象。所以说:掌握了卦之义理,那么象和数也就包含在其中了。)所以理解了卦义,那么象和数也都在其中了。如果一定要去穷究卦象直到难以见到的地步,考究其数到难以说明的程度,那只是舍本逐末,舍源寻流,是数术家所崇尚的,却不是儒者应做的事。
  3.51 知时识势,学《易》之大方也。①
  ——《二程易传·夬传》
  [注释]
  ①张伯行解:“时有盛衰,势有强弱。知时识势,惟变所适,此学《易》之大法。”大方:基本的方法、法则。
  [译文]
  认识时势,这是学《易》的根本方法。
  3.52 《大畜》初二,乾体刚健而不足以进,四五阴柔而能止。时之盛衰,势之强弱,学《易》者所宜深识也。①
  ——《程氏易传·大畜传》
  [注释]
  ①《周易·大畜卦》(〓)乾下艮上,畜,止也。张伯行解:“此取《大畜》卦爻以明识时势之义也。乾下艮上为大畜,大,阳也,畜,止也。乾之三爻,皆为艮所畜,故以四畜初,以五畜二,初、二虽刚健而不足以进者,时不利于进,势又必不能进也。四、五两爻,皆柔所应。初、二皆刚,似当以初、二为善,四、五为邪,乃谓阴柔足以止刚者。盖畜之时主乎止,而四、五位据乎上,又有可以止之势,则其象为以柔善而止夫刚恶也。学者不识此意,必昧进止之宜。”故有“时势盛衰”之论。
  [译文]
  《大畜》卦的初九和九二两阳爻,是下卦乾卦之体,其性虽刚健,但以时势而言,却不能够上进,因为上面有六四、六五两阴爻阻止着。六四、六五两阴爻,虽属阴柔,但处在上位,就能阻止初九、九二阳爻的上进。从这里看,时势的盛衰强弱,是学《易》的人应该深入思考的。
  3.53 诸卦二、五,虽不当位,多以中为美。三、四虽当位,或以不中为过。①中常重于正也。②盖中则不违于正,正不必中也。③天下之理莫善于中,于九二、六五可见。④
  ——《程氏易传·震传》
  [注释]
  ①《周易》每卦由六爻组成,自下而上,为初、二、三、四、五、上。初至三为下卦,四至上为上卦。上下卦各三爻,分别为下、中、上。二为下卦之中,五为上卦之中。居于二、五位,称得中。又六爻之中,初、三、五为阳位,二、四、上为阴位。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为当位,称为正。反之则不当位,不正。②叶采解:“正者天下之定理,中者时措之宜。正者有时而失中,中者随时而得其正,故中之义重于正。”正为一般法则,但符合法则不一定在任何情况下都合宜。中为因时制宜,则没有不正确的问题。③朱熹解:“事之斟酌得宜合理处是中,则未有不正者;若事虽正而处之不合时宜,于理无所当,则虽正而不合乎中。”④叶采举例:“《坤》六五非正也,而曰‘黄裳元吉’;《泰》九二非正也,而曰‘得尚于中行’。”《坤》六五以阴爻居阳位,不正,但由于居于上卦之中,故吉。《泰》九二以阳爻居阴位,不正,但由于居于下卦之中,故吉。
  [译文]
  各卦的二爻和五爻,即使不当位,也大多以得中为美。三爻四爻,即使当位,有的也因不得中为过。中常常比正重要。因为中就不会违背正,正的却不一定得中。天下之理没有比得中更好的,这可以从一些卦的九二爻、六五爻看出。
  3.54 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①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如何用。当储贰则作储贰使②。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执一事,则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胡瑗,字翼之,学者称安定先生,宋初与孙复、石介并称“宋初三先生”,程颐出其门下。有《周易口义》。九四作太子:指《乾》卦九四爻。按《乾》(〓)为纯阳卦,古人以为其九五爻为象征君的《乾》卦上卦居于中者,又以阳爻居五位,得中,是纯阳卦至中至正之卦,因而象征君主。则位于其下的九四爻,当储副之位,当做太子。②张伯行解:“《易》之为用,无所不该,无所不得,只看人如何用之耳。若占者所处之地当此爻,则可以此爻做此地位,如当储贰使,亦不害。”程颐说,针对某具体情况对某爻作具体解释是可以的,但不能将此爻之义拘泥于这一事物。
  [译文]
  有人问:胡瑗解《乾》卦九四爻为太子,恐怕不是卦义吧。程颐说:说是太子也不妨,只是看在什么情况下使用。如果占卜的人处于这样的地位就作太子解。九四的位置离能够象征天子的九五近,就说它是太子也没有妨碍,只是不要拘泥于一种事物。如果一爻就拘执地认为指一种事物,那么《周易》共三百八十四爻,只象征三百八十四件事也就完了。
  3.55 看《易》且要知时。①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因问:《坤》卦是臣之事,②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厚德载物”③,人君安可不用?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时知:懂得因时而异,因时而变。茅星来解引明人蔡清语:“《乾卦》卦辞只是要人如乾,《坤卦》卦辞只是要人如坤,至如《蒙》、《蛊》等卦,则又须反其义,此有随时而顺之者,有随时而制之者。《易》之道只是时,时则有此二义。”所谓二义,有随时而顺之者,是当此时人应效法卦辞的精神,有随时而制之者,是当此时人应见卦辞而戒惧。张伯行解:“所处之时既异,其用亦因以异。故看《易》且要知时,知时则随各样人各样用,不能强同而无所不通。”此解为当。②《乾》卦纯阳,《坤》卦纯阴。古人以为,以天地论,乾为天,坤为地;以男女言,乾为男,坤为女;以君臣言,乾为君,坤为臣。同一爻,不同的人有不同之用。③《坤卦·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地以其广厚之德承载一切事物。
  [译文]
  读《周易》的人要懂得易之用因时而异的道理。每卦只有六爻,但人人都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的用法,贤人自有贤人的用法,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用法,学子们自有学子们的用法,君有君的用法,臣有臣的用法,其用是无所不适不通的。于是有人问:《坤》卦是臣下的事,君主有用处吗?程颐说:这怎么无用?如《坤》卦说的:“厚德载物”,人君怎么能不用?
  3.56 《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①
  ——《二程遗书》卷十四
  [注释]
  ①反复、往来、上下是《周易》的三种卦变。朱熹解:“程子言《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这只是一个道理。阴阳之道,一进一退,一长一消,反复、往来、上下于此见之。”又说:“程子多理会他底不得。他只据理说,都不曾问他。”叶采解:“反复,如《复》、《姤》之类;往来,如《贲》、《无妄》之类;上下,如《咸》、《恒》之类。皆阴阳变易之道,而《易》之所以为易也。”反复,指两卦互为错卦,如《复》(〓)卦各爻阴阳互变,就成《姤》(〓)卦。上下,指两卦互为综卦,如将《咸》卦(〓)上下倒置过来,就成《恒》(〓)卦。往来,是一个卦体中两爻往来互换而变成另一卦,爻自下而上叫往,自上而下叫来。如《屯》(〓)卦初九、六二互易成《坎》(〓)卦,称作“初阳往二阴来”。但叶采所举《贲》与《无妄》则不合。又《周易·系辞》云:“往来不穷谓之道。”故有人称变卦为往来。可参考(1.9)注③。
  [译文]
  《周易》里边只是讲些阴阳变化的反复、往来、上下的道理。
  3.57 作《易》,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微物无不合。①
  ——《二程外书》卷七
  [注释]
  ①张伯行解:“圣人作《易》以示人,大无不包,细无不该,自乾天坤地,离火坎水之类,以至于说卦中称名取类,如昆虫草木之微,莫不有合者。”
  [译文]
  圣人制作了《周易》,大自天地幽明,小至昆虫草木这些细微的东西,一切事物之理,没有不相合的。
  3.58 今时人看《易》,皆不识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凿。若念得不熟,与就上添一德亦不觉多,就上减一德①亦不觉少。譬如不识此兀子②,若减一只脚,亦不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 ——《二程外书》卷五
  [注释]
  ①德:前人解《易》,用以表示某卦的品行、特性,如说乾有四德,元亨利贞。②兀子:今写作杌子,小凳子。
  [译文]
  今天的人看《周易》,都不知道《周易》是个什么东西,只在上边生硬解说。如果读得不熟,给他在上边添一种意思也不觉得多,减去一个意思也不觉得少。譬如不认识杌子这东西,如果减去一只脚,也不知道少了,添上一只,也不知是多。如果认得,那自然添减不得。
  3.59 游定夫问伊川“阴阳不测之谓神”①,伊川曰:贤是疑了问,是拣难的问?②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游定夫:游酢,字定夫,与杨时、吕大临、谢良佐并称程门四大弟子。所问为《周易·系辞上》之语。②贤:指代词,如说你。叶采解:“游氏或未之深思,特以此语艰深而率尔请问,故伊川不答,直攻其心,欲使反己而致思也。”张伯行解:“疑了后问,一与之语,郁而能通,便涣然冰释,久必不忘,自是切问。问若拣择难的问,心没紧要,口头搬弄,纵与之言,过辄忘了。”
  [译文]
  游酢问程颐“阴阳不测之谓神”怎么理解,程颐反问他:你是有了疑问来问呢,还是拣了这句难就来问呢?
  3.60 伊川以《易传》示门人曰:只说得七分,后人更须自体究。 ——《二程外书》卷十一
  [译文]
  程颐把他写的《易传》给弟子们看,说:这书上只把《周易》的道理讲了七分,后人还需要自己体察考究。
  3.61 伊川先生《春秋传序》曰①: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②二帝以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子、丑、寅之建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③圣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事之谬,秦至以建亥为正;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④岂复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复作也,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⑤先儒之传曰:“游、夏不能赞一辞。”⑥辞不待赞也,言不能与于斯耳。斯道也,惟颜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⑦此其准的也。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⑧至于经世大法,则不知也。⑨《春秋》大义数十。⑩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时措从宜者,为难知也。⑪或抑或纵,或与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⑫夫观百物,然后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传》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而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能极圣人之蕴奥,庶几学者得其门而入矣。 ——《二程文集》卷八
  [注释]
  ①此条为《二程文集》卷八程颐《春秋传序》全文。程颐作《春秋传》,书未成。今《程氏经说》中有《春秋传》一卷。②《周易·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即关于天、地和人类的法则。张伯行解:“为之制节谨度,以息其相争夺之风,道在有以制之;为之播种佃渔,以遂其相生相养之业,道在有以导之;为之庠序学校,以尽其人伦物理之常,道在有以教之。三者具矣。建极秉彝而人道立,五气顺布而天道成,山川奠位而地道平。三极之道尽焉。”③二帝:尧、舜。三王:夏禹、商汤、周文武。二帝三王是儒家推尊的古代圣王。朱熹解:“先天谓天时未至而妄以私意开之。”张伯行解:“当其可谓之时。”三重:《礼记·中庸》:“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三重:即三种重大的事,即议礼、制度、考文。夏代建寅,以寅月(农历正月)为一年之始(正);殷代建丑,以丑月(农历十二月)为正月;周代建子,以子月(农历十一月)为正月。按古人之说,天开于子,周建子为天正;地辟于丑,商建丑为地正;人生于寅,夏建寅为人正。三正本于三才更始,则“天运周矣”。《论语·为政》:“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汉马融注“所损益”说:“所损益者,谓文质三统。”朱熹《四书集注》说:“文质,谓: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三统,谓:夏正建寅为人统,商正建丑为地统,周正建子为天统。”张伯行解:“夏尚忠,商尚质,周尚文,皆本仁义为致用,则人道备矣。”④秦建亥,以十月为岁首,亥为岁首,不符合三正“以三才为更始”之意,所以说它“谬”。汉以智力把持天下,礼乐制度悉袭秦代,无复三代之遗风,人道失其正,故说“悖”。持世:把持天下。汉不是以德政治理天下,而是靠智力把持天下。⑤语出《礼记·中庸》。程颐说,《春秋》是千百代的帝王都不能更改的基本法则。⑥语出《史记·孔子世家》。游、夏:孔子弟子子游、子夏。张伯行解:“赞,助也。游、夏于圣门擅文学之科而不能赞一辞者,胡文定所谓‘笔者笔,削者削,皆裁自圣心,而游、夏不能与焉者也。’”⑦朱熹解:“不是孔子将《春秋》大法向颜子说,盖三代制作极备矣,不可复作,告以四代礼乐。只是集百王之大法,其作《春秋》,善者则取之,恶者则诛之,要亦明圣王之大法而已。故伊川引以为据。”按此解不为确当,“闻之”当指下文“行夏之时……”言,为孔子答“颜渊问为邦”语。引文见《论语·卫灵公》,《韶》舞为舜时乐舞,何晏解:“《韶》,舜乐也。尽善尽美,故取之。”⑧前人认为,《春秋》文字简短,而常寓褒贬善恶于一字一语之中,即所谓春秋笔法。东晋范宁《春秋穀梁传序》说:“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⑨经世:治理国事,《后汉书·西羌传论》:“贪其暂安之势,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晋葛洪《抱朴子·审举》:“故披《洪范》而知箕子有经世之器,览《九术》而见范生怀治国之略。”经世大法:治理国家的基本法则。⑩张伯行解:“《春秋》之大义可炳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尊内攘外,贵王贱霸,扶阳抑阴,如此之类,不过数十,乃易见耳。”⑪微辞:委婉而隐含讽谕的言辞,《公羊传·定公元年》:“定哀多微辞。”孔广森通义:“微辞者,意有所托而辞不显,唯察其微者,乃能知之。”隐义:暗藏的旨意和深奥的义理。张伯行解:“惟其迹有所嫌,不得不微其辞,辞微而未尝不显。事有所讳,不得不隐其义,义隐而隐所以彰。以时措之,悉合乎宜。此非明晓通贯,不能深知其意也。”⑫叶采解:“或有功而抑,或有罪而宥;或功未就而予,或罪未著而夺;或尊而退之,或卑而进之;或婉其辞,或章其实。要皆得乎义理之安而各当其则,文质之中而不华不俚,宽猛之宜而无过与不及,是非之公而无有作好作恶。”制事:谓处理政治、军事等重大事件。《尚书·仲虺之诰》:“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揆:揆度,度量,衡量揣度。两句说:《春秋》是裁断事务的标准,把握道义的规则法度。
  [译文]
  程颐《春秋传序》说:上天生育了下民,一定要有超群出类的英才出来做他们的君主长官,治理他们以平息相互争夺,引导他们以使生物养民得以进行,教化他们使之懂得人与人之间的伦常之理,这样建立了人的法则,成就了天的法则,定下了地的法则。尧、舜二帝以上,圣贤世世出现,随时宜制定典章制度,顺应着各时期风俗之宜,而不在时机未成熟时开导人民,各位圣王都按照时代的情况去立政。等到夏禹、商汤、周文武三王迭兴,治理天下的各种大事都已经完备了。三代或建子为天正以一月为岁首,或建丑为地正以十二月为岁首,或建寅为人正以十一月为岁首,本于天、地、人三才为更始,至此天运已经周备了。三代的典章礼文或崇尚信诚,或崇尚质朴,或崇尚文采,人伦之事也已经完备了。三代以后,圣王既已不再出现,那些做天下君王的人,纵使想摹仿古代的遗迹,也因不明古制,只不过按照自己私下的想象胡乱作为而已。事情的荒谬,以至于出现了秦朝以建亥为正以十月为岁首。违背治国之道,汉朝竟然用智力把持天下,哪里还懂得先王之道呢?孔子生当周朝末年,他考虑到圣人不再出现,顺应天时以治理天下的人再也不会有了,于是作了《春秋》这部书,成为历代帝王治理天下不可更改的根本法则。就像《中庸》上说的“用夏商周三代圣王的治国之道来考查,没有违背的;设立于天地之间,合乎天地之道而没有不通的;用鬼神的隐微之道验证,没有可疑的;行用百代,直等到后世圣王再次出现,也不会发生疑惑”啊。前代儒者曾说:孔子作《春秋》,“连子游、子夏这些熟悉文献的人都不能帮着写一句话”。语言文辞不需要他们帮着写,这里说的是他们没有这个水平来参与这件事。《春秋》中体现的这个道,只有颜渊曾经听孔子说过,这就是“用夏朝的历法,坐殷朝的车子,戴周朝的帽子,音乐就用舜时的《韶》舞”。这是孔子定的准的。后代把《春秋》看成一部史书,认为其中体现的不过褒善贬恶而已。至于其中贯穿的经济天下的根本法则,却不了解。《春秋》书中包含大义数十条。这些义理虽然重要,但它们显赫得就像天上日星,容易认识;只有那些微言隐义,按照时宜措置的地方难以认识。所述的事,有贬抑的,有放任的;有赞扬的,有抨击的;有的原本卑下书中加以尊崇,有的原本尊崇书中加以抑退;有明显的事写成隐微,有隐微的事写得明显,都一定要完全地符合义理。语言恰如其分地处理文采与质朴而得其中,评价不宽不苛而得其宜,评判不毁不誉而存其公,它是裁断事务的标准,把握道义的楷模。正如观察了各种事物,然后才能明白天地化工之神妙;聚集众多的材料,而后才能明白各自在建房中的用途。读书学道也是如此,要在一事一义上理解圣人的用心,除非上智的大贤是不能够的。所以学《春秋》的人,一定要优游而不迫,涵泳而有余,默识而心通,然后才能认识到它的隐微之处。后代的王者如果懂得了《春秋》之义,即使他没有夏禹商汤那样的德行,也还可以效法三代之治。自秦朝以后,《春秋》之学不传。我为圣人的心意不被后人理解而哀伤,所以作了《春秋传》加以阐明,以使后来的人弄通《春秋》的文字进而探求其义理,掌握其中的意义进而效法其功用,那么三代之治就可以恢复了。这部《春秋传》,虽然未能穷尽包含在《春秋》一书中的圣人之道的奥义,但差不多可以让学习的人找到一个门径进去了。
  3.62 《诗》《书》,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诗》《书》如药方,《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不如载之行事深切著明”者也。①有重叠言者②,如征伐、盟会之类。盖欲成书,势须如此。不可事事各求异义,但一字有异,或上下文异,则义须别。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圣人之用:圣人将其道运用于事。《史记·太史公自序》:“上大夫壶遂曰:‘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之董生曰:……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悬空地讲大道,不如通过行事表现出来深入透彻显明。②重叠言者:多次出现的语言和记载。
  [译文]
  《诗经》、《尚书》,是承载圣人之道的文字;《春秋》一书,则是圣人用以明道的。如果把《诗经》、《尚书》比作药方,《春秋》就像用这些药方治病。圣人将其道运用于事,全在这部书里了,这就是孔子自己说的,垂之空言,“不如通过行事表现出来深刻透彻显明”。书中有近义词重叠使用的,如征伐、盟会之类的事件。原因是想写成一部书,势必如此。不能每一事即使相同也要分别推求其中不同的含义,只是如果有一字不同,或上下文不同,那么其中含义也应不同。
  3.63 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①也。律令②唯言其法,至于断例,则始见其法之用也。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断例:即案例。②律令:法律条令。晋杜预《律序》:“律以正罪名,令以存事制。”
  [译文]
  五经中有《春秋》,就像法律中有案例。法律上只写法律条文,到案例中,才能看到这些法律应该如何掌握应用。
  3.64 学《春秋》亦善,一句是一事,是非便见于此,此亦穷理之要。然他经岂不可以穷理?但他经论其义,《春秋》因其行事,是非较著,故穷理为要。尝语学者:且先读《论语》《孟子》,更读一经,然后看《春秋》。先识得个义理,方可看《春秋》。《春秋》以何为准?无如中庸。欲知中庸,无如权。①须是时而为中。若以手足胼胝、闭户不出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则于此为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为中。②权之为言,秤锤之义也。何物为权?义也,时也。只是说得到义。义以上更难说,在人自看如何。③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中庸:程颢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二程遗书》卷七)参考(2.89)注⑩。权:有权衡、权变义,分别见(2.65)、(2.108)注。②手足胼胝(piánzhī):指禹急于救天下之难,手掌脚底因长期劳动摩擦而生的茧子。《史记·李斯列传》:“禹凿龙门,通大夏,疏九河,曲九防,决渟水致之海,而股无胈,胫无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闭户不出:《孟子·离娄下》:“乡邻有斗者,被发缨冠而往救之,则惑也。虽闭户可也。”这是颜回的处事态度。③义以上更难说:茅星来解:“义者谓事物之所当然,义以上者则其所以当然之故也,在人自看如何。”“非可以言语形容也。”张伯行解:“义者,所以酌乎时措之宜,往来于事物之间者也。此就用上说,一事各有一义,只好说到此。若义以上,则自用溯体。处物之义,本于在物之理。在物之理,一实万分,不可以言尽,在人切己体认,自看如何耳。”
  [译文]
  学《春秋》也很好,一句话就是一件事,是非便从这事中看出,这也是穷理的关键。难道读其他经书不能穷理吗?别的经书只讲应当如何,《春秋》则借助于历史实事,是与非在比较中显得突出,所以成为穷理的关键。我曾经对学生们说:且先读《论语》、《孟子》,再读一部经书,然后看《春秋》。先懂得了义理,才能看《春秋》。《春秋》判断是非以什么为准呢?没有超过中庸的了。想要懂得中庸,没有超过懂得权衡轻重的了。应该是因时得宜而为中,如果在大禹的急天下之难,和颜回的闭门不出中间取一个不急不缓的中,那就不是中。如果应当手足胼胝急天下时,那么这样做就是中;如果应当闭门不出时,这样做也是中。权字的意思,就是俗语说的秤锤。做事应该以什么作为校订轻重的准则呢?那就是义,就是时宜。只能说到义,义以上的就不好讲了,在各人自己怎么样去领会了。
  3.65 《春秋》传为案,经为断。①(本注:程子又云:某年二十时看《春秋》,黄聱隅②问某如何看,某答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传:指《春秋》三传:《左氏传》、《公羊传》、《穀梁传》。从行文看,传主要指《左氏传》。案:案例。断:断案时的断语。(②黄聱隅:名晞,字景微,学者,自号聱隅子。
  [译文]
  《春秋》书中,解经的传文好比案例,经文就像断语。(本注:程颐又说:我二十岁时看《春秋》,黄晞问我如何看,我回答说:用传文去考察经文记载的事件详情,用经文来判断传文的真与伪。)
  3.66 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须要识其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且如读《高帝纪》,便须识得汉家四百年终始治乱当如何。是亦学也。①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高帝纪》:指《史记·高祖本纪》。叶采解:“观高祖宽大长者,能用三杰,则知汉所以得天下;观其入关,除秦苛法,则知汉所以立四百年基业;观伪游云梦,则知诸侯王以次而叛;观系萧相国狱,则知汉之大臣多不终保。”
  [译文]
  凡读史书,不仅仅要记住历史事件,还要明白其中治乱安危兴废存亡的道理。比如读《史记·高祖本纪》,就应该看出汉朝四百年始终治乱应该会是什么情况。如此才叫学习。
  3.67 先生每读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败,然后却看。有不合处,又更精思。其间多有幸而成,不幸而败。今人只见成者便以为是,败者便以为非,不知成者煞有不是,败者煞有是底。 ——《二程遗书》卷十九
  [译文]
  程颐先生常常读史读到一半时,就放下书本思考,预料其成败,然后再看。有预料与史实不合的地方,又进一步深入思考。其中多有侥幸成功的,有不幸而失败的。今人只看到成功的便以为他对,失败的就认为他错,不知道成功的很有些不对的,失败者很有些正确的。
  3.68 读史须见圣贤所存治乱之机,贤人君子所以进退,便是格物。① ——《二程遗书》卷十九
  [注释]
  ①张伯行解:“贤人君子出而在朝,则世将治之机也;若退而在野,则世将乱之机也。”格物:推究事理。参考(3.9)注。
  [译文]
  读史书应该看到著书圣贤在书中表现的治乱的先兆,以及贤人君子进身退隐的原因,这就是推究事理。
  3.69 元祐中,客有见伊川者,几案间无他书,惟印行《唐鉴》一部。①先生曰:近方见此书。三代以后,无此议论。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元祐:宋哲宗年号。《唐鉴》:范祖禹著。祖禹,字淳夫。《二程外书》卷十一又记:“范淳夫尝与伊川论唐事,及为《唐鉴》,尽用先生之论。先生谓门人曰:淳夫乃能相信如此。”
  [译文]
  元祐年间,有位客人去见程颐,见书案上没有别的书,只有一部印行的《唐鉴》。程颐说:近来才见到这部书。自从三代以后,没有这样好的议论。
  3.70 横渠先生曰:《序卦》不可谓非圣人之蕴。①今欲安置一物,犹求审处,况圣人之于《易》?其间虽无极至精义,大概皆有意思。观圣人之书,须遍布细密如此。大匠岂以一斧可知哉?
  ——张载《横渠易说·序卦》
  [注释]
  ①《序卦》:《周易》中解说六十四卦排列顺序的篇名,为《十翼》之一。茅星来解:“以韩康伯注有‘《序卦》非《易》之蕴’之说,故特辨之。”韩康伯,名伯字康伯,东晋学者。
  [译文]
  张载说:《序》卦不能说反映的不是圣人的深意。今天人们想安排一件东西的位置,尚且要审慎地安置,何况圣人排列《易》卦的位置呢?《序》卦中虽然没有极至的精义,但大体说都有意思。看圣人的书,也应该像《序》卦一样布置细密。难道仅从一斧砍削上就可以认识一位巨匠吗?
  3.71 天官之职,须襟怀洪大,方看得。①盖其规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致曲穷究,凑合此心,如此之大,必不能得也。释氏锱铢天地②,可谓至大,然不尝为大,则为事不得。若畀之一钱,则必乱矣。
  又曰:太宰③之职难看,盖无许大心胸包罗,记得此,复忘彼。其混混天下之事,当如捕龙蛇搏虎豹,用心力看方可。其他五官便易看,止一职也。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此条就读《周礼》一书议论。所谓“看”即读。按周建六官,取法天地四时,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其中冢宰总御众官。与此对应,《周礼》一书分六篇,依次为《天官冢宰第一》、《地官司徒第二》、《春官宗伯第三》、《夏官司马第四》、《秋官司寇第五》、《冬官考工第六》。本条所言“天官之职”、“太宰之职”,都指《周礼》第一篇《天官冢宰》。按此条又见《经学理窟·周礼》,文字略有不同。②锱铢天地:佛教大小相对论,意即锱铢之微就含有天地之大。锱和铢都是古代极小的重量单位,故锱铢是细小、微末之意。③太宰:即冢宰,辅助帝王治理国家。
  [译文]
  《周礼》中讲天官冢宰之职的第一篇,需要有广大的胸怀,才能看得。因为这篇所讲的冢宰之职规模最大,如果没有广大的心胸,想在每一事上都弄得委曲详尽,一切事都凑合而成,这样的心胸广大,不是真的广大,必然不能贯通冢宰之事。佛教说的锱铢之中含天地之大,可以说是大了,但他们只说大话而没有做过大事。如果给他一个钱那么大的事,就一定乱了。
  又说:讲太宰这个职位的内容不易看,因为你没有这么大的心胸去包罗这纷繁的事,记得这些,又忘了那些。这些乱糟糟的天下事,要去记它,应该像捕龙蛇斗虎豹一样,用如此大的心力去看才行。讲其他五种官职的几篇则容易看,因为只讲一种职责。
  3.72 古人能知《诗》者惟孟子,为其以意逆志也。①夫《诗》之志至平易,不必为艰险求之。今以艰险求《诗》,则已丧其本心②,何由见诗人之志?(本注:诗人之情性温厚平易老成,本平地上道著言语。今须③以崎岖求之,先其心已狭隘了,则无由见得。诗人之情本乐易④,只为时事拂着他乐易之性,故以诗道其志。) ——张载《经学理窟·诗书》
  [注释]
  ①《孟子·万章上》:“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如何“以意逆志”,前人解说不一。汉代赵岐《孟子注疏》说是:“以己之意逆诗人之志。”朱熹《孟子集注》也说:“当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清人吴淇则认为以意逆志是“以古人之意求古人之志,乃就诗论诗”(《六朝选诗定论缘起》)。今人一般认为以意逆志是根据作品的全篇立意,来探索作者的心志。②本心:心之本然。这里具体指人之平易之心。③须:表转折,却,反倒。④乐易:和乐平易。《荀子·荣辱》:“安利者常乐易,危害者常忧险;乐易者常寿长,忧险者常夭折。”杨倞注:“乐易,欢乐平易也。”
  [译文]
  古人能够理解《诗经》的只有孟子,因为他以自己的体验去揣测诗人之志。《诗经》中包含的心志本来是极其平易的,不必当做高深难通的东西去推求。现在以高深难通去探求《诗经》,那么你自己的本然平易之心先已丧失了,还怎么能明白诗人之志?(原注:诗人的性情原是温厚、平易、老成的,本来像站在平地上说话一样。现在要用艰险难通的眼光去探求它,自己的心先狭隘了,那就无法理解。诗人的感情原本是愉快而平易的,只因为时事触动了他愉快平易的本性,所以才用诗来抒写他的心志。)
  3.73 《尚书》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只欲解义,则无难也。① ——张载《经学理窟·诗书》
  [注释]
  ①按程颐曾说:“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见(3.23)。义,指字面意思。意,指文章意蕴。只欲解义:只想理解字面意思。
  [译文]
  《尚书》难读,难在难得有如此大的心胸。如果只想理解字面意思,那并没有什么困难。
  3.74 读书少,则无由考校得义精。盖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读书则此心常在,不读书则终看义理不见。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茅星来解:“此以见读书非徒穷理之事,实亦养心之要也。”维持此心,此心常在,都是不使心放逸之意。《尚书·毕命》:“虽收放心,闲之维艰。”《孟子·告子上》:“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放即放纵,放逸。参考(4.8)及注。心指人本善之心。朱熹解:“人常读书,庶几可管摄此心,使之常存。”
  [译文]
  人读书少,就无法考校得义理精详。因为书可以用来维持人的本善之心。一时放下书本,那么一时在修养德性上就有懈怠。常读书就能常存此心。不读书则到底也不能明白义理。
  3.75 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但通贯得大原①后,书亦易记。所以观书者,释己之疑,明己之未达,每见每知新益,则学进矣。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大原:根源,本源,基本精神。《汉书·董仲舒传》:“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译文]
  读书应该能够背诵,精思多在夜里,或者在静坐时理解了。不能记熟就不能在深夜或静坐时思考。反过来说,只要能贯通书的基本精神,然后去记,书也容易记。人们看书的目的,是消解自己的疑问,明白自己原来不懂的东西,每读一次都有新的收益,那你的学业就进步了。在没有疑问的地方发现了疑问,才是进步。
  3.76 六经须循环理会,义理尽无穷。待自家长得一格,则又见得别。 ——张载《横渠语录》
  [译文]
  六经需要循环反复地阅读领悟,义理没有穷尽。等到你自身的水平提高了一个等级,你就会有新的见解。
  3.77 如《中庸》文字辈,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明。①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此条又见《经学理窟·学大原下》:“以《中庸》文字辈,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明,纵其间有命字未安处,亦不足为学者之病。”
  [译文]
  如《中庸》这样的文字,直须一句一句地领会,使其言前后互相发明。
  3.78 《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未可学。先儒①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先儒:前代儒者,此指汉、唐儒者。
  [译文]
  《春秋》这部书,古时没有,是孔子自己作的,只有孟子能理解。不是理义精熟的人,恐是不能学的。前世儒者未达到这样的水平而去研究它,所以他们的解释多生硬穿凿。

知识出处

近思录

《近思录》

出版者:中州古籍出版社

本书记述了《近思录》是南宋朱熹和吕祖谦编订的理学入门书和概论性著作。它选取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4人语录622条,分类编辑而成。这次整理,以江永集解本为底本,文字校勘,主要参校茅星来集注本,也参考了叶采本与张伯行本,随校随改,未出校记。注释重在指明语言出处或理论渊源,有义理难明者指明义理。有关义理阐释,尽可能借助朱熹、叶采、茅星来、江永、张伯行等旧解,旧解无法借助则自加解说。翻译不是字句对译,以明理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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