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为学大要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近思录》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5222
颗粒名称: 卷二 为学大要
分类号: B244.7
页数: 78
页码: 58-135
摘要: 本卷记述了朱熹近思录为学大要其中包括《通书·志学》、《通书·陋》、《程氏易传·复传》、《程氏易传·颐传》、《程氏易传·震传》、《程氏易传·艮传》、《二程遗书》、《二程外书》、《程氏易传·夬传》、张载《正蒙·诚明》、《程氏易传·坤传》等等。
关键词: 近思录 注释 译文 理学

内容

2.1 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①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②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③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④
  ——周敦颐《通书·志学》
  [注释]
  ①天:指天人。《庄子·天下》:“不离于宗,是谓之天人。”希:仰慕,由仰慕而效法、追求。②事见《尚书·说命下》,记伊尹云:“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意思是说:我不能使我的君主成为尧舜那样的圣君,心中感到惭愧羞耻,感到像在闹市被鞭挞一样。天下有一个男人没有得到合适的安置,就说:这是我的罪过。伊尹:商汤时贤臣。③《论语·雍也》载孔子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不迁怒,不把对甲的怒气迁移(发泄)到乙(别的人和事)上。颜渊:名颜回,孔子弟子。④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伊尹和颜回是周敦颐在儒家先贤中标举出的两种类型的人格榜样,即伊尹是儒家致君泽民的榜样,颜回是人格修养的典范。
  [译文]
  周敦颐说:圣明的人希望自己成为天人,贤能的人希望自己成为圣人,普通的士人希望自己成为贤人。伊尹,颜回,是大贤人呀。伊尹以不能使自己的君主成为尧舜那样的圣君为耻,天下有一个男人没有得到合适的安置,他就感到像在闹市被鞭挞一样耻辱;颜回不把怒气转移到别人身上,同一过错不会犯第二次,他的心长时间不离开仁德。如果一个人把伊尹的志向作为自己的志向(使其君为尧舜),学习颜回所学的东西(在体圣人之道中追求圣人的精神境界),若超过他们就成为圣人,赶上了他们就成了贤人,即使赶不上也能得到美名。
  2.2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① ——周敦颐《通书·陋》
  [注释]
  ①朱熹解:“欲人真知道德之重,而不溺于文辞之陋也。”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明曹端《通书述解》卷下:“畜之于中则为吾之德行焉,发之于外则为吾之事业焉。”
  [译文]
  圣人的学说从耳朵里听进去,记在心中,蕴含于自身则成为德行,实行起来则成为事业。那些认为学习圣人之道仅仅是学习圣人之文辞而已的人,太浅陋了。
  2.3 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①夫《诗》《书》六艺②,三千弟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何如?”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③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④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惧、爱、恶、欲。⑤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⑥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⑦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⑧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⑨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⑩,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⑪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⑩,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⑬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⑭,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⑮,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二程文集》卷八《颜子所好何学论》
  [注释]
  ①《论语·雍也》:“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本条乃据程颐《颜子所好何学论》一文改编而成,有较大删节。文集题下注:“先生始冠,游太学,胡安定以是试诸生,得此论,大惊异之,即请相见,遂以先生为学职。”胡安定,即胡瑗,字翼之,宋泰州海陵(今江苏泰州)人,世居陕西安定堡,学者称安定先生。官至太常博士,与孙复、石介并称“宋初三先生”,为理学之先驱。②《诗》《书》六艺:孔子教学的主要内容。六艺:或指礼、乐、射、御、书、数六种技艺,见《周礼·地官·保氏》,孔子以之教其弟子,《论语·述而》记孔子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即六艺。或指《易》、《书》、《诗》、《礼》(三礼)、《乐》、《春秋》六经。③五行:中国古人认为,金、木、水、火、土五种物质是构成世界万物的元素,称作五行。《国语·郑语》:“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万物。”人为万物之灵,禀五行之秀气而生。战国时又以仁、义、礼、智、信五常为五行。参看(1.1)及注。④真而静:朱熹解:“真便是不杂无人伪,静便是未感。”五常又称五性,见《白虎通》卷三《情性》:“五性者何?谓仁、义、礼、智、信也。”⑤古人认为,“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礼记·乐记》),于是情生焉。人有七情,即“喜、怒、哀、惧、爱、恶、欲”(《礼记·礼运》)。⑥凿:凿伤。情感达到炽烈的地步以后,人心就更加摇荡,人的本性就被凿伤了。⑦邪僻:乖谬不正。梏:手铐,戴上手铐,引申作限制,束缚。⑧这几句是对自明而诚学习过程的解说。《礼记·中庸》:“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诚实无欺,真实无妄。明,光明,明白。“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天生而诚的是圣人,由诚自然就明。通过努力实现诚(诚之)而达到诚的是贤人,是通过学习而达到诚的,他们必先明理而后能诚,即“自明诚”,也即自明而诚。⑨《论语·里仁》:“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造次:仓猝,匆忙,仓猝匆忙之中。颠沛:困顿挫折。出处语默:《周易·系辞上》:“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⑩《孟子·尽心下》:“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动容周旋:动作,容貌,身体的运转。《礼记·射仪》:“进退周旋必中礼。”⑪《论语·颜渊》载颜回问仁,孔子以此四句对。颜回说:“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事,从事,实行,实践。⑩《礼记·中庸》:“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也。”《周易·系辞下》:“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之,知之未尝复行之也。”这些都是孔子称赞颜回的话。⑬颜回之学,学以至于圣人,是颜回之追求,但尚未成为圣人。这段说颜回之贤与圣人的区别。《礼记·中庸》:“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无须思虑心中自然明白,不用努力自然从容中道,这是天生而诚的圣人。颜回尚需要“学”与“勉”。《孟子·尽心下》:“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守之:守持其善与诚而不失之。化之:与之融而为一,自然拥有善与诚。守之为贤,化之则达到了圣的境界。⑭假之以年:让他多活几年。假,借。颜回不幸早死。⑩求诸己:《孟子·尽心上》:“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求诸外:向外界寻求身外的学问,这里指学习辞章之学等。
  [译文]
  有人问:孔子的门下,有弟子三千,孔子只称赞颜回为好学。想那《诗》、《书》、《易》、《礼》、《乐》、《春秋》,三千弟子并非不曾学习并贯通,如此说来颜回他所独自喜好的又是什么学问呢?程颐回答说:是通过学习达到圣人的境地成为圣人啊。又问:圣人也可以通过学习达到吗?回答说:是的。又问:怎样学习呢?回答说:天地间储存着精气,禀赋了五行之秀气而生的是人。人的天性是真而静的,当未表现为情感时,本性中具备了仁、义、礼、智、信所有的善性。当人的形体形成以后,外物刺激人的形体而感动了人的内心。内心感动,七情也就产生了,所谓七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情感达到炽烈的地步以后,人心就更加摇荡,人的本性就被凿伤了。所以明智的人约束自己的情感使之合于中,以正其心,以养其性。愚暗的人却不懂得要约束它,放纵自己的情感以至于走向邪僻,束缚了纯善的本性而使之丧失。但为学的方法,一定要先做到内心明白,知道进取的方向,然后努力实行以求到达目的,这就是前人所说的由明到诚呀。使自己达到诚的方法,在于信圣人之道的笃诚;信道笃诚,实行时就果决;实行得果决,守持得就牢固。仁义、忠信不离开自己的内心,匆忙仓促中也一定牢记仁义忠信,困顿挫折中也不忘仁义忠信,出而用世、退而隐居,以及说话时、缄默时,都刻刻不忘仁义忠信。长久保持而不丢失,就会使自己安稳地置身于仁义忠信之中。到了自己的举止容仪、行为动作全部符合礼的要求了,那么邪僻之心就无由产生了。所以颜回要实践的,就称作:“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孔子称赞颜回,则说他“学到了一种善行,就谨慎地奉持着放到自己心上而不让它丢失”。又说他“不把怒气迁移到别人身上,同样的错误不犯两次”,“有了不好的行为没有认识不到的,认识到以后没有再去做的”。这就是他爱好圣人之道的笃诚,并从而学习的方法呀。但是圣人则是无须思虑心中自然明白,不用努力自然从容中道。颜回却一定要经过思考才能有收获,一定要经过努力,才能做到适中。他离成为圣人还有一息之差。他所没能达到圣人境界的,是只能谨守圣人之道,还没有达到化的地步。以他的好学之心,让他多活几年,则不久就会达到化境了。后人不明白,认为圣人本是生而知之的,不是通过学习所能做到的,为学之道于是就丧失了。今天的人们学习不是求得自我修养的提高,而是去读些他人的东西,认为博闻强记、巧文丽辞是学问之工,把言辞修饰得繁富华丽,这样的人少有能学得圣人之道的。那么今日的学问,与颜回所喜爱的学问是不同了。
  2.4 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①: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②何如?明道先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③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④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⑤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是反鉴而索照也。⑥《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⑦孟子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⑧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两忘则澄然无事矣。⑨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⑩也。是则圣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⑪矣。 ——《二程文集》卷二《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
  [注释]
  ①本条乃改编程颢《答横渠张子厚先生书》一文而成,文字略有出入,删去了最后一节。程朱学派称此文为《定性书》。所谓定性即定心,使心不动。《朱子语类》卷九十五:“定性字说得诧异,此性字是个心字意。”定性,即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要求人做到物我不分,内外两忘,应顺万物而不动情,心不动于物而内欲不萌。其论实出自老庄。②《礼记·乐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张载理解的定性,是使心常保持“寂然不动”的状态,但却无法排除外物之感,心也就不能不动,以此为“累”。叶采解:“此章就‘犹累于外物’一句反复辨明。”③真德秀说:“愚谓定性者,理定于中而事不能惑也。理定于中,静时固定,动时亦未尝不定也。不随物而往,不先物而动,故曰‘无将迎’。理自内出而周于事,事自外来而应以理,理即事,事即理,故曰‘无内外’。”(《西山读书记》卷二)《庄子·应帝王》:“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成玄英解:“将,送。物有去来而镜无迎送,来者即照,必不隐藏。”无将迎即任顺自然。按程颢之所谓无将迎,无内外,实即庄子“两忘以化其道”(《庄子·大宗师》)。达到寂然不动、澄然无事、淡然无为之境地。叶采解:“盖万物不同而无理外之物,万理不同而无性外之理。凡天下之物、理,酬酢万端,皆吾性之所具也。所谓定性者,非一定而不应也。发而中节,动亦定也;敬而无失,静亦定也。”④按二程之说,“性即理也”,“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见1.38、1.39),这些不同的概念,就其实质说,都是一回事。既然天下无性外之物,由此逻辑推之,世间一切事物都不在性(心)外。这一节要说明的是:不能将内心和外物分而为二。这是定性的前提。以内外为二本:即以内在的性(心)为一本原,外在的物为一本原,那就是两者互不管摄,为互相孤立的两个东西。当互相感应时,就不能和谐一致,而有彼此的纷乱,就不可称作定。⑤“夫天地之常”几句说:天地之所以恒常不变,是因为天地之心遍及万物而无其独有之心;圣人之所以无所不适,是因为圣人之情顺应万事而无一己之情。扩然而大公:推广自身而成为大公,达到与天地同其体的境界。参考(2.89)之论。茅星来解:“‘扩然大公’二句,乃一书(按指此《定性书》)之纲领也。”引文为《周易·咸卦》九四爻辞。憧憧:往来之貌。其《彖》辞曰:“咸,感也。”程颐《易传》解云:“四在中而居上,当心之位,故为感之主。而言感之道,贞正则吉而悔亡,感不正则以有悔也。”“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思之所及者有所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是其朋类则从其思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此即阐明心普万物而无心,情顺万事而无情之意。二程之意,乃推广自我而为大公,则忘记了物我、内外的界限,便能做到无私、无心,也就是物我一体。参考(1.48)。⑥张伯行解:“人情见理不明,而各有所蔽”,“大率所患在于自挟一己之私,而欲用其察察之小智。自私则出而应物,凡有所为,皆欲以己御物,不肯应乎事物之当然之迹”。“用智则当其存主于中,自负明觉,皆是机心用事,而不能任其本体自然之哲。”迹:事物的形迹,其概念源于庄子。反鉴而索照:西晋夏侯湛《抵疑》:“子不嫌仆德之不劭而疑其位之到,是犹反镜而索照,登木而下钓。”反,反面。用镜子的反面去照物。⑦见《周易·艮卦》辞。《彖》辞曰:“艮,止也。”程颐《易传》解释说:“人之所以不能安其得,动于欲也,欲牵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道当艮其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无欲以乱其心而止乃安。不获其身,不见其身也,谓无我也。无我则止矣。”“行其庭不见其人,庭除之间至近也,在背则虽近不见,谓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也。”此是阐述无欲无私方能止。止,即定心,定性。按其说实本《老子》“不见可欲,使心不乱”。⑧《孟子·离娄下》:“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杨伯峻译:“天下的讨论人性,只要推求其所以然就行了。推求其所以然,基础在于顺其自然之理。我们厌恶使用聪明,就是因为聪明容易陷于穿凿附会。”凿:穿凿,牵强,不顺从物之天然之性。(⑨《庄子·大宗师》:“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内外之两忘:泯没内心与外物的区别,达到物我混一之境。澄然无事:即淡漠无为。近于庄子的坐忘境界。这几句说:与其否定外物肯定内心,不如内外两忘的好。内外两忘就能做到澄然无事。⑩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不取决于他的内心而取决于他遇到的事物。圣人之心本无喜怒。参考(5.27)及注。⑪思过半:《周易·系辞下》:“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这里是说,对于道,已经大体了解其意蕴了。
  [译文]
  张载问程颢说:要定性但还做不到内心不动,因为内心仍然受到外物的影响,怎么办呢?程颢回答说:所谓定性,心动也定,心静也定。不分心应外物或外物入心,也根本没有了内心与外物的分别。如果把外物作为外,牵引着你的内心跟随着外物,这是把你的心分成了内和外。况且如果认为你的心会随物在外,那么当它应物在外时,什么是在内的呢?这是有意于拒绝外物的诱惑,却不知道心性本来并不分内外。既然把内外当做两个东西,那又怎么能够就说定性呢?天地之所以恒常不变,是因为天地之心遍及万物而无其特有的心;圣人之所以无所不适,是因为圣人之情顺应万事而无一己之情。所以君子要通过学习朝着圣人的方向努力,最好不过的就是推广自身而成为大公,万物之来都能顺应。《周易》上说:“虚己就吉,就没有了悔吝。如果心思不定地走来走去,就只有少数的朋辈会顺从你的思路。”如果一门心思地想如何消除外物的诱惑,你将会看到东边的诱惑刚消除,西边的诱惑又出现了。不仅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消除,而且外物多得无穷无尽,诱惑也就无穷无尽,也没办法消除。人的性情都被这样那样蔽塞着,所以都不能到达圣人之道,被蔽塞的原因大多是由于自私和用智。自私就不能把自己的作为统一于顺应外物当然的形迹,用智就不能以明觉符合于本体之自然。现在你是想用一颗厌恶外物的心,和一个空无一物的世界相观照,这就像把镜子翻过去用不明的镜背去照。《周易》上说:“人的背部静止了,全身都静止了。就像人的内心宁静了,达到了忘我的境地,就会忘掉了自我的存在。外界的一切刺激,都不会触动你的内心。即使走在庭院中,也不会看见那里的人。”孟子也说:“之所以讨厌智巧的原因,是因为智巧破坏自然。”与其否定外物肯定内心,不如内外两忘的好。内外两忘就能做到澄然无事。澄然无事就能定,心定就心明,心明了当应物时还会受什么连累呢?圣人的欣悦,是因为遇到的事物应该喜悦;圣人的愤怒,是因为遇到的事物应该愤怒。这就是说圣人的喜怒不取决于他的内心而取决于他遇到的事物。那么能说圣人之心不与外物相应吗?怎么能说心与外物相应为非,而又寻找不接外物的内在之心才认为是对呢?现在拿你自私用智的喜怒,与圣人正当的喜怒相比又怎么样呢?人的感情,最容易表现出来却难以抑制的,要数愤怒了。只要能在愤怒的时候,立刻忘掉愤怒,而冷静地分析理的是非,那就会发现外物的诱惑不值得讨厌,这样对于圣人之道,大致也就把握得差不多了。
  2.5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①: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②圣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③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云尔,非谓疾无名也。④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⑤
  ——《二程文集》卷九《答朱长文书》
  [注释]
  ①朱长文:字伯原,号乐圃,苏州人。著书不仕,名动京师,召为秘书省正字兼编修。此条为摘编程颐《答朱长文书》一文而成,文集题下注:“或云明道先生之文。”二程反对文采,以为文章害道,对宋代影响很大,与宋末文弊有直接关系。②耒耜陶冶之器:概指农耕、制陶、冶炼等工具。耒,木制翻土农具。耜,耒下铲土的部件,一说,耒、耜为独立的两种翻土农具。生人:养育人。汉董仲舒《春秋繁露·身之养重于义》:“天之生人也,使之生义与利。”生人之道:养育生民之手段,实指生民日用之具。③二程之作文害道说,认为作文之所以害道,原因有二:其一为占用精力,玩物丧志,妨碍学道,见(2.57)。其二即本条所言:所论之理似是而非,不得要领,流于谬误,反害于道。这是针对宋人好为文章、好议论、好为不切世用之高论之弊而发。元初许衡说:“宋文章近理者多,然得实理者亦少。世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所以害道。④《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程颐认为,“名不称”是没有什么善行可以称道,不是说没有名声或名气。⑤《论语·雍也》:“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后世发展为性三品说,将人性分为上、中、下。中人之性,可善可不善。这几句说:名这东西可以用来激励中等的人向善。但君子的存心,并不汲汲于此。
  [译文]
  程颐回复朱长文的信说:古代圣贤的言论,是他们不得已才说出来的。因为有他这句话,天下人就明白了这个理;没有这句话,那么天下的道理就有欠缺。这就像种地的耒耜制陶的陶具铸器的冶具等器具一样,有一种没有制作出来,天下生民的需要就有一方面不能满足。圣贤之言即使他想不说,能够吗?但即使他们说了那些包涵尽天下之理的话,说得也很简约。后代的人刚刚开始学读书,就把写文章放在前边。一个人平生写的文章,动不动就比圣人的还多。但这些文章有的对天下也没有什么补益,没有它也没有什么欠缺,都是些无用的多余的话。还不仅仅是无用多余而已,既然说得不得要领,就会离真失正,反而有害于圣人之道是肯定的了。来信中说到多写文章是想让后人知道自己不忘善道,这也是世人的私心。孔子说的“疾没世而名不称”的话,意思是说痛恨到老死也没有什么善行可称道的,不是说痛恨自己没有名声。名这东西可以用来激励中等的人向善。但君子的存心,并不汲汲于此。
  2.6 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①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②所谓“始条理者知之事也”。知终终之,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之事也”。③此学之始终也。 ——《程氏易传·乾传》
  [注释]
  ①《周易·乾·文言》:“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此条是程颐对以上文字的解说。进德,进修德行。居业,保有德业。这四句是程颐对“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的理解。他将“忠信”之意丰富为内部忠信的积累,而将“修辞立其诚”解释为“择言笃志”,即选择恰当的言辞,确立至诚的心志,这并非《周易》之原意。参考(2.16)及注。②知至至之:知至,是认识上的事,即知道时机到来了。至之,是行动的事,意思是说立即就去做。知终终之:即知道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几:几微,征兆。与几即把握住几微。③《孟子·万章下》:“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谓之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此处以奏乐作比,开头敲镈钟,是节奏条理的开始;用玉磬结束,是节奏条理的终结。条理的开始在于智,条理的终结在于圣。
  [译文]
  内部忠信的积累,是进修自己德行的方法;选择恰当的言辞,确立至诚的心志,是保有德业的根基。知道应该开始的时候及时开始。力求弄清应该开始去做的时候而后开始去做,是知在行之先,所以可以说是把握了几微。这就是孟子说的“条理的开始在于智”的意思。知道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这是努力实行的事。已经知道该怎样结束了,就努力推进而结束它,守持所得到的东西在这过程之后,所以可以保持义,这就是孟子说的“条理的结束是圣人之事”的意思。这就是为学的开头和终结。
  2.7 君子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①义形于外,非在外也。②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大而大矣。③德不孤也,无所用而不周,无所施而不利④,孰为疑乎? ——《程氏易传·坤传》
  [注释]
  ①《周易·坤卦》六二爻辞云:“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文言》曰:“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此条是程颐对以上文字的解说。②《孟子·告子上》载告子之论:“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问:“何以谓仁内义外也?”其“义外”之说遭到了孟子的反驳。③按《周易·坤卦》六二爻辞之“直、方、大”,本为对坤所象征的大地特征的表述,这里引申以论德行修养:敬则“直”,义以“方”,内外夹持,德行崇盛,不用着意追求“大”就自然“大”了。④《论语·里仁》:“德不孤,必有邻。”原意是说,按照方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规律,有德的人肯定和有德的人居住在一起,不会孤身一人而居。《周易》引此语,朱熹说:“此在《坤》六二之爻,论六二之德。圣人本意,谓人占得此爻,若直、方、大,则不习而无不利。夫子(指程颐)遂从而解之,以‘敬’解‘直’,以‘义’解‘方’,又须敬、义皆立,然后德不孤。将‘不孤’来解‘大’字。”其意说,德之“大”尚须同时具备“敬”和“义”。周:适合,适用。
  [译文]
  君子以敬慎的态度,使内心正直;坚守正义的准则,作为外在的行为规范。敬慎的态度确立了内心就正直,正义表现出来就成为外在的行为规范。正义表现在外,但它不是外在的东西。敬和义一旦确立,人的德行就非常崇高了,不需要有意去追求大,自然也就大了。德行是不会孤立的,只要建立了敬和义的品德和精神,那么用到哪里全都适用,在哪里施行都无所不利,谁还会怀疑呢?
  2.8 动以天为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①《无妄》之义大矣哉!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已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②故《无妄》之《彖》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程氏易传·无妄传》
  [注释]
  ①本条乃摘编《程氏易传·无妄》而成,个别文字与原文有出入。按《无妄》(〓)之卦,震下乾上,震是动,乾是天,所以说“动以天为无妄”。妄与诚相反,是虚伪之意。无妄,即不虚伪,也就是说依照道理,自然应当如此。震下而乾上,震为动、乾为健,如此动而健的形象,非常吉利,所以《无妄》有“元、亨、利、贞”《乾》卦所具有的四德。但如此的吉利,其先决条件是“动以天”,如果不依顺天的法则而动,则属不正,即动的动机不纯正,那就要有弊害,所以《彖》辞说“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匪,非。眚,弊害。攸,所。动机不正就动不得,一动就有灾害。程颐认为这不合于天的不正的动机就是人欲。人欲即与天理之公相对的人欲之私。②既已“无妄”,为何还会“匪正有眚”?这段加以解说:心虽非出于邪妄,而见理不明,所为或乖于正理,是即妄也,即邪心也。故“无妄”而有“匪正”之“眚”(叶采解)。
  [译文]
  依照天的法则行动就是无妄,为人欲的驱使而动就成为妄了。《无妄》的含义太伟大了!即使是你没有邪心,但如果你动得不合正理,那也是妄,也就是邪心。既然已经达到无妄了,就不应该再前进,前进就是妄了。所以《无妄》的《彖》辞说:“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2.9 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①。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蓄成其德。
  ——《程氏易传·大畜传》
  [注释]
  ①《周易·大畜》卦(〓),乾下艮上,乾为天,艮为山,为止。所以畜为止畜,又为畜聚。取天在山中之象,则为蕴畜。《象》辞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条是程颐对此《象》辞的解说。
  [译文]
  人的品德学识的积蓄,通过学习而丰富,学习的方法,在于多了解古代圣贤的言论与行事。就行的方面说,考察圣贤的行事从而认识他们如此行事的功用;就言的方面说,考察他们的言论从而推求他们的用心。理解了这些使之成为自己的收获,如此积累而养成自己的德行。
  2.10 《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①《程氏易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②其九四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③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④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系,则害于感通,所谓“悔”也。⑤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不通无不应者,亦贞而已矣。贞者虚中无我之谓也。⑥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⑦无所不通乎? ——《程氏易传·咸传》
  [注释]
  ①此条据《程氏易传·咸传》之《象》传及九四爻传改编而成。按《咸》卦(〓)艮下兑上,艮为山,兑为泽,泽在山上,山受泽中的水。其《象》辞曰:“山上有泽,咸,君子以虚受人。”君子应该效法山受泽水的精神,虚心地接受他人。②《象》辞曰:“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咸的意思就是感。宋代理学家认为,世间万物之间的关系就是一个感与应而已,见(1.34)。《周易·系辞上》云:“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程颐以“虚中无我”解释《咸》卦之贞,与“虚己以受人”合。无我即无私,所以有“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的话。朱熹解:“人能克去己私,则心无私主,而物来能应,有感必通也。‘以量’,谓随我量之大小以容之;‘择合’,谓择其见之合于我者而受之。皆谓不虚也。”③《咸》卦九四爻辞,解见(2.4)注⑤。④《咸》卦都就人身取象。首先下艮为少男,上兑为少女,已从人身取象。然后其六爻,初六曰“咸其拇”,六二曰“咸其腓”,九三曰“咸其股”,九四未指明,九五曰“咸其脢”,上六曰“咸其辅颊舌”。⑤有所私系:受到狭隘的偏私之心的牵制和局限。私心影响了感通,心所不通,这就是九四爻辞所说的“悔”。⑥叶采解:“圣人之感天下,如寒暑雨旸,周遍公溥,无所私系,故无不通应。”程颐认为圣人之感天下无不通无不应的原因,就是“贞”。这是他对九四爻辞“贞吉”的理解。按“贞”字之义,前人没有解作“虚中无我”,程颐创为此解。虚中,虚怀若谷。无我,无私。虚中无我,即扩然而大公。⑦廓然:也作扩然,即推广一己为大公,使一心能包容万物。
  [译文]
  《周易·咸卦》的《象》辞说:“君子应该虚怀若谷以接纳他人。”程颐《程氏易传》解释说:内心没有私念主宰,那就能与所有的人沟通。如果按一己有限的心量容纳他人,就只能选择那些与自己合得来的才接纳,那就不是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了。《咸》卦的九四爻辞说:“虚中无私就吉利,就没有了悔吝。如果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就只有少数朋辈能顺从你的思路。”程颐解释说:感是人的行为,所以《咸》卦全就人的身体取象。九四爻处在相当于人心的位置,爻辞上却没有“咸其心”这样的话,是因为“感”本来就是心的活动。按感应的道理说所感之处是无不通的,但如果有私心牵掣着,就会妨害感通,这就是悔吝。圣人之心感天下之人心而无不通,就像大自然中的寒暑阴晴有感必通必应。之所以无不通无不应,也是因为圣人能虚己无私。“贞吉,悔亡”的贞,就是虚己无私的意思。如果怀着私心走来走去心神不定,用你的私心去感他人,那么你思虑所及的人就能受感而动,你的思虑所不及的就不能感了。用受牵掣限制的私心去感,你之所感就指向了某一角落某一事物,怎么还能扩然大公使一切人和物无不与你沟通呢?
  2.11 君子之遇艰阻,必思自省于身,有失而致之乎?有所未善则改之,无歉于心则加勉,乃自修其德也。①
  ——《程氏易传·蹇传》
  [注释]
  ①此条是摘编《程氏易传·蹇·象传》文字而成。《蹇卦》之《彖》辞说:“蹇,难也,险在前也。”《象》辞说:“山上有水,蹇,君子以反身修德。”山上有水,是就蹇卦卦象言。《蹇》卦(〓)艮下坎上,艮为山,坎为水。此条即是其《象》辞的解说。上文还有以下几句话,有助于理解:“山之峻阻,上复有水,坎水为险陷之象。上下险阻,故为蹇也。君子观蹇难之象,而以反身修德。”朱熹《四书集注》之《论语·学而》“吾日三省吾身”章概括此意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译文]
  君子遇到艰难险阻的时候,一定要思考反省自身,是由于自己有过失而招致了艰难吗?如果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就改正,如果无愧于心就更加自勉,这样来自我修养品德。
  2.12 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①
  ——《程氏易传·丰传》
  [注释]
  ①此条为摘录《程氏易传·丰卦》初九爻辞解说中的两句话,其下有“相资而成用”一句。《丰卦·彖》云:“丰,大也,明以动故丰。”程颐这里实是讲哲学上的知行关系。
  [译文]
  心中不明白而盲目行动就不知道该向何处走,没有行动而仅仅是心里清楚则没有什么用处。
  2.13 习,重习也。①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②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乐也。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③,乃所谓君子。 ——《程氏经说·论语解》
  [注释]
  ①此条是程颐对《论语·学而》中“学而时习之”一章的解说。“习,重习也”以下为解“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以善及人”以下为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虽乐于及人”以下为解“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他以“信从者众”解“有朋自远方来”,显然非孔子本意。②思绎:思考寻绎。绎,寻绎,理出事物的头绪,引申为解析。浃洽:贯通。③《周易·乾·文言》:“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不见是:不被肯定,不被称道。无闷:没有苦恼。
  [译文]
  习,是一遍遍学习。时时思考寻绎,心中透彻理解,就会喜悦。由于自己的善行能够影响别人,并且相信从而学习的人又多,所以值得快乐呀。虽然以能影响他人为乐,但不被他人肯定也不愤懑,就是孔子所谓的君子。
  2.14 “古之学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知于人也。① ——朱熹《论语精义》卷七下引
  [注释]
  ①《论语·宪问》:“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此条出处,原注出《程氏经说》,检今本无此条。
  [译文]
  “古代的学者学习是为了自身修养”,意思是说想要通过学习使自己有所收获;“今天的学者学习是为了给别人看”,意思是说他学习的目的是想被人了解。
  2.15 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①: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门,无远之不到也。求入其门不由经乎?今之治经者亦众矣,然而买椟还珠②之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耳。③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也。 ——程颐《手帖》
  [注释]
  ①方元寀,字道辅,莆田人。与程颐游,书问往来,至数十纸。此条即程颐与方氏手帖。全文不存,今朱熹《晦庵集》卷八十一有《跋伊川与方道辅帖》,卷八十二有《书伊川先生与方道辅帖后》。朱熹曾以此帖示学者,曰:“他只恁平铺,无紧要说出来,只是要移易他一两字也不得,要改动他一句也不得。”此条别无出处,《二程文集·遗文》录自《近思录》,题作《与方元寀手帖》。②买椟还珠:《韩非子·外储说左上》:“楚人有卖其珠于郑者,为木兰之柜,薰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郑人买其椟而还其珠。”后比喻舍本逐末,取舍不当。此处指学者得经之言辞训诂而遗其道。③无用之糟粕,出自《庄子·天道》:“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斵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为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译文]
  程颐对方元寀说:圣人的学说,平易得就像大路一样,学习的人学不好问题在于不得其门而入。如果能入门,再深远的道理也能学到。要寻求入门,不通过学习经书行吗?今天研读经书的人也够多了,但是像买椟还珠那样的糊涂,人人都有。经书是借以记载圣人之道的。如果你诵读了经书的文辞,理解了字句含义,却没有学到其中表现的大道,那你所学的,都是无用的糟粕。我看足下通过读圣人经书来研求圣人之道,勤奋努力又勤奋努力,日后见圣人之道,卓然有立于目前,而后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想继续努力也无法停下来了。
  2.16 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①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②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乃是体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③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④终日乾乾,大小大事,⑤却只是“忠信所以进德”为实下手处;⑥“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⑦ ——《二程遗书》卷一
  [注释]
  ①见《周易·乾·文言》。此条是程颢答苏昞(字季明)之问。原文云:“苏季明尝以治经为传道居业之实,居常讲习,只是空言无益,质诸两先生。伯淳先生曰”云云。朱熹解释说:苏昞“祖张载修辞之说,以立言传后为修辞,是为居业。明道与说:《易》上修辞不恁地,修辞只是如‘非礼勿言’。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修省言辞,便是要立得这忠信。若口不择言,逢事便说,则忠信亦被汩没动荡,立不住了。”(2.6)条则云“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按修辞一词,本义为修饰言辞,进一步有写作文章之义,如唐白居易《得乙与丁俱应拔萃互有相非未知孰是》:“勤苦修辞,乙不能也;吹嘘附势,丁亦耻之。”但二程认为,修辞之义是选择符合礼义要求的言辞以有利于建立诚信,进修自己的德行。②修省:修身反省,修习省察。程颢这里强调,修辞之义是修省言辞而非修饰言辞。修省言辞可以立诚,而修饰言辞以求把话说得漂亮动听,则是作伪。③体当自家:宋元俗语,言斟酌言辞使之贴合自己的意思。“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见《周易·坤·文言》,敬慎以使内心正直,正义表现在外以为行为规范。参考(2.7)及注。④这几句说:圣人之道无穷无尽,从何处入手去学习呢?只有确立诚实的心志才有立足之处,有了立足之处,就可以修习德业了。⑤《周易·乾卦》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乾乾:即健健,努力不懈的意思。大小大:宋俗语,重大。⑥《周易·乾·文言》解其九三爻辞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参考(2.6)及注。⑦为实修业处:为实实在在的修习德业着力之处。
  [译文]
  程颢说:“修辞立其诚。”这话不可不仔细体会。这说的是修省自己的言辞,就是要确立诚实的心志。如果心里只想修饰自己的言辞,那只是作假。如果修省自己的言辞,正是为了建立自己的诚意,是使语言贴切真实地表达自己的心意,是敬慎以使自己“敬慎以使内心正直,正义表现在外以为行为规范”方面的实事。圣人之道无穷无尽,从何处入手去学习呢?只有确立诚实的心志才有立足之处,有了立足之处,就可以修习德业了。一天到晚努力不懈,这是非常重要的事,只是“以讲求忠信来提高自己的品德”才是学道实实在在的入手处;“修省言辞确立诚信”,是实实在在的修习德业呀。
  2.17 伊川先生曰: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理,则反为不诚。①盖实理中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化乃可知。②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此条讲循序渐进之理。朱熹引申说:“升高自下,陟遐自迩。能不遗寸晷,而不计近功,则终有必至矣。”②观天地化:观察天地化生万物的循序而进。意思是说,人之学也应像天地之化生万物一样,循序而进,不可急迫。
  [译文]
  程颐说:有志于学道并且态度恳切,固然是诚意。但如果心情迫切到不合理的地步,反倒成了不诚。因为理中自有个缓急,不容人如此过分急迫。你看一看天地化生万物的循序而进就可以明白了。
  2.18 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为近,有用力处。①
  又曰: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颜子(本注:有准的)。②
  ——《二程遗书》卷二上、卷三
  [注释]
  ①此条实为程颢语。本书不注,承上则成程颐语。叶采解:“孟子天资超迈,故难学;颜子天资纯粹,而功夫缜密,进德有序,故学者有用力处。”②错:指错误地领会了意思。准的:目标,用力处。
  [译文]
  程颢说:孟子才气高,话说得粗略,要去学时究竟要怎样理解没有个依据。学习的人应该学颜回,要走向圣人学颜回为近,有个实际用力的地方(有路可循)。
  又说:学道的人要想学习中不出差错,应该学颜回(本注:有一定的目标)。
  2.19 明道先生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①所守不约,泛滥无功。②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朱熹说:“这段是吕与叔自关中来,初见二程时说话。盖横渠多教人礼文、制度之事,他学者用心不近里,故以此说教之。”横渠即张载,吕与叔即吕大临。二程主静,认为“性静者可以为学”(《二程外书》卷一),静中内心自我观照、体认。又反对文章,认为“文章害道”,作文伤气。这里所谓外事,指学习文章和礼文、制度之类。近里,见(2.43)条“鞭辟近里”解。②《孟子·离娄下》:“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约,简约,精要。这句是说,学者应该领会圣学之精髓,守持其精神实质。
  [译文]
  程颢告诉吕大临说:你且省去外在的文章和知识学习,只要内心体认明白了什么是善,只要增进自己的志诚之心,即使文章写得不合法度,你离道也不远。如果内心守持不集中,学习就宽泛杂乱而没有功效。
  2.20 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①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朱熹解:“识得与实有须做两句看,识得是知之,实有是得之。”识得是认识上的事,得之是修养上的事。仁体:可做仁之全体、仁之本体解。但“仁”是什么,孔子和二程多有某一具体方面意义的阐发,而没有一个完整的解说。他要求学者“识得仁体”,也是让学者去体会。茅星来解:“至公无私之谓仁,而其体则天地万物,周流无间。学者于此识得,则于天理之流行充塞,无少欠缺者,自有以洞然于心目之间矣。”
  [译文]
  学道的人要懂得仁的基本意思,并且实际使自己具备仁,只要用义理培养自己。例如寻求经书之含义,都是培养的意思。
  2.21 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①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论语·雍也》:“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子、仲尼之乐指此。“孔颜乐处”成为理学家探讨的一个重要问题。周敦颐《通书·颜子》说:“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富贵为世俗之乐,“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是异于世俗之乐的高尚的精神满足。显然,在周敦颐的观念里,这种至高境界的精神快乐和富贵贫贱没有关系,所以,颜子之乐并非乐贫。《二程外书》卷七载:“鲜于侁问伊川曰:‘颜子何以能不改其乐?’正叔曰:‘颜子所乐者何事?’侁对曰:‘乐道而已。’伊川曰:‘使颜子而乐道,不为颜子矣。’”就程颐的理解,也不是乐道。朱熹说:“程子之言,引而不发,盖欲学者深思而自得之,今亦不敢妄为之说,学者但当从事于博文约礼之诲,以至于欲罢不能以竭其才,则庶几乎有得之矣。”“人之所以不乐者,有私意耳。克己之私则乐矣。”颜子所乐,是一种超越世俗观念、超越感性对象的,在体道和对圣人境界的追求中体验的精神快乐。
  [译文]
  过去我跟从周敦颐学习,常常让我寻思颜回、孔子的乐处,他们所乐的是什么呢?
  2.22 所见所期,不可不远大,然行之亦须量力而有渐。志大心劳,力小任重,恐终败事。①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朱熹解:“学者之志,固不可不以远大自期,然苟悦其高而忽于近,慕于大而略于细,则无渐次经由之实,而徒有悬想跂望之劳,亦终不能以自达矣。”学应循序渐进,量力而行,否则欲速而不达。
  [译文]
  学道的人的眼光和对自己的希望,不能不远大,但实行起来也须要量力而行并有个渐进的过程。如果志向太大使心力劳瘁,力量太小而任务过重,只怕最终会坏事。
  2.23 朋友讲习,更莫如相观而善工夫多。①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礼记·学记》:“相观而善之谓摩。”《周易·兑卦》:“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讲习只是明道,不如观摩日熏月染得益为深。
  [译文]
  同学们在一起讲论研习,不如互相观察别人的长处而汲取之更见功效。
  2.24 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脚始得。① ——《二程遗书》卷二上
  [注释]
  ①朱熹解:“心只是放宽平便大,不要先有一私意隔碍便大。心大则自然不急迫。”大其心:即扩然而大公,使其心能包容万物。参考(2.4)注⑤。大做脚:即打一个很大的根基。
  [译文]
  为学需要把心放平使心胸开阔。这就像要建九层高的楼台,需要打一个大的根基才行。
  2.25 明道先生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至“百里奚举于市”①,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②。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孟子·告子下》:“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相传舜曾耕于历山,傅说是武丁时贤相,武丁夜梦得圣人,求之,时筑于傅险(傅岩),得之,举以为相。胶鬲,纣臣。其举于鱼盐之中,事不见史载。管夷吾,即管仲,士为狱官。管仲为士事见《左传》庄公九年。孙叔敖,楚令尹,本是期思(今河南固始东北)之鄙人,地处流至大海的淮河支流之滨,或即据此说其举于海。百里奚,秦穆公相。举于市,或指穆公用五张羊皮将他从楚赎回事,但不恰切。这段话所举都是有为的人曾历艰难的事例。②要成就德行需要经历贫困艰难。朱熹解:“只是要事事经历。”《孟子·告子上》:“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而已矣。”
  [译文]
  程颢说:《孟子》书中从“舜发于畎亩之中”至“百里奚举于市”一段话,人如果要想德性成熟,也需要从这样的贫困艰难中经过。
  2.26 参也竟以鲁得之。①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论语·先进》:“柴也愚,参也鲁。”参即曾参,鲁是迟钝。朱熹解:“曾子鲁钝难晓,只是不肯放过,直捱到透彻了方住,不似别人只略绰见得些小便休一样。”
  [译文]
  曾参竟然由于迟钝而得道。
  2.27 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本注:时以经语录作一册。郑毂云:尝见显道先生云:“某从洛中学时,录古人善行,别作一册,洛中见之,云是玩物丧志。盖言心中不宜容丝发事。”①) ——《二程遗书》卷三
  [注释]
  ①显道先生:谢良佐,二程著名弟子。郑毂:字致远,建安人,谢良佐弟子。洛中:代指程颢。程颢重视静中体悟,省心明道。记诵博识不利于静中体悟明心见性,故为玩物丧志。此条可与(2.19)参读。
  [译文]
  程颢把记诵博识看做是玩物丧志。(本注:当时谢良佐把经书上的一些话抄录成一册。郑毂说:我曾听谢先生说:“我跟从程先生学习时,把古人的善行抄录了一册,程先生见了,说这是玩物丧志。意思是说为学要静到心中不宜有丝发一样细小的外事。”)
  2.28 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①
  ——《二程遗书》卷三拾遗
  [注释]
  ①此条为程颢语,讲礼乐陶冶性情之作用。《礼记·乐记》:“礼主其减,乐主其盈。礼减而进,以进为文;乐盈而反,以反为文。礼减而不进则销,乐盈而不反则放。”减,减损,这里是逊让收敛之意。盈,丰盈,丰满。进,勉力前行。反,反躬自制。朱熹说:“减是退让、撙节、收敛底意思,是礼之体本如此。进者力行之谓。盈是和说(悦)、舒散、快满底意思,是乐之体如此。反者退敛之谓。礼主其减,却欲进一步向前着力去做;乐主其盈,却须退敛节制收拾归里。如此则礼减而却进,乐盈而却反,所以为得情性之正也。”(《朱子语类》卷九十五)如此才得中和,不骄不吝,得性情之正。
  [译文]
  礼、乐只在退让者力进、丰盈者退敛这中间,便能培养人的性情之正。
  2.29 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①安得天分,不有私心,则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为。②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二程遗书》卷五
  [注释]
  ①此以下几条为程颐语。《庄子·人间世》:“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②天分:即天理。《孟子·公孙丑上》:“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此讲王者之事。
  [译文]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这是天下的定理,人不可能逃避到天地之外去。人要安于天分,不存有私心,那么即使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辜的人就得到天下,也不去做。有一分一毫的私心,便不是王者应行的事。
  2.30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此条是讲人性论。此处的“性”,即本然之性,称天地之性,天命之性,是无不善的。此处的“气”,即气质之性。人禀气而生,气有清浊,故气质之性有善有不善。人都禀赋有天地之性,应是无不善。人之所以有不善,是由于天地之性被蔽塞。“论性”,则指出了人性之善共同的一面。“论气”,则指出了人性差异的一面。但天理之性于气质之性见之,二者又不能分割,是个别与一般的关系。论人性,缺少任何一方面都不完整。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共同构成人性,不可分割,故“二之则不是”。朱熹解:“论性不论气,则无以见生质之异;论气不论性,则无以见义理之同。”又说:“本然之性,只是至善。然不以气质而论之,则不知其有昏明、开塞、刚柔、强弱,故有所不备。徒论气质之性而不自本原言之,则虽知有昏明、开塞、刚柔、强弱之不同,而不知至善之性未尝有异,故其论有所不明。须是合‘性’与‘气’观之然后尽。”此条可与(1.21)、(1.40)参读。
  [译文]
  只论人的天性而不论气禀,知同而不知异,就不完备;只论气禀而不论天性,丢掉了人性共同的方面,就说不明白。把两者分割开来是不对的。
  2.31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①
  ——《二程遗书》卷五
  [注释]
  ①体:指治体,又称治道,即治国平天下之基本纲领,如本书卷八所论。古人以治体与治法相对,正心、诚意、齐家、伦常大法、格君之非之类称作治体,礼法刑政制度之类具体治国方法称作治法。治法则如本书卷九所论。论学:理为本,言语记诵为末。论治:体为本,制度礼法为末。叶采解:“论学而不明理,则徒事乎词章记诵之末,未为知学也;论治而不识其体,则徒讲乎制度文为之末,未为知治也。”
  [译文]
  讲论学问就应该明达义理,研究治国就应该懂得为治之根本。
  2.32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圣人与之。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论语·先进》载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等侍坐,孔子命各言其志,子路、冉有、公西华说过后,孔子问曾皙(即曾点),点曰:“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与,赞赏,赞扬。又《论语·公冶长》:“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悦)。”漆雕开的意思是说:“我对这个还没有信心。”(杨树达解)程颐认为,曾点、漆雕开已经认识了圣人之道基本的东西。究竟如何“已见大意”,程颐没有明言,后人猜测纷纷。
  [译文]
  曾点、漆雕开已经认识了圣人之道基本的东西,所以圣人赞扬他们。
  2.33 根本须是先培壅①,然后可立趋向也。趋向既正,所造浅深,则由其勉与不勉也。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朱熹解:“此即弟子入孝出弟,行谨言信,爱众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之意。盖须先从实上培壅一根本,然后学文做工夫去也。”“涵养持敬,便是栽培”。按《论语·子曰》记孔子论学云:“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译文]
  为学应该先培植根本,打好根基,然后可以确立方向。方向确立正确了,至于造诣深浅,就看他努力不努力了。
  2.34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①
  ——《二程遗书》卷五
  [注释]
  ①此条《近思录》作程颐语,《朱子语类》作程颢语。《周易·坤·文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此处敬、义二字,即使内直、使外方,内外夹持,不使倾斜。参考(2.7)、(2.16)。天德:见《周易·乾·象》:“用九,天德。”此指天刚健之德。《礼记·中庸》说:“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郑玄注:“唯圣人乃能知圣人也。”到二程,则以天德为天赋之德,不为人欲污蔽完整的天赋之德。程颢说:“圣贤喻天德,盖谓自家元是天然完全自足之物。”(《二程遗书》卷一)“天德云者,谓所受于天者未尝不全也。苟无污坏,则直行之耳;或有污坏则敬以复之耳。其不必治而修则不治而修,义也;其必治而修则治而修,亦义也。其全天德一也。”(《二程粹言》卷下)
  [译文]
  内直、外方夹持着,使人径直向上,以致上达天德,都由此而进。
  2.35 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自弃自暴:语出《孟子·离娄上》。按程颐之说,“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自暴指以不诚信而拒绝向善,自弃指以不去做而弃绝向善。详见(1.14)及注。此言为学不可懈怠。
  [译文]
  懈怠的意思一产生,就是自暴自弃。
  2.36 不学便老而衰①。 ——《二程遗书》卷七
  [注释]
  ①人老气衰,唯学以明理,以理养气,如此则虽老而气不衰。元人姚燧说:“年有少、壮、老之不侔,气有明、昏、惫之殊致。故为善于少壮之日则易,而自立于衰暮之节则难。惟学则一而已矣。”(《牧庵集》卷三《卢威仲文集序》)又《程氏粹言》卷一云:“学而不自得,则至老而益衰。”
  [译文]
  人如果不学习,到了老年就会气衰。
  2.37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① ——《二程遗书》卷十四
  [注释]
  ①此条为程颢语。《程氏粹言》卷一:“学者自治,极于刚则守道愈固,勇于进则迁善愈速。”
  [译文]
  人的学问没有进益,只是因为他用力不勇猛。
  2.38 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①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以下几条为程颐语。《孟子·公孙丑上》:“夫志,气之帅也。”“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气:血气。习:习俗。叶采云:“立志不大不刚,则义理不足以胜其气质之固蔽,不足以移其习俗之缠绕。故曰‘只可责志’。”
  [译文]
  学道的人其志学之心被他固有的气质战胜,或者被固有的习俗所缠绕,这只能责怪他立志不坚。
  2.39 内重则可以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①
  ——《二程遗书》卷六
  [注释]
  ①叶采解:“义理重则外物轻,造理深则嗜欲微。”
  [译文]
  内心义理修养得深重了就可以战胜外物,外物相对就显得轻了,义理造诣深了外物诱惑力就显得小了。
  2.40 董仲舒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孙思邈曰:“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①可以为法矣。 ——《二程遗书》卷九
  [注释]
  ①董仲舒:西汉今文经学大师,广川(今河北枣强东)人,建议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引文见《汉书·董仲舒传》。孙思邈:唐代著名道士,医药学家,京兆华原人。其说见《新唐书·孙思邈传》。
  [译文]
  董仲舒说:“搞正确义与不义,而不去图谋私利;修明圣人之道,而不计较功效。”孙思邈说:“胆要大而心要小,心智应该圆融而行为应该端方。”这可以作为我们为人的法式。
  2.41 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①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①《孟子·离娄下》:“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谓品行的自行提高,道理的有会于心而自有所得。江永按:“不言自得者,用力之久,浃洽于中,熟而悦者也。安排布置,勉强而已,安能自得?”参考(3.24)、(4.14)注。凡不任随自然而加以主观意愿,均为安排布置,如设定目标、规划日程、着意作为等。
  [译文]
  大抵学习不说自得而品行自行提高的,是确有自得。凡有一番安排布置要如何做的,都不是自得。
  2.42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①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①此条很难解释,既然“皆天也”如何又有“真与妄”,前人之解也少有通达者,朱熹解:“‘皆天也’,言视听、思虑、动作,皆是天理,其顺发出来,无非当然之理,即所谓‘真’。其‘妄’者,却是反乎天理者也。虽是妄,亦无非天理,只是发得不当地头。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此是本分。今却移在水中,其为草木,固无以异,只是那地头不是。恰如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意。”(《朱子语类》卷九十五)姑作参考。
  [译文]
  一切视听、思虑、动作,都是从天性中发出的,人只是要在这中间,辨别得是天理的真实表现还是虚妄表现罢了。
  2.43 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①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②“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之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③只此是学。质美者明得尽,渣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④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①鞭辟近里:朱熹解:“此是洛中语,大约是要鞭督向里去。”此所谓“里”,即于内心修省而明善,要求省却外事。著己:着力于自身。(②《论语·子张》:“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程颢这里对子夏的话加以发挥,认为“切问而近思”(恳切地发问,就当前的问题思考)就是着力于自我内心的修省,则仁德也就在其中了。参考(2.47)。③此句见《论语·卫灵公》。衡:车前横木。④朱熹解:“渣滓是私意人欲之未消者。”“只是质美者,也见得透彻,那渣滓处都尽化了。若未到此,须当庄敬持养,旋旋磨去教尽。”所谓持养,“但只此心常敬,则久久自明”。
  [译文]
  程颢说:学道只是要鞭策着自己加强内心修养,着力于自身而已。所以说“恳切地发问,就当前的问题思考”,那么“仁德就在其中了”。又说:“言语忠诚老实,行为忠厚严肃,即使到了边鄙异族之地,也能行得通。言语欺诈无信,行为刻薄轻浮,即使在家乡故里,行得通吗?当你站立的时候,就好像看见‘忠诚、老实、忠厚、严肃’这些字在面前,乘上车时又好像这些字刻在车前的横木上,时刻不忘,然后才能行得通。”只如此才是学。那些质性好的人忠信笃敬做得彻底,胸中私欲都化尽了,廓然大公,就与天地一体。质性差些的人只有郑重严肃地守持修养,慢慢磨尽私欲。等到达到私欲灭尽的境地,就和质性好的人一样了。
  2.44 “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乾道也;①“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者,坤道也。②
  ——《二程遗书》卷十一
  [注释]
  ①语出《周易·乾·文言》,参见(2.6)注与(2.15)注。乾道:这里是指象征天具有健的性格的乾的法则,为积极进取之道。②语出《周易·坤·文言》,参见(2.7)注。坤道:指象征着地的具有静的性格的坤的法则,为自我约束之道。朱熹解:“乾言圣人之学”,“坤言贤人之学”。“乾是做,坤是守。”叶采解:“乾主健主动,故进德修业,皆进为不息之道;坤主顺主静,故敬直义方,皆收敛裁节之道。”
  [译文]
  “内心忠信是进修德行的方法”,“修省言辞以确立诚实的心志,以建立德业的根基”。这是象征天具有健的性格的乾的法则;“以敬慎的态度使内心正直,以正义的准则作为外在的行为规范”,这是象征着地的具有静的性格的坤的法则。
  2.45 凡人才学便须知著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①
  ——《二程遗书》卷十二
  [注释]
  ①茅星来解:“着力处是当然工夫”,“得力处是自然效验”。知著力处是懂得在何处下工夫,知得力处是明白在哪里收益。
  [译文]
  人们刚开始学习时就应该知道从哪里用力,已经学过了就应该知道自己的收益得力于何处。
  2.46 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以振民育德。”①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余无他焉。二者,为己为人之道也。② ——《二程遗书》卷十四
  [注释]
  ①《周易·蛊卦》之《象》辞:“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叶采解:“振民谓兴起作成之,育德谓正养己德。”②为己:如“古之学者为己”中“为己”之意,即修养自身,见(2.14)及注。为人:即振民,振起民众。朱熹解:“役智力于农圃,内不足以成己,外不足以治人,济得甚事?”叶采解:“振民,谓兴起作成之;育德,谓正养己德。”
  [译文]
  有个人从事园圃种植,役使自己的心智和体力,很是劳累。程颢说:“《周易·蛊卦》之《象》辞说:‘君子振起民众,培育自己的道德。’君子的事业,只有这两方面,其余的没有什么可做。这两方面,就是为己(指培育自己的德行)和为人(指振起民众)的方式。”
  2.47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①学者要思得之。了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
  [注释]
  ①《论语·子张》:“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学、志、问、思是彻下,仁在其中是彻上。朱熹解:“四者(指学、志、问、思)皆学问思辨之事耳,未及乎力行而为仁也。然从事于此,则心不外驰,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又说:“于四者中见得个仁底道理,便是彻上彻下之道。”②彻上彻下:朱熹解:“只是这个道理,深说浅说都恁地。”可与(2.43)参读。
  [译文]
  “广博地学习,坚守自己的志向;恳切地发问,就当前的问题思考”,为什么说“仁就包含在其中了”?学习的人要思考弄清它。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就是学问上下贯通之道。
  2.48 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本注:《西铭》言弘之道。)① ——《二程遗书》卷十四
  [注释]
  ①《论语·泰伯》:“曾子曰: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弘毅:弘,宽宏。毅,坚毅。弘毅指人抱负远大,意志坚强。朱熹《四书集注》:“弘,宽广也;毅,强忍也。非弘不能胜其重,非毅无以致其远。”《西铭》本张载《正蒙》中《乾称》篇首段,张载曾抄出贴在西窗上,后来自题作《订顽》,程颐改为《西铭》。本书(2.89)即《西铭》全文。言弘之道:阐述如何做到弘。又《性理大全书》卷四载程颢之语:“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西铭》言弘之道。观张子厚所作《西铭》,能养浩然之气者也。”
  [译文]
  宽弘而缺乏毅力,学业上难以站起;坚毅而不宽弘,那就不能守持(本注:张载《西铭》讲的是人如何做到宽弘)。
  2.49 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①,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②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③然游、夏一言一事,却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晋杜预《春秋左传序》说《春秋》:“其文缓,其旨远。”学者读《春秋》应“优而柔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疏:“优柔俱训为安,宽舒之意也。”比喻治学中从容自得。“厌饫俱训为饱。”比喻为学之深入体会。②杜预,字元凯,西晋学者,有《春秋左传经传集解》。引文见《全晋文》卷四十三杜预《春秋左传序》。③游、夏:子游、子夏,孔子两位弟子。《论语·先进》:“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文学即文献之学,“以游、夏为小”即因此。
  [译文]
  程颐说:古代的学者,从从容容地学习,深入地体会经传,学习有个先后顺序。今天的学者,却把学道只当做一场话说,看得轻而易举而不去下深工夫。我常常喜欢杜预说的话:“为学就像江河水的浸透,就像春雨的润泽,如冰在水中涣然消融,弄通了道理心中怡然而乐,然后才算学有收获。”今天的学者,往往认为子游、子夏的学问太小,不值得学。但子游、子夏的一言一事,却都是实在的。后代的学者好高骛远,就像一个人,他的心在千里之外游荡,但人却只在这里没动。
  2.50 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自有此应。①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修养:修身养性。引年:延年益寿。国祚:国运。祈天永命:通过祈求天祐而使国运长久。叶采解:“所以明学圣人者,当真积力久而得之也。”
  [译文]
  修身养性之所以能延年益寿,国运之所以能通过祈求天祐而长久保持,普通人之修习而成为圣贤,都是工夫下到了这一地步,就自然会有这样的回报。
  2.51 忠恕所以公平。造德则自忠恕,其致则公平。①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朱熹解:“‘进德则自忠恕’,是从这里做出来。‘其致则公平’,言其极则公平也。”“忠恕是工夫,公平是忠恕之效。”造德:成就德行。朱熹解则作进德。
  [译文]
  忠恕是达到公平的途径。进修品德从忠恕开始,忠恕达到了极致就公平了。
  2.52 仁之道,要之只消一个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作仁。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①只为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仁之用也。②
  ——《二程遗书》卷十五
  [注释]
  ①叶采解:“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其理公而已。然言其理,至公而无私,必体之以人,则其宽、平、溥、博之中,自然有恻、怛、慈、爱之意,斯所谓仁也。”②朱熹解:“仁是爱底道理,公是仁底道理。公则仁,仁则爱。公却是仁发处,无公则仁行不得。”仁与公的关系,大致可作如下理解:仁本是人的天性中所固有的,性无不善,则人人应仁。但人的仁之天性却被私欲蔽塞了,所以“克己复礼归仁”。用什么克除私欲?就是公。物我兼照:能推己及人,即恕。
  [译文]
  实现仁的方法,关键只需要一个公字。不过公只是仁何以能表现出来的道理,不能把公就称作仁。公心从人身上体现出来,就是仁。只因为能公就做到了自我与外物兼顾,所以就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是仁的推行,爱则是仁的功用。
  2.53 今之为学者,如登山麓。方其迤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止。须是要刚决果敢以进。 ——《二程遗书》卷十七
  [译文]
  今日为学的人,就像登山一样。当山路曲折绵延时,都能阔步前进。等到了险峻的地方就停下来了。应该是刚决果敢地前进。
  2.54 人谓要力行,亦只是浅近语。①人既能知见一切事皆所当为,不必待着意。才着意,便是有个私心。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② ——《二程遗书》卷十七
  [注释]
  ①《朱子语类》卷九十五:“或问:‘力行如何是浅近语?’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朱熹解:“他只见圣贤所为,心下爱,硬依他行,这是私意。若见得道理时,皆是当恁地行。”茅星来解:“此为不能致知而专要力行者言之。”按此是盲从之行与明理自觉之行的区别。②此言不明理而仅以意气行者不能持久。叶采解:“所谓私者,非安乎天理之自然,而出乎人力之使然也。徒以其意气之使然,则亦必不能久。故君子莫急于致知。”
  [译文]
  人说学道应该力行,这也是见识短浅的话。人既然能认识到一切事都是应该做的,不必等留意安排。才一留意,就是有个私心。凭这一点意气去做,能够支撑得几时呢?
  2.55 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①古人此个学是终身事。②果能颠沛造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③
  ——《二程遗书》卷十七
  [注释]
  ①《论语·雍也》:“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②叶采解:“学是终身事,则不求速成,不容半涂而废,勉焉孳孳,死而后已可也。”③《论语·里仁》:“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仓猝匆忙之间,困顿挫折中,都不会离开仁。参考(2.3)注⑨。
  [译文]
  了解了一个道理和学问就一定爱好它,爱好它就一定追求它,追求它就一定得到它。古人这个学习过程是终身的事。假如真的能做到困顿挫折之中不忘你追求的道,仓促匆忙之间不忘你追求的道,哪里有学不到道的道理呢?
  2.56 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①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文章之学研究语言修辞与文章作法,训诂之学训释经传字句,儒者之学研究经传义理。大致可对应后世的文学、语言学、哲学。程颐又说:“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于训诂,三惑于异端。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必趋于道矣。”(《二程遗书》卷十八)异端,凡反正统的学说称作异端。先秦儒者以杨、墨为异端,二程所称异端,多指佛老。本书第十三卷题《异端之学》。
  [译文]
  古代的学问只有一种,今天的学问却分而为三,异端之学还不算在内。这三种学问,第一种叫做文章之学,第二种叫做训诂之学,第三种叫做儒者之学。想要学到圣人之道,除了儒者之学是不行的。
  2.57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①《书》曰:“玩物丧志。”②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斋。”③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谓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④曰:游、夏称文学⑤,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⑥此岂词章之文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圣人之德,与天地同其大。按《礼记·中庸》:“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后人解此章之意,言圣人之至诚无息,其德业功用,与天地同其大。②见《尚书·旅獒》。沉迷于喜爱的事物,会丧失意志。③吕大临,字与叔,张载、程颐门人。元凯,杜预字。杜预长于《左传》之学,自称有“左传癖”。相如:即司马相如,汉赋作者。相传《长门赋》为相如所作,后人批评此文为俳谐之文,不当与之庄论。俳:即俳优,古代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荀子·正论》:“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岂巨知见侮之为不辱者!”颜氏:指颜回。心斋:本庄子语,指摒除私欲,在虚静状态下悟道。④见《论语·宪问》,原意是说,有德的人一定会有与其德相应的有价值的言论,后世文论家则解作道德修养提高了,自然能写出好的文章。《二程遗书》卷二十五载程颐之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何也?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也。故言则成文,动则成章。”⑤子游、子夏在孔门以文学称。先秦时之文学概念与后世不同,乃指文献之学。参见(2.49)注③。⑥见《周易·贲卦》。天文:指天上的文饰。人文:指人类的伦常秩序。
  [译文]
  有人问:作文危害学道吗?程颐回答:危害。大凡作文,不专心则写不好。如果专心了,那么心志局限在做文章上,又怎么能够心胸与天地一样大呢?《尚书》上说:“玩物丧志。”作文也是玩物啊。吕大临有一首诗说:“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斋。”古代的学者只专意于涵养性情,其他则不学。今天写文章的人,专意追求辞章语言的悦人耳目。既然务求取悦于人,不是俳优又是什么呢?问的人又说:古代的人学作文吗?程颐回答说:人们看见了六经,就认为圣人也作文,不知道圣人只是抒发胸中蕴蓄,自然成文罢了。这就是孔子说的“有德行的人一定有美好的言词”。问的人又说:子游、子夏以文学见称,是怎么说呢?程颐回答:子游、子夏什么时候曾经拿着笔学写文章呢?就比如《周易》说的:“观察天文以弄清四时变化,观察人文以教化天下。”这里说的文难道就是文章的文吗?
  2.58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①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按此就知行关系言。涵养指涵养德性,进学指进修学业。《朱子语类》卷九《学三·论知行》载朱熹语:“程子云:‘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分明自作两脚说,但只要分先后轻重: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
  [译文]
  涵养性情应该敬慎,进修学业则在于获得知识。
  2.59 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①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仁由义者差等不同,②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二程遗书》原文前尚有“问:学者须志于大,何如?曰:志无大小……”几句,可知此第一等第二等就志之大小言。下文有:“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②《孟子·离娄上》:“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孟子·尽心上》:“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参考(1.14)及注。
  [译文]
  不要说将第一等的志向让与别人,自己先去做第二等的追求。刚刚这么一说,你就是拒而不为而自弃于善。虽然和那些不能安居于仁行事由义的人程度不同,但自卑却是同样的。说到为学就应该以圣人之道作为志向,说到做人就应该以成为圣人为志向。
  2.60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①又问:义莫是中理否?曰:中理在事,义在心。②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此条就孟子养气之论发。《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是集义之所生者。”“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必有事焉,即一定要从事于养气的话。集义,即积累正义。朱熹对弟子问有:问:“孟子之所谓有事者集义而已。程子之论,每以‘有事于敬’为言,何也?”朱熹答:“孟子之学,以集义为养气之本;程子之学,以敬为入德之门。此其言之所以异也。然义非敬则不能以自集。故孟子虽言集义,而必先之以持敬。敬非义不能以自行。故程子虽言持敬,而于其门人‘有事于敬’之问,亦未尝不以集义为言也。”②《朱子语类》卷九十七载朱熹答人问:“季容甫问:中理在事,义在心,如何?曰:中理只是做得事来中理,义则所以能中理者也。义便有拣择取舍。《易传》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中理,符合理。
  [译文]
  有人问:“一定要从事于养气的话”,应该用敬去培养吗?程颐回答说:敬是涵养性情方面的事。“一定要从事于养气”,应该用积累义。只知道用敬,不知道积累义,那是什么事也没有做。又问:义的意思莫不是符合理吗?程颐回答说:符合理体现在处事上,义却存在于人的心里。
  2.61 问:敬、义何别?①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②。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着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③当如何,然后能尽孝道也。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朱熹解:“敬者守于此而不易之谓,义者施于彼而合宜之谓。此二者工夫不可偏废。”②都无事也:什么也没有从事,什么也没做。此与孟子“必有事焉”(一定要从事积累正义的话)相对。参考(2.60)及注。③温凊:冬温夏凊的省称,即冬天温被使暖,夏天扇席使凉,古人所言侍奉父母之礼。凊(qìng):凉。《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
  [译文]
  有人问:敬和义有什么区别?程颐回答说:敬只是守持自身的方法,义就明白了有是有非。顺着理去做这就是义啊。若只守着一个敬字,不懂得集义,那是什么事也没有做呀。比如想尽孝,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孝字。应该是懂得如何尽孝的方法,比如说侍奉在父母身边应该怎么做,应该如何使父母冬天温暖夏季凉爽,然后才能尽孝道啊。
  2.62 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①方是。有意近名,则是伪也。大本已失,更学何事?②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③ ——《二程遗书》卷十八
  [注释]
  ①近名:追求名声。《庄子·养生主》:“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唐韩愈《除崔群户部侍郎制》:“清而容物,善不近名。”②大本:根本,根基。儒者之学,诚与忠信为大本。《礼记·中庸》:“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伪则不诚,故大本已失。③利心:利欲之心。《荀子·非十二子》:“今之所谓处士者,无能而云能者也,无知而云知者也,利心无足而佯无欲者也。”《二程遗书》卷十六载程颐语:“不独财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须寻自家稳便处,皆利心也。圣人以义为利,义安处便为利。”《近思录》卷七录此语,见(7.28),可参读。
  [译文]
  学道的人应该是追求实际的学问和修养,不要追求名声才对。有意求名,就是作伪。那么为学的根本(即诚)已经丢掉,还学什么呢?为求名和为求利,尽管有清高和浊俗的不同,但其利己之心却是一样的。
  2.63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①只是无纤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见《论语·雍也》孔子之言。回即颜回。三月:言长时间。②叶采解:“仁者天理之公,心德之全也。有一毫私意介乎其间,则害乎仁之全体矣。”按二程以公解仁,如说:“仁之道,要之只消一个公字。”见(2.52)。
  [译文]
  “颜回他的心长久地不离开仁。”只是因为他心中没有一纤一毫的私意。有一点点私意,就是不仁。
  2.64 “仁者先难而后获。”①有为而作,皆先获也。②古人惟知为仁而已,今人皆先获也。 ——《二程遗书》卷二十二上
  [注释]
  ①《论语·雍也》:“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杨伯峻译:“仁德的人付出一定的力量,然后收获果实,可以说是仁德了。”②有为而作:朱熹解:“先计其效而后为其事,则其事虽公,而意则私。”先获:先考虑计较收获。
  [译文]
  “仁者先付出劳动而后收获。”事先设定了目的目标去做事,都是先考虑收获。古人只知道去为仁而已,今人都是先考虑收获。
  2.65 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①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注释]
  ①《论语·子罕》:“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二程遗书》卷六载程颐语:“‘可与共学’,所以求之也;‘可与适道’,知其所往也;‘可与立’者,笃志固执而不变也;‘权’与权衡之权同,称物而知其轻重者也。人无权衡,则不能知轻重。圣人则不以权衡而知轻重矣,圣人则是权衡也。”可与立:即立于礼,依礼行事。化之:融会贯通,能自然合于礼。朱熹解:“可与权,谓能权轻重使合义也。”
  [译文]
  一个人有了追求成为圣人的志向,这就可以和他共同学习了;学习中善于思考,这就可以和他一起学而有成、学得圣人之道了;思考又能有收获,这就可以和他一起事事依礼而行了;能立于礼又能融会贯通,就可以同他一起通权达变而使行为合义了。
  2.66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①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注释]
  ①《论语·宪问》:“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古代物、我为相对概念,我之外皆为物,包括自我以外的人、事、物。故此处“为物”与“为人”意同。按“为己”、“为人(物)”之论,(2.14)与本条,一卷中两见,而前后不同。《朱子语类》卷四十四载朱熹就此答人问:“问:伊川云:‘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知于人也。’后又云:‘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人,其终至于丧己。’两说不同,何也?曰:此两段意思自别。前段是低底为人,后段是好底为人。前为人,只是欲见知于人而已;后为人,却是真个要为人,然不曾先去自家身已上做得工夫,非惟是为那人不得,末后和己也丧了。”为人,此作“为物”,意同。
  [译文]
  古人学道是为了自身修养,结果最终成就了外物;今人学道是为了给人看,结果将自身之本善也丧失了。
  2.67 君子之学必日新①。日新者,日进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极也。②
  ——《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注释]
  ①《礼记·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原意是说:商汤浴盘上的铭文说:“如果今天沐浴更新了自身,那就天天沐浴更新,每日不断地清洗更新自身。”日新:每日更新,所以程颐解为日进。②叶采解:“圣人,理造乎极,行止乎成,则无所进退。”江永按:“圣人之学,亦日新不已。盖有独觉其进,而人不知者。”
  [译文]
  君子的学道一定要日新,日新的意思就是日日进步。不日日进步的必然日日后退。没有既不进也不退的,惟有圣人的学问没有进退,那是因为他的造诣已经达到了极致。
  2.68 明道先生曰:性静者可以为学。①
  ——《二程外书》卷一
  [注释]
  ①程颢论学重视静观和内心体悟工夫,故有此说。江永按:“智以静而明,行以静而笃。”明胡居仁《居业录》卷二云:“人心要深沉静密,方能体察道理,故程子以性静者可以为学。若躁动浅露,则失之矣。”
  [译文]
  程颢说:性情沉静的人可以学圣人之道。
  2.69 弘而不毅,则无规矩;毅而不弘,则隘陋。①
  ——《二程外书》卷二
  [注释]
  ①《二程外书》原文上文有两句:“弘,宽广也;毅,奋然也。”可与(2.48)参读。
  [译文]
  只广博地学习而不奋然力进,学问上就没有个规矩;只奋然直前而不宽广地博学,学问就会狭隘浅陋。
  2.70 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其大者”。①
  ——《二程外书》卷二
  [注释]
  ①按《孟子·告子上》:“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程颐这里阐明什么是“大者”。《二程粹言》卷下所载可能更为明白:“不知性善,不可以言学。知性之善,而以忠信为本,是曰‘先立乎其大者’也。”首先是明白人性本善,如此确立学以至于圣人之信心,此是为学之前提,而后以忠信作为为学之根本,此即所谓“大者”。《论语·述而》云:“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程氏经说》卷七载程颐之解说:“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一心之谓诚,尽心之谓忠,存于中谓之孚,见于事谓之信。”
  [译文]
  懂得性善,以忠信为修德进学的根本,这就是孟子所谓“先立其大者”(先确立了为学向善的重大的基本的东西)的意思。
  2.71 伊川先生曰:人安重则学坚固。①
  ——《二程外书》卷六
  [注释]
  ①安重:安详稳重。叶采云:“躁扰轻浮,则所知者易忘,所守者易隳。”可与(2.68)参读。
  [译文]
  程颐说:为人安稳厚重,为学所得就保持得坚固。
  2.72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①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二程外书》卷六
  [注释]
  ①《礼记·中庸》:“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中庸》以学、问、思、辨、行为学习的五个环节,程颐强调五者缺一不可。
  [译文]
  “广泛地学习,仔细地询问,慎重地思考,明白地辨别,实实在在地实行。”这五个方面丢掉一个,就不叫学习。
  2.73 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① ——《二程外书》卷十一
  [注释]
  ①张绎,字思叔,程颐门人。程颐曾说:“吾晚得二士”,即张绎与尹焞,张绎高识,尹焞行笃,均为程颐称赏。江永按:“思叔与尹彦明同事伊川先生,思叔以高识,彦明以笃行,俱为程子所称。然又谓尹焞鲁,张绎俊。俊者他日过之,鲁者终有守也。故思叔请问,常有过高之病,‘累高必自下’,所以抑而救之也。”累:堆积。《老子》:“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译文]
  张绎向程颐请教,有时他的发问议论太高,程颐不回答。停好大一会儿,才说:“要堆积很高一定得从下层开始。”
  2.74 明道先生曰:人之为学,忌先立标准。①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朱熹解:“学者固当以圣人为标准,然岂可日日比并而较量之乎?”“学者固当以圣人为师,然亦何须先立标准?才立标准,心里只计较思量几时得到圣人,便有个先获之心。”
  [译文]
  程颢说:人的为学,忌讳的是先设定目标、目的。如果只管循循而进,永不止息,自然会达到一定地步的。
  2.75 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尹焞,字彦明,程颐门人。程颐称张绎高识,尹焞行笃。又言尹焞鲁,张绎俊。《西铭》为张载《正蒙·乾称篇》首段,又称《订顽》,本书(2.89)为其全文。《朱子语类》卷九十五载:“问:尹彦明见程子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此意如何?曰:也是教他自就切己处思量,自看平时个是不是,未欲便把那书与之读。”
  [译文]
  尹焞见程颐入门下学习,半年后,才得到《大学》、《西铭》这些书看。
  2.76 有人说无心。伊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叶采解:“苟欲无心,则必一切绝灭思虑,槁木死灰而后可,岂理也哉?故圣贤未尝无心,特是心之所存所用者,无非本天理之公,而绝乎人欲之私耳。”江永按:“无心之说入于空寂。”无心则成佛家之说。
  [译文]
  有人谈论人应无心。程颐说:无心就不对了,只应该说无私心。
  2.77 谢显道见伊川①,伊川曰:“近日事何如?”对曰:“天下何思何虑?”②伊川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说了,又道:“恰好著工夫也。”③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谢良佐,字显道,二程门人,与游酢、杨时、吕大临并称程门四大弟子。②《周易·系辞下》:“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又《系辞上》:“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意为上天无思无虑无为,万物皆顺其性而自然发展。人应效法上天的法则,顺应万物之理与其天然本性。此处程颐问谢良佐做什么,他以此回答,显得玄远而不着实地。③朱熹解:“人所患者不能见得大体。谢氏合下便见得大体处,只是下学之工夫却欠。程子道:‘恰好著工夫’,便是教他着下学的工夫。”按所谓“下学”,与“上达”相对。《论语·宪问》:“下学而上达。”意思说学习普通的知识,悟得了很高的道理。此处即是说谢良佐“上达”之理发得早,应先下“下学”即基础的工夫。贤:指代对方,如说“君”,也称作“你”用。
  [译文]
  谢良佐见程颐,程颐问:“近来的事情怎么样啊?”谢良佐回答说:“天下事有什么思虑?”程颐说:“是也倒是有这个理,你却领悟得太早了。”在程颐这是很会锤炼人的,说了前边的话,又道:“你现在正好在普通知识的学习上下些工夫。”
  2.78 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著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似扶醉汉,救了一边,倒了另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① ——《二程外书》卷十二
  [注释]
  ①朱熹解:“上蔡(指谢良佐,上蔡人,学者称上蔡先生)因发于明道‘玩物丧志’之一言,故其所论每每过高,如‘浴沂御风’,‘何思何虑’之类,皆是堕于一偏。如扶醉汉,直是如此。”按程颢主张为学“且省外事”,只在敬心诚意上下工夫,认为记诵博识,学习礼文、制度等都是“玩物丧志”,见(2.19)、(2.27)。程颐又说谢良佐欠了下学工夫(2.77)。所以说谢良佐难免“堕于一偏”。执著:拘泥。
  [译文]
  谢良佐说:过去听程颢先生的教诲,我只管领受他的话。程颢说:“和你说话,倒像扶醉汉,从这边扶起,又倒到那边了。人就怕执著于一边。”
  2.79 横渠先生曰:“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君子未或致知也。①
  ——张载《正蒙·神化》
  [注释]
  ①《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这条是张载对此的阐发。朱熹云:“精熟义理而造于神,事素定乎内而乃所以求利乎外也。通达其用而身得其安,素利乎外乃所以致养其内也。盖内外相应之理。”“入神是入至于微妙处。”“事未至而先知其理谓之豫。”
  [译文]
  张载说:“精熟义理,达到神妙的境界,做到见微知著”,事情未出现时胸中早已熟知这事的道理,如此运用事理处理事务就有利;“有利于外在行事的应用了,自己的内心就安”,这是说一向有利于我外在的行事了,又反过来涵养了我的内心;至于说到“穷尽宇宙的奥秘,了解万物变化的法则”,那是内外涵养达到了德行极盛时自然会到来,那是圣人的德行,不是努力就可以勉强达到的。所以除了提高自己的德行外,君子不去获取别的知识。
  2.80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①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形而后:人的形体形成后。按照张载的学说,人乃气凝而成,故人之形体形成也就有了气质之性。气质之性:相对于天地之性而言。天地之性,又称天命之性、义理之性、本然之性,是先天的,纯善的本性。气质之性,则因人而别。人禀气而生,气有清浊,故性有善有不善。天地之性,万物各禀其一分,故人人都有善的天性。人为不善,是天性被蔽塞了。如开启闭塞,返于天命,自能恢复本然善性。反之:即恢复其本然之性。《孟子·尽心下》:“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朱熹《四书集注》:“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参考(1.48)、(2.30)注。弗性者:不把它当做自己的本性。君子不以气质之性作为自己的本性,而求复其本然之性。与张载同时的道士张伯端(984或987?~1082),有一段关于气质之性与天地之性的话,对理解此条颇有帮助:“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返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自为气质之性所蔽之后,如云掩月。气质之性虽定,先天之性则无有。然元性微而质性彰,如人君之不明,而小人用事以蠹国也。且父母媾形而气质具于我矣,将生之际而元性始入。父母以情而育我体,故气质之性每寓物而生情焉。今则徐徐划除,主于气质尽,而本元始见。”(《青华秘文》卷上《神为主论》)
  [译文]
  人的形体形成后,就有了气质之性。如果善于恢复先天的本性,那么天地之性就保存在那里。所以气质之性,君子是不把它当做自己的本性的。
  2.81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①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②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张载认为:“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此条是对“变化气质”的具体论述。德:指德行。气:指气质。性和命,都是天所赋予人者,在天称作命,体现于人称作性。人身上德行胜,则性命由德行主导,性就能全其本然,命能顺其自然,其本然天然的善就能表现出来。人身上气质胜,则性命由气质主导,性就不能全其本然,命不能顺其自然,其本然天然的善就不能表现出来。②《周易·说卦》:“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穷理,穷究事物之理。尽性,充分发挥自己以及他人和物的本性。能穷理尽性,则与天地同其德,那么我之所受之性为天德,天所赋予我之性为天理。天命天德天理,都是天地原来的至善之物。天德:注见(2.34)。
  [译文]
  德行不能战胜气质,性命都受气质左右;德行战胜了气质,性命都顺从其德性。人能穷尽事理充分发挥本性,那么他禀受的就是天德,上天赋予他的是天理。人所禀之气不能改变的,只有死生寿夭而已。
  2.82 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行用,阴浊胜则物欲行。①领恶而全好者②,其必由学乎?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莫非天也:德行之善与物欲之恶皆出于天。张载认为,天地万物人类皆由气凝结而成。先天之气称太和,太和分出阴阳二气,清明者为阳,重浊者为阴。人禀清气而生则善,禀浊气而生则恶。②《礼记·仲尼燕居》:“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者,领恶而全好者与?’子曰:‘然’。”注:“领,犹治也;好,善也。”领恶而全好:即治理恶劣习性,保全良好品行。
  [译文]
  人的善恶无不出于上天。阳明之气胜那么德行就表现出来,阴浊之气胜那就私欲肆行。治理恶劣习性、保全良好品行,大概一定得通过学习吧。
  2.83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①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②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③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张载《正蒙·大心》
  [注释]
  ①大其心:推广你的心,使其心达到大而无外、包容万物。《礼记·中庸》:“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朱熹云:“体犹体认之体,谓以身入事物之中究见其理也。”体物即体认物理。②叶采解:“万物一体,性本无外。苟拘于耳目之偏狭,则私意蔽固,藩篱尔汝,安能体物而不遗?惟圣人能尽此性,故心大而无外,其视物与己本无间然也。”③《孟子·尽心上》:“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杨伯峻译:“充分扩张善良的本心,这就是懂得了人的本性;懂得了人的本性,就懂得天命了。”张载认为“心”之中有“性”有“天”。合性与知觉为心,合虚与气为性,太虚是为天。所以能尽心则知性知天。
  [译文]
  推广你的心,就能够体认天下万物之理;有一物之理未能体认,则你的心与物有隔,未能包容天地。世俗人的心,被他的见闻局限了;圣人则能充分发扬自己的本性,从其天德良知体察万物,不被耳目的见闻束缚其心。他们看待天下,没有一种事物不与我同体。孟子说的尽心就能知性就能知天,原因就在此。天广大到了再也没有外的地步,所以有外物之心,算不得合于天心。
  2.84 仲尼绝四①,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②“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③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矣。④ ——张载《正蒙·中正》
  [注释]
  ①此条为摘编《正蒙·中正》之语而成。《论语·子罕》:“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不悬空揣测,不绝对肯定,不拘泥固执,不自以为是。仲尼:孔子字。朱熹解:“横渠之意,以绝为禁止之辞,是言圣人将这四者使学者禁绝而勿为。毋字亦是禁止之意。”②《论语·子罕》:“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两端,即从头到尾,即此所谓“自始学至成德”。张载说,孔子自始至终都如此教导学生。③这是张载对意、必、固、我的解释。《二程遗书》卷十一则云:“‘意’者任意,‘必’者必行,‘固’者固执,‘我’者私己。”朱熹:“学者则思不可无,但不可有私意耳。”“方,所也,犹言有限隔也。”④此句意为:四种毛病有一种,就做不到大其心而与天地相似的地步了。
  [译文]
  孔子禁止学生犯四种毛病,从始学一直到德行形成,始终都教导学生如此。他说的“意”,是未学而先思,是先获私心;“必”,绝对肯定就有对立;“固”,拘泥固执就不能融会贯通;“我”,是限于一处而有局限。这四种毛病有一种,就做不到大其心而与天地相似的地步了。
  2.85 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与?①
  ——张载《正蒙·诚明》
  [注释]
  ①《论语·宪问》:“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前人以为“下学”乃下学人事,“上达”是上达天命。下达:《论语·宪问》:“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张伯行按:“人有是心,虚灵不昧,无有不达之理,但趋向不同耳。反天理则愈趋而愈高,徇人欲则愈趋而愈下。朕明圣知,达天德也;机械变诈,达世情也。”叶采解则说:“反天理,则所趋日以高明;徇人欲,则所趋日以沉溺。”即所谓上达、下达。反天理:恢复天理,参考(2.80)注。
  [译文]
  “上达”是恢复天理,“下达”就是曲从人欲吧?
  2.86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①“通昼夜而知”,其知崇矣。②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非己有也。③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位而易行。④ ——张载《正蒙·至当》
  [注释]
  ①此条讲认识和修养的关系。《周易·系辞上》:“夫易,圣人所以崇德而广业也。知崇礼卑。崇效天,礼法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成性存存,道义之门。”知崇礼卑,晋韩康伯注:“知以崇为贵,礼以卑为用。”崇效天卑法地:注:“极知之崇象天高而统物,备礼之用象地广而载物也。”《周易·系辞上》:“形而上者谓之道。”这几句实借《周易·系辞上》之言,说明人的认识之高明。②朱熹解云:“‘知崇,天也’,言知识高明如天。‘形而上’指此理。‘通昼夜而知’,通犹兼也,兼阴阳昼夜之道而知。知昼不知夜,知夜不知昼,则知皆未尽也。”通昼夜而知:见《周易·系辞上》:“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③朱熹解:“性者我所得于天底。道义是众人共由底。”张载《经学理窟》:“礼所以持性,盖本出于性。持性,反本也。凡未成性,须礼以持之。”④知礼成性: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记张载之教:“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
  [译文]
  《周易》上说圣人“崇高的知识”,人的认识能力高明如天,就如崇高的天统观万物。是对超乎形器之上的道的认识。“通晓幽明、死生、鬼神、昼夜的变化,懂得其中的奥秘”,认知太崇高了。一个人如果达到了如此高的认知,但却不能用谦卑的礼来守持使之固定下来成为自己的本性,那这认知还不是他所有的。所以懂得了礼并用以守持形成本性,那么大家共同遵守的道义也就从中产生,这就像《周易》上说的“天地的位置设定了,易理就可以在天地间流行了”。
  2.87 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①孟子谓“人有德慧术知者,常存乎疢疾”以此。② ——张载《正蒙·三十》
  [注释]
  ①《正蒙》原书上文有“困而不知变,民斯为下矣。不待困而喻,贤者之常也”两句。这里讲困境促人进取之理,源于《论语·季氏》“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周易·系辞下》:“困,德之辨也。”辨为明辨之义。茅星来解:“德辩,谓以处困之亨与否,辩其德之至不至也;感速,谓吾之感发速也。”②《孟子·尽心上》:“孟子曰: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意思是说:人之所以有道德、智慧、本领、知识,常常是由于他经历过灾患。疢(chèn)疾:灾患。
  [译文]
  困境之所以能促使人进取,是因为困境的考验可以辨别人的德行修养,又由于人在困境中遇感而发迅速。孟子因此说:“人之所以有道德、智慧、本领、知识,常常是由于他经历过灾患。”
  2.88 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① ——张载《正蒙·有德》
  [注释]
  ①朱熹说:“横渠此语极好。君子终日乾乾不可食息间,亦不必终日读书。或静坐存养,亦是学者。虽静坐,亦有所存主始得,不然兀坐而已。”“一息之间亦有养,一瞬之顷亦有存。”
  [译文]
  说话要遵循师长的教诲,行动要道守一定的法度;白天应该有所作为,晚间应该有所收获;一息一瞬之间,都要存养性情。
  2.89 横渠先生作《订顽》曰①: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②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③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④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⑤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无告者也。⑥“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⑦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⑧其践形,惟肖者⑨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⑩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⑪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⑫不弛劳而底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⑬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⑭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⑮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女于成⑯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⑩(本注:明道先生曰:“《订顽》之言,极醇无杂,秦汉以来学者所未到。”又曰:“《订顽》一篇,意极完备,乃仁之体⑱也。学者其体此意,令有诸己,其地位已高。到此地位自别。有见处,不可穷高极远,恐于道无补也。”又曰:“《订顽》立心便达得天德⑲。”又曰:“游酢得《西铭》读之,即涣然不逆于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于言语之外者也。”⑳本注:杨中立问曰:“《西铭》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于兼爱,何如?”㉑伊川先生曰:“横渠立言,诚有过者,乃在《正蒙》。《西铭》之书,推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其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则二本而无分。㉒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以至于无父之极,义之贼也。㉓子比而同之,过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不亦异乎?”) ——张载《西铭》
  [注释]
  ①此条两节,这一节是《正蒙·乾称篇》首段。张载曾将《乾称篇》首段和末段分别录出,贴在东西两窗上作为自己的座右铭。首段题作《订顽》,末段题作《砭愚》。程颐赏识二篇文字,但以为《订顽》、《砭愚》之名易起争端,即改《订顽》为《西铭》,改《砭愚》为《东铭》。朱熹将《西铭》从《乾称篇》分出,另作注释,成为独立一篇。此条即《西铭》全文。在这一篇中,张载用家庭和宗法关系来比附天地、人类及万物的关系,以此为理论根据,阐述个人应该如何对待他人和万物。②《周易·说卦》:“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朱熹解:“人禀气于天,赋形于地,以藐然之身而位乎中,子道也。”混然中处:意谓与天地相合而位于天地之中。这一节说明“我”作为人是天地之子。③《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又:“夫志,气之帅也,体之充也。”天地之塞:指气,气构成了我的身体。天地之帅:即主导气的志,也即气的本性形成了我的本性。这几句具体解释“我”如何是天地之子。④同胞:同父母所生的兄弟姊妹。与:同伴。人类既然同为天地所生,同父同母,皆为兄弟。万物同禀天地之气而生,都是人类的朋友。“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是张载对待人类与万物态度的理论基点。大君:君主。宗子:宗法社会中享有继承权的嫡长子。国君是天地父母的嫡长子。家相:一家的总管,大管家。⑤《孟子·离娄上》:“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人人孝敬自己的父母,尊重自己的长辈,天下自然治平。《孟子·梁惠王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⑥合德:《周易·乾卦·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圣人是兄弟中其德配天地的,贤人是兄弟中禀赋了天地秀气出类拔萃的。疲癃(lóng):衰老多病。茕(qióng):没有兄弟,孤独。颠连:狼狈困苦的样子。无告:无处求告。⑦《诗经·周颂·我将》:“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时:是。翼:扶助,恭敬。朱熹解:“畏天以自保者,犹其敬亲之至也;乐天而不忧者,犹其爱亲之纯也。”《孟子·梁惠王下》:“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⑧违:不从父母之命。悖德:违背道德。害仁:即贼仁。《孟子·梁惠王下》:“贼仁者谓之贼。”济:帮助,成就。践形:《孟子·尽心上》:“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意谓将仁义实践于形色之中。⑨惟肖者:像父母的儿子。⑩《周易·系辞下》:“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孔颖达疏:“穷极微妙之神,晓知变化之道,乃是圣人德之盛极也。”《礼记·中庸》:“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诗经·大雅·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屋漏,室内西北角隐僻处。⑩《诗经·小雅·小宛》:“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忝,羞辱。所生,指父母。《孟子·尽心上》:“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匪懈:不懈怠。⑫《孟子·离娄下》:“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旨酒是美酒。崇伯子指禹,因为禹的父亲封崇伯。顾养:善于保养本性。酒能乱性,恶旨酒则善养本性。《战国策·魏策二》:“梁王魏婴觞诸侯于范台,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左传》隐公元年:“颍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锡同赐。锡类:把恩德赐给朋类。颍考叔为颍之封人。⑩《孟子·离娄上》:“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底豫而天下化。”瞽叟是舜父,冥顽。底,致。豫,乐。舜尽事亲之道使瞽叟快乐,从而使天下化之。不弛劳:不松懈地劳累。《礼记·檀弓》:“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申生辞于狐突……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恭世子。”恭是申生死后的谥号,因为他顺从父亲,所以谥为恭。申生是自缢死的。待烹是等待杀戮之意。时重耳劝申生出逃,申生说:“君谓我欲弑君也,天下岂有无父之国哉?”无所逃,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该死时就要像申生恭顺天命。《庄子·人间世》:“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见(2.29)注。⑩《礼记·祭义》:“曾子闻诸夫子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亲,可谓全矣。”体其受:身体受之于父母。⑩《颜氏家训·后娶篇》载,周大夫尹吉甫的儿子伯奇,是为孝子,为后母所间,被放逐。⑯玉女于成:说天宝贵你,使你得到成功。女:汝。⑰朱熹解:“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也不违其志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事也;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没则安而无所愧于天也。”⑱仁之体:叶采解:“仁者本以天地万物为一体。”⑩天德:叶采解:“普万物而无私,天德也。”注见(2.34)。⑳游酢,字定夫,建州建阳(今属福建)人,学者称廌山先生,与杨时、吕大临、谢良佐并称程门四大弟子。中庸之理:天下之至德至理。《论语·雍也》载孔子语:“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孔子以中庸为德,二程则以理论中庸,程颢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二程遗书》卷七)叶采解:“《西铭》以人物之生,同禀是气以为体,同具是理以为性。虽有差等,实无二本也。今一视同仁者,亦所以尽一己之性而全天命之本然耳。此即中庸之理也。”㉑杨中立:杨时,字中立,南剑州将乐(今属福建)人,程门四大弟子之一,晚年隐居龟山,学者称龟山先生。兼爱:先秦时墨家的主张,提出“兼相爱,交相利”,主张“爱无差等”,反对儒家的亲亲思想。《墨子》有《兼爱》上、中、下三篇。㉒《正蒙》:张载著,九卷十七篇。“谓之正蒙者,养蒙以圣功之正也”(王夫之《张子正蒙注·序论》),即从蒙童起,就应该以圣学之正进行培养教育。《近思录》多条出自《正蒙》。理一而分殊:宋理学之重要哲学用语,即“万物皆是一理”,“一物之理即万物之理”(《二程遗书》卷二上),宇宙间有一最高的“理”,而万物各自的理是这最高之理的体现。朱熹曾用佛教“月印万川”比之。参考(3.9)及注。《孟子·滕文公上》载孟子批评墨者夷子说:“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就人说,一本即一个根源,只有一个父母。二本,言我之父母与人之父母没有区别。㉓《孟子·滕文公下》:“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无父,把自己的父亲看得和别人的父亲一样,眼中没有父亲。叶采解:“《西铭》以天地为父母,万物为同体,是理一也。然而贵贱、亲疏、上下,各有品节之宜,是分殊也。若墨氏惑于兼爱,则泛然并施,而无差等,施之父母者犹施之路人,是亲疏并立,而为二本也。”
  [译文]
  张载作《订顽》一篇说:象征天的乾称作父亲,象征地的坤称作母亲。我们这些藐小的人,与天地一体而居于天地之中。所以充塞于天地之间的气,形成了我们的身体;统帅天地之气的志,形成了我们的本性。人民,都是我们的同胞;万物,都是我们的朋友。国君,是我们这个天地父母的嫡长子;国君的大臣,是嫡长子家的总管。尊重老年人,那是敬重我们的兄长;怜爱孤弱者,那是关怀我们的幼童。圣人,是符合了天地德行的人;贤者,是禀赋了天地秀气的人。凡是天下衰老多病、鳏寡孤独的人,都是我们兄弟中困苦不堪又求告无门的。畏惧天以自保的,是亲敬天地这个父母的人;乐于天命而不忧的,是上天纯孝的儿子。不从父母之命的称作违背道德,危害仁德的叫做贼人,助人为恶的是不才之子,那些实践仁义于形色的,是天地的好儿子。通晓天地变化的人就善于成就上天的事业,穷究天地奥妙的人善于继承上天的意志。在人所不见的地方不做亏心事,是不辱没父母的孝子,能够存心养性,是勤于事天。讨厌美酒,大禹善于保养本性;培育英才,就好像颍考叔把孝行带给了他的同类。不懈怠地勤苦事亲而使其冥顽的父亲快乐,这是虞舜的功绩;逃不出孝道无处不在的天地之间只好等待父亲赐死,这是申生的恭顺。从父母那里得来的身体还要完完整整地归还给父母的,大概是曾参吧!勇于顺从父亲错误的命令的,是孝子伯奇。承受先人的恩泽而富贵,要使我们的生活丰厚;生活于贫贱忧愁之中,那是上天看重了你要使你得到成功。我活着,就顺应天地父母去事奉他;我死了,也因为无愧于天地父母而心安理得。(本注:程颢说:“《订顽》的语言,极其醇正而没有驳杂的东西,秦汉以来的学者没有达到这样的地步。”又说:“《订顽》一篇,意思极其完备,讲的乃是仁的根本。学者们要体会其中之意,使其思想成为自己的德性,那你的境界就已经很高了。到这个境界自然就不同了。有了见解,不要追求极高极远,恐怕那样对学道没有什么帮助。”又说:“《订顽》从立意上就已上达于天德。”又说:“游酢得到《西铭》一读,心中不通之处即涣然冰释,感到与自己之心贴切相合,他说:这讲的是中庸之理,能在言语之外领会其深意的呵。”又本注:杨时问道:“《西铭》讲仁之本体不讲仁的实行,这恐怕会流而成为墨家的兼爱,先生认为如何呢?”程颐回答说:“张载的言论,确实有过于高远的,那是在《正蒙》中。而《西铭》这书,推究理而保存义,阐扬前代圣人所未说明的道理,和孟子发明性善、养气之说一样有大功于圣学,这怎么是墨家之说所能比的呢?《西铭》阐明了理一分殊之理,墨家却是两个根源而无区分。如果只强调分殊[即物各自之理,此处又具体指对亲疏不同的人爱有差等]而不明理一[总天地万物之理],那容易导致私情胜而失去仁爱;而爱无分别的罪过,则成同样的爱一切而没有了义[不是按照亲疏之理合宜地处之]。确立了分殊[此处又具体指爱之差等]而上推理一[此处又具体指以万物一体之情怀泛爱一切],以防止私情过胜之流弊,这是走向仁的途径。没有差别地迷失于兼爱,以至于走向眼中没有父亲的极端,那是害义。你把两者相比认为它们相同,错了。况且张载是想使人们推广实行,本来是为了用,你反说他没有说到应用,不是很奇怪吗?”)
  横渠先生又作《砭愚》曰①: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②发于声,见乎四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③,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④失于声,缪(谬)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⑤谓出于心者,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且遂非,不知孰为甚焉?(本注:横渠学堂双牖,右书《订顽》,左书《砭愚》。伊川曰:“是起争端。”改《订顽》曰《西铭》,《砭愚》曰《东铭》。) ——张载《东铭》
  [注释]
  ①这一节是《正蒙·乾称篇》的末段,张载贴于东窗,题作《砭愚》,程颐改作《东铭》。朱熹说:“横渠学力绝人,尤勇于改过,独以戏为无伤。一日忽曰:‘凡人之过犹有出于不知而为之者,至戏,则皆有心为之也。其为害尤甚。’遂作《东铭》。”此篇专为戏谑不庄的言行之危害而发。砭:救治。②戏言:开玩笑的话。《吕氏春秋·重言》:“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戏动:不庄重的动作,或戏弄别人的行为。③己疑:怀疑自己。④过言:说错的话,即失误的话。过动:因失误做错的行为动作。⑤或者:此处是有时之意。
  [译文]
  又作《砭愚》说:戏谑的话出于内心的思考,戏谑的动作产生于心中的谋划。从你的声音发出来,由你的手脚做出来。要说不是出于你的本心,说不清楚;想要人家不怀疑你是成心如此,不能够。失误的话不是出于内心,失误的动作不是你的本意。由于失声而说出了,由于错误地迷了手脚而做出来了。说这是自己本来真要如此的,是欺诬自己;想要别人信从自己,是欺诬他人。有时候把出于自心的错误,归咎为自己在开玩笑;有时反而把缺乏考虑的失误,又自诬为出于自己的本心。不知道要戒慎那些出于你本心的言行,错了就归咎为不是出于你本心的开玩笑。助长人的傲气,促成人的过错,不知道有什么比戏谑更严重的了。(本注:张载学堂的两面窗户,右窗写了《订顽》,左窗写了《砭愚》。程颐说:“这容易引起争端。”把《订顽》改名《西铭》,把《砭愚》改名《东铭》。)
  2.90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①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②矣。忠信进德,惟尚友而急贤。③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④ ——张载《正蒙·乾称》
  [注释]
  ①修己:修养自身。《论语·宪问》:“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厚重:敦厚持重。自持:自我约束。②固:固陋。③忠信进德:内心忠信以进修德业。《周易·乾·文言》曰:“君子所以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尚友:上与古人为友。《孟子·万章下》:“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急贤:重贤,急于求贤。南朝梁任昉《求荐贤士诏》:“庶同则哲之明,称朕急贤之旨。”本指帝王急于求贤德之士,这里是急于与贤者游以增进德行。④胜己者:《礼记·射义》:“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诣己而已矣。”《尚书·商书·仲虺之诰》:“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
  [译文]
  人要修养自己的品德,一定要先厚重自持。性格厚重又勤于学习,德行就会提高而不固陋了。内积忠信以进修德业,途径只有推重朋友,迫切地与贤人交游。要想与那些德行胜过自己的人成为朋友,最重要的是毫不吝惜地改掉自己身上的错误。
  2.91 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①: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得醒耳②。
  ——张载《横渠文集》
  [注释]
  ①范育,字巽之,邠州人。张载门人,官终户部侍郎。本条原注出自《横渠文集》。按《横渠文集》佚,今《张横渠集》中仅存《文集抄》一卷数篇。《横渠文集》卷十四《性理拾遗》据《近思录》补作拾遗。故凡出自文集者,详细出处及篇名多已无法注出。②朱熹解:“横渠说此语,正要学者将此题目时时自省,积久贯熟,而自得之耳。”
  [译文]
  张载对范育说:我们这些人赶不上古人,病根在哪里?范育请张载说明,张载说:这不难理解。我提出这个问题,是想让今天学道的人时时记住不要忘掉,或许多游心于圣学渐至纯熟,有一天脱然悟彻圣人之道,就像大梦得醒一样。
  2.92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①讲治之思,莫非术内,虽勤而何厌?②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③“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④今持不逮之资,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⑤
  ——张载《横渠文集》
  [注释]
  ①立心:即孟子所谓“立其大者”,如知性善等,参考(2.70)。朱熹解:“未知立心,则或善或恶,故胡乱思量,惹得许多疑起。既知所立,则是此心已立于善而无恶。”②讲治:讲习研治,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下》:“学不长者无他术,惟是与朋友讲治,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处分别未立心之“思”与既立心讲治之“思”,立吾心于不疑之地后,应勤于讲治,勤于思。术内:术,思想,学说,这里专指圣贤之学说。术内,即说所讲所思,都是圣贤之学。厌:满足。③可欲:即所求,学者所求即圣人之道。这几句说:之所以急迫地追求道术,是要求得确立内心主见以稳立于不致疑惑的地步,然后就像江河决口一样使我迅猛地前进。利:急速,迅猛。《淮南子·墬形训》:“轻土多利,重土多迟。”高诱注:“利,疾也。”④《尚书·商书·说命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此为傅说对商王所说的话,大意是说:学习古代圣贤的教导才会有收获。做事不效法古代圣贤而能长治久安,我傅说没有听说过。只有学习,使心志谦逊,专心且时刻努力,学识和修养才能得来。《论语·述而》:“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⑤张载治学主张敏以求之,二程主张从容涵养,原因是张载重视外在的知识学习,二程主张省却外事,重在内心体悟。朱熹批评张载“说得太紧”。可与(2.17)、(2.22)、(2.54)、(2.68)比较阅读。
  [译文]
  学者还未确立为学的根本和趋向时,要反对的是胡乱思量弄得满脑子疑惑;在已经确立了根本和趋向后,要反对的是研治得不精细不深入。研治时的思考与前边说的胡思乱想不同,这时的思考都在圣贤学说道理之内,即使勤于思考又有什么满足呢?所以急于追求道术的人,先要求得确立内心为学之根本以稳立于不致疑惑的地步,然后就像江河决口一样使我顺利前进。平定你的心志,务要时时勤敏,你要修得的道就会到来。所以即使像孔子那样高的才智,仍要敏以求之。今天凭着我们赶不上孔子的资质,却想慢慢去学以任凭它自己走向成德,如此治学我是没有听说过的。
  2.93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而已。① ——张载《横渠文集·性理拾遗》
  [注释]
  ①《礼记·中庸》:“诚身有道,不明乎道,不诚乎身矣。”郑玄注:“言知善之为善,乃能行诚。”此言人的修养,明善是根本,坚定地守持不失才能使善性树立,加以扩充你的善就大,忽视而不在意则会变小。善也在于人去弘扬而已。
  [译文]
  明白什么是善,这是修身进学的根本,然后坚定地守持不失才能使善性树立,加以扩充你的善就大,忽视而不在意则会变小。善也在于人去弘扬。
  2.94 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为心,日自求于问学者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①以此警策②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为益: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着,勿徒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问学上益也。③勿使有俄顷闲度,逐日似此,三年,庶几有进。 ——张载《横渠文集》
  [注释]
  ①《礼记·中庸》:“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尊德性即尊崇人之天赋的善性,道问学即通过学习培养人的善性。宋代理学家发挥《礼记》之说,以“尊德性”和“道问学”为两种基本的治学与修养方法,朱熹说:“大抵子思以来,教人之法,惟以尊德性、道问学两事为用力之要。”(《晦庵集》卷五十四《答项平父》)“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二者修德凝道之大端也。”(《中庸章句》)张载“尊德性”与“道问学”并重,后来朱熹重道问学,陆九渊重尊德性,形成朱、陆两派在方法论上的重大分歧。《论语·子罕》载颜回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用文献来丰富我的知识,用礼节来约束我的行为。《论语·宪问》:“下学而上达。”下学人事,上达天命,即通过学习普通知识而悟彻高深的道理。②警策:谓以鞭策马。曹植《应诏》诗:“仆夫警策,平路是由。”引申为督教而使之警戒振奋。③多少:或多或少,一些。知所亡:懂得了原来不懂的东西,《论语·子张》:“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归着:归宿,归趣。苏轼《缴词头奏状·张诚一》:“今既体量,未见归着,即合置司推鞠,尽理施行。”前言往行:指前代圣贤美好的言行,《周易·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译文]
  现在且只把提高德性、追求学问作为你的抱负,每天自己检查一下你自己在学习方面有放弃的时候吗?在修养德性上有所懈怠吗?这意思也就是孔子的博文约礼,下学上达。用这样的方式鞭策自己一年,怎么会不长进呢?每天要求得有些收获:懂得了你原来不懂的东西,改掉了一些缺点,这是德性上的收获;读书以探求书中义理,编书须要懂得有编书的目的,不要徒劳无益地写过去,再就是多记取些前代圣贤的美言善行,这是学问上的收获。不要让片刻的时光白白度过。天天如此,三年差不多会有进步。
  2.95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① ——张载《横渠语录》卷中
  [注释]
  ①叶采解:“天地以生生为心,圣人参赞化育,使万物各正其性命,此为天地立心也;建明义理,扶植纲常,此为生民立道也;继绝学,谓缵述道统;开太平,谓有王者起,必取法利泽,垂于万世。”按:宋代理学家认为儒家道统自尧、舜、禹、汤、周文王,至于孔子,至于孟子。孟子既没,其道不传。至宋儒兴,才倡明了千载不传之学。故称“为去圣继绝学”。为生民立道,《横渠文集·性理拾遗》作“为生民立命”。
  [译文]
  为学要志于成为圣人,为天地确立起生生之心,为百姓指明一条共同遵行的大道,继承孔孟等以往的圣人不传的学问,为天下后世开辟永久太平的基业。
  2.96 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①譬之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②也。又学礼,则可以守得定。
  ——张载《横渠文集》卷十二语录
  [注释]
  ①礼:古代《仪礼》等书所规定的社会和道德规范。一副:相当于一整套之意。习熟:惯常、常见。叶采解:“学礼则可以消除习俗之累,又有据依而自守。”二程弟子谢良佐说:“横渠教人以礼为先,大要欲得正容谨节,其意谓世人汗漫无守,便当以礼为地,教他就上面做工夫。”(《上蔡语录》卷一)从另一角度说明了这几句话的意思。②脱洒:即洒脱,超脱,无所拘束,即摆脱习熟缠绕后的超脱自在。
  [译文]
  我之所以让学生们先学礼,只是因为学了礼,就除去了世俗一套习惯的缠绕。这习俗就像拖着藤蔓的东西,解开了缠绕就能生长上去了。如果除去了一套当世习俗,人就自然会洒脱一些。再就是学了礼,人的行为就有个依据,这样善行就能保持住。
  2.97 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广大。①《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张载《横渠易说·系辞下》
  [注释]
  ①语出《周易·系辞下》,参考(2.89)注。此条是对“穷神知化,德之盛也”的解说。原文此前有“大抵思虑静乃能照物”一句。叶采解:“人之德性,本自广大,故必广大其心求之。偏狭固滞,岂足以见道也?”
  [译文]
  需要把心境放得宽和公平,这样去探求道,才能认识圣人之道,况且如此一来,你的德性自然就会广大。《周易》上说:“穷究天地的微妙,通晓万物的变化,是圣人盛大的德行啊!”难道这是狭隘的心胸能够得到的吗?
  2.98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①又为人以道义先觉②处之,不可复谓有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 ——张载《论语说》
  [注释]
  ①《论语·公冶长》:“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此条就此而发。原注出《论语说》,此书已佚。今本《横渠文集》卷十四《性理拾遗》录此,言出自《近思录》。老成:年高有德,《后汉书·和帝纪》:“今彪聪明康强,可谓老成黄耇矣。”李贤注:“老成,言老而有成德也。”下问:向年龄、地位、学问等低于自己的人请教。②道义先觉:早于常人明白天道义理的人。《孟子·万章上》:“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张载批评这些人以义理先觉自居,既然是义理先觉就不能说自己还有不懂的东西。
  [译文]
  人大多因为自己已到老成就不肯向晚辈后学请教询问,所以有些东西一辈子也没有懂得。再就是这些人自认为是明白道义在先的人,不能再说自己有什么不懂,所以也不肯去问晚辈后学。就从这个不肯问,带来了数不清的欺骗他人,自己则宁可一辈子不懂。
  2.99 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劫之不测,则遂穷矣。①
  ——张载《孟子说》
  [注释]
  ①《周易·系辞上》:“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只有掌握了道的人才能“尽天下之故”。故:事故,事情,孔颖达疏:“故,谓事故,言通天下万事也。”叶采解:“心通乎道则能尽夫事理之所以然,故应变而不穷。不通乎道而徒事乎记问,则见闻有限而事变无涯,卒然临之以所未尝知者,则穷矣。”穷:术穷,无能为力。此条原注出自《孟子说》,此书已佚。今本《横渠文集》卷十四《性理拾遗》注出《孟子说》。
  [译文]
  知识再丰富也不能够穷尽天下的事变。如果一个人要凭他的知识丰富来应付天下之变,那么他就可以应付那些他所懂得的事。如果逼迫他到了变化莫测的境地,他就无能为力了。
  2.100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①。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之奥。 ——张载《横渠语录》卷中
  [注释]
  ①张载认为人有天地之性,有气质之性。人禀气而生,气有清浊,人有善有不善。但人的气质,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来改变,这就是学问变化气质的观点。此条又见《经学理窟·义理》,其下云:“故学者先须变化气质,变化气质与虚心相表里。”
  [译文]
  为学的最大收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如此,都是为人的弊病,学到底也不能有所醒悟,认识不到圣人之道的深奥处。
  2.101 文要密察,心要洪放。① ——张载《横渠语录》
  [注释]
  ①《礼记·中庸》:“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文是外在的脉络分明,理是内在的条理顺正。密是仔细,察是清楚。本就行事言。叶采解:“文不密察则见理粗疏,心不洪放则所存狭滞。”张载《经学理窟·礼乐》云:“学者行礼时,人不过以为迂。彼以为迂,在我乃是径捷,此则从吾所好。文则要密察,心则要洪放,如天地自然,从容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又《经学理窟·学大原下》云:“惟得是心弘放得如天地简易,简易然后能应物皆平正。”洪放,弘放,皆宏放意,宏远旷达,开阔旷放。
  [译文]
  外在的表现要细密详察,内心则要豪放旷达。
  2.102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有不行处是疑也。① ——张载《经学理窟·气质》
  [注释]
  ①不便实作:即没有下切实功夫。按此处与(2.92)“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之“疑”不同,这里之“疑”是学习中发现问题而出现的疑问,(2.92)条之“疑”是迷乱无主而堕入疑惑。叶采解:“始学之士,知必有所不明,行必有所不通,殊不知疑者,是未尝实用功也。”茅星来解:“作非止作事,凡讲习讨论、省察克治之类皆是。不行,谓行有所不通也。”
  [译文]
  人的学习不知道有疑问,只因为他没有把所学的东西去下一番实行的功夫。下了实行的功夫就会有疑问了。有实行不了的地方就是疑问。
  2.103 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①。
  ——张载《经学理窟·气质》
  [注释]
  ①按此处心大当为心识通达之意,心小则是心识狭窄窒碍不通之意。朱熹解:“通是透得那道理处,病则是窒碍了。”叶采解:“心大则宽平弘远,故处己待人,无往而不达;心小则偏急固陋,无所处而不为病也。”
  [译文]
  心胸宽广,一切事理无不通达;心胸狭隘,事事隔碍不通。
  2.104 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非道也。①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只是俗事。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功:事情,事业,《诗经·豳风·七月》:“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朱熹《诗集传》:“功,葺治之事。”江永按:“学不止读书,接人事,无非道,即无非学。实行与俗事,特以心之所存者不同耳。”
  [译文]
  人即使有事功之劳,来不及学习,心中也不应该忘掉为学。只要心里不忘,即使接人处事,也就是学道的实践,无非都是学道。心里如果忘了为学,那么即使终身依道而行,也只能是俗事。
  2.105 合内外,平物我,此见道之大端。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叶采解:“合内外者,表里一致,就己而为言也;平物我者,物我一体,合人己而为言也。”
  [译文]
  消除了内心与外物的界限,公平地对待外物与自我,这就认识到了道的大的方面。
  2.106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斲,希有不伤手也。① ——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上》
  [注释]
  ①功业:一般指功勋事业。叶采解:“功业立言立事皆是也”,则建立事功与立言垂世都包括在内。《老子》:“代司杀者是代大匠斲,代大匠斲者,希有不伤手者也。”江永按:“学成自能立功业。若先以此为志,则穿凿创造,有害于道矣。”
  [译文]
  刚开始学道就先追求功业,对学习是有害的。既然心里想着建立功业,学习中肯定会穿凿创意强出新见兴起纷争。德性未成却先去追求功业,那是替大匠运斧砍削,少有不伤手的。
  2.107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①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②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③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④ ——张载《横渠文集佚存·与赵大观书》
  [注释]
  ①病:不满。嚣然:茅星来解:“众说争持之貌。”②多:按茅星来解意为“适”,恰恰意,多见其不知量,恰恰暴露了他们的不知自量。③创艾:戒惧,戒除。叶采解:“不知反约穷源故浮浅而无实,默养吾诚则反约穷理之事也。”④日力不足:时间和力量不足。未果他为:别的事也还没有做成。茅星来解:“此一节言汉唐以下,儒者不知反约穷源,而急知后世之病。”按宋代理学家认为,孟子死后,圣学淹没不明,直到宋代诸儒,才重新发明。
  [译文]
  我心下不满意孔孟去世之后,儒者们乱吵吵的样子,他们不知道回归圣学的精要,探究儒道的源本。反而敢于随意著述,凭着他们远不及圣人的资质,却急切地要求知于后世。明眼人一看,就如照见他们的肺肝一般,恰恰暴露了他们不知自量。我正要借鉴而戒除他们的弊病,默默地涵养我的诚实与真诚。只是担心时间和力量不足,别的事也还没有做成。
  2.108 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不正。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叶采解:“变者非常行之道,权宜之事也。非见理明、制义精者不足以与此。”此处变即权,权,通达权变之意。《论语·子罕》:“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可见知权知变,是学至极致才能做到的。
  [译文]
  学道未达到极致却好谈论权变的人,可以肯定他终究会有祸患。因为权变不可轻易谈论。如果一个人骤然就谈论权变,就能说明他的学术是不正的。
  2.109 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非“于吾言无所不说”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江永解:“学者于师友之前不肯自言其所得之浅深,惟恐人之知其底里,与颜子之‘无所不说’而‘如愚’者异矣。”按《论语·先进》载孔子说颜回“于吾言无所不说(悦)”。
  [译文]
  遇事都遮盖着不让人看出自己深浅的人,只不过是不求长进。有人不肯说自己对圣人道义学得了什么,达到了什么地步,叫人看不清他的深浅,可是又不像颜回那样好学,并不像孔子说颜回那样“对我的话没有不喜欢的”。
  2.110 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惰,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① ——张载《经学理窟·义理》
  [注释]
  ①耳目役于外:只关注外事而不反躬内省修养身心。叶采解:“急于自治何暇务外?厚于反躬何暇议人?”自治:修养自身德性,程颐《辞免西京国子监教授表》:“伏念臣才识迂疏,学术肤浅,自治不足,焉能教人?”反躬也作反身,反求诸己,意为内省自心以求自正。《礼记·乐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
  [译文]
  人的耳目为外物所役使,兜揽外事,其实是自弃,不肯修养自身,只说短道长,是不能修心自正的人啊。
  2.111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知为已知,未学为已学。①
  ——张载《经学理窟·学大原下》
  [注释]
  ①志小:志向短小。气轻:气性轻浮。程颐主张学者应志向远大:“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又说:“人安重则学坚固。”见(2.59)、(2.71),可参考。
  [译文]
  学道的人极不宜志向短小气性轻浮。志向短小就容易满足,容易满足就无法上进;气性轻浮就会把不懂的当做懂的,把没学过的当成学过的。

知识出处

近思录

《近思录》

出版者:中州古籍出版社

本书记述了《近思录》是南宋朱熹和吕祖谦编订的理学入门书和概论性著作。它选取北宋理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4人语录622条,分类编辑而成。这次整理,以江永集解本为底本,文字校勘,主要参校茅星来集注本,也参考了叶采本与张伯行本,随校随改,未出校记。注释重在指明语言出处或理论渊源,有义理难明者指明义理。有关义理阐释,尽可能借助朱熹、叶采、茅星来、江永、张伯行等旧解,旧解无法借助则自加解说。翻译不是字句对译,以明理为准。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