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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家语
知识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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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5092
颗粒名称:
孔子家语
分类号:
B823.1
页数:
190
页码:
127-316
摘要:
本书记录孔子及孔门弟子思想言行。
关键词:
家庭道德
译文
孔丘
内容
相鲁第一
【原文】
孔子初仕,为中都宰。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途,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四方之诸侯则焉。
定公谓孔子曰:“学子此法以治鲁国,何如?”孔子对曰:“虽天下可乎,何但鲁国而已哉?”于是二年,定公以为司空。乃别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咸得厥所。
先时,季氏葬昭公于墓道之南,孔子沟而合诸墓焉。谓季桓子曰:“贬君以彰己罪,非礼也。今合之,所以掩夫子之不臣。”由司空为鲁大司寇,设法而不用,无奸民。
职司委吏
【译文】
孔子刚开始做官,担任中都邑的地方长官。他规定了老百姓生活有保障、死亡得安葬的制度。尊敬年长者,依据年纪的长幼提供不同的食物;体力强的人和体力弱的人承担不同的职务,严守礼教,男女走路时各走一边;在路上不捡别人遗落的东西而据为己有,所用的器物不求浮华虚饰。用里棺四寸外椁五寸厚的棺材,依傍丘陵修墓,不兴土木建起高大的坟,不花费劳力在墓地种植松柏。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各诸侯国都纷纷效法。
鲁定公问孔子:“学习您的这些办法,来治理鲁国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学习这样的方法治理整个天下都可以,岂止只能治理好鲁国呢?”这样实施了两年,鲁定公任命他做了司空。他区分五种土地的不同特性,各种作物获得最适宜的生长条件,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
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孔子做司空后,挖沟让昭公墓和鲁国先王的墓圈到一起。孔子对季桓子说:“令尊以此羞辱国君而使自己的罪行得到昭彰,不合乎礼呀。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是掩盖了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之后,孔子又由司空提升为鲁国的大司寇。他虽然设立了法律,但也派不上用场,因为国内没有行为不端的百姓了。
【原文】
定公与齐侯会于夹谷,孔子摄相事,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古者诸侯并出疆,必具官以从,请具左右司马。”定公从之。
问礼第六
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
贤君第十三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卫灵公乎?”
哀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次之贤,何也?”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
哀公曰:“其事何如?”孔子对曰:“灵公之弟曰公子渠牟,其智足以治千乘,其信足以守之。灵公爱而任之。又有士林国者,见贤必进之,而退与分其禄,是以灵公无游放之士。灵公贤而尊之。又有士曰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则必起而治之;国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又有大夫史?,以道去卫。而灵公郊舍三日,琴瑟不御,必待史?之入而后敢入。臣以此取之,虽次之贤,不亦可乎。”【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当今的国君,谁最贤?”孔子回答说:“我没有发现这种人。若有,大概是卫灵公吧?”
鲁哀公说:“我听说他家庭内有淫乱行为,而您把他编次在贤者之中,为什么呢?”孔子说:“我说的是他在朝廷上的行为处事,而没说他自己家庭内部的事。”鲁哀公说:“他处理政事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卫灵公的弟弟渠牟,他的智力足够用来治理拥有千辆车的大国,他的诚实足够用来保住该国。卫灵公喜欢他而且任用他。又有一个士人叫林国的,发现贤能的人,一定推荐他(做官),而且那人被罢官后,又和他一起分享自己的俸禄,因此卫灵公的国家没有游荡被流放的士人。卫灵公称他贤能并尊重他。又有一个士人叫庆足的,卫国有大事情,就一定出来处理;国家太平时,就辞去官职让贤能的人被朝廷容纳。卫灵公喜欢而且尊敬他。还有一个大夫叫史?的,因为道不能实行而离开卫国,卫灵公在郊外住了三天,不弹奏琴瑟,一定要等到史?回国,而后才敢回去。我拿这些事来看待卫灵公,把他放在贤者的地位上,难道不可以吗?”
【原文】子贡问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为贤?”孔子曰:“吾未识也。往者齐有鲍叔,郑有子皮,则贤者矣。”子贡曰:“齐无管仲,郑无子产?”孔子曰:“赐,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闻用力为贤乎?进贤为贤乎?”子贡曰:“进贤贤哉!”孔子曰:“然。吾闻鲍叔达管仲,子皮达子产,未闻二子之达贤己之才者也。”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当今的大臣谁是贤能的人?”孔子说:“我不知道。以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是贤能的人。”
子贡说:“当时齐国没有管仲,郑国没有子产吗?”
孔子说:“子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听说过使出气力为贤,还是推荐贤能的人贤能?”
子贡说:“举荐贤才的叫贤臣?”
孔子说:“这就对了。我听说鲍叔牙使管仲显达,子皮让子产得志,却没有听说管仲和子产让比自己更贤能的有才之人显贵。”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闻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诸?”孔子对曰:“此犹未甚者也,甚者乃忘其身。”
哀公曰:“可得而闻乎?”孔子曰:“昔者,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忘其圣祖之道,坏其典法,废其世祀,荒于淫乐,耽湎于酒。佞臣谄谀,窥导其心;忠士折口,逃罪不言。天下诛桀而有其国,此谓忘其身之甚矣。”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有忘事严重的人,搬家时把自己的妻子也忘掉了。有这种人吗?”
孔子说:“这还不算最健忘的,最严重的连自身都会忘掉。”鲁哀公说:“可以说来让我听听吗?”
孔子说:“过去,夏桀当了天子,富贵得了天下,忘了自己祖宗的道德,败坏了法制,废弃了祭祀,荒淫享乐,沈湎于酒色。奸臣阿谀谄媚,揣摩和引诱他的心思;忠臣为了逃避罪过,闭口不言。天下人一齐惩罚夏桀,夺了他的国。这就是忘了自身,最厉害的了。”
【原文】
颜渊将西游于宋,问于孔子曰:“何以为身?”子曰:“恭敬忠信而已矣。恭则远于患,敬则人爱之,忠则和于众,信则人任之。勤斯四者,可以政国,岂特一身者哉!故夫不比于数而比于疏,不亦远乎?不修其中而修外者,不亦反乎?虑其先定,临事而谋,不亦晚乎?”
【译文】
颜渊准备西行到宋国游历,问孔子道:“我应该用什么立身?”
孔子说:“恭敬忠信就可以了。做到恭敬就远离祸患,别人都爱你;做到忠诚,别人就信任你,就能团结人。做到这四点,就能够用来治理国家,哪里只是对立身处世有益?所以,不靠近亲密的人,却靠近跟自己疏远的人,不就远了吗?不修养内心,却修饰外表,不就反了吗?不先考虑成熟,事到临头才谋划,不就晚了吗?”
【原文】
孔子读《诗》,于《正月》六章,惕焉如惧,曰:“彼不达之君子,岂不殆哉?从上依世则道废,违上离俗则身危。时不兴善,己独由之,则曰非妖即妄也。故贤也既不遇天,恐不终其命焉。桀杀龙逄,纣杀比干,皆类是也。《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此言上下畏罪,无所自容也。”
【译文】 孔子读到《诗经·正月》第六章时,一副提心吊胆非常恐惧的样子,说:“那些不得志的君子,岂不是太危险吗?顺从君主附和世俗,那么‘道’就得废弃;违背君主远离世俗,那么自身就有出现危险。世人都不愿做好事,自己偏要追求善。(就会有人)说这不是反常就是不合法。所以贤人既不能遭逢天时,又害怕不能终养天年。夏桀杀害龙逢,商纣杀害比干,都是这一类的事。《诗经》上说:‘是谁说那天很高?走路不敢不弯腰;是谁说那地很厚?走路不敢不蹑脚。’这是说上上下下都担心招惹罪过,没有容纳自己的地方。”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贤君治国,所先者何?”孔子曰:“在于尊贤而贱不肖。”
子路曰:“由闻晋中行氏尊贤而贱不肖矣,其亡何也?”孔子曰:“中行氏尊贤而不能用,贱不肖而不能去。贤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己贱而仇之。怨仇并存于国,邻敌构兵于郊,中行氏虽欲无亡,岂可得乎?”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贤德的国君治国,首先应该做的是什么?”
孔子说:“首先在于尊重贤人,轻视不贤能的人。”
子路说:“我听说晋国中行氏尊重贤人而且轻视不贤能的人,他为什么会灭亡了呢?”
孔子说:“中行家尊敬贤人却不能加以信用;轻视没才的,却不让他们离开。有才的知道他不重用自己就怨恨,无才的知道他肯定轻视自己也仇恨。怨者仇者在国内到处都有,邻近的敌人在外面集结兵力,中行家想不灭亡,怎么可能呢?”
【原文】 孔子闲处,喟然而叹曰:“向使铜鞮伯华无死,则天下其有定矣。”子路曰:“由愿闻其人也。”子曰:“其幼儿,敏而好学;其壮也,有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下人。有此三者,以定天下也,何难乎哉?”
子路曰:“幼而好学,壮而有勇,则可也。若天有道下人,又谁下哉?”子曰:“由不知。吾闻以众攻寡,无不克也;以贵下贱,无不得也。昔者周公居冢宰之尊,制天下之政,而犹下白屋之士,日见百七十人。斯岂以无道也?欲得士之用也。恶有道而无下天下君子哉?”
【译文】
孔子闲居在家,慨叹说:“假如铜鞮伯华不死,那么天下恐怕会有安定的时候。”
子路说:“我希望听听他的为人情况。”
孔子说:“他少年时聪敏好学,他壮年时勇敢不屈,他老年时仍然坚守道义而能够屈己待人。具有这三点德行,靠他安定天下有什么难的。”子路说:“年幼喜欢学习,长大后有勇气,还是可以的。至于拥有‘道’而谦恭于人,又有谁能受得起呢?”
孔子说:“仲由,你不明白,我听说用多攻少没有不胜的,凭着尊贵的地位谦让低贱的,没有什么得不到的。过去周公居宰相高位,制定天下的政令,却能对没做官的读书人谦让,每天约见一百七十人。这难道是缺乏道义吗?这是想得到读书人为己所用。哪有有道的人对天下的君子不谦退礼让呢?”
论穆公霸
【原文】
齐景公来适鲁,舍于公馆,使晏婴迎孔子。孔子至,景公问政焉。孔子答曰:“政在节财。”
公悦,又问曰:“秦穆公国小,处僻而霸,何也?”孔子曰:“其国虽小,其志大;处虽僻,而政其中。其举也果,其谋也和,法无私而令不愉。首拔五羖,爵之大夫,与语三日而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少矣。”景公曰:“善哉。”
【译文】
齐景公到鲁国访问,住在客馆里,让晏婴迎接孔子。
孔子到了宾馆,齐景公向他请教为政的方法。孔子回答说:“治理国家关键在于节省财物。”
齐景公很高兴,又问道:“秦穆公的国家很小,并且地处偏僻,却能称霸,是因为什么呢?”
孔子说:“他的国家虽然小,他的志向却很大。地方虽然偏僻而他的政策正确。他做事情一定要成功,考虑问题恰到好处。执法没有偏私,政令不会苟且。一开始就提拔百里奚,授给他爵位,封他为大夫,跟他谈了三天话,就把政事交给他处理。能做到这样,即使可以称王,但能称霸的就很少了。”
齐景公说:“讲得好啊!”
【原文】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省力役,薄赋敛,则民富矣;敦礼教,远罪疾,则民寿矣。”公曰:“寡人欲行夫子之言,恐吾国贫矣。”孔子曰:“《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未有子富而父母贫者也。”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治理国家的事。
孔子说:“国政当中最急迫的就是要让百姓富裕长寿。”
鲁哀公说:“怎样才能达到这一目标呢?”
孔子说:“节省劳役,减轻税收,那么百姓就富足了。讲究礼乐教化,让百姓远离罪恶,那么就长寿了。”
鲁哀公说:“我想照您的话去做,又担心我的国家变得贫困。”
孔子说:“《诗经》说:‘和易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从来没有儿子富足而父母却穷的现象。”
【原文】
卫灵公问于孔子曰:“有语寡人:‘有国家者,计之于庙堂之上,则政治矣。’何如?”孔子曰:“其可也,爱人者则人爱之,恶人者则人恶之,知得之己者则知得之人。所谓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天下者,知反己之谓也。”
【译文】
卫灵公问孔子说:“有人告诉我:统治国家的人,只要在朝廷上策划国家大事,国家就能得到治理。您认为怎样?”
孔子说:“这话可以。爱别人的人,别人也爱他;憎恨别人的人,别人也恨他。懂得自己得到的,也就懂得别人也得到。所谓不出家门却知天下事的,也就是由己返三的意思。”
【原文】
孔子见宋君,君问孔子曰:“吾欲使长有国而列都得之,吾欲使民无惑,吾欲使士竭力,吾欲使日月当时,吾欲使圣人自来,吾欲使官府治理,为之奈何?”孔子对曰:“千乘之君,问丘者多矣,而未有若主君之问问之悉也。然主君所欲者尽可得也。丘闻之:邻国相亲,则长有国;君惠臣忠,则列都得之;不杀无辜,无释罪人,则民不惑;士益之禄,则皆竭力;尊天敬鬼,则日月当时;崇道贵德,则圣人自来,任能黜否,则官府治理。”
宋君曰:“善哉,岂不然乎?寡人不佞,不足以治之也。”孔子曰:“此事非难,惟欲行之云耳。”
【译文】
孔子拜见宋国国君。宋君问孔子说:“我想使自己长久地保住国家,而且统有各座城邑。我想让百姓安心而不迷惑,我想让士人都竭力效劳,我想让天时正常,我想让圣明的人不招自来,我想让官府管理得好,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
孔子回答说:“很多大国的君主询问我,但都没有像您的问题问得这样全面,不过您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我听说,邻近的国家互相友好就能长期保住国家,国君仁爱臣子尽忠,那么众多的都市都能得到;不杀害没有罪的人,不释放有罪的人,那么人民就不会迷惑;增加士人的俸禄,那么他们都会尽力为你服务;尊奉天道,敬事鬼神,那么太阳月亮就会按时运行;崇尚‘道’,尊崇德行,那么圣人会自动到来,任用有才能的人,罢免无能之辈,那么官府就能得到治理。”
宋君说:“好呵!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没才能,不能达到呵。”
孔子说:“这些事不难,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到。”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对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礼也。”
公曰:“吾子言焉。”孔子曰:“丘闻之,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辩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数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为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顺百姓,不废其会节。既有成事,而后治其文章、黼黻,以别尊卑、上下之等。其顺之也,而后言其丧祭之纪、宗庙之序,品其牺牲,设其豕腊,修其岁时,以敬其祭祀,别其亲疏,序其昭穆,而后宗族会宴。即安其居,以缀恩义。卑其宫室,节其服御,车不雕玑,器不彤镂,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礼也如此。”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民是尽,以遂其心,以怨其政,忤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虐杀刑诛,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译文】鲁哀公问孔子说:“隆重的礼仪是什么样子的?您谈礼的时候,为什么对它那么郑重?”
孔子回答道:“我是个粗陋的人,还没有能力了解隆重的礼节。”
哀公说:“您还是谈谈吧。”
孔子回答道:“我听说,人民赖以生存的事物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节制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辨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无法区别男女、父子、兄弟、亲戚、家族之间远近亲疏的相互关系。所以,有道德见识的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然后又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来教育、训导百姓,他们不至于废止男女之会和亲疏之节。已经收到成效后,再研究如何在车辆服饰上雕刻绘绣花纹来区别尊卑上下的等级。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原则、宗庙礼拜的礼节。这样,才能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排定亲属的次序,区别血缘关系的远近。而后又有宗族聚会宴饮的礼。有了礼,百姓才能安其居,根据礼相互联系以表恩义。礼规定:房屋不要建得太高太大,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有好处要和万民同享。古代的圣明君王就这样履行礼。”鲁哀公问:“现在的君长为什么不这样做了呢?”孔子回答说:“如今的君子,贪图利益毫不满足,行为邪恶不改,做事怠惰疏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同时也招致百姓对这种政治的仇恨。违背民意,攻伐正义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过去的君子像前面所说的那样用民,如今的君子像后边所说的那样用民,这就是说,今天的君子没有人施行礼。”
【原文】
言偃问曰:“夫子之极言礼也,可得而闻乎?”
孔子言:“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乾坤》焉。《乾坤》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此观之。夫礼初也,始于饮食。太古之时,燔黍擘豚,汙樽杯饮,蒉桴土鼓,犹可以致敬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高!某复!’然后饮腥苴熟,形体则降,魂气则上。是谓天望而地藏也。故生者南向,死者北首,皆从其初也。
“昔之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丝麻,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宫室户牖。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为醴酪。治其丝麻,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
“故玄酒在室,醴〓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佑。
“作其祝号,玄酒以祭,荐其血毛。腥其俎,熟其肴,越席以坐,疏布以幕。衣其浣布,醴〓以献,荐其燔炙。君与夫人交献,以嘉魂魄。然后退而合烹,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羹。祝以孝告,嘏以兹告。是为大祥。此礼之大成也。”
【译文】言偃问孔子说:“先生您把礼制说得极为重要,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我曾想了解夏朝的礼制,因此到杞国去,但因为年代久远,无法考证了,我得到了他们的历书《夏时》。我想看看殷代的礼,所以到了宋国,但宋不足以为证,我从那里得到了殷时的阴阳之书。我通过夏代殷代的书看到了礼。最初的礼,产生于饮食活动之中。远古时代,人们用火把黍米烤熟,把猪肉分开来烧熟,在地上凿出一个坑当做酒樽,用手当酒杯来捧着饮酒,扎草做鼓槌敲打土制的鼓当做舞乐,这就可以敬祀鬼神。
人死的时候,活人登上房盖,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啊!你回来呵。’死人口里含的饭是生的,送死人的苞苴却烧孰了。尸体埋在地下,魂气则升上天空。这就是所谓的招魂时望着天而把尸体埋葬在地下。所以活着的人面向南朝阳,死的人朝北向阴,一切都是从远古效法来的。
“早先君王没有宫殿房屋,冬天居住在四周都是用土垒成的土窟里,夏天就居住在用草木堆积而成的巢里。那时还不知道用火,就吃草、树的籽实和鸟兽的肉,喝鸟兽的血,有时连毛也吞下去。没有丝麻,就披鸟羽兽皮。后世有圣人出现,然后利用火的好处,用模子浇铸金属器皿,调和泥土烧制砖瓦,用来建造宫室的门窗。
用火烧着吃,用东西包裹好烧熟吃,用锅煮熟吃,用火烤熟吃。做甜酒,做醋,抽丝搓麻,织成布帛,用来养生送死,用来敬事鬼神。
“祭祀时,把清酒放在地位最尊的屋内,甜酒和较清的酒放在门里,较清的浅红色的酒放在行礼的堂上,而淡酒却放在堂下。摆列出那些祭品,备齐那些礼器,安排好琴、瑟、管、磬、钟、鼓,用来迎接上神和先祖灵魂的降临。在祭祀活动中,用礼来使君臣的关系正常,用礼使父子关系深厚,用礼使兄弟关系和睦,用礼使上下关系齐正,夫妇各得其所,这就叫天赐的福。
“主祭的人吟诵祝辞,用玄酒来祭神,进献牲血和牲毛,进献生肉放置在祭器上,把肉煮熟献上。踏在席上,端着用粗布盖上的酒尊,穿上洗过的布衣,献上甜酒,献上烤烧的肉。君王和夫人交替着进献,来祝福死去的人,这就叫和死的人会了面。祭祀以后退下,把半生不熟的牺牲合在一起烹煮,再区分猪狗牛羊的牲体,盛入祭器之中,祝辞把主人孝顺的心情告诉鬼神,嘏辞把神的慈爱转达给主人,这是最吉祥的,这就是大礼。”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齐上下,夫妇有所。
至会所,为坛位,土阶三等,以遇礼相见,揖让而登。献酢既毕,齐使莱人以兵鼓噪,劫定公。孔子历阶而进,以公退,曰:“士,以兵之。吾两君为好,裔夷之俘敢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僭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心怍,麾而避之。有顷,齐奏宫中之乐,俳优侏儒戏于前。孔子趋进,历阶而上,不尽一等,曰:“匹夫荧侮诸侯者,罪应诛。请右司马速刑焉!”于是斩侏儒,手足异处。齐侯惧,有惭色。
将盟,齐人加载书曰:“齐师出境,而不以兵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无还对曰:“而不返我汶阳之田,吾以供命者,亦如之。”齐侯将设享礼。孔子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且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享而既具,是弃礼。若其不具,是用秕稗。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乃不果享。
始诛第二
【原文】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有喜色。仲由问曰:“由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今夫子得位而喜,何也?”孔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乐以贵下人乎?”于是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三日。
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吾语汝以其故。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褒荣众,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夫殷汤诛尹谐,文王诛潘王,周公诛管蔡,太公诛华士,管仲诛付乙,子产诛史何,是此七子皆异世而同诛者,以七子异世而同恶,故不可赦也。《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斯足忧矣。”
【译文】
孔子担任鲁国的大司寇、又曾兼任相礼者,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仲由问道:“我听说品德高尚的人,灾祸临头不惧,福来了不喜形于色,先生您得到官位却面带喜悦之色,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对,确实有那样的说法。然而不是还有一句话是‘以显贵而仍谦恭待人为乐事’的说法吗?”就这样,当政七天就杀了扰乱朝政大夫少正卯,将他杀于两观之下,陈尸朝廷三天。
子贡向孔子进言:“那少正卯是鲁国知名的人物,如今先生执政先杀他,恐怕是个错误吧。”孔子回答:“坐下来,我告诉你杀他的缘由。天下称得上大恶的有五种,可是窃盗不在这里面。第一种是通达事理而险恶,第二种行为怪僻而固执,第三种言语诡诈而巧辩,第四种对怪异的事掌握得特别多,第五种依顺非理之事却善于伪装。这五种大恶,只要一个人有其中之一,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五种恶行样样都有。他身居一定的权位就足以聚徒成群;他的言论也足以迷惑众人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刚愎自恃足以颠倒是非,独立一派。这种人就是称得上奸雄的人啊!不能不及早除掉他。商汤杀尹谐,文王杀潘正,周公杀管叔蔡叔,姜太公杀华士,管仲杀付乙,子产杀史何。这七个人尽管所处时代不同,但所犯下的恶行是一样的,所以对他们不能赦免。《诗经》中所说的:‘忧心如焚,被恶势力所憎恶。’小人成群,结党,这是很令人担扰的。”
【原文】
孔子为鲁大司寇,有父子讼者。夫子同狴执之,三月不别。其父请止,夫子赦之焉。季孙闻之不悦,曰:“司寇欺余。曩告余曰:国家必先以孝。余今戮一不孝以教民孝,不亦可乎?而又赦,何哉?”冉有以告孔子。
子喟然叹曰:“呜呼!上失其道而杀其下,非理也。不教以孝而听其狱,是杀不辜。三军大败,不可斩也;狱犴不治,不可刑也。何者?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故也。夫慢令谨诛,贼也;征敛无时,暴也;不试责成,虐也。政无此三者,然后刑可即也。《书》云:‘义刑义杀,勿庸以即汝心,惟曰未有慎事。’言必教而后刑也。既陈道德,以先服之;而犹不可,尚贤以劝之;又不可,即废之;又不可,而后以威惮之。若是三年,而百姓正矣。其有邪民不从化者,然后待之以刑,则民咸知罪矣。《诗》云:‘天子是毗,俾民不迷。’是以威厉而不试,刑错而不用。今世则不然,乱其教,繁其刑,使民迷惑而陷焉,又从而制之,故刑弥繁而盗不胜也。夫三尺之限,空车不能登者,何哉?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载陟焉,何哉?陵迟故也。今世俗之陵迟久矣,虽有刑法,民能勿逾乎?”
【译文】孔子当鲁国的大司寇期间,有父子俩来打官司的。孔子把他们二人逮起来,关在同一间牢房里,三个月过去了也不判决。那个当父亲的请求撤销诉讼,孔子赦免了他们。季孙氏听到这件事不高兴,说:“大司寇欺骗我。先前告诉我说,必须先用孝道治理国家,现在我要杀一个不孝的人,来教育百姓遵守孝道,不也可以吗?可他却加以赦免,为什么呢?”冉有把季孙子这些话告诉了孔子。
孔子叹息道:“哎呀!身居高位的人没有做好引导教化工作而滥杀百姓,这是违背常理的行为。不用孝道教育他们,却直接审理他们的案件,这是屠杀无罪的人。
军队打了败仗,不是能用杀士卒阻挡得住的;刑事案件不断发生,是不能用严酷苛刻的刑罚制止的,为什么呢?这是因为在上位的不能推行教化,上边教的不行,罪过不在百姓身上。法令松弛却惩罚很严,这是残害。收刮无时无尽,这是残暴。不教却要求成功,这是暴虐。施政中没有了这三种弊害,才谈得上使用刑罚。《书》上说:‘刑罚要恰如其分,不能随心所欲,要依事理使百姓心悦诚服。’这是说必须先教育,而后才能用刑罚。已经摆出道德,先让百姓心服,如果还不行,就崇尚贤德鼓励百姓向善;还不行,就废掉那些无能的;还不行,就施威力让他们惧怕。像这样施行三年,百姓就行为端正了。其中有些不从教化的顽劣之徒,就可以用刑罚对付。那样一来百姓也就都知道所犯何罪了。《诗经》中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来吓唬人了,有刑罚也搁置不用。现在的社会却不是这样,教化乱了,刑罚繁多,让百姓迷惑陷入犯罪的地步,随着又制裁他们。所以刑法越多,而盗贼却无穷无尽。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陡峭的缘故。百仞高的大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拉得上去,为什么呢?是因为由高渐低有坡度的原故。如今世道衰微已经很久了,即使有刑法,百姓能不触犯吗。”赦父子讼
王言解第三
【原文】
孔子闲居,曾参侍。孔子曰:“参乎!今之君子,惟士与大夫之言可闻也,至于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户牖而化天下。”
曾子起,下席而对曰:“敢问何谓王者言?”孔子不应。曾子曰:“侍夫子之闲也,难对,是以敢问。”孔子又不应。曾子肃然而惧,抠衣而退,负席而立。
有顷,孔子叹息,顾谓曰:“参,汝可语明王之道与?”
曾子曰:“非敢以为足也,请因所闻而学焉。”
子曰:“居,吾语汝。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虽有国之良马,不以其道服乘之,不可以道里。虽有博地众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内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后可以守,三至行然后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则必折冲千里之;其征也,则必还师衽席之上。故曰内修七教而上不劳,外行三至而财不费,此之谓明王之道也。
”曾子曰:“不劳不费之谓明王,可得闻乎?”
孔子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劳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税,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入山泽以其时而无征,关讥市廛,皆不收赋,此则生财之路,而明王节之,何财之费乎?”
曾子曰:“敢问何谓七教?”
孔子曰:“上敬老则下益教,上尊齿则下益悌,上乐施则下益宽,上亲贤则下择友,上好德则下不隐,上恶贪则下耻争,上廉让则下耻节,此之谓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则本正矣。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则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于己,然后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悫而女贞。六者教之致也,布诸天下四方而不怨,纳诸寻常之室而不塞,等之以礼,立之以义,行之以顺,则民之弃恶,如汤之灌雪焉。”
曾子曰:“道则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
孔子曰:“参以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之,分属以理之,然后贤民无所隐,暴民无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时考之,进用贤良,退贬不肖,然则贤者悦而不肖者惧。哀鳏寡,养孤独,恤贫苦,诱孝悌,选才能,此七者修,则四海之内无刑民矣。上之亲下也,如手足之于腹心;下之亲上也,如幼子之于慈母矣。上下相亲如此,故令则从,施则行,民怀其德,近者悦服,远者来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斯不远之则也。周制三百步为里,千步为井,三井而埒,埒三而矩,五十里而都,封百里而有国。乃为稸积资聚求焉,恤行者有亡。是以蛮夷诸夏,虽衣冠不同,言语不合,莫不来宾。故曰:无市而民不乏,无刑而民不乱。田猎罩弋,非以盈宫室也;征敛百姓,非以盈府库也。惨怛以补不足,礼节以损有余,多信而寡貌,其礼可守,其言可覆,其迹可履。如饥而食,如渴而饮,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验。故视远若迩,非道迩也,见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动而威,用利不施而亲,万民怀其惠。此之谓明王之守,折冲千里之外者也。”
曾子曰:“敢问何谓三至?”
孔子曰:“至礼不让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民和。明王笃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
曾子曰:“敢问此义何谓?”
孔子曰:“古者明王必尽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实,又知其数及其所在焉。然后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谓至礼不让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禄,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谓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如此则天下之民誉兴焉,此之谓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也;所谓天下之至明者,能举天下之至贤者也。此三者咸通,然后可以证。是故仁者莫大乎爱人,智者莫大乎知贤,贤政者莫大乎官能。有士之君修此三者,则四海之内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废者也。是故诛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夺其财。故明王之政,犹时雨之降,降至则民悦矣。是故行施弥博,得亲弥众。此之谓还师衽席之上。”
【译文】
孔子闲住在家里,弟子曾子在旁边陪侍。孔子说:“曾参啊!当今的国君只能听到士和大夫一类治事的话,至于如何治理国家的话听到的更少。我若把治理天下的话说给他们听,他们可以不出屋就治理好天下。”
曾参谦恭地站起来,走下坐席问孔子:“请问先生,什么是国君治国成就功业的道理?”孔子没有回答。曾参又说:“正好赶上先生您闲居,我自己又不明白,才冒昧向您请教。”孔子又不回答,曾子有点怕,显出恭敬的样子,提起衣襟退后,在座席旁站立。
过了一会儿,孔子叹息了一声,回头对曾参说:“曾参啊!你能讲出古代明君的治国之道吗?”
曾子说:“弟子不敢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点,请允许我听听您的,从中进行学习。”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讲给你听。所谓道是用来显示德行的,德行是用来提高道的,所以没有德,道就不能提高;没有道,德就不能得以显示。虽然有全国最好的马匹,如果不能按照驯马的特点驾驭它、训练它驾车,就无法走很远的路程。国君即使有广阔的土地,众多的人民,若不用正确的措施治理它,也不能达到霸主的地位。所以,古代圣明的国君在国内实行‘七教’,对国外实行‘三至’。‘七教’做好了,然后可以守住国家:‘三至’实行了,然后可以征伐别国。古代圣明的国君的治国之道是这样的:守御自己的国家,一定能使千里之外敌军战车受挫,使敌人不敢前来侵犯;征伐不义的国家,一定能使军队平安返回。所以说,内修七教,君王不用辛劳,外行三至不必浪费财货,就这叫明王之道。”
曾子说:“不用辛劳,不费钱财就能称圣明君王,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古代舜有两个得力的臣子禹和皋陶,有了这两个人辅佐,舜不离开座位天下就大治。像这样的话,君王还劳苦什么?政令不当,是君王的忧虑,不实行政令,是臣子的罪过。如果不向百姓横征暴敛,赋税取十分之一;爱惜民力,每年让百姓服役不超过三天;百姓可以按时进入山林而不纳税,在交易场所不滥收赋税;这些都是生财之道。明王制定出律令,什么钱财能浪费呢?”
曾参问道:“什么是‘七教’呢?”
孔子曰:“上位尊敬老人,下民就更孝敬;上位重次列,下民就更顺长者;上位爱施舍,下民就更宽厚;上位亲近贤者,下民就选择交友;上位德行好,下民就不会隐藏错处;上位不贪民利,下民就耻于争斗;地位高的廉洁谦让,地位低的就会知道羞耻而归于守节,这就叫七教。这七种教化,是治理百姓的根本,政治教化有这样的基本原则,那么治民的根本就是正确的。凡是身居上位的人,都是百姓的表率,表率端正了,那么还有什么不正呢?所以,君王首先在自己身上树立仁德,之后大夫才忠心,士讲诚信,百姓敦厚,风俗纯朴,男人诚实,女人贞正,这六点是教化达到的结果,散布到天下四方,不会出现空隙,纳入到不大的屋里也不会显得充满。用礼来划分人的等级尊卑,用道义立身处世,用顺从礼法的原则行事,那么,百姓厌弃坏的,就像热水放入雪一样不相容。”
曾参又说:“这样的治国方法确实是最好的,只是弟子没有能力进一步深入理解它。”
孔子说:“曾参,你以为到此暂且停止了吗?下面还有。过去,圣明的君王治理百姓,制定出法,把土地分封给下臣,分部治理它。然后贤良的百姓就不会被隐藏,恶人也无处藏匿。派主管的官员经常去各地视察考核,提拔任用贤明优良的人材,罢免贬斥不成器的官吏。这样一来,贤良的人就会愉快,而品行差的官吏也就会害怕。还要哀怜老而无依的人,供养孤独无靠的人,救济生活贫穷的人,教导人们讲孝悌,选拔有才能的人。一个国家做到这七个方面,那么天下也就没有触犯法律的百姓了。身居上位的人爱怜亲近百姓,就像一个人的手对自己的胸腹一样爱护,那么百姓尊敬爱戴身居上位的人也会像年幼的孩子对待慈爱的母亲一样。上下像这样相亲相爱,那么有法令就听从,有措施就行动。下民感激上层的恩德,近的人心悦诚服,远方的人也来归附。政事办好了,伸开指头知道寸有多长,伸开手掌能知道尺有多长,伸开两臂知道寻有多长,这都是不远的准则。周代的制度以三百步为一里,一千步见方为一井,三井合为一埒,三埒成为一矩,方圆五十里的疆域可以建大城市,受封百里可以建国都,于是聚积粮食、财物,并顾及出行者中的贫富之别。因此,中原各国和蛮夷小国,虽穿衣戴帽不同,言语不同,但没有不前来归顺的。所以说,没市场,百姓也不缺什么,不设刑罚百姓也不会混乱。田猎不是为了使猎物充盈宫室,而是为了除害;向百姓征敛赋税也不是为了使国库充实,而是为了预备天灾兵祸。国君心胸广大,忧民之忧,拿出国库里的粮食赈济贫困的百姓,用礼来防范淫逸节制侈糜。多一些诚信少一些文饰,那么国君的礼法百姓就愿意信守,国君的话百姓就听,国君的行为就成为百姓的表率。
国君和百姓的关系十分亲密,就像饥渴的人需要食物和水一样。百姓信任国君,就像寒署必然能够得到验证。所以说看远的也像近了,不是道路近,是因为看到了光明的德政。所以不动兵器却显出了威力,不施用利益,百姓却来亲附,这就叫圣王守国的办法,能够退敌于千里之外。”
曾参又问道:“可以问一下什么是‘三至’吗?”
孔子回答说:“达到最高境界的礼制,用不着谦让,天下却能治理得好,最好的赏赐,是不必破费钱财,天下的士人就高兴,最好的音乐是没有声音而天下却都应和。圣明的国君专心努力达到这三种极致,那么天下的诸侯、卿大夫能够接受统治,天下的士人就可能成为他的臣子,天下的百姓也就能为他所用。”
曾参问:“请问这里面的道理是什么?”
孔子回答道:“古时,圣明的君王全知道天下良士的名字,已知道了名字,又知道他们的实际才能,然后利用天下的官爵来提高他们的地位,这就叫至礼不让而天下治。按天下的官吏俸禄使士人生活得到保障,这就是所谓的最高的奖赏不耗费财物而士人喜悦。能做到这两点,天下百姓必然追慕名望和声誉,这就是所谓的最好的音乐没有声音而百姓关系和睦协调。所以说,天下最高境界的仁爱,能聚合天下最亲的人;天下最圣明的人,能推举天下最有才的人。这三点都通达了,然后可以征伐。所以说仁慈莫过于爱惜关怀百姓,聪明莫过于知道任用贤人,政治贤明莫过于官吏贤能。拥有疆土身居上位的国君达到这三点,那天下的人都会听从他的命令了。明王所征伐的,必然是天道所要废黜的对象。所以要杀掉这样的国家的国君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政治,慰问这个国家的百姓而不劫掠他们的财物。所以说圣明国君的政治,就像降及时雨,降下百姓就欢悦。所以圣王行师征伐的功劳越大,就会得到更多民众的亲附,这就叫胜利班师回朝。”
大婚解第四
【原文】
孔子侍坐于哀公。公问曰:“敢问人道孰为大?”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君及此言也,百姓之惠也,固臣敢无辞而对。人道,政为大。夫政者,正也。君为正,则百姓从而正矣。君之所为,在姓之所从。君不为正,百姓何所从乎?”
公曰:“敢问为政如之何?”孔子对曰:“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三者正则庶物从之。”
公曰:“寡人虽无能也,愿知所以行三者之道。可得闻乎?”孔子对曰:“古之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婚为大;大婚至矣,冕而亲迎。亲迎者,敬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则是遗亲也。弗亲弗敬,弗尊也。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公曰:“寡人愿有言也,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下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焉?”
公曰:“寡人实固,不固,安得闻此言乎?寡人欲问,不能为辞,请少进。”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婚,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
孔子遂言曰:“内以治宗庙之礼,足以配天地之神;出以治直言之礼,以立上下之敬。物耻则足以振之,国耻足以兴之,故为政先乎礼。礼,其政之本与!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盖有道焉。妻也者,亲之主也;子也者,亲之后也。敢不敬与?是故君子无不敬。敬也者,敬身为大。身也者,亲之支也。敢不敬与?不敬其身,是伤其亲;伤其亲,是伤本也。伤其本,则支从之而亡。
三者,百姓之象也。身以及身,子以及子,妃以及妃。君以修此三者,则大化忾乎天下矣。昔太王之道也如此,国家顺矣。”
公曰:“敢问何谓敬身?”孔子对曰:“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行则民作则。言不过辞,动不过则,百姓恭敬以从命。若是则可谓能敬其身,则能成其亲矣。”
公曰:“何谓成其亲?”孔子对曰:“君子者也,人之成名也。百姓与名,谓之君子,则是成其亲为君而为其子也。”
孔子遂言曰:“为政而不能爱人,则不能成其身;不能成其身,则不能安其土;不能安其土,则不能乐天。”
公曰:“敢问何能成身?”孔子对曰:“夫其行己不过乎物,谓之成身。不过乎,合天道也。”
公曰:“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曰:“贵其不已也,如日月东西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而能久,是天道也。无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之,是天道也。”
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烦子之于心。”孔子蹴然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亲。是故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此谓孝子成身。”
公曰:“寡人既闻如此言,无如后罪何?”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
【译文】
孔子陪侍鲁哀公坐着,哀公问:“人道中什么最重要?”孔子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回答:“君王问到这话,是百姓的福分呵,我岂能不回答。人道中政事最重要。政事,就是纠正一切不正确的。国君做得正,那么百姓也就跟着做得正了。国君的所作所为,就是百姓跟从的对象。国君做得不正,百姓跟他做什么呢?”
哀公问:“请问怎样处理政事呢?”
孔子回答说:“夫妇要讲尊卑,男女之间要讲亲情,君臣之间要有信义。这三件事做好了,那么其他许多事就跟着搞好了。”哀公说:“我虽然无能,但希望能了解一下实现这三点的方法,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孔子回答说:“古时候的人治理政事,爱护关心别人最重要。要做到爱护关心别人,施行礼仪最重要。施行礼仪,恭敬最为重要。竭尽恭敬,以天子诸侯的婚姻最为重要。结婚的时候,君王要穿礼服戴礼帽亲自迎亲,亲自迎亲就是敬。因此君子做事注意敬重以求相互亲近。舍弃敬也就丢掉亲。不亲不敬,也就没有尊贵,爱和敬是政事的根本。”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亲。
哀公问:“我还有一句话想问您,天子诸侯穿冕服亲自去迎接,不是太隆重了吗?”
孔子变了脸色,回答说:“合好两个家族的关系,从而承继延续先圣的后裔,当宗庙国家的主持人,怎么能说太过分呢?”
哀公回答说:“我真是孤陋寡闻!不是因为这样,哪里能听到这番话呢?我想问,不知怎么措辞来问,请稍微说明白些。”
孔子就接着说:“天气和土地阴阳二气得不到交合,万物就不会生长。天子诸侯的婚姻,关系到子孙万代的接续,您怎么能说太隆重了呢?”于是孔子又接着说:“对内搞好祭宗庙之礼。君王和夫人像日月一样足以配天地之神;对外可以搞好政教之礼,强调上上下下讲敬。臣下出现耻辱可以用礼补救,国家出现耻辱可以用礼复兴它。所以政事要先抓礼,礼是政的根本。”
孔子接着又说:“从前,夏商周三代圣明君主治理政事,必定敬重他们的妻儿,这大概是有道德的表现。妻子是为父亲料理生活、供奉祭品的主妇,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人,这可以不敬重吗?所以,君子对妻儿没有不敬重的。同时,尊重自己尤为重要。自己是承接先后的关键,这能够不尊重吗?不能敬重自己,就是伤害了血统关系;伤害了血统关系,就伤害了宗族的根本;宗族的根本被损伤,支属也就要随之灭绝了。自身、妻、子,爱这三者就是爱百姓的象征。爱自身推及到爱百姓之身,爱儿子推及到爱百姓之子,爱妻子推及到爱百姓之妻。君王做到这三点,德化就遍及天下了。过去,太王的治国之道就像这样,国家治理得很好。”
哀公问:“请问什么叫做敬重自己?”
孔子回答说:“君有错误的言论,百姓也认为是好辞;君子举动过了头,百姓也当做是准则。不说错话,不做错事,百姓恭恭敬敬地跟着做,这就叫敬自身,也能够成就他父亲的名望。”
哀公问:“请问什么叫使他的父亲成为有名望的人?”
孔子回答道:“君子是人当中成名的,百姓给了他美名叫君子,这就是成全他父亲为君子,而让他成为君子的儿子了。”孔子接着说:“只注重政治而忽略关怀人民,就不能保护自身;不能保护自身,就要经常流亡以避灾祸,而没有安定的居处;没有安定的居处,就不能无忧无虑。
”哀公问:“请问什么叫成就自己?”
孔子回答说:“立身行事不出偏差,这就叫做成就自身。不出偏差,才是合于天道的。”
哀公问:“请问君子为什么要尊重天道呢?”
孔子回答说:“是看重它的永不停止。比如日月从东向西一个跟着一个永不停止,这就是天道;不停止,而能长长久地动,这就是天道;不做什么却能生出万物,这就是天道;已经生出万物而且让它们显明,这就是天道。”
哀公说:“我实在愚昧不能明白事理,有劳您教给我许多道理。
”孔子不安地离开座席说:“仁德的人不办错事,孝子在双亲面前没过错。仁人事奉双亲如同事奉天子,事奉天子如同事奉双亲,这就叫孝子成身。”
哀公说:“我听到了这番道理,恐怕将来还会有过错,那该怎么办呢!
孔子回答说:“您说出这番话,这是臣下的福分。
儒行解第五
儒服儒行
【原文】
孔子在卫,冉求言于季孙曰:“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今孔子在卫,卫将用之。己有才而以资邻国,难以言智也。请以重币迎之。”季孙以告哀公,公从之。
孔子既至舍,哀公馆焉。公自阼阶,孔子宾阶,升堂立侍。公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以乡,丘未知其为儒服也。”
公曰:“敢问儒行?”孔子曰:“略言之则不能终其物,悉数之则留,仆未可以对。
”哀公命席。孔子侍坐,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衣冠中,动作顺,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愧,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儒有居处齐难,其起坐恭敬,言必诚信,行必忠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预有如此者。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而仁义以为土地,不求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情有如此者。儒有委之以货财而不贪,淹之以乐好而不淫,劫之以众而不惧,阻之以兵而不慑,见利不亏其义,见死不更其守。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儒有可亲而不可劫,可近而不可迫,可杀而不可辱。其居处不过,其饮食不溽,其过失可微辩而不可面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德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儒有一亩之宫,环堵之室,筚门圭窬,蓬户瓮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之,不敢以谄。其为士有如此者。儒有今人以居,古人以稽,今世行之,后世以为楷。若不逢世,上所不受,下所不推,诡谄之民有比党而危之。身可危也,其志不可夺也。虽危起居,犹竟信其志,乃不忘百姓之病也。其忧思有如此者。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礼必以和,优游以法,慕贤而容众,毁方而瓦合。其宽裕有如此者。儒有内称不避亲,外举不避怨。程功积事,不求厚禄;推贤达能,不望其报。君得其志,民赖其德,苟利国家,不求富贵。其举贤援能有如此者。儒有澡身浴德,陈言而伏,静言而正之,而上下不知也;默而翘之,又不急为也。不临深而为高,不加少而为多,世治不轻,世乱不沮,同己不与,异己不非,其特立独行有如此者。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慎静尚宽,底厉廉隅,强毅以与人,博学以知服。虽以分国,视之如锱铢,弗肯臣仕。其规为有如此者。儒有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并立则乐,相下不厌,久别则闻流言不信,义同而进,不同而退。其交有如此者。夫温良者,仁之本也;慎敬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逊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儒有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不溷君王,不累长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人之名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疾。”
哀公既得闻此言也,言加信,行加敬,曰:“终殁吾世,弗敢复以儒为戏矣。”
【译文】
孔子在卫国时冉求对季孙康子说:“国家有圣人却不能加以重用,这样试图治理好国家,这就好比退着走却想前行一样,是不可能的。现在孔子在卫国,卫国将要重用他。我们自己国家有人材却拿去帮助邻国,这不能说是明智之举。请您用丰厚的聘礼把孔子迎回来。”季孙把冉求的这番话禀告给鲁哀公,哀公听从了这一建议。
孔子回到鲁国,哀公让他住在客馆里。哀公从东阶上,孔子从西阶上,登上高堂,站着陪侍哀公。
鲁哀公问孔子说:“先生穿的衣服,大概是儒者的服装吧?”
孔子回答说:“我小时候住在鲁国,身穿宽大袖子的衣服,长大后住在宋国,戴着章甫之冠。我听说,君子的学识渊博,他们的衣服也要入乡随俗,我不知道还有儒者衣服。”
鲁哀公问道:“请您讲讲儒者的行为,可以吗?”
孔子回答说:“简单地说就不能讲得全面,全面谈就时间太长,讲到仆人换班,也难以讲完。”鲁哀公让人设席,孔子陪侍,说:“有一种读书人,陈述尧舜的治国之道,等待国君聘用,不分昼夜努力学习以等待别人求问,抱着忠实诚信的态度等人推荐,身体力行等人录用,他们就这样立身于世。
“有一种读书人,穿戴适中,不标新立异;行为谨慎而从容。对大事他们辞让高官厚禄时直截了当,好像很轻松;对小事也始辞终受,好像很虚伪。做大事十分慎重,再三衡量,好像心怀畏惧;做小事也不放任,好像心怀愧疚。他们难于进取,却易于退让,柔弱谦恭像是无能的样子。儒者的形象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平日庄重,一般人难以做到。坐立总是恭恭敬敬,说话诚实可信,行为端庄正派,走路不争好走的道儿,夏不抢凉快的地方,冬不争暖和的地方;爱惜自己的生命,是因为等待成就大业;保养好自己,是为了有所作为,他们的准备就是这样。
“有一种读书人,不把金玉当做宝贝,而把忠诚信义当做宝贝。不谋求占有土地,而把仁义当做土地。不求有许多财物,而把多学诗书经纶满腹当做财富。对他们来说难以得到却容易供养,容易供养却难以罗致。不在适当的时候儒者不会出现,不是很难得到吗?不是正义的事情就不会合作,不是很难跟随身边随时效力吗?先效力而后得到俸禄,不是很容易供养吗?儒者接近人情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即使有钱财物品相送也不贪图,有所爱好却不过分沉溺,许多人劫持他,他也不怕,用武器阻拦,他也不畏惧,面对利益不丧失德义,在死亡面前也不必变操守,在猛兽面前不考虑自己的勇力与否就敢搏斗,举重物也不考虑自己的力量能否胜任,对做过的事不后悔,对未来的事也不预测,说错的话不重复,对流言也不追究,永不减威严,永不研究计谋,他们就像这样独立于世。
“有一种读书人,可以亲近而不可以威胁,可以接近而不能威逼,可以杀掉他,却不可以侮辱。他们的居住地方不奢侈,他们的饮食清淡。他们有过失可以含蓄地提醒,不能不顾情面一一当面指出。儒者的刚强坚毅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他们把忠信当做盔甲,把礼义当作盾牌,行为崇尚仁义,处世胸怀德性,即使有暴政也不迁移住处,他们就这样护卫自己。
“有一种读书人,他的住宅占地面积只有一亩,房屋周围一堵宽。正门是荆竹编成的,旁边是窄小的侧门,用蓬草塞着门,用破瓮作窗。外出前必须换件像样的衣裳才行,两天才吃一天的粮食。长官采纳他的建议,他不会怀疑自己的能力;长官不采纳,他也不愿谄媚求进。儒者作为读书人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今人能和他在一起,和古人思想相契,现在做的,可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果遇不到好世道,君王不用,下边也不举荐,坏人结伙害他,自身很危险,但是志向永不改变。即使起居都很危难,还始终伸张正义,而且不忘百姓的苦难,他们就这样为民为国忧思。
“有一种读书人,学识广博而无止境,行为专注而不倦怠。独处时不放纵自己,通达于上时不离道义。礼以和谐为贵,以宽厚为准则,仰慕贤人而容纳众人,像陶瓦一样方圆随时。儒者的宽容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内举不回避亲属,对外举荐不避开仇人。考核功业积累政绩,不以此谋求更高的禄位,推贤举能不是为指望报答。君王得到他的辅助,百姓也仰赖他的德行,对国和家都献了力,却不贪图富贵,他们就这样推荐贤人。
“有一种读书人,洗涤身心,沐浴道德,陈述自己的意见而谦恭地等待国君的采纳。内心平和而谨守正道,不为国君和百姓了解。国君有过失,委婉地提出劝谏,不急于去做。得志后不在地位卑下的人面前自视高贵,不过分炫耀夸饰自己的功劳。社会安定,群贤并处,不轻视自己;世道混乱,不颓丧失意。不和见解相同的人结党,对见解不同的人也不诋毁。儒者立身行事与众不同是这样的。
“有一种读书人,不给天子当臣,也不事奉诸侯,谨慎安静而崇尚宽容。磨练自己,品行端正。刚毅地和人相处,人不正不苟和,自己虽然博学,却能因前贤先知而信服,喜欢文章。即使国君把国土分给他,他也看得很轻,视如很小的东西,不肯称臣做官,他们就这样要求自己。
“有一种读书人交朋友,要有相同的志趣追求,研究真理有相同的方法。聚处一起都感到高兴,相互谦卑而不是相互厌恶。很久没有见面,听到流言也不相信。行为本于方正,建立在道义上。志向相同就保持友谊,志向不同就分开。儒者交朋友是这样的。
“温和善良是仁的根本,谨慎恭敬是仁的基础,宽容是仁的具体做法,辞让恭顺是仁的表现,礼节是仁的外貌,言谈是仁的形式,歌舞是仁的配合,分物散财是仁的实施,读书人在这些方面都兼而有之,但还不敢说自己具备了“仁”,他们的谦虚辞让就像这样。
“有一种读书人,不因贫贱而灰心丧气,不因富贵而欢喜失度。不因君王的侮辱、上司的负累、官吏的干扰而违背志向,这样才称得上儒的名称。现今的人自称为读书人,已忘记了读书人的本原,徒有读书人之名而无读书人之实,所以为人所轻视,经常被人以书生相讥刺。”
鲁哀公听到这些话后,对儒者在言语上更加诚恳,在行动上更加恭敬,说:“我一辈子也不敢再拿书生开玩笑了。”
问礼第六
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大礼何如?子之言礼,何其尊也?”孔子对曰:“丘也鄙人,不足以知大礼也。”
公曰:“吾子言焉。”孔子曰:“丘闻之,民之所以生者,礼为大。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非礼则无以辩君臣、上下、长幼之位焉,非礼则无以别男女、父子、兄弟、婚姻、亲族、疏数之交焉。是故君子此之为尊敬,然后以其所能教顺百姓,不废其会节。既有成事,而后治其文章、黼黻,以别尊卑、上下之等。其顺之也,而后言其丧祭之纪、宗庙之序,品其牺牲,设其豕腊,修其岁时,以敬其祭祀,别其亲疏,序其昭穆,而后宗族会宴。即安其居,以缀恩义。卑其宫室,节其服御,车不雕玑,器不彤镂,食不二味,心不淫志,以与万民同利。古之明王行礼也如此。”
公曰:“今之君子,胡莫之行也?”孔子对曰:“今之君子,好利无厌,淫行不倦,荒怠慢游,固民是尽,以遂其心,以怨其政,忤其众,以伐有道。求得当欲,不以其所:虐杀刑诛,不以其治。夫昔之用民者由前,今之用民者由后。是即今之君子莫能为礼也。”
【译文】鲁哀公问孔子说:“隆重的礼仪是什么样子的?您谈礼的时候,为什么对它那么郑重?”
孔子回答道:“我是个粗陋的人,还没有能力了解隆重的礼节。”
哀公说:“您还是谈谈吧。”
孔子回答道:“我听说,人民赖以生存的事物中礼仪是最重要的。没有礼,就不能节制侍奉天地神灵;没有礼就无法辨别君臣上下长幼的地位,没有礼就无法区别男女、父子、兄弟、亲戚、家族之间远近亲疏的相互关系。所以,有道德见识的君主把礼看得非常重要。然后又用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来教育、训导百姓,他们不至于废止男女之会和亲疏之节。已经收到成效后,再研究如何在车辆服饰上雕刻绘绣花纹来区别尊卑上下的等级。百姓顺应礼的教化后,才谈得上丧葬祭祀的原则、宗庙礼拜的礼节。这样,才能安排好祭祀用的牺牲,布置好祭神祭祖用的干肉,每年按时举行严肃的祭礼,以表达对神灵、先祖的崇敬之心,排定亲属的次序,区别血缘关系的远近。而后又有宗族聚会宴饮的礼。有了礼,百姓才能安其居,根据礼相互联系以表恩义。礼规定:房屋不要建得太高太大,穿俭朴无华的衣服,车辆不加雕饰,器具不刻镂花纹,饮食不讲滋味,内心没有过分的欲望,有好处要和万民同享。古代的圣明君王就这样履行礼。”鲁哀公问:“现在的君长为什么不这样做了呢?”孔子回答说:“如今的君子,贪图利益毫不满足,行为邪恶不改,做事怠惰疏慢。固执地搜刮尽人民的资财,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同时也招致百姓对这种政治的仇恨。违背民意,攻伐正义的国家。只求个人欲望得到满足,而不择手段,残暴地对待人民,肆意刑杀,不设法使国家得到治理。过去的君子像前面所说的那样用民,如今的君子像后边所说的那样用民,这就是说,今天的君子没有人施行礼。”
【原文】
言偃问曰:“夫子之极言礼也,可得而闻乎?”
孔子言:“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时》焉;我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乾坤》焉。《乾坤》之义,《夏时》之等,吾以此观之。夫礼初也,始于饮食。太古之时,燔黍擘豚,汙樽杯饮,蒉桴土鼓,犹可以致敬鬼神。及其死也,升屋而号,告曰:‘高!某复!’然后饮腥苴熟,形体则降,魂气则上。是谓天望而地藏也。故生者南向,死者北首,皆从其初也。
“昔之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丝麻,衣其羽皮。后圣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为宫室户牖。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为醴酪。治其丝麻,以为布帛,以养生送死,以事鬼神。
“故玄酒在室,醴〓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以降上神,与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齐上下,夫妇有所。是谓承天之佑。
“作其祝号,玄酒以祭,荐其血毛。腥其俎,熟其肴,越席以坐,疏布以幕。衣其浣布,醴〓以献,荐其燔炙。君与夫人交献,以嘉魂魄。然后退而合烹,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羹。祝以孝告,嘏以兹告。是为大祥。此礼之大成也。”
【译文】言偃问孔子说:“先生您把礼制说得极为重要,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我曾想了解夏朝的礼制,因此到杞国去,但因为年代久远,无法考证了,我得到了他们的历书《夏时》。我想看看殷代的礼,所以到了宋国,但宋不足以为证,我从那里得到了殷时的阴阳之书。我通过夏代殷代的书看到了礼。最初的礼,产生于饮食活动之中。远古时代,人们用火把黍米烤熟,把猪肉分开来烧熟,在地上凿出一个坑当做酒樽,用手当酒杯来捧着饮酒,扎草做鼓槌敲打土制的鼓当做舞乐,这就可以敬祀鬼神。
人死的时候,活人登上房盖,对着天空大声喊道:‘啊!你回来呵。’死人口里含的饭是生的,送死人的苞苴却烧孰了。尸体埋在地下,魂气则升上天空。这就是所谓的招魂时望着天而把尸体埋葬在地下。所以活着的人面向南朝阳,死的人朝北向阴,一切都是从远古效法来的。
“早先君王没有宫殿房屋,冬天居住在四周都是用土垒成的土窟里,夏天就居住在用草木堆积而成的巢里。那时还不知道用火,就吃草、树的籽实和鸟兽的肉,喝鸟兽的血,有时连毛也吞下去。没有丝麻,就披鸟羽兽皮。后世有圣人出现,然后利用火的好处,用模子浇铸金属器皿,调和泥土烧制砖瓦,用来建造宫室的门窗。
用火烧着吃,用东西包裹好烧熟吃,用锅煮熟吃,用火烤熟吃。做甜酒,做醋,抽丝搓麻,织成布帛,用来养生送死,用来敬事鬼神。
“祭祀时,把清酒放在地位最尊的屋内,甜酒和较清的酒放在门里,较清的浅红色的酒放在行礼的堂上,而淡酒却放在堂下。摆列出那些祭品,备齐那些礼器,安排好琴、瑟、管、磬、钟、鼓,用来迎接上神和先祖灵魂的降临。在祭祀活动中,用礼来使君臣的关系正常,用礼使父子关系深厚,用礼使兄弟关系和睦,用礼使上下关系齐正,夫妇各得其所,这就叫天赐的福。
“主祭的人吟诵祝辞,用玄酒来祭神,进献牲血和牲毛,进献生肉放置在祭器上,把肉煮熟献上。踏在席上,端着用粗布盖上的酒尊,穿上洗过的布衣,献上甜酒,献上烤烧的肉。君王和夫人交替着进献,来祝福死去的人,这就叫和死的人会了面。祭祀以后退下,把半生不熟的牺牲合在一起烹煮,再区分猪狗牛羊的牲体,盛入祭器之中,祝辞把主人孝顺的心情告诉鬼神,嘏辞把神的慈爱转达给主人,这是最吉祥的,这就是大礼。”
正君臣,笃父子,睦兄弟,齐上下,夫妇有所。
五仪解第七
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论鲁国之士,与之为治。敢问如何取之?”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
曰:“然则章甫绚履、绅带缙笏者皆贤人也。”孔子曰:“不必然也。丘之所言,非此之谓也。夫端衣玄裳,冕而乘轩者,则志不在于食荤;斩衰菅菲,杖而歠粥者,则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谓此类也。”
公曰:“善哉!尽此而已乎?”孔子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治道毕矣。”
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庸人?”孔子曰:“所谓庸人者,心不存慎终之规,口不吐训格之言,不择贤以托其身,不力行以自定。见小暗大,而不知所务;从物如流,不知其所执。此则庸人也。”
公曰:“何谓士人?”孔子曰:“所谓士人者,心有所定,计有所守,虽不能尽道术之本,必有率也;虽不能备百善之美,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必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必审其所谓;行不务多,必审其所由。智既知之,言既道之,行既由之,则若性命之形骸之不可易也。富贵不足以益,贫贱不足以损。此则士人也。”
公曰:“何谓君子?”孔子曰:“所谓君子者,言必忠信而心不怨,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通明而辞不专。笃行信道,自强不息,油然若将可越而终不可及者,此则君子也。”
公曰:“何谓贤人?”孔子曰:“所谓贤人者,德不逾闲,行中规绳,言足以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道足以化于百姓而不伤于本。富则天下无宛财,施则天下不病贫。此则贤者也。”
公曰:“何谓圣人?”孔子曰:“所谓圣者,德合于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此谓圣人也。”
公曰:“善哉!非子之贤,则寡人不得闻此言也。虽然,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劳,未尝知惧,未尝知危,恐不足以行五仪之教,若何?”孔子对曰:“如君之言,已知之矣。则丘亦无所闻焉。”
公曰:“非吾子,寡人无以启其心。吾子言也。”孔子曰:“君子入庙如右,登自阼阶,仰视榱桷,俯察机筵,其器皆存,而不睹其人。君以此思哀,则哀可知矣。昧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日出听政,至于中冥。诸侯子孙,往来为宾,行礼揖让,慎其威仪。君以此思劳,则劳亦可知矣。缅然长思,出于四门,周章远望,睹亡国之墟,必将有数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可知矣。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可知矣。君既明此五者,又少留意于五仪之事,则于政治何有失矣。”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选用鲁国的人才,用他们治国,请问怎么录取才好呢?”孔子回答说:“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追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生活习俗而生活,却穿古代的儒服,舍弃这样的做法而走不同道路的人,不是很少见吗?”
哀公说:“这样说来,那么戴着礼帽,穿着有钩饰的鞋,衣带插着笏板的人就是贤人了。” 孔子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指这些。那些穿着礼服,戴着冕、乘坐轩车的人,心思不在鱼肉上;穿着毛边麻布丧服,穿着草鞋,柱着棍子喝粥的人,心思也不在酒肉上。生活在当今的时代,却倾慕古代的道德礼仪;依现代的习俗生活,却穿着古代的儒服的,我说的是这一类人。”
哀公说:“好呵,全面说说吧。”
孔子回答道:“人分五个等级,有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能辨别这五类人,那治世的方法就网罗无遗了。”
哀公说:“请问什么样的人算是庸人?”
孔子回答说:“庸人,心里没有善始善终的规划,口里也说不出让人铭记效法的话。不懂得择贤交友,不知道努力做事以此来稳定自己的地位,只看到小事而在大问题上糊涂,不知道该做什么,只知随大流。不知道自己该把握什么,思想由感官支配,这种人就是庸人。”
哀公问道:“请问什么是士人?”
孔子回答:“所谓士人,他们心中有坚定的信念,有明确的计划,即使不能尽到行道义治国家的本分,也一定有遵循的法则;虽然不能事事做得尽善尽美,但一定要有所处置。所以他们知识不一定广博,但一定要审查所知道的是否正确;话不一定说得很多,但一定要弄清是否说得在理;路不一定走得很多,但一定要明白所走的道路是否正确。在自己的智能范围内能明白事理,并能用语言表现出来,行事时能遵循事理,那么就像生命和身体不可改变一样。富贵不认为是自己的益补,贫贱也不认为是自己的损失,都能正确对待。这样的人就是士人。”
哀公说:“什么样的叫君子?”
孔子说:“所谓君子,出言必定忠信,心中不怀怨恨。有仁义的品德却不夸耀,思虑通达明白而言辞毫不武断,待人宽厚,信守道义,自强不息。行动缓慢的样子,好像可以超越却始终追不上,这种人就是君子。”
哀公问:“什么样的人称得上是贤人呢?”
孔子回答说:“所谓贤人,他们的品行不逾越常规,行事符合法则。他们的言论可以让天下的人效法而不会伤害自身,他们的思想可以教化百姓而不会损害百姓的本性。富有时使天下人不私蓄财富,广施恩惠时天下百姓都不受贫困之苦。这样的人称得上是贤人。”
哀公说:“什么样的叫圣人?”
孔子说:“所说的圣人,德性与天地相合,处事灵活变通。懂得万物的始终,协调万物之天然。圣明可比日月,变化如神。世间凡俗百姓难以了解他的德,看到的人也不知他与别人的差别,这就是圣人。”
哀公说:“太好了!如果不是先生贤能,我就听不到这些高明的言论了。即使现在听到了,但我从小生在深宫里,在妇人手里长大,没有哀、忧、劳、惧、危的切实体验,恐怕没有能力对百姓进行五种等级的教化。那怎么办呢?”
孔子回答道:“从您的话中可以听出,您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我对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哀公说:“没有您,就无法开导我,您说说吧。”
孔子说:“君子进庙堂向右走,升堂从东阶上,仰望房椽,俯视灵座。那些器物都在,可是不见了那人,君因此产生哀思,那么就懂什么叫哀了。天刚亮就起床,衣服帽子穿戴整齐,天大亮的时候到朝堂听政,思虑治理国家的危难,一件事情办得不合理,往往会成为国家混乱以至亡国的开端。国君以此来心忧国事,那么什么是忧也就知道了。从日出就去处置政务,一直到天黑,诸侯国子孙往来办事,接连不断,行礼接待,揖让如宾,谨慎地保持威严,君像这样就懂得劳了。冥思苦想,想得很远久,走出都城周游流览,看到以前的国家灭亡后留下的废墟,可以想到国家的灭亡一定是由天数决定的。国君以此想到对天命的惊惧和敬畏,那么什么是畏惧也就可以明白了。君王是船,百姓是水,水可以负载船,也可以打翻船,君王这样想,就懂得危险了。君王能明察这五点,又考虑五仪的事,那么国政就可以治理好了。”
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法?”孔子对曰:“事任于官,无取捷捷,无取钳钳,无取哼哼。捷捷,贪也;钳钳,乱也;哼哼,诞也。故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求智能者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迩。”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请问先生如何用人呢?”
孔子说:“各取所能而任命以相应的官职,不要选拔花言巧语的人,不要爱挟持、牵制人的人,不要能言善辩的人。急于进取的贪得无厌,爱挟持牵制人的就容易犯上作乱,能言善辩的就容易怪诞不可信。所以说,使用弓箭,必须先调好弓弦才能求弓箭射出去有力;驾双马匹,必须先让它拉上车才能要求它的脚力好;用人也一样,选取官吏,必须先要求他诚实谨慎,然后才要求他聪明能干。如果为人不诚实却有很多才能,就像豺狼一样不可以接近。“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欲吾国小而能守,大则攻。其道如何?”
孔子对曰:“使君朝廷有礼,上下相亲,天下百姓皆君之民,将谁攻之?苟违此道,民畔如归,皆君之仇也,将谁与守?”
公曰:“善哉!”于是废山泽之禁,弛关市之税,以惠百姓。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想让我国国势弱的时候能自卫,国势强时就能攻打别国,该如何做?”
孔子回答说:“让您的朝廷讲礼制,君臣上下相亲相敬,那么天下百姓就都成为您的子民了,谁还会来攻打您的国家呢?如果违背这治国之道,百姓都背叛,都是您的仇人,您还和谁守国?”
哀公感叹道:“您说得真好!”于是就废除山林沼泽地区的禁令,放宽关卡市场的税收,让百姓得到实惠。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曰:“有之。”
公曰:“何为?”对曰:“为其有二乘。”
公曰:“有二乘则何为不博?”子曰:“为其兼行恶道也。”
哀公惧焉,有间,复问曰:“若是乎?君子之恶恶道至甚也。”孔子曰:“君子之恶恶道不甚;则好善道亦不甚;好善道不甚,则百姓亲上亦不甚。《诗》云:‘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诗》之好善道甚也如此。”
公曰:“美哉!夫君子成人之善,不成人之恶。微吾子言焉,吾弗之闻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君子不下棋,是这样吗?”孔子回答说:“有这回事。”哀公说:“为什么?”孔子回答:“因为双方争胜。”
鲁哀公问:“为什么互相争胜就不下棋呢?”孔子说:“因为他同时兼做两样事,既行善道,又行恶道。”
鲁哀公感到一阵恐惧。过了一会儿,又问:“这样看来君子最厌恶恶道了。”孔子回答道:“如果君子不十分厌恶恶行,那他也就不会非常喜好善行。不十分喜好善行,那么百姓也就不会倾心亲附于君子。诗经上说:‘未看到君子,忧心呵忧心。已经看见了,已经遇见了,我心就高兴了。’诗经喜欢善道如此强烈。”
鲁哀公叹道:“真好啊!君子喜欢促成别人的善行而不促成别人的恶行。如果没有您这些话,我就不懂这些道理了。”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国家之存亡祸福,信有天命,非惟人也?”
孔子对曰:“存亡祸福,皆己而已天灾地妖不能加也。”
公曰:“善!吾子之言,岂有其事乎?”
孔子曰:“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鸟于城隅焉。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则国家必王,而名必昌。’于是帝辛介雀之德,不修国政,亢暴无极,朝臣莫救,外寇乃至,殷国以亡。此即以己逆天时,诡福反为祸者也。又其先世殷王太戊之时,道缺法圯,以致夭蘖。桑谷于朝,七日大拱。占之者曰:‘桑谷野木而不合生朝,意者国亡乎?’太戊恐骇,侧身修行,思先王之政,明养民之道。三年之后,远方慕义,重译至者十有六国。此即以己逆天时,得祸为福者也。故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寤梦征怪,所以儆人臣者也。灾妖不胜善政,寤梦不胜善行。能如此者,至治之极也。惟明王达此。”
公曰:“寡人不鄙固此,亦不得闻君子之教也。”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国家的存亡祸福,真的是由天命支配,不单单是人为所能把握的吗?”
孔子回答道:“国家的存亡祸福,根源都在于人自己,反常的东西或现象,是不能改变国家的命运的。”
哀公说:“好,您说的这些道理,能有事实为证吗?”
孔子回答:“从前在商纣王时代,在国都的城墙边,有一只小鸟生出一只大鸟,占卜说:‘凡是小东西生出大物,国家必然兴旺,帝王的名声也必然显赫。’于是,纣王依赖卦辞中所说的小鸟的好兆头,放松了对国家的治理,对百姓和臣子极度残暴,朝臣没有人能阻止他,于是外面的敌人攻打过来,殷国因此而灭亡。这就是由于自己违逆了天时,怪异带来的福反而成了祸。纣王的祖先殷王太戊的时代,社会道德败坏,国家法纪紊乱,因此招致反常的树木出现,在朝堂里长出桑树,长得很快,七天便有两手合扰那么粗大了,占卜说:‘桑树谷子不能在朝中长到一块,这意味着国家要亡。’太戊害怕,就侧过身子面壁修行,想先王怎么治理朝政,明白了爱民的道理。三年以后,远方的国家思慕殷国的道义,千里迢迢派使者来朝觐的达十六个。这就是自己违背天象转祸为福的例子。所以说,天降灾异,地生怪兆,是上天用来警告国君的;梦见有寄托的事和应验的现象,是上天用以警告臣子的。灾妖不能胜过好的政治,睡觉做梦抵不过好的德行。能像这样,就是最好的治国办法,只有圣明君王能做到这点。”
鲁哀公说:“我如不是这样浅俗鄙陋,也就不能听到您这样的教诲了。”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智者寿乎?仁者寿乎?”孔子对曰:“然。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行己自取也。夫寝处不时,饮食不节,逸劳过度者,疾共杀之。居下位而上干其君,嗜欲无厌而求不止者,刑共杀之。以少犯众,以弱侮强,忿怒不类,动不量力者,兵共杀之。此三者,死非命也,人自取之。若夫智士仁人,将身有节,动静以义,喜怒以时,无害其性,虽得寿焉,不亦可乎?”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聪明人长寿吗?讲仁德的人长寿吗?”
孔子回答道:“智者和仁者都是长寿的。人有三种死亡不是命中注定的,而是咎由自取。生活起居没有规律,饮食没有节制,过度安逸或过于劳碌,各种疾病会使其丧生;处在下等的地位,却冒犯自己的君长,过于贪婪而攫取不止的人,刑罚会使他早死;自己势力小而去冲犯人多势众的人,自己弱小而去招惹强大的人,忿怒起来不分对象,做事不自量力,各种兵器会一起杀死他。这三种是死于非命呵,是人自己招来的。像那些聪明人、仁义的人,有节制的养生,根据义该动则动,该静则静,喜怒正常,不伤害自己的性情,能得到长寿,不也应该吗。”将身有节,动静以义,喜怒以时。
致思第八
【原文】
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颜渊侍侧。孔子四望,喟然而叹曰:“于斯致思,无所不至矣。二三子各言尔志,吾将择焉。”
子路进曰:“由愿得白羽若月,赤羽若日,钟鼓之音,上震于天,旌旗缤纷下蟠于地。由当一队而敌之,必也攘地千里,搴旗执聝。惟由能之,使二子者从我焉。”夫子曰:“勇哉!”
子贡复进曰:“赐愿使齐、楚合战于漭漾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赐著缟衣白冠,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惟赐能之,使夫二子者从我焉。”夫子曰:“辩哉!”
颜渊退而不对。孔子曰:“回,来!汝奚独无愿乎?”颜渊对曰:“文武之事,则二子既言之矣,回何云焉?”孔子曰:“虽然,各言尔志也,小子言之。”对曰:“回闻薰莸不同器而藏,尧桀不共国而治,以其类异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辅相之,敷其五教,导之以礼乐,使民城郭不修,沟池不越,铸剑戟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则由无所施其勇,而赐无所用其辩矣。”夫子凛然曰:“美哉!德也!”
子路抗手而对曰:“夫子何选焉?”孔子曰:“不伤财,不害民,不繁词,则颜氏之子有矣。”
【译文】
孔子往北游览农山,子路、子贡和颜渊在身边陪侍。
孔子四处远望,感叹地说:“在这儿表达一下心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几个各自谈谈志向心愿,我要加以选取。”
子路走上前去说道:“我希望得到一个机会:手持像月亮一样洁白的帅旗,挥动像太阳一样火红的旗帜,让钟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繁多的旌旗在地面盘旋飞舞。在这种情况下,我率领军队打敌人,一定能夺得千里的土地,有夺旗捉俘之功。只有我能干这件事,可以让他们两人跟从我。”
孔子说:“真是勇猛啊!”
子贡也走上前去说道:“我希望齐楚两个大国在广阔的田野上交战,两军相互对阵,尘埃四起,将士们就要拿起武器交手时,我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在中间调节,陈述利害关系,消除两国的祸患。这样的事只有我能做得到,老师,您就让子路、颜渊跟着我吧。”
孔子说:“多么有口才啊!”
颜渊退后不说话。孔子说:“回(颜渊的名,渊是字),过来,为什么只有你不谈谈心愿?”
颜回回答说:“文武两方面的事,子路和子贡都已经说过了,我还有什么好说呢?”
孔子说:“虽然他们说了,不过是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你说说看。”
颜回回答说:“我听说薰草和莸草不能同在一个器皿里收藏,尧和桀不共同治理一个国家,因为他们类别不同。我希望能得到圣明的君主,我辅助他,给他当相,施行五教,用礼乐教导人民,让人民安定,不用修筑城郭沟池备战。铸造铁器,只做农具,牛马不用于打仗,放到田野里耕田。家家安居乐业,千年没有战争的骚扰。
那么,仲由就没地方施展他的勇力,赐也没处用他的辩才了。”
孔子表情严肃地说:“这种德行是多么美好啊!”
子路举起手来问道:“老师您选择哪一种想法呢?”
孔子说:“不伤财,不害民,不多费口舌,颜回都具备了。”
【原文】
鲁有俭啬者,瓦鬲煮食,食之,自谓其美,盛之土型之器,以进孔子。孔子受之,欢然而悦,如受大牢之馈。
子路曰:“瓦甂,陋器也;煮食,薄膳也。夫子何喜之如此乎?”子曰:“夫好谏者思其君,食美者念其亲。吾非以馔具之为厚,以其食厚而我思焉。”
【译文】
鲁国有个节俭吝啬的人,用陶制炊器煮食物吃,自己认为味道挺好,就放到陶器里,进献给孔子。孔子接受了,非常高兴,像接受非常珍贵的馈赠。
子路说:“瓦陶炊具是粗陋的器物。用它煮出来的食物也没有什么味道。老师您为什么那么喜欢它呢?”孔子说:“喜欢劝谏的人总想着他的国君,吃到美味的人想念自己的双亲。我不是考虑饭食器皿怎么好,是因为他吃东西想着我呵。”
馈食欣受
受鱼致祭
【原文】
孔子之楚,而有渔者而献鱼焉,孔子不受。渔者曰:“天暑市远,无所鬻也。思虑弃之粪壤,不如献之君子,故敢以进焉。”于是夫子再拜受之,使弟子扫地,将以享祭。门人曰:“彼将弃之,而夫子以祭之,何也?”孔子曰:“吾闻诸惜其腐〓而欲以为务施者,仁人之偶也。恶有受仁人之馈而无祭者乎?”
【译文】
孔子到楚国去,路上有一个打渔的人送鱼给他,孔子不接受。
打鱼的人说:“天气很炎热,离市场又远,已经无法出售了,想到与其将它们扔到垃圾堆里,还不如献给您这样的君子,所以就冒昧地给您送来了。”
于是孔子恭敬地接受了,让弟子扫地,拿鱼上供祭祖。
弟子们说:“这些鱼是那位打鱼的准备扔掉的,而老师您却还要祭祀,这是为什么?”
孔子说:“我听说怜惜东西坏了,而把它增送给别人,这种人是仁德一类的人,哪有接受仁人的馈赠,而不用它祭祀呢?”
子羔仁恕
【原文】
季羔为卫之士师,刖人之足。俄而,卫有蒯聩之乱,季羔逃之,走郭门。刖者守门焉,谓季羔曰:“彼有缺。”季羔曰:“君子不逾。”又曰:“彼有窦。”季羔曰:“君子不隧。”又曰:“于此有室。”季羔乃入焉。
既而追者罢,季羔将去,谓刖者曰:“吾不能亏主之法而亲刖子之足矣,今吾在难,此正子之报怨之时,而逃我者三,何故哉?”刖者曰:“断足,固我之罪,无可奈何。曩者,君治臣以法令,先人后臣,欲臣之免也,臣知之。狱决罪定,临当论刑,君愀然不乐,见君颜色,臣又知之。君岂私臣哉?天生君子,其道固然。此臣之所以悦君也。”
孔子闻之,曰:“善哉!为吏,其用法一也,思仁恕则树德,加严暴则树怨,公以行之,其子羔乎!”
【译文】
季羔担任卫国的士师时,给人施以砍脚的刑罚。不久,卫国发生了蒯聩之乱,季羔逃走,跑到城门,正赶上被砍脚的人在那儿守门。那人对季羔说:“那边有一个缺口。”季羔说:“君子不越墙而出。”那人又说:“那边有一个洞。”季羔说:“君子不钻洞而出。”那人又说:“这里有房子。”季羔于是才进去。
不一会儿,追兵过去了。季羔要走的时候,对受过刖刑的人说:“我不能违背君主的法令而不施刖刑。如今我在劫难逃,这正是你报仇的时机,你为什么三次设法让我逃过追捕呢?”
那人说:“砍断我的脚,本来是我罪有应得,这是没办法的事。过去您用法令来治我的罪时,先将别人治罪,而把我放在最后,目的就是想让我免于刑罚,这我是知道的。当判决确定我有罪,临到判定我即将行刑时,您脸色忧愁不乐。看到您这样的脸色,我就又知道了您的心思。您哪是偏爱我,您是天生的君子,这样的表现完全是出于自然本性。这就是我之所以让您逃脱的原因。”
孔子得知此事,说:“好呵!当差吏,做法是一样的。心里仁义宽恕就能树德,施加严刑酷法则会招致仇怨。能够公然行仁恕,大概就是子羔吧。”
【原文】
孔子曰:“季孙之赐我粟千钟也,而交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
故道虽贵,必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贶财,则丘之道殆将废矣。”
【译文】
孔子说:“自从季孙氏给了我千钟粮食之后,我和朋友之间更亲密了;从南宫敬叔乘坐我的车之后,我的主张得以更迅速、更广泛地施行了。所以,道虽然很重要,但也必须等待一定的时机才会被人看重,有了一定的有利条件才能实现。如果没有季孙和南宫敬叔赠送财物给我,那么,我的主张恐怕就要被废弃了。”
周文王
周武王
【原文】孔子曰:“王者有似乎春秋,文王以王季为父,以太任为母,以太姒为妃,以武王、周公为子,以太颠、闳夭为臣,其本美矣。武王正其身以正其国,正其国以正天下,伐无道,刑有罪,一动而天下正,其事成矣。春秋致其时而万物皆及,王者致其道而万民皆治。周公载己行化,而天下顺之,其诚至矣。”
【译文】
孔子说:“称王的人好像春秋的交替运行一样。周文王是王季的儿子,太任是他的母亲,太姒是他的妃子,武王、周公是他的儿子,太颠、闳夭是他的臣子,他的统治根基是非常好的。周王先把自己修养好,然后才去治理他的国家,把国家治理好了,再去治理天下。他讨伐那些无道的国家,惩治那些有罪的人。他一行动,天下就得到了治理,他的功业也就完成了。春秋按时降临,万物也都随之变化。君王达到那样,万民就都能治理好。周公拥戴武王,实行教化,天下人都顺服他,他真诚到极点了。”
【原文】
曾子曰:“入是国也,言信于群臣,而留可也;行忠于卿大夫,则仕可也;泽施于百姓,则富可也。”孔子曰:“参之言此,可谓善安身矣。”
【译文】
曾子说:“进入一个国家,国君言论上取信于群臣,就可以留下来。卿大夫办事忠诚,就可以做官了。恩泽施给百姓,就可以富有了。”
孔子说:“曾参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算得上是善于立身了。”
【原文】
子路为蒲宰,为水备,与其民修沟渎。以民之劳烦苦也,人与之一箪食、一壶浆。
孔子闻之,使子贡止之。
子路忿然不悦,往见孔子曰:“由也以暴雨将至,恐有水灾,故与民修沟洫以备之,而民多匮饿者,是以箪食壶浆而与之。夫子使赐止之,是夫子止由之行仁也。夫子以仁教而禁其行,由不受也。”孔子曰:“汝以民为饿也,何不白于君,发仓廪以赈之?而私以尔食馈之,是汝明君之无惠而见己之德美矣。汝速已则可,不则汝之见罪必矣。”
【译文】
子路当蒲城的长官,为防备水涝灾害,与当地百姓一起整修沟渠。因为百姓太劳苦了,给每个人一筐食物,一壶水。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后,赶快派子贡去阻止子路。子路非常不高兴,前去拜见孔子,说:“我因为看到暴雨将至,恐怕闹水灾,所以和百姓一起挖沟修渠来防备水患。百姓很劳苦饥饿,因此给他们食物和水。先生让端木赐阻止我,这就是先生阻止我实行仁道。先生用仁道教育我,却又禁止我施行仁道,我接受不了。”
孔子说:“你既然认为百姓非常饥饿,为什么不向国君报告,请他打开粮仓来进行赈济?你现在私下里把你的食物送给你们,这是你在宣扬你们国君没有恩德,而在表现你自己道德的美好。你赶快停止还可以,否则的话,就一定被治罪了。”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管仲之为人何如?”子曰:“仁也。” 子路曰:“昔管仲说襄公,公不受,是不辩也。欲立公子纠而不能,是不智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不慈也。桎梏而居槛车,无惭心,是无丑也。事所射之君,是不贞也。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是不忠也。仁人之道,固若是乎?”
孔子曰:“管仲说襄公,襄公不受,公之暗也;欲立子纠而不能,不遇时也;家残于齐而无忧色,是知权命也;桎梏而无惭心,自裁审也;事所射之君,通于变也;不死子纠,量轻重也;夫子纠未成君,管仲未成臣。
管仲才度义,管仲不死束缚而立功名,未可非也;召忽虽死,过与取仁,未足多也。”
管仲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管仲为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说:“是个仁德高尚的人。”
子路说:“先前管仲劝说齐襄公,襄公不听,这说明他缺少辩才。他想立公子纠为君却没能成功,这说明他不明智。他家很穷,却没有忧虑的脸色,这说明他缺少慈爱。他带上镣铐坐上囚车,却没有羞愧的表情,这说明他不知羞愧。他事奉自己射杀过的君王,这说明他不守贞一。召忽为公子纠而死,管仲却不这样,这说明他不够忠诚。仁人的道德,就像这样吗?”
孔子说:“管仲游说襄公,襄公不接受,那是因为襄公昏庸糊涂;想立公子纠做国君而未能成功,那是因为时运不济;在齐国的家庭遭到摧残而脸上没有忧伤,那是因为他懂得审度时命;戴着镣铐而没有羞愧之心,那是因为他懂得裁断慎重;侍奉他曾用箭射过的国君,那是他懂得及时变通;不为公子纠殉死,那是因为他权衡了生与死哪一个重要。那公子纠没当上国君,管仲也没当他的臣,管仲懂得仁义,不为束缚而死,终于成就了功名,管仲不可以非难。召忽虽然死了,他过于追求仁,不值得赞扬。”
【原文】
孔子适齐,中路闻哭者之声,其音甚哀。孔子谓其仆曰:“此哭哀则哀矣,然非丧者之哀矣。”驱而前,少进,见有异人焉,拥镰带索,哭音不哀。
孔子下车,追而问曰:“子何人也?”对曰:“吾,丘吾子也。”曰:“子今非丧之所,奚哭之悲也?”丘吾子曰:“吾有三失,晚而自觉,悔之何及!”曰:“三失可得闻乎?愿子告吾,无隐也。”丘吾子曰:“吾少时好学,周遍天下,后还,丧吾亲,是一失也;长事齐君,君骄奢失士。臣节不遂,是二失也;吾平生厚交,而今皆离绝,是三失也;夫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请从此辞。”遂投水而死。
孔子曰:“小子识之!斯足为戒矣。”自是弟子辞归养亲者十有三。
【译文】
孔子前往齐国,在半路听到哭声,那哭声非常悲哀。孔子对他的仆人说:“这个人的哭声悲痛倒是悲痛,但不是死去亲人那种悲痛。”于是赶着车子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怪人,拿着镰刀,带着绳索,哭声伤心而不很悲哀。
孔子从车上下来,追上去问道:“您是谁呀?”回答说:“我是丘吾子。”孔子说:“您现在并没有丧事,为什么哭得这么悲痛?”丘吾子说:“我平生有三件过失,到了晚年才发觉,后悔又能有什么用呢!”孔子说:“你的三件过失,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希望你告诉我,不要隐瞒。”丘吾子说:“我年轻时喜欢学习,周游遍于天下,回来后,父母亲都已去世了,这是第一件过失;年长后侍奉齐国国君,齐国国君骄横奢侈,失去了人们的拥护,因此,我没有能全尽为臣之节,这是第二件过失;我平生很重视跟人交朋友,但现在朋友们都离我而去,跟我断绝了来往,这是第三件过失。树欲静可是风不停,你想赡养老人,可是双亲已死,不能等待,过去的不能再回来了。一去不复返的是岁月,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的是去世的双亲,请从这儿告辞了。”于是他投水自杀而死。
孔子说:“弟子们记着,这足以为戒了。”从这以后,学生们辞别回家,奉养双亲的有十三位。
往而不来者,丰也;不可再见者,亲也。
【原文】
孔子谓伯鱼曰:“鲤乎,吾闻可以与人终日不倦者,其惟学焉!其容体不足观也,其勇力不足惮也,其先祖不足称也,其族姓不足道也。终而有大名,以显闻四方、流声后裔者,岂非学之效也?故君子不可以不学,其容不可以不饰。不饰无类,无类失亲,失亲不忠,不忠失礼,失礼不立。夫远而有光者,饰也;近而愈明者,学也。譬之污池,水潦注焉。萑苇生焉,虽或以观之,孰知其源乎?”
【译文】
孔子对伯鱼说:“孔鲤呵!我听说可以让人整天不觉厌倦的,大概只有学习吧。那个人容貌不值得看,勇力不值得怕,祖先不值得称道,家族姓氏也不值得一说,可是最终能够有好的名声,显拨四方,流名后代的原因,这难道不是学习的结果吗?因此君子不能不学习。容貌不能够不修饰,不修饰就是不礼貌,不礼貌就会失去别人的亲近,失去了别人的亲近就没有了别人对你的忠诚,没有了忠诚也就没有了礼,失去了礼也就不能自立。能够使人在远处就可以发出光彩的,是修饰的结果;走近看起来更加耀眼的,是学习的成效。譬如污水池,小水坑的水流到它那儿,苇子长在那里,即使有人看到它,谁又知道它的源头呢。”
【原文】
子路见于孔子曰:“负重涉远,不择地而休;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食,为亲负米百里之外。亲殁之后,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累茵而坐,列鼎而食。愿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得也。枯鱼衔索,几何不蠹?二亲之寿,忽若过隙。”
孔子曰:“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
【译文】
子路拜见孔子说:“如果背重东西走远道就不会一味选择好地方才休息;如果家穷双亲年纪大,不选择俸禄多少,就做官;过去,我事奉双亲时,经常吃豆叶野菜,到百里之外给双亲背米。父母去世后,我到南方的楚国去,跟随我的车子多达百辆,积累的粮食多达万钟,叠着坐垫而坐,排开鼎锅吃饭。这时我即使希望再吃粗劣的食物,替双亲背米,已是不可能了。枯鱼穿根线,还能不坏。双亲的岁数增加,快得像穿过缝隙一样。”
孔子说:“仲由侍奉父母,可以算得上活着时尽了力,死后尽了心了。”
【原文】
孔子之郯,遭程子于涂,倾盖而语终日,甚相亲。顾谓子路曰:“取束帛以赠先生。”子路屑然对曰:“由闻之,士不中间见,女嫁无媒,君子不以交,礼也。”有间,又顾谓子路。子路又对如初。
孔子曰:“由,《诗》不云乎:‘有美一人,清扬宛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今程子天下贤士也,于斯不赠,则终身弗能见也,小子行之。”
【译文】
孔子到郯国去,在道上遇见程子,便停车相靠,和他亲密交谈了很久,显得很亲近。孔子回头对子路说:“拿一束帛送给先生。”子路轻视地说:“我听说读书人如果没经人介绍就与人见面,女子如果没有媒人就嫁过来,君子是不跟他们交往的,这样做是根据礼的规定。”过一会儿,孔子又回头对子路说,子路像先前那样回答。
孔子说:“仲由,《诗经》上不是说吗:‘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眼睛清亮水汪汪。
没预约而相遇,正合我的心愿。’眼前的这位程先生,是天下的贤士,在这里不送帛给他,以后就一辈子见不着他了。你就赶快拿帛给程先生吧。”
【原文】
孔子自卫返鲁,息驾于河梁而观焉。有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不能导,鼋鼍不能居。有一丈夫,方将厉之。孔子使人并涯止之,曰:“此悬水三十仞,圜流九十里,鱼鳖鼋鼍不能居也。意者难可济也。”丈夫不以措意,遂渡而出。
孔子问之曰:“子巧乎?有道术乎?所以能入而出者何也?”丈夫对曰:“始吾之入也,先以忠信;及吾之出也,又从以忠信。忠信措吾躯于波流,而吾不敢以用私,所以能入而复出也。”
孔子谓弟子曰:“二三子识之,水且犹可以忠信成身亲之,而况于人乎。”
【译文】
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途中在桥上停住车休息,观赏河水。有一瀑布高达三十仞,下面翻腾回旋的水流达九十里长,鱼鳖不敢过去,鳄鱼不敢停留。有一位男子汉,正要涉过。孔子让人在水边叫住他,道:“这瀑布高达三十仞,下翻腾回旋的水流达九十里长,鱼鳖不敢过去,鳄鱼不敢停留。想来大概是难以渡过去的。”然而,那位男子不把孔子的话放在心上,很快就渡了过去。
孔子问他说:“你巧吗?有办法吗?能进入水中,又能出来的原因是什么?”男子汉回答说:“我入水的时候,先是恁着忠诚;我出水时,又靠忠诚。是忠诚把身体放到水流中,而我不敢怀有任何私心杂念,所以能走进水中又走出水中。”
孔子对弟子们说:“你们记着,水尚且可以使人凭忠信之心亲近它,何况人呢!”
忠信济水
【原文】孔子将行,雨而无盖。门人曰:“商也有之。”孔子曰:“商之为人也,甚吝于财。
吾闻与人交,推其长者,违其短者,故能久也。”
【译文】
孔子准备出门,却下起雨来而没有遮雨的东西。
弟子说:“卜商有伞盖。”孔子说:“卜商的性格是对财物很吝啬。我听说跟人交往,要举他的长处,避开短处,才能交往长久。”
【原文】
楚王渡江,江中有物大如斗,圆而赤,直触王舟,舟人取之。王大怪之,遍问群臣,莫之能识。王使使聘于鲁,问于孔子。子曰:“此所谓萍实者也,可剖而食之,吉祥也,惟霸者为能获焉。”使者反。王遂食之,大美。久之,使来,以告鲁大夫。大夫因子游问曰:“夫子何以知其然乎?”曰:“吾昔之郑,过乎陈之野,闻童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此是楚王之应也。吾是以知之。”【译文】楚王过江的时候,江中有个东西大得像斗,又红又圆,直撞楚王坐的船。船主将它捞上来,楚王很吃惊,问遍群臣,没有人认出这个东西。楚王派使者到鲁国去问候鲁国国君,然后向孔子询问。孔子说:“这就是所谓的萍草的果实,可以剖开吃。这是一种吉祥之物,只有称霸的国君才能得到它。”使者返回楚国。楚王就切开吃了,非常好吃。过了很久,楚国使者又来到鲁国,把这些告诉鲁国大夫。大夫通过子游问孔子:“先生怎么么知道它这样呢?”孔子说:“从前我到郑国去,路过陈国的野外时,听到小孩唱道:‘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这回就是楚王应验了,我因此知道它。”【原文】子贡问于孔子曰:“死者有知乎,将无知乎?”孔子曰:“吾欲言死之有知,将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吾欲言死之无知,将恐不孝之子弃其亲而不葬。赐欲知死者有知与无知,非今之急,后自知之。”【译文】子贡问孔子说:“死人有没有感觉呢?”孔子说:“我要说死者有感觉,又担心世间的孝顺子孙为了葬送死者而妨害了自己的生活。我要说死者没有感觉,又担心不孝子孙抛弃亲人而不埋葬。你想知道死人是有感觉呢?还是想知道它没感觉呢?现在不要这么急,以后自然知道。”【原文】子贡问治民于孔子,子曰:“懔懔焉若持腐索之扦马。”子贡曰:“何其畏也?”孔子曰:“夫通达御皆人也,以道导之,则吾畜也;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如之何其无畏也。”【译文】子贡向孔子请教治理百姓的方法。孔子说:“要谨小慎微,就像用一条朽烂的绳子拉凶悍奔马一样。”子贡说:“那该多么可怕呀!”孔子说:“在交通发达的地方驾御奔马,虽然到处都是人,但用正确有的方法引导它,它就像我养的马一样听话。如果不用正确办法引导它,它就是我们的仇人,怎么能不可怕呢?”【原文】鲁国之法,赎人臣妾于诸侯者,皆取金于府。子贡赎之,辞而不取金。
孔子闻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也,可以移风易俗,而教导可以施之于百姓,非独适身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赎人受金,则为不廉,则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译文】鲁国的法令规定,从其他诸侯国赎回当奴隶的人,都能从官府得到钱。子贡赎回人,却推辞不要钱。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说:“子贡这件事做得就不对了。圣人做事,可以改变风气和习俗,而且可以用来对百姓进行教化引导,不仅仅是适用于他自己的行为。如今鲁国富的少,穷的多,如果赎人得钱就算不廉洁,那么谁还赎人呢,从今以后就没有鲁国人到诸侯那里赎人了。”【原文】子路治蒲,请见于孔子曰:“由愿受教于夫子。”子曰:“蒲其何如?”对曰:“邑多壮士,又难治也。”子曰:“然,吾语尔,恭而敬,可以摄勇;宽而正,可以怀强;爱而恕,可以容困;温而断,可以抑奸。如此而加之,则正不难矣。”【译文】子路即将赴任治理蒲城,请求拜见孔子,说:“我希望能接受先生的教诲。”孔子说:“蒲那里情况怎么样?”回答说:“城里壮士多,而且难治理。”孔子说:“是这样,我告诉你,谦恭而又客气,就能够使勇猛的人敬畏;宽厚而又正直,可以安抚那些豪强;怜爱而又宽恕,可以容纳穷困的人;温和而又果断可以压住奸邪。像这样治理蒲城就不难了。”
三恕第九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孝,有子而求其报,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顺,非恕也。士能明于三恕之本,则可谓端身矣。”
【译文】
孔子说:“君子在三种情况下应该推己及人。不事奉君王,却要求下臣听从役使,这不是推己及人;不孝敬父母却要求儿子报答,这不是推己及人;不尊敬哥哥,却要求弟弟顺从,这不是推己及人。读书人能明白这三种推己及人的根本,就可以算得上行为端正了。”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思,不可不察也。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莫之思也;有而不施,穷莫之救也。故君子少思其长则务学,老思其死则务教,有思其穷则务施。”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情况应该加以考虑,不能不重视。年少时不学习,长大了就没能耐;年老了不教育子女、学生,死了后就没人思念他;富有时不施舍,穷困时就没人救济。所以,君子年轻时考虑到长大后的问题就要致力于学习,年纪大了考虑到死后的问题就要致力于教导儿孙,富有时想到穷困的处境就要致力于施舍。”
【原文】
伯常骞问于孔子曰:“骞固周国之贱吏也,不自以不肖,将北面以事君子。敢问正道宜行,不容于世;隐道宜行,然亦不忍。今欲身亦不穷,道亦不隐,为之有道乎?”
孔子曰:“善哉!子之问也!自丘之闻,未有若吾子所问辩且说也。丘尝闻君子之言道矣,听者无察,则道不入;奇伟不稽,则道不信。又尝闻君子之言事矣,制无度量,则事不成;其政晓察,则民不保。又尝闻君子之言志矣,刚折者不终,径易者则数伤,浩倨者则不亲,就利者则无不弊。又尝闻养世之君子矣,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见像而勿强,陈道而勿怫。此四者,丘之所闻也。”
【译文】
伯常骞问孔子说:“我本是周朝一个卑微的官吏,不自量力,愿意拜您为师向您学习。请问:光明正大地做事却不被世人所容;干见不得人的事,我又不忍心。我想既不让自己没出路,又不干见不得人的事,请问有什么办法?”
孔子说:“您提出的问题很好!在我所听到的谈论中,没有人像您提出的问题那么富有思辩和在理。我曾经听君子谈到‘道’的时候说,如果‘道’不被听者理解,‘道’就不会被接受;如果‘道’奇特而无法核实,就不会被人相信。我还曾经听到君子谈到做事时说,制度上没有什么明确标准,事情往往就做不成;政治太繁苛,老百姓就不能安定。我又曾经听到君子谈到志向时说,刚直不阿的人没有好结果,平易近人的人多被伤害,傲慢无礼的人没太亲近,追求利益的无不遭到失败。我还曾听说那些善于安身处世的君子,干轻活时不抢在前面,做繁重的事情时不躲在后面,碰到法令时不强行违,陈述了‘道’就不违反。这四个方面,就是我孔丘
所听到的全部。”
【原文】
孔子观于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夫子问于守庙者曰:“此谓何器?”对曰:“此盖为宥坐之器。”
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明君以为至诫,故常置于坐侧。”顾谓弟子曰:“试注水焉。”乃注之水,中则正,满则覆。夫子喟然叹曰:“呜呼!夫物恶有满而不覆哉!”
子路进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子曰:“聪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损之又损之之道也。”
【译文】
孔子到祭祀鲁桓公的庙堂里去参观,发现一个特别容易倾斜翻倒的器皿。孔子就问守庙的人:“这叫做什么?”守庙的人回答说:“这是国君放在座位右边的欹器。”
孔子说:“我听说过这种器物,空着时就倾斜,水装得适中就正过来,装满了就倾覆,君王把它当做自己最好的警诫物,所以常常把它放在座位右边。”他回头对弟子们说:“灌水进去试试。”弟子把水灌进欹器中,不多不少时欹器就端正,盈满时就倒下了。孔子慨叹说:“哎呀!哪有满了不倒的东西呢。”
子路走上前去问道:“请问有什么保持盈满而又不倾覆的方法吗?”孔子说:“聪明睿智,用愚保它;功盖天下,用退让保它;威力无比,用怯弱保它;富有天下,用谦虚保它。这就是所说的谦退又谦退的办法。”
【原文】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
孔子对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邑必循其理,似义;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溪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洁,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
【译文】
孔子正在观赏东流的河水。子贡问道:“君子对所见到的大水肯定会好好地加以
观赏,这是为什么?”
孔子说:“因为大水不停地流动,而且遍及万物还自认无功,就像人的德。它流动时,有时在低处,有时在高处,一定遵循理,这就像人讲道义;它水势汹涌,没有枯竭的时候,这就像人行道;它流向百仞深的山谷而不惧怕,这就像人的勇;它总是平的,这就像人的法;水满了不须刮去而自平,这就像人的正;它本性柔弱而
无微不达,这就像人的明察;它从源头流出就奔它东方,这就像人的志;它可出可进,万物靠它净化,这就像善于教化的人。水的品德这么好,所以有德的人见了它一定细细观看。”
在川观水
【原文】
子贡观于鲁庙之北堂,出而问于孔子曰:“向也赐观于太庙之堂,未既辍,还瞻北蓋皆断焉,彼将有说邪?匠过之也?”
孔子曰:“太庙之堂,官致良工之匠,匠致良材,尽其功巧,蓋贵久矣。尚有说也?”
【译文】
子贡参观鲁国太庙的北堂,出来后问孔子说;“先前,我到太庙的大堂观看,然后又观看北堂的门扇,都是断开的木料做成的,那有什么一定的一道理呢?还是木匠错误地把它弄断的呢?”
孔子说:“建造太庙的厅堂时,官吏选用的是优良的工匠,工匠先用的是优良的材料,尽其功力和技巧,大概是长期都很重视这件事的(北面的门用一块块断了的木板拼接而成)。恐怕还是有它特有的理由的。
【原文】
孔子曰:“吾有所耻,有所鄙,有所殆。夫幼而不能强学,老而无以教,吾耻之;去其乡,事君而达,卒遇故人,曾无旧言,吾鄙之;与小人处而不能亲贤,吾殆之。”
【译文】
孔子说:“我对有些人感到耻辱,对有些人很鄙视,对有些人感到很危险:年幼时不努力学习,年老时无法教育自己的子孙,对这种人,我替他感到耻辱;离开家乡,侍奉国君而做了大官,突然遇到过去的朋友,简直没有忆旧的话,对这种人,我很鄙视他;跟小人相处而不亲近好人,对这种人,我替他感到危险。”
【原文】
子路见于孔子,孔子曰:“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对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
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
子路出,子贡入,问亦如之。子贡对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
士矣。”
子贡出,颜回入,问亦如之。对曰:“智者自知,仁者自爱。”子曰:“可谓士君子矣。”
【译文】
子路被孔子召见。孔子问他:“智慧的人是怎样的?有仁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子路回答说:“聪明人使人了解自己,仁德的人能使人爱自己。”孔子说:“可以算得上是士了。”
子路出来,子贡进去,孔子又问起同样的问题。子贡回答说:“聪明人了解别人,仁德的人爱别人。”孔子说:“可以算得上是士了。”
子贡出来,颜回进去,孔子还是像刚才那么问。颜回答道:“聪明人了解自己,仁人爱自己。”孔子说:“可以算得上是君子了。”
智者自知,仁者自爱。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子从父命孝,臣从君命贞矣。奚疑焉?”
孔子曰:“鄙哉!赐,汝不识也。昔者明王万乘之国,有争臣七人,则主无过举。千乘之国,有争臣五人,则社稷不危也;百乘之家,有争臣三人,则禄位不替;父有争子,不陷无礼;士有争友,不行不义。故子从父命,奚讵为孝?臣从君命,奚讵为贞?夫能审其所从,之谓孝,之谓贞矣。”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儿子听从父亲的命令就是孝顺,臣服从君命就是忠贞,这话有什么怀疑的吗?”
孔子说:“你是多么鄙陋啊!你不知道,过去圣贤的君王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有七位直言敢谏的大臣,君王就不会有犯错误的;拥有一千辆战车的国家,有五位直言敢谏的大臣,国家就不会有危险了;拥有一百辆战车的大夫,有三位直言敢谏的家臣,俸禄和官位就不会被废弃;父亲有直言敢谏的儿子,就不会做事不守礼法;
读书人有直言敢谏的朋友,就不会做不合道义的事情。所以,儿子服从父亲的命令,难道都算是孝?臣下服从君王的命令,怎么就一定是忠贞?能明白应该服从的就服从,这才叫孝,这才叫忠贞。”
【原文】
子路盛服见于孔子。子曰:“由,是倨倨者何也?夫江始出于岷山,其源可以滥觞;及其至于江津,不舫舟,不避风,则不可以涉。非惟下流水多邪?今尔衣服既盛,颜色充盈,天下且孰肯以非告汝乎?”
子路趋而出,改服而入,盖自若也。子曰:“由,志之,吾告汝:奋于言者华,奋于行者伐。夫色智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智,言之要也;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则智,行至则仁。既仁且智,恶不足哉?”
【译文】
子路穿得整整齐齐地来拜见孔子。孔子说:“仲由,为什么这样神气十足的?长江刚从岷山流出来,它开始的水流只能浮起酒杯。等它流到渡口时,如不两船并在一起,如不能避风,就不能涉渡过去,不就是因为它下游水多吗。现在你服装整齐,脸色充沛,天下的人谁还能把你的缺点告诉你呢?”
子路急忙走出去,换了衣服后又回来,显出很自在的样子。孔子说:“仲由,你记着,我告诉你:抢着说话的人华而不实,抢着做事的人常常自吹自擂。有了智慧和能力就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人是小人。所以,君子知道就说知道,这是言谈的要领;做不到就说做不到,这是行动的最高准则。说话掌握了关键,就是智慧;行动有了
最高准则,就是仁德。既有仁德又有智慧,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有人于此,披褐而怀玉,何如?”
孔子曰:“国无道,隐之可也;国有道,则兖冕而执玉。”
【译文】
子路向孔子问道:“如今有人身怀才智而不显露于外,这是为什么?”
孔子说:“国家无道,可以退隐;国家有道,就带着才能做官。”
好生第十
【原文】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昔者,舜冠何冠乎?”
孔子不对。公曰:“寡人有问于子,而子无言,何也?”对曰:“以君之问不先其大者,故方思所以为对。”
公曰:“其大何乎?”孔子曰:“舜之为君也,其政好生而恶杀,其任授贤而替不肖,德若天地而静虚,化若四时而变物。是以四海承风,畅于异类,凤翔麟至,鸟兽驯德。无他也,好生故也。君舍此道而冠冕是问,是以缓对。”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说:“从前大舜王戴什么样帽子?”
孔子不回答。哀公说:“我问您,而您不说话,这是为什么?”孔子回答说:“因为您提问题不是首先提重要的,所以正在思考怎样回答您。”
鲁哀公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呢?”孔子说:“舜为天子时,他为政爱惜生灵而厌恶杀戮;他任用职官,重用贤者,废弃没才的。德行像天地那样贞静空阔,举行随四季万物的变化而动。因此天下人都受到他的教化,而且通达到人以外的物类。吉祥物凤凰飞来了,麒麟也到了,鸟兽都驯服他的美德。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由于爱惜生灵的缘故,您不问这些,却问帽子这类问题,因此我慢答。”
【原文】
孔子读史,至楚复陈,喟然叹曰:“贤哉楚王!轻千乘之国,而重一言之信。匪申叔之信不能达其义;匪庄王之贤,不能受其训。”
【译文】
孔子读史书,读到楚国恢复陈国政权的史事,慨叹说:“楚庄王真贤德呵,不重视千乘大国,却看重一句诚实的话。没有申叔的忠诚,不能达到那义;没有楚王的贤德,也得不到那样的教诲。”
【原文】
孔子尝自筮其卦,得《贲》焉,愀然有不平之状。子张进曰:“师闻卜者得《贲卦》,吉也,而夫子之色有不平,何也?”
孔子对曰:“以其离邪。在《周易》,山下有火谓之《贲》,非正色之卦也。夫质也,黑白宜正焉。今得《贲》,非吾兆也。吾闻丹漆不文,白玉不雕。何也?质有余,不受饰故也。”
【译文】
孔子常常自己卜卦。有一次卜得贲卦,他的脸色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子张上前说:“我听说占卜得贲卦是吉利的事情,先生脸色为啥不高兴呢?”
孔子回答说:“因为它离谱。在《周易》上,山下有火叫贲卦,不是颜色纯正的卦象。对本质地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色应该正。我现在占得贲卦,不是我的好兆头。我听说涂朱红色不必再绘花纹,白玉不用雕刻,质地已经够好的了,不能再接受文饰了。”
【原文】
孔子曰:“吾于《甘棠》,见宗庙之敬甚矣。思其人,必爱其树;尊其人,必敬其位,道也。”
【译文】
孔子说:“我通过《甘棠》这首诗,看到作者对祖先是非常尊敬的。思念那个人,必定爱护他爱护过的树;尊重那个人,必定敬慕他居住过的地方,这是‘道’的表现。”
【原文】
子路戎服见于孔子,拔剑而舞之,曰:“古之君子,以剑自卫乎?”
孔子曰:“古之君子,忠以为质,仁以为卫,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千里之外。有不善,则以忠化之;侵暴,则以仁固之,何持剑乎。”
子路曰:“由乃今闻此言,请摄齐以受教。”
【译文】
子路穿着军装拜见孔子,拔剑起舞,问道:“古代的君子,用剑来保护自己吗?”
孔子说:“古代的君子,以忠诚为本质,以仁德为护卫,不出房间而能了解千里之外的事情。有不善良的人就用忠诚来教化他;有凶暴的人,就用仁德来稳住他,为什么非得拿着剑呢?”
子路说:“我今天才听到这些话,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
【原文】
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
孔子闻之,曰:“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译文】
楚王外出闲游,丢失了弓。身旁的侍从请求去寻找。楚王说:“算了,楚王丢了弓,楚国人总会拾到它,何必找它。”
孔子听说了这件事,惋惜楚王的胸襟还不够广阔,不说人丢了弓,只要有人捡到就行了,何必要说是楚国人呢!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断狱讼,皆进众议者而问之,曰:“子以为奚若?某以为何若?”皆曰云云如是,然后夫子曰:“当从某子几是。”
【译文】
孔子在鲁国担任司寇,审理案件时,都摆到大家面前,问大伙儿说:“你认为该怎么办?”“某人以为怎么办?”都说“这样”“这样”。像这样议论之后,孔子说:“遵从某某的意见。”
【原文】
孔子问漆雕凭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及孺子容,此三大夫孰贤?”对曰:“臧氏家有守龟焉,名曰蔡。文仲三年而为一兆,武仲三年而为二兆,孺子容三年而为三兆。凭从此之见,若问三人之贤与不贤,所未敢识也。”
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隐而显;言人之过也,微而著。智而不能及,明而不能见,孰克如此。”
【译文】
孔子问漆雕凭说:“您先后事奉臧文仲、武仲和孺子容,您认为这三位大夫谁是贤人?”
漆雕凭回答说:“臧家有占卜用的龟甲,名叫蔡。臧文仲三年占卜一次,臧武仲三年占卜两次,孺子容三年占卜三次。我只是在这方面发现了一些问题。如要问这三人贤明还是不贤明,这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
孔子说:“真是个君子呵,漆雕家的孩子。他谈到别人的优点,含蓄却很明显;他谈别人的缺点,微妙却能明示。聪明人赶不上他,明达的人也看不透,谁能这样。”
【原文】
鲁公索氏将祭而亡其牲。孔子闻之,曰:“公索氏不及二年将亡。”后一年而亡。
门人问曰:“昔公索氏亡其祭牲,而夫子曰:‘不及二年必亡。’今过期而亡。夫子何以知其然?”
孔子曰:“夫祭者,孝子所以自尽于其亲。将祭而亡其牲,则其余所亡者多矣。若此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译文】
鲁国的公索氏正准备祭祀时却将祭祀用的牲畜丢失了。孔子听说了这件事后,说:“用不了两年,公索氏必然灭亡。”后来只一年,公索氏就灭亡了。
弟子们问道:“过去公索家丢了祭祖用的牺牲,先生说:‘不到两年,他家就要败亡。’现在一年刚过就败了,先生怎么知道会这样?”
孔子说:“祭祀,这是孝顺的子孙向父母及祖先尽孝心的方式。将要祭祀却将祭祀用的牲畜丢失了,那么其余丢失的东西就更多了。像这样而不灭亡的,从来没有过。”
【原文】
虞、芮二国争田而讼,连年不决,乃相谓曰:“西伯仁也,盍往质之?”
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于卿。虞、芮之君曰:“嘻!吾侪小人也,不可以入君子之朝。”遂自相与而退,咸以所争之田为闲田也。
孔子曰:“以此观之,文王之道,其不可加焉。不令而从,不教而听,至矣哉!”
【译文】
虞芮两国为争夺田地打官司,一连几年也没有结果。他们互相说:“西伯是仁德的君主,为什么不问他。
他们进入西伯的领地后,看到耕田的人互相谦让田地的边界,行人互相让路。进入西伯的朝廷后,看到士人谦让着让别人做大夫,大夫谦让着让别人做卿。虞国和芮国的国君说:“唉,我等真是小人!是不可以进西伯这样的君子的朝廷的。”于是,他们各自退让,都把争论不休的那块田地作闲田处理了。
孔子说:“通过这件事来看,文王的治国之道,恐怕没人能超过。不必命令就服从,不用教育就听,最好了。”
狎甚则相简,庄甚则不亲。
【原文】
曾子曰:“狎甚则相简,庄甚则不亲。是故君子之狎足以交欢,其庄足以成礼。”
孔子闻斯言也,曰:“二三子志之!孰谓参也不知礼乎?”
【译文】
曾子说:“过分亲密就会互相怠慢,过分庄重就不会亲近。所以君子的亲近可以友好交往,君子的庄重可以成为礼节的标准。”
孔子听说了曾子的这些话,说:“学生们记着,谁说曾参不懂得礼呢?”
【原文】
哀公问曰:“绅、委、章甫,有益于仁乎?”
孔子作色而对曰:“君胡然焉?衰麻苴杖者,志不存乎乐,非耳弗闻,服使然也;黼黻衮冕者,容不亵慢,非性矜庄,服使然也。介胄执戈者,无退懦之气,非体纯猛,服使然也。且臣闻之,好肆不守折,而长者不为市。窃夫有益与无益,君子所以知。”
【译文】
鲁哀公问孔子:“衣带、帽子这些衣冠对仁有用吗?”
孔子变了脸色回答说:“君主怎么这样问呢?穿着麻布丧服,拄着哭丧杖的人,对音乐不感兴趣,不是他的耳朵不想听音乐,而是他穿的服装使他这样。穿着礼服,戴着礼帽的人,脸上没有轻慢的神情,不是他本性庄重严肃,而是他穿的服装使他这样。穿着铠甲,拿着武器的人,毫无懦弱、退缩的举动,并不是他生性勇猛,而是他穿着的服装使他这样。而且我听说,喜欢做生意的人不能保持廉洁,德高望重的人不去做生意。看清楚事情有益还是无益,这就是君子有智慧的原因。”
【原文】
孔子谓子路曰:“见长者而不尽其辞,虽有风雨,吾不能入其门矣。故君子以其所能敬人,小人反是。”
【译文】
孔子对子路说:“看见忠厚长辈,但没有把话说完,即使刮风下雨,我们也不能进长辈的家门。君子用自己所能尊敬长者的方式尊敬人,小人与此相反。”
【原文】
孔子谓子路曰:“君子以心导耳目,立义以为勇;小人以耳目导心,不〓以为勇。故曰:退之而不怨,先之斯可从已。”
【译文】
孔子对子路说:“君子用心来指使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把‘道义’作为勇敢;小人用耳朵和眼睛来引导自己的心把不谦虚作为勇敢。所以说,如果别人轻视自己,也不要怨恨;如果别人重视自己,就可以跟从他学习。”
【原文】
孔子曰:“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不得闻;既得闻之,患弗得学;既得学之,患弗能行。有其德而无其言,君子耻之;有其言而无其行,君子耻之;既得之而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耻之;众寡均而人功倍己焉,君子耻之。”
【译文】
孔子说:“君子有三种忧虑。对没有听说的知识,担心无法听到;已经听到,又担心学不到;已经学到,又担心不能实行。有高尚品德,却没有高尚语言,君子认为耻辱;有高尚语言,却没有高尚的行动,君子认为耻辱;已经得到的又失去,君子认为耻辱;土地有余,百姓不够,君子认为耻辱;多少均等,可是别人的功绩成倍于己,君子认为耻辱。”君子有三患,患不得闻,患弗得学,患弗能行。
【原文】
鲁人有独处者,邻人嫠妇亦独处一室。夜,暴风雨至,嫠妇室坏,趋而托焉。鲁人闭户而不纳。嫠妇自牖与之言:“何不仁而不纳我乎?”鲁人曰:“吾闻男女不六十不同居。今子幼,吾亦幼,是以不敢纳尔也。”
妇人曰:“子何不如柳下惠然?妪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鲁人曰:“柳下惠则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
孔子闻之曰:“善哉!欲学柳下惠者,未有似于此者。期于至善,而不袭其为。可谓智乎。”
【译文】
有一位鲁国人独住在一间房子里,他邻居有一位寡妇也独居在家。一天晚上,发生了暴风雨,寡妇的房子被冲坏了,她便跑向那位鲁国人的房子,希望有一个栖身的地方。而那位鲁国人把门关起来不让她进去。那位寡妇从窗户对他说:“你为什么这么不仁爱,竟不让我进去呢?”鲁国人说:“我听说男人和女人不到六十岁是
不同居一室的。现在,你还年轻,我也年轻,因此不敢让你进来。”
寡妇说:“你为什么不像柳下惠那样呢?柳下惠把无家可归的女子当成老妇来救护,国人并没有说他不检点的。”鲁国人说:“柳下惠可以那样做,我却决不能那样做。我将用我的不能那样,学习柳下惠的可以那样。”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好呵!想学柳下惠的人没有象这个人的。希望学到柳下惠最好的为人之道,而不因袭他的具体做法,可算是聪明呵。”
【原文】
孔子曰:“小辩害义,小言破道。《关雎》兴于鸟,而君子美之,取其雌雄之有别;《鹿鸣》兴于兽,而君子大之,取其得食而相乎。若以鸟兽之名嫌之,固不可行也。”
【译文】
孔子说:“对于琐事的辩说会损害大义,无关宏旨的言论会破坏大道。《关雎》这首诗由小鸟寄兴,君子却赞美它,是赞美它雌雄有别。《鹿鸣》诗由兽起兴,君子却认为它写得好,这是由于它得到食物后互相招呼。假如嫌其有鸟兽的名,当然不可以。”
【原文】
孔子谓子路曰:“君子而强气,而不得其死;小人而强气,则刑戮荐臻。《豳诗》曰:‘殆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汝下民,或敢侮余。’”孔子曰:“能治国家之如此,虽欲侮之,岂可得乎?周自后稷,积行累功,以有爵土。公刘重之以仁,及至太王亶甫,敦以德让,其树根置本,备预远矣。初,太王都豳,翟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于是属耆老而告之:‘所欲吾土地。吾闻之,君子不以所养而害人。二三子何患乎无君?’遂独与大姜去之,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豳人曰:‘仁人之君,不可失也。’从之如归市焉。天之与周,民之去殷,久矣。若此而不能王天下,未之有也。武庚恶能侮?《邶诗》曰:‘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政乎?夫为组者,总纰于此,成文于彼。言其动于近,行于远也。执此法以御民,岂不化乎?《竿旄》之忠告,至矣哉!”
【译文】
孔子对子路说:“君子气性桀骜不驯,就不能善终;小人如果桀骜不驯,就会屡遭不幸,被判刑和杀戮。《豳诗》中说:‘趁天还没下雨,取来那桑枝泥土,修好门窗。这样对待下民,谁还敢羞侮我。’”孔子说:“能如此治理国家,即使想羞辱,怎么可能?周朝从后稷起,积累德行,以致有有爵位、土地。公刘继承了仁德,一直
到太王亶父,忠厚地讲德、谦让,树立根本,防备长远。当初,太王建都在豳,狄人侵犯他。用皮帛财物事奉他们,不行;送给狄人珠宝,仍不能免遭祸难。于是嘱托国中的老人说:‘翟人想要的是我们的土地。我听说,君子不能为了养人的土地而害人。你们何必害怕没有君主呢?’于是就独自和妻子离开豳地,越过梁山,住在岐山下。豳地的人说:‘仁德的国君,不能失去。’都跟从他,像到市场一样。上天赞助周,百姓离开殷已经很久了。像这样的人不能统一天下,没有呵。武庚怎能侮辱亶父?《邶风》诗上说:‘手执马缰绳像织组,两旁的马像在跳舞。’”孔子说:“写这首诗的人,难道知道为政的道理吗?那织组的人,在这块汇总丝线,在那织成纹,是说在近处动,在远处行。执掌法令,治理百姓,难道不是教化吗?《干旄》这首诗的忠告,太好了。”
观周第十一
【原文】
孔子谓南宫敬叔曰:“吾闻老聃博古知今,通礼乐之原,明道德之归,则吾师也。今将往矣。”对曰:“谨受命。”
遂言于鲁君曰:“臣受先臣之命云:‘孔子,圣人之后也,灭于宋,其祖弗父何始有国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恭。故其鼎铭曰: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于是,粥于是,以糊其口。”其恭俭也若此。臧孙纥有言:圣人之后,若不当世,则必有明君而达者焉。孔子少而好礼,其将在矣。’属臣曰:‘汝必师之。’今孔子将适周,观先王之遗制,考礼乐之所极,斯大业也。君盍以乘资之?臣请与往。”
公曰:“诺。”与孔子车一乘、马二匹,竖子侍御。敬叔与俱至周。问礼于老聃,访乐于苌弘。历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则,察庙朝之度。于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
及去周,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者送人以言。吾虽不能富贵,而窃仁者之号,请送子以言乎:凡当今之士,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讥议人者也;博辩闳达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者也。无以有己为人子者,无以恶己为人臣者。”孔子曰:“敬奉教。”自周返鲁,道弥尊矣,远方弟子之进,盖三千焉。
【译文】
孔子对南宫敬叔说:“我听说老聃博古通今,通晓礼乐的根本,了解道德的宗旨,这就是我们的师长呵。现在我想去拜访他。”回答说:“恭听尊命。”
南宫敬叔于是对鲁国国君说:“我曾受父亲的嘱咐说:‘孔子是圣人的后代,他的家族在宋国消亡。祖父弗父何最初拥有宋国时,却把国家给了弟弟厉公。到了正考父时,辅佐戴公、武公、宣公三个国君。国君三次任命他,他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他家宗庙的鼎上刻有铭文:第一次任命弯着背,第二次任命弯着身子,第三次任命俯下身去。沿着墙脚快步前行,也没有人敢欺侮他。他在这个鼎里煮粥来糊口。他恭敬节俭到了这个地步。臧孙纥说:圣人的后代,如果没有做上国君,那么一定有贤明的君主重用他。孔子从小就钟爱礼仪,他大概就是这种人吧。’父亲又嘱咐说:‘你一定要拜他为师。’现在孔子要到周王室去,观看先王遗留的制度,考察礼乐所达到的程度,这是大事业啊!您为什么不提供车子资助他?我请求和他一起去。”
鲁君说:“好。”送给孔子一辆车,两匹马,还有童仆、赶车的人。南宫敬叔和孔子一起到了周王室,向老子学习礼,向苌弘谘问乐,游览了郊祭社祭的场所,考察了有关明堂的一些规则,察看了庙朝的制度。于是慨叹说:“我今天才懂得周公的圣德与周朝能取得天下的原因。”
到离开周国,送别孔子时,老子说:“我听说富贵的人拿钱财送人,讲仁义的人用言语送人。我虽然不能算富责人,却私下拥有仁者的称号。请让我拿言语送你吧大概当今的士人,一辈子都很聪明而且善于体察事物的,是喜欢讥讽议论别人的人。知识广博,喜欢辩论,而且宽宏通达却危及自身性命的,是喜欢揭发别人缺点的人。不要抱着为自己着想的态度去做儿子,不要带着贬损自己的态度去做臣子。”孔子说:“恭敬地接受您的教诲。”从周返回鲁国,学问更高了,远方来的学生,大概有三千人。
【原文】
孔子观乎明堂,睹四门墉有尧舜之容、桀纣之象,而各有善恶之状、兴废之诫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负斧〓南面以朝诸侯之图焉。
孔子徘徊而望之,谓从者曰:“此周之所以盛也。夫明镜所以察形,往古者所以知今。人主不务袭迹于其所以安存,而忽怠所以危亡,是犹未有以异于却走而欲求及前人也。岂不惑哉!”
【译文】
孔子观赏明堂,看到四道门之间的墙壁上,有尧舜的像,也有夏桀商纣王的像,善恶各异,审国家兴盛败亡的告诫。又有周公辅佐周成王,抱着他,背靠屏风,面向南朝见诸侯的图像。
孔子来回走着观看,对跟随的人说:“这是周国兴盛的原因啊!明亮的镜子可以用来观看容貌,过去的事情可以用来了解现在。君主不致力于使国家沿着安定存在的路走,反而忽视的危险及灭亡的原因,这就和退步跑却想要赶上向前跑的人没有什么不同,难道这不糊涂吗?”
金人背铭
【原文】
孔子观周,遂入太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安乐必戒,无所行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绝,或成网罗;毫末不札,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温恭慎德,使人慕之;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或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高,人弗我害。谁能于此?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而能下人。戒之哉!”
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子识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以口过患哉!”
【译文】
孔子在周国考察,进入周太祖后稷的宗庙。在庙堂右边台阶的前面有个铜人,嘴巴被封了三层,并且铜像的背上刻着:“这是古时审慎的人。谨慎吧,不要多说话,多说多失败;不要多事,多事多忧虑。安乐时要警惕,不要做后悔的事。不要认为有何妨害,那灾祸将很长久。不要认为有何伤害,那祸患将会很大。不要认为神不能听到,神会在暗中探察着人的行为。小小的火不灭掉,对大火就无可奈何;小小的水流不堵住,最终汇成长江大河。微小时不切断,到时就成了大网大罗。细小时不扎住,很快就长成斧柄那般。真能做到谨慎,是福佑的根子。如果说这有什么妨害,这就是灾祸的大门。强暴的人不得好死,好胜的人肯定遇上对手。盗贼恨主人,百姓恨长官。君子明白自己不可能胜过天下的人,就退出;知道众人不可以超过,所以就退后。温顺、恭俭、谨慎的品德,令人仰慕。把住劣位,甘居人下,没有人超越你。别人都趋向那个,唯独我守着这个。别人都动,我独自不迁。内藏智慧,不给别人看到,即使尊贵高尚,别人也不会害我,谁能这样?大江大海虽然不相助,却比所有河流都长。因为它谦卑低下。上天对谁都没亲疏之分,却能谦下待人,要以此为戒啊!”
孔子读完这段铭文后,回头对学生说:“你们把它记下来。这些话内涵丰富而且合乎道理,真实而且可信。《诗经》上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立身行事能像这样,难道还担心说错话吗?”
问礼老聃
【原文】
孔子见老聃而问焉。曰:“甚矣,道之于今难行也。吾比执道,而今委质以求当世之君,而弗受也。道于今难行也。”老子曰:“夫说者流于辩,听者乱于辞。如此二者,则道不可以忘也。”
【译文】
孔子拜见老聃并加以询问:“严重啊!‘大道’在现在难以实行啊。我本来坚持守道,现在委质以请求当今君主,王却不接受。道在当今难实行呵!”
老子说:“游说的人往往失于评论,接受游说的人又往往为浮华的言辞所惑乱。对这两种人来说,是不可以舍弃大道的。”
弟子行第十二
【原文】
卫将军文子问于子贡曰:“吾闻孔子之施教也,先之以《诗》、《书》,而道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然后成之以文德。盖入室升堂者七十有余人,其孰为贤?”子贡对以不知。
文子曰:“以吾子常与学,贤者也,不知何谓?”子贡对曰:“贤人无妄,知贤即难。故君子之言曰:‘智莫能于知人’,是以难对也。”
文子曰:“若夫知贤,莫不难。今吾子亲游焉,是以敢问。”子贡曰:“夫子之门人,盖有三千就焉。赐有逮及焉,未逮及焉,故不得遍知以告也。”
文子曰:“吾子所及者,请问其行。”子贡对曰:“夫能夙兴夜寐,讽诵崇礼,行不贰过,称言不苟,是颜回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媚兹一人,应侯慎德’,‘永言孝思,孝思惟则’。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名,以御于天子,则王者之相也。在贫如客,使其臣如借,不迁怒,不深怨,不录旧罪,是冉雍之行也。孔子论其材曰:‘有士之君子也,有众使也,有刑用也,然后称怒焉。’孔子告之以《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匹夫不怒,惟以亡其身,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孔子和之以文,说之以《诗》曰:‘受小拱大拱,而为下国骏庞。荷天子之龙,’‘不〓不悚,’‘敷奏其勇。’强乎武哉!文不胜其质,恭老恤幼,不忘宾旅,好学博艺,省物而勤也,是冉求之行也。孔子因而语之曰:’好学则智,恤孤则惠,恭则近礼,勤则有继。尧舜笃恭,以王天下。’其称之也曰:‘宜为国老。’齐庄而能肃,志通而好礼,摈相两君之事,笃雅有节,是公西赤之行也。子曰:‘礼经三百,可勉能也;威仪三千,则难也。’公西赤问曰:‘何谓也?’子曰:‘貌以傧礼,礼以傧辞,是谓难焉。’众人闻之,以为成也。孔子语人曰:‘当宾客之事,则达矣。’谓门人曰:‘二三子之欲学宾客之礼者,其于赤也。’满而不盈,实而如虚,过之如不及,先王难之;博无不学,其貌恭,其德敦;其言于人也,无所不信;其骄大人也,常以浩浩。是以眉寿。是曾参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参中夫四德者也。’以此称之。美功不伐,贵位不善,不侮不佚,不傲无告,是颛孙师之行也。孔子曰:‘其不伐,则犹可能也,其不弊百姓,则仁也。《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子以其仁为大。学之深,送迎必敬,上交下接若截焉,是卜商之行也。孔子说之以《诗》曰:‘式夷式已,无小人殆。’若商也,其可谓不险矣。贵之不喜,贱之不怒,苟利于民矣,廉于行己,其事上也以佑其下,是澹台灭明之行也。孔子曰:‘独贵独富,君子耻之,夫也中之矣。’先成其虑,及事而用之,故动则不妄,是言偃之行也。孔子曰:‘欲能则学,欲知则问,欲善则详,欲给则豫,当是而行,偃也得之矣。’独居思仁,公言仁义,其于《诗》也,则一日三复‘白圭之玷’,是宫縚之行也。孔子信其能仁,以为异士。自见孔子,出入于户,未尝越礼;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执亲之丧,未尝见齿。是高柴之行也。孔子曰:‘柴于亲丧,则难能也;启蛰不杀,则顺人道也;方长不折,则恕仁也。成汤恭而以恕,是以日〓。’凡此诸子,赐之所亲睹者也。吾子有命而讯赐,赐也固,不足以知贤。”
文子曰:“吾闻之也,国有道则贤人兴焉,中人用焉,乃百姓归之。若吾子之论,既富茂矣,壹诸侯之相也。抑世未有明君,所以不遇也。”
子贡既与卫将军文子言,适鲁,见孔子曰:“卫将军文子问二三子之于赐,不壹而三焉。赐也辞不获命,以所见者对矣,未知中否,请以告。”
孔子曰:“言之乎。”子贡以其辞状告孔子。子闻而笑曰:“赐,汝次为人矣。”子贡对曰:“赐也何敢知人,此以赐之所睹也。”孔子曰:“然。吾亦语汝耳之所未闻,目之所未见者,岂思之所不至,智之所未及哉?”子贡曰:“赐愿得闻之。”
孔子曰:“不克不忌,不念旧怨,盖伯夷叔齐之行也。思天而敬人,服义而行信,孝于父母,恭于兄弟,从善而教不道,盖赵文子之行也。其事君也,不敢爱其死,然亦不敢忘其身。谋其身不遗其友,君陈则进而用之,不陈则行而退,盖随武子之行也。其为人之渊源也,多闻而难诞,内植足以没其世,国家有道,其言足以治;无道,其默足以生。盖铜鞮伯华之行也。外宽而内正,自拯于隐括之中,直己而不直人,汲汲于仁,以善自终,盖蘧伯玉之行也。孝恭兹仁,允德图义,约货去怨,轻财不匮,盖柳下惠之行也。其言曰:‘君虽不量于其身,臣不可以不忠于其君。是故君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有道顺命,无道衡命。’盖晏平仲之行也。蹈忠而行信,终日言不在尤之内,国无道,处贱不闷,贫而能乐,盖老子之行也。易行以佚天命,居下不援其上。其观于四方也,不忘其亲,不尽其乐,以不能则学,不为己终身之忧。盖介子山之行也。”
子贡曰:“敢问夫子之所知者,盖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谓其然?亦略举耳目之所及而矣。昔晋平公问祁奚曰:‘羊舌大夫,晋之良大夫也,其行若何?’祁奚辞以不知。公曰:‘吾闻子少长乎其所,今子掩之,何也?’祁奚对曰:‘其少也恭而顺,心有耻而不使其过宿;其为大夫,悉善而谦其端;其为舆尉也,信而好直其功;至于其为容也,温良而好礼,博闻而时出其志。’公曰:‘曩者问子,子奚曰不知也?’欲能则学,欲知则问,欲善则详,欲给则豫。祁奚曰:‘每位改变,未知所止,是以不敢得知也。’此又羊舌大夫之行也。”
子贡跪曰:“请退而记之。”
【译文】
卫国的将军卫文子问子贡说:“我听说孔子施行教化,先教《诗经》、《尚书》,然后用孝悌的思想来引导他们,用仁义之道劝说,通过礼乐进行观察,这之后就完成了道艺德行的教育。请问学有成就的七十多人,其中谁好?”子贡回答说不知道。
文子说:“我这样问,是由于你常常和他们一起学习,你也是贤人,为什么说不知道呢?”子贡回答说:“贤人不能随意对人妄加评论,了解贤人就更难了。所以君子说:‘没有什么比了解人再难的了。’因此难以回答。”
文子说:“至于了解贤人,没有不困难的。现在您本人在孔子门下游学,所以才冒昧问您。”子贡说:“先生的学生,大概有三千人前来就学,有的我交往过,也有的我没交往过,所以不能普遍地奉告您。”
文子说:“请问您所交往的这些人的表现。”子贡回答说:“能早起晚睡,努力学习;崇尚礼义,不重犯同样的过错;说话不随随便便,这就是颜回的德行。孔子用诗解释这种德行:‘取得天子的宠爱,应该谨慎修德,永远孝顺先人的思想,这就是准则’。如果遇到有德的君王,世人就接受他的命令,不丢掉他的美名,来辅助天子,就会成为王者的卿相。
“生活贫困,能矜持庄重,像做客一样。任用臣子,像借用的一般。不转移愤怒给别人,不深深地抱怨别人,不记取别人过去的罪行,这是冉雍的品行。孔子评论他的才能说:‘拥有土地的君子,有老百姓可以支配,有刑罚可以施用,然后才称得上可以迁怒于人,’孔子用《诗经》上的话告诉他:‘万事开头做得好,但很少能有好收场。’平民百姓不会发怒,只会伤害身体。遇到强暴不害怕,见了鳏寡不欺侮。说话遵从本性,态度安闲,相貌堂堂,才力能够治理军队,这是子路的品行。孔子用文辞来赞美他,用《诗经》上的话称赞他:‘受大拱小拱,而为下国骏庞,荷天子之龙。不〓不悚,敷奏其勇。’武力强勇啊!文采掩饰不了质朴。
“尊敬老人,抚恤幼孤,不忘宾客;喜欢学,多才多艺;节俭而勤劳,这是冉求的德行。孔子告诉他说:‘好学就聪明,同情孤寡就是慈惠,恭敬就接近礼,勤劳就有增益。尧舜就很忠实谦恭,因此能王天下’。孔子称赞冉有说:‘应该当国老’。
“整齐庄严而且态度严肃,思想通达,喜欢礼义,为两个国君相会出任傧相,忠诚雅正而且有节制,这是公西赤的品行。孔子说:‘礼经三百篇,可以通过努力学习来了解。三千项威严的礼仪,就难以做到了。’公西赤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孔子说:‘礼仪需要一定的容貌才能施行,辞令需要一定的礼仪才能道出,所以说很困难。’大家听孔子这么说,以为公西赤做到了。孔子对大家说:‘如果是做傧相这件事,他已经做到了。’孔子又对弟子说:‘你们想学习宾客礼仪的人,就向公西赤学习吧。充满却不外溢,充实却如同虚空,赶上了却像没有赶上。从前的君王都认为这是困难的事。’“
知识广博没有不学的,容貌谦恭,品德忠厚,对人说话,没有不真诚的;傲视那些富贵者,保持一种浩然之气。所以能够长寿,这就是曾参的德行。孔子说:‘孝是德的起点,悌是德的次第,信是品德中的忠厚,忠是品德中的正直,曾参正好是具备这四点的人’,孔子这样称赞曾参。
“有大功劳不夸耀,处于尊贵的地位(却)不认为是好事,不轻慢不放荡,不在贫苦无告的老百姓面前骄傲,这是颛孙师的品行。孔子说他:‘不夸功,一般人还可能做到。能够不蒙蔽百姓,就是仁爱了。《诗经》说:君子和乐又平易,为民父母顺民意。’孔夫子认为他的仁德是很伟大的。
“学问精深;迎送客人恭敬;与上下的交往很果断,这是卜商的德行。孔子引用《诗经》解释说:‘心平气和已可贵,不因小人而遭受危险,’像卜商,就可谓不危险了。
“重视他的时候不自喜,轻视他的时候不怨怒;只求给百姓带来好处,就注意自己行为廉洁;他为君王服务,是要以此来帮助百姓。这是澹台灭明的品行。孔子说:‘独自一人富贵,君子认为这是可耻的。澹台灭明的品行就符合这一原则。’“
事前先考虑成熟,到办事时用上,所以从不轻举妄动,这是言偃的德行。孔子说:‘想具有才能就要学习,想掌握知识就问,想做好就详细问,想丰足就预备,适势行动,言偃做到这些了。’ “单独呆着时思考仁义,在大众面前时公开宣讲仁义。用《诗经》上的话来说,就是‘一日三覆,白圭之玷’。这是南宫縚的品行。孔子相信他能够仁爱,认为他是与众不同的人。
“自从拜见孔子以后,进门出门,从不超越礼仪;往来经过,脚不踩别人的影子;见到春天刚能动的小虫不弄死,正生长的东西不折断;执办双亲的丧事,哭不露齿,这是高柴的德行。孔子说:‘高柴对于双亲的丧事,别人难以办到。不弄死小虫,这是仁顺,不折断生长的东西,这是忠恕仁义。商汤恭敬而又宽恕,因此官位一天天提升。’这几位学子的表现,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您有命令讯问我,我不得不答复,只是我很孤陋寡闻,不了解贤人。”
文子说:“我听说国家太平,那么贤能的人就出来,中庸的人就被任用,于是老百姓归附他们。至于您的评价,既丰富又美好。(他们)都是诸侯国的辅佐者,大概世上没有贤明的君主,所以得不到任用。”
子贡已经跟卫文子谈过,到了鲁国,拜见孔子说:“卫文子向我问诸位同学的德行,不只一次,再三地问,我推辞不过,就把所看到的回答了,不知得当不,请允许我禀告您。”
孔子说:“说说吧。”子贡把自己跟卫将军文子所说的话陈述给孔子听。
孔子听了笑着说:“子贡,你已经了解人的高下次序了。”子贡回答说:“我怎么敢了解别人,这仅仅是我亲自目睹的情况。”孔子说:“是这样的。我也告诉你一些没有听到没有看到过的事,这些恐怕是思虑无法达到,智慧无法赶上的吧!”子贡说:“我希望能听听。”
孔子说:“不好胜,不嫉妒,不念旧恶,大概就是伯夷叔齐的德行吧。
“心存天意而且尊敬人,服从道义而且做事讲信用。孝敬父母,对兄弟客气,学习好人,教育不道德的人,这是赵文子的表现。
“事奉君王,不苟且偷生,但是也不让自己去干不义的事。为自己考虑,不忘朋友。君王陈述德政,就进朝为君效力,君王不陈述德政,就退下离开,大概就是随武子的表现。
“和别人交往时,多方听取而不容易被欺骗,内心刚直并终生坚持。天下太平,他的话足够用来治理国家;天下不太平,他的沉默足够用来保存自己。这是铜鞮伯华的品行。
“外表宽厚,内心中正,自己经常匡正自己,纠正自身,不要求别人。急迫追求仁,善始善终,大概就是蘧伯玉的德行。
“孝敬谦恭,慈善仁爱,修养德行,谋求仁义,节省财物,消除怨恨,轻视财物,又不会缺乏。这是柳下惠的表现。
“曾有言道:‘虽然君王不考虑臣下的才德,为臣不能不忠君。所以君王要选择下臣任用,臣也选择君王事奉。君王有道就遵循君命,君王无道,要衡量君命,’大概就是晏婴的德行。
“按照忠信来行动,整天说话,也不会出错。国家无道,地位低贱却不忧闷,身处贫困却能够快乐。这是老子的品行吧。
“改变行动来等待机会,地位低下却不去攀附上面的人。他四处游玩,不会忘记父母,想到父母亲,就不会玩得尽兴。没有才能就去学习,因此就不把没有才能当做自己一辈子的担心。这是介子推的品行。”
子贡说:“请问先生所了解的,大致全部就是这些吗?”孔子说:“哪能这样少,只不过略微举一些罢了。过去晋平公问祁奚说:‘羊舌大夫,是晋国的好大夫,他的德行什么样?’祁奚推说不知道。平公说:‘我听说,你从小在他家长大,现在隐瞒不说,是为什么?’祁奚回答说:‘他年少时恭敬顺服,内心觉得有羞耻之事,不让它过夜就改正。他担任大夫以后,尽做好事,以谦逊为本;他当军尉时,诚信、正直有军功。直到他当了卿,温和善良,而且好礼,博闻强记,时常拿出自己的想法。’平公说:‘先前问你,你为啥说不知道呢?’祁奚说:‘他的官位总变动,不知问的是那个位次,因此不敢说知道。’这就是羊舌大夫的德行。”
子贡跪下来说:“请让我回去后把先生的这番话记下来。”
辩政第十四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昔者齐君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节财’;鲁君问政于夫子,子曰‘政在谕臣’;叶公问政于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来远’。三者之问一也,而夫子应之不同。然政在异端乎?”
孔子曰:“各因其事也。齐君为国,奢乎台榭,淫于苑圃,五官伎乐,不解于时,一旦而赐人以千乘之家者三,故曰‘政在节财’;鲁君有臣三人,内比周以愚其君,外距诸侯之宾以蔽其明,故曰‘政在谕臣’;夫荆之地广而都狭,民有离心,莫安其居,故曰‘政在悦近而来远’;此三者所以为政殊矣。《诗》云:‘丧乱蔑资,曾不惠我师。’此伤奢侈不节以为乱者也。又曰:‘匪其止共,惟王之邛’,此伤奸臣蔽主以为乱也。又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此伤离散以为乱者也。察此三者,政之所欲,岂同乎哉。”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从前齐国君主向你请教如何治理国家,你说治理国家在于节省财力。鲁国君主向你询问如何治理天下,你说在于了解大臣。叶国君主向你询问政治,你说治理国家在于使近处的人高兴,使远处的人前来依附。三个人请教的是同一问题,而你的回答却不同。难道治理国家有着不同的方法吗?”
孔子说:“我的回答是根据他们各自的情况。齐景公治国,建亭台楼榭十分奢侈,过多地修苑圃,宫女、歌舞艺人不停地娱乐,一个早晨就三次把广大的食邑封给不该封的人。所以我告诉他国政在于节省。鲁哀公有三位大臣,他们在国内结党营私,愚弄自己的君王。对外排斥诸侯的宾客来掩蔽鲁君的圣明,所以我说国政在于让大臣明白事理。楚国地广,可是叶公的都城狭小,百姓有背叛他的想法,不安于自己的住处。所以我说,国政在于让近处的人高兴,让远方的人来归附。这三点就是为政方法的不同。《诗经》上说:‘遭到丧乱,没有一点财物,当权者竟不肯向我们施恩惠,’这就是指责奢侈不节俭造成的祸乱。又说:‘没有礼敬,没有君王的希望,’这是指责奸臣蒙蔽君主造成的祸乱。又说:‘离乱病患,回到哪里呢?’这是指责离散造成的祸患。明察这三点,搞国政该抓什么,难道能相同吗?”
【原文】
孔子曰:“忠臣之谏君,有五义焉:一曰谲谏,二曰戆谏,三曰降谏,四曰直谏,五曰风谏。惟度主而行之,吾从其风谏乎。”
【译文】
孔子说:“忠贞的大臣规劝君主,有五种方法:第一是不直说,委婉地规劝;第二是刚直强硬地规劝;第三是卑躬屈节地规劝;第四是直截痛快地规劝;第五是用教化形式来规劝。这些都只有揣测君主的心思来进行规劝。我应采取那种教化劝说的方式吧。”
【原文】
子曰:“夫道不可不贵也。中行文子倍道失义以亡其国,而能礼贤以活其身。圣人转祸为福,此谓是与。”
【译文】
孔子说:“大道不可不尊崇,中行文子违背了道,丧失义,因此亡了国。然后他能礼贤下士而保全性命。圣人能转祸为福,就是指这种人。”
【原文】
楚王将游荆台,司马子祺谏,王怒之。令尹子西贺于殿下,谏曰:“今荆台之观,不可失也。”王喜,附子西之背曰:“与子共乐之矣。”
子西步马十里,引辔而止,曰:“臣愿言有道,王肯听之乎?”王曰:“子其言之。子西曰:“臣闻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禄不足以赏也;谀其君者,刑罪不足以诛也。夫子祺者忠也,而臣者谀臣也,愿王赏忠而诛谀焉。”
王曰:“我今听司马之谏,是独能禁我耳。若后世游之何也?”子西曰:“禁后世易耳,大王万岁之后,起山陵于荆台之上,则子孙必不忍游于父祖之墓以为欢乐也。”王曰:“善!”乃还。
孔子闻之,曰:“至哉,子西之谏也,入之于千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者也。”
【译文】
楚昭王打算游览荆台,司马子祺劝谏加以劝止,楚王十分恼怒。令尹子西到殿下附和楚王,替他谋划道:“今天荆台这次参观,不能放弃。”楚王高兴,抚摸他的后背说:“我要和你一块享受游览的快乐。”
子西骑着马走了十里远,拉住缰绳停下来说:“我希望说说治国用人的道理,大王愿意听听吗?”
楚王说:“请你说吧。”
子西说:“我听说作为臣子而且忠于君主的人,官爵俸禄不足以用来奖赏他;做臣子而阿谀君主的,只用刑罚来诛杀也是不够的。子祺是忠心的臣子,我是迎合君主的臣子,希望您奖赏忠心的人并且惩罚谄媚的人。”
楚王说:“我今天听了司马的劝谏,这只能阻止我,却不能把后代游览的人怎么样。”
子西说:“禁止后世(君主)不去游玩也很容易。大王驾崩以后,可以在荆台上修建陵墓,那么子孙一定不忍心在祖先的坟墓上游览作乐。”
楚王说:“好。”于是就回宫了。
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子西的进谏真是妙。进谏于千里之上,却抑制了百代以后的君主(游览荆台)。”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之于子产、晏子,可为至矣,敢问二大夫之所为目,夫子之所以与之者。”孔子曰:“夫子产于民为惠主,于学为博物。晏子于君为忠臣,而行为恭敏。故吾皆以兄事之,而加爱敬。”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您对子产和晏子,可以说是推崇备至了。我冒昧地询问两位大夫的表现,想知道您赞赏他们的原因。”
孔子说:“子产对于百姓,是仁惠的大夫。对于学问,可说是博通万物;晏子对君王来说是忠臣,而且品行恭敬聪敏。所以我都以兄长之礼对他们,而且还要恭敬一些。”
【原文】
齐有一足之鸟,飞集于宫朝,下止于殿前,舒翅而跳。齐侯大怪之,使使聘鲁问孔子。孔子曰:“此鸟名曰商羊,水祥也。昔童儿有屈其一脚,振讯两肩而跳且谣曰:‘天将大雨,商羊鼓舞。’今齐有之,其应至矣。急告民趋治沟渠,修堤防,将有大水为灾。”
顷之,大霖雨,水溢泛诸国,伤害民人,惟齐有备不败。景公曰:“圣人之言,信而征矣。”
【译文】
齐国出现只有一只脚的鸟,飞来落在宫殿上,后又飞下来栖息在大殿之前,张开翅膀跳跃不止。齐景公大为惊异,派遣使节到鲁国去问孔子。
孔子说:“这只鸟叫商羊,是水中的吉祥物,它的出现是显示水的灾异。过去,有个小孩弯着一条腿,迅速抖动两肩,而且一边跳一边唱道:‘天要下大雨,商羊跳舞。’如今齐国有个商羊鸟,大概该应验了吧。赶快告诉百姓,快快挖沟修堤,将要有大雨闹水灾。”
不久,大雨下个不停,雨水淹没了许多的国家,伤害了老百姓,只有齐国有准备,没有遭到破坏。
齐景公说:“圣人的话真准,而且得到验证了。”
商羊知雨
【原文】
孔子谓宓子贱曰:“子治单父,众悦。子何施而得之也?子语丘所以为之者。”对曰:“不齐之治也,父恤其子,其子恤诸孤而哀丧纪。”
孔子曰:“善,小节也,小民附矣,犹未足也。”曰:“不齐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事者十一人。”孔子曰:“父事三人,可以教孝矣。兄事五人,可以教悌矣。友事十一人,可以举善矣。中节也,中人附矣,犹未足也。”曰:“此地有贤于不齐者五人,不齐事之而禀度焉,皆教不齐之道。”孔子叹曰:“其大者乃于此乎有矣!昔尧舜听天下,务求贤以自辅。夫贤者,百福之宗也,神明之主也。惜乎不齐之以所治者小也。”
【译文】
孔子对宓子贱说:“你治理单父城,那里的百姓都高兴,你采取了什么办法得到这种结果呢?你告诉我你用了什么办法治理它?” 子贱回答说:“我治理单父时,让父亲体恤儿子,儿子同情所有的孤儿而且哀痛(父亲的)丧事。”
孔子说:“好,不过这些都是小的善行,小民安抚了,还不够。”
子贱说:“我当做父亲来侍奉的有三个人,当做兄长侍奉的有五个人,当做朋友对待的有十一个人。”
孔子说:“像对父亲一样奉事三人,就可以教人恪守孝道。像对兄长一样奉事五人,就可以教人敬兄长了。像对朋友一样奉事十一人,就可以推举好人。这是中等礼节,一般人安抚了,还不够呵。”
子贱说:“这里的老百姓中比我贤能的有五个人,我侍奉他们并从他们那里受教,他们都教给我‘道’。”
孔子叹息说:“那些大的礼节就在于此了。过去尧舜治天下,一定寻求贤人辅助自己。那贤人,是百福的根本,是神明的主宰。可惜呀,不齐治事的地方小了点儿。”
子贡辞行
【原文】
子贡为信阳宰,将行,辞于孔子。孔子曰:“勤之慎之,奉天子之时,无夺无伐,无暴无盗。”子贡曰:“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哉?”
孔子曰:“汝未之详也。夫以贤代贤,是谓之夺;以不肖代贤,是谓之伐;缓令急诛,是谓之暴;取善自与,谓之盗。盗非窃财之谓也。吾闻之:知为吏者,奉法以利民;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民。此怨之所由生也。治官莫若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守,不可改也。匿人之善,斯谓蔽贤;扬人之恶,斯为小人。内不相训而外相谤,非亲睦也。言人之善,若己有之;言人之恶,若己受之。故君子无所不慎焉。”
【译文】
子贡担任信阳的地方官,临走时向孔子道别。
孔子说:“勤勉谨慎,遵从君主颁行的时令,不要强取,不要攻伐,不要残暴,不要偷盗。” 子贡说:“我从小事奉君子,怎么会犯有盗窃的罪过呢?” 孔子说:“你知道得不详细。那种用贤人代替贤人的,就叫做夺取;拿不贤能的人代替贤人的,就叫做铲除贤人;可以延缓执行的命令却迫切地要求惩罚,这叫做残暴;把别人的成绩占为己有,这叫做偷盗。偷盗不是窃取财物之说呀。我听说,知道如何做官的人,遵从法律来造福人民;不知道如何做官的人,歪曲法律来侵害百姓。这些就是怨恨产生的根源。管理官员不如公平些,面对钱财不如廉洁些。廉洁公平的操守,不可以改变。隐瞒别人的优点,这叫做蒙蔽圣贤;宣扬别人的缺点,这就是小人。在内部不互相训诫而在外面互相说坏话,这不是友好和睦。说起别人的优点就好像自己拥有这些优点,说起别人的缺点就好像自己承受着这些缺点。所以君子没有什么事可以不谨慎的。”
【原文】子路治蒲三年,孔子过之,入其境,曰:“善哉!由也,恭敬以信矣。”入其邑,曰:“善哉!由也忠信以宽矣。”至庭,曰:“善哉!由也明察以断矣。”
子贡执辔而问曰:“夫子未见由之政,而三称其善,其善可得闻乎?”孔子曰:“吾见其政矣。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此其恭敬以信,故其民尽力也。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此其忠信以宽,故其民不偷也。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此其言明察以断,故其政不扰也。以此观之,虽三称其善,庸尽其美乎?”
【译文】
子路在蒲地当官治民三年。
孔子路过那里,进入境内,说:“好啊!仲由,做到恭敬而又诚信了。”
进入到城里,说:“子路真不错啊!尽忠守信而且宽宏大度。”
到了庭院,说:“好啊!仲由,做到明察果断了。”
子贡拉着马缰绳问道:“您没有看见子路处理政事却三次表扬他的政绩,他的优点您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孔子说:“我已经了解他为政的情况了。进入边境,看到耕地管理得好,荒芜地都开垦了,沟挖得深。这说明他恭敬诚信,所以百姓尽力干。进入城里,看到墙壁房舍完整牢固,树木茂盛。这说明他忠诚宽厚,所以百姓不苟且。到了院庭,看到清洁雅静,下臣听命。这说明他明察果断,所以政事不乱。通过这些来看,即使三次称赞他好,难道能赞美得全吗?”
六本第十五
【原文】孔子曰:“行己有六本焉,然后为君子也。立身有义矣,而孝为本;丧纪有礼矣,而哀为本;战阵有列矣,而勇为本;治政有理矣,而农为本;居国有道矣,而嗣为本;生财有时矣,而力为本。置本不固,无务农桑;亲戚不悦,无务外交;事不终始,无务多业;记闻而言,无务多说;比近不安,无务求远。是故反本求迩,君子之道也。”
【译文】
孔子说:“立身行事必具备六大根本,做到才能成为君子。立身在世要讲义,孝是根本的。办理丧事要按照礼,哀伤是根本的。打战要有阵列,勇敢是根本的。处理政务要根据理,农业是根本的。管理国家要遵行大道,继承是根本的。发财要靠时机,出力是根本的。丢弃了根本,不让它牢固,就不必抓农桑了。亲戚关系没搞好,就不必抓外交了。办事有始无终,就不必什么都干。听到的记住的才说,不要胡乱多说。近邻不安生,就不必求远处的来归附了。所以,返回到根本抓近的,这是君子的处世之道。”
【原文】
孔子曰:“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汤武以谔谔而昌,桀纣以惟惟而亡。君无争臣,父无争子,兄无争弟,士无争友,无其过者,未之有也。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己失之,友得之。是以国无危亡之兆,家无悖乱之恶。父子兄弟无失,而交友无绝也。”
【译文】
孔子说:“良药吃起来口苦但对疾病有好处,忠心的话听起来不舒服但对行为有好处。商汤和周武王因为能听直言进谏而国家昌隆,夏桀和商纣因为只听恭敬的应答声而国破身亡。君主没有直言劝他改过的臣子,父亲没有直言劝他改过的儿子,兄长没有直言劝他改过的弟弟,士人没有直言劝他改过的朋友,他们想不犯错误,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国君有不对的地方,臣子就会补正;父亲有不对的地方,儿子就会补正;兄长有不对的地方,弟弟就会补正;自己有不对的地方,朋友就会补正。因此国家没有危险灭亡的预兆,家庭没有犯上作乱的不良行为,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没有过失,朋友就不会断绝跟你的来往。”
【原文】
孔子见齐景公,公悦焉,请置廪丘之邑以为养。孔子辞而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受赏。今吾言于齐君,君未之有行,而赐吾邑,其不知丘亦甚矣。”于是遂行。
【译文】孔子谒见齐景公。
景公十分高兴,表示愿意把廪丘城给孔子作为食邑。
孔子推辞不要,对学生们说:“我听说君子应该立功才受赏。我今天跟齐国国君交谈治国之道,他还没实际去做,就给我食邑,也太不了解我了。”于是就走了。
【原文】
孔子在齐,舍于外馆,景公造焉。宾主之辞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适至,言先王庙灾。”景公复问:“灾何王之庙也?”孔子曰:“此必釐王之庙。”
公曰:“何以知之?”孔子曰:“《诗》云:‘皇皇上天,其命不忒。天之以善,必报其德。’祸亦如之。夫釐王变文、武之制,而作玄黄华丽之饰,宫室崇峻,舆马奢侈,而弗可振也,故天殃所宜加其庙焉,以是占之为然。”公曰:“天何不殃其身,而加罚其庙也?”孔子曰:“盖以文、武故也。若殃其身,则文、武之嗣无乃殄乎?故当殃其庙以彰其过。”俄顷,左右报曰:“所灾者釐王庙也。”景公惊起,再拜曰:“善哉!圣人之智,过人远矣。”
【译文】
孔子在齐国,住在旅馆里。
齐景公到他那里,宾主已经开始交谈。左右的人禀告说:“周王室的使者刚到,说先王庙发生火灾了。”
齐景公又问:“是哪个君王的宗庙遭了火灾?”
孔子说:“这一定是周釐王的庙。”
孔子说:“《诗经》上说:‘伟大的上天,它的指令无偏差,上天降下好事,肯定是报答有德的人,’祸患也是一样。周釐王更改了文王、武王的制度,修建高大华丽的宫室,用的车马也很奢侈过分,不可振救呵,所以天灾应该落到他的庙上,根据这点卜算它是这样。”
景公问:“上天为什么不降祸到他身上而加罪于他的宗庙呢?”
孔子说:“大概是因为周文王周武王的缘故吧,如果火灾殃及他本人,那么文王武王的继承人不就灭绝了吗?所以应当殃及他的庙,来显示他的过错。”
过了一会儿,左右的人报告说:“受灾的是周釐王的宗庙。”
景公惊呀得站起来,恭敬的行礼道:“好呵!圣人的智慧,远远地超过一般人哪!”
【原文】
子夏三年之丧毕,见于孔子。孔子曰:“与之琴,使之弦。”侃侃而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子曰:“君子也。”
闵子三年之丧毕,见于孔子。孔子与之琴,使之弦,切切而悲,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曰:“君子也。”
子贡曰:“闵子哀未尽,夫子曰‘君子也’;子夏哀已尽,又曰‘君子也’。二者殊情,而俱曰君子。赐也惑,敢问之。”孔子曰:“闵子哀未忘,能断之以礼;子夏哀已尽,能引之及礼,虽均之君子,不亦可乎?”
【译文】
子贡服完三年的丧礼,前来拜见孔子。
孔子给他琴,让他调琴弦,快乐地弹起来。他站起来说:“先王规定的礼,不敢不达到。”
孔子说:“你真是君子啊。”
闵子守冠三年父丧,来拜见孔子。
孔子给他琴,他调好琴弦,悲悲切切地弹奏,站起来说:“先王制定的礼,不敢加以超越。”
孔子说:“是个君子。”
子贡说:“闵子骞还在伤心,您说他是君子;子夏已经不悲伤了,您又说他是君子。两个人的心情不同,您却都称他们为君子。我很迷惑,斗胆问问这件事。”
孔子说:“闵子还在悲哀,能用礼制来加以压抑;子夏悲哀已尽,能把感伤引申到礼。我即使同样称他们为君子不也可以吗?”
【原文】
孔子曰:“无体之礼,敬也;无服之丧,哀也;无声之乐,欢也。不言而信,不动而威,不施而仁,志。夫钟之音,怒而击之则武,忧而击之则悲。其志变者,声亦随之。故志诚感之,通于金石,而况人乎?”
【译文】
孔子说:“没有仪式的礼节,才是真正恭敬;不穿丧服的丧礼,是真正悲哀;没有声音的音乐,是真正欢乐。不说出来却能使人相信,没有行动却有威严,不给人恩惠却能仁爱。记住:钟的声音,愤怒时去击打它就会高亢威武,忧伤时击打它就会低沉悲凉。人的心意一改变,钟的声音就会随之改变。所以心意的确有所感触时,和乐器有相通之处,何况是人呢?”
【原文】
孔子见罗雀者,所得皆黄口小雀。夫子问之曰:“大雀独不得,何也?”罗者曰:“大雀善惊而难得,黄口贪食而易得。黄口从大雀则不得,大雀从黄口亦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善惊以远害,利食而忘患,自其心矣,而以所从为祸福。故君子慎其所从,以长者之虑,则有全身之阶;随小者之戆,而有危亡之败也。”
【译文】
孔子看到一个人用罗筐捕到的都是黄嘴的小雀。便问那人说:“为什么捕不到大鸟呢?”
捕捉的人说:“大鸟容易惊觉,所以很难捉到,小雀贪吃所以容易捉到,小雀跟着大鸟就捉不到,大鸟跟着小雀也不易捉到。”
孔子回头对学生们说:“容易受惊的就远离祸害,贪吃的忘记祸患,这自然是他们自己的思想决定的,由所跟从的对象导致祸患和福佑。所以君子谨慎地对待跟从谁学的问题。跟从长者的想法去做,就有保全自己的途径;随从小人愚而直的做法,就有败亡的危险。”
读易有感
【原文】
孔子读《易》,至于《损》、《益》,喟然而叹。子夏避席问曰:“夫子何叹焉?”孔子曰:“夫自损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决之,吾是以叹也。”
子夏曰:“然则学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谓也,道弥益而身弥损,夫学者损其自多,以虚受人,故能成其满。博哉!天道成而必变。凡持满而能久者,未尝有也。故曰自贤者,天下之善言不得闻于耳矣。昔尧治天下之位,犹允恭以持之,克让以接下,是以千岁而益盛,迄今而逾彰。夏桀昆吾,自满而极,亢意而不节,斩刈黎民如草芥焉,天下讨之,如诛匹夫,是以千载而恶著,迄今而不灭。观此,如行,则让长不疾先;如在舆,遇三人则下之,遇二人则式之。调其盈虚,不令自满,所以能久也。”
子夏曰:“商请志之,而终身奉行焉。”
【译文】
孔子读《周易》,读到“损”“益”两卦,发出一阵感叹声。
子夏起身离座问道:“老师您为什么叹息呢?”
孔子说:“那些认为自己不足的人总会得到补益,那些自满的人总会有缺陷,我因此叹息。”
子夏说:“那么通过学习不就可以得到补益吗?”
孔子说:“不是指天道的增益。学问越增长,越应该谦虚。学者中谦虚的人很多。用谦虚的心接受别人的教诲,所以才能让自己知识饱满。天道很广大,有所成就后肯定变化,大凡骄满的人而能长久存在的,不曾有呵。所以说,认为自己好的人,天下的好话就不能听到了。从前尧舜处于治理天下的地位,还能忠诚恭敬地待人,克己谦让对待下人。因此千百年后越发兴盛,到如今越发显示出美德。夏桀和昆吾自满到极点,随心所欲,不知节制,斩杀百姓像割小草一样。天下人讨伐他,就像惩罚平民。因此千百年后他的罪恶越发昭著,到如今也不能泯灭。如此看来,做事要尊让长者,不要着急抢先。比如在车上遇到三个人就主动下来,遇有两个人就扶前边的横木站着,让另一个人坐。调节那盈满和空虚的关系,不让自己骄满,所以能长久立于世。”
子夏说:“我请求把这些话记下来,而且终身按照它们来行动。”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请释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子曰:“不可。昔东夷之子,慕诸夏之礼,有女而寡,为内私婿,终身不嫁。不嫁则不嫁矣,亦非贞节之义也。苍梧娆娶妻而美,让与其兄。让则让矣,然非礼之让矣。不慎其初,而悔其后,何嗟及矣?今汝欲舍古之道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不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乎?后虽欲悔,难哉!”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我想抛开古人的礼道,而按我的心意办事,行吗?”
孔子说:“不可以。从前东方少数民族中有一个人羡慕华夏的礼义,女人当了寡妇,就为她招女婿,女人却坚持终身不嫁。可以嫁而不嫁,就不是贞节的意思了。苍梧山下有一个叫娆的人,娶了个美貌的妻子,他就把她让给了哥哥。这确实是谦让,但是不合礼义。当初不谨慎,事后又后悔,嗟叹又有什么用?如今你想抛开古人的道艺,按照你的意志办事,怎么知道你的主张不是以对为错,以错为对呢?以后即使想后悔,就难了!”
【原文】
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击其背。曾子仆地而不知人,久之。有顷乃苏,欣然而起,进于曾皙曰:“向也参得罪于大人,大人用力教参,得无疾乎?”退而就房,援琴而歌,欲令曾皙而闻之,知其体康也。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
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蒸蒸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非天子之民也,杀天子之民,其罪奚若?”曾参闻之,曰:“参罪大矣。”遂造孔子而谢过。
【译文】
曾参在瓜田锄草,不慎铲断了瓜秧的根儿。父亲曾皙大怒,拿起大棍子打曾子脊背。曾参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好久才苏醒过来。他高兴地站起来,走到曾皙面前说:“刚才,我得罪了父亲,父亲用力教导我,该不会累下病吧?”
曾参回到屋子里,拿起琴边弹边唱,想让曾皙听到琴声和歌声,知道他身体安然无恙。
孔子听到这件事很生气,告诉弟子们说:“曾参若来,别让他进来。”
曾参自认为没有过错,托人去向孔子询问原因。孔子说:“你没有听过吗?从前瞽瞍有个儿子叫舜,舜服侍父亲时,父亲要使唤他,他没有不在旁边的;瞽瞍找舜,想把他杀掉,却又从来不曾得手。父亲用小棍子打他,他就等着受过挨打,用大棍子打他,他就逃走。所以瞽瞍没有犯下不行父道的罪责,而舜也没有丧失厚美·的孝道。今天曾参服侍父亲,舍弃身体来等父亲大发雷霆,死也不躲避,自己死后还让父亲陷于不义之地,有哪一种行为比这更不孝的呢?你算不上天子的子民!杀害天子的百姓,这样的罪过有哪一种比得上呢?”
曾参听到这些话,说:“我的罪大呀!”于是到孔子那儿请罪。
【原文】
荆公子行年十五而摄荆相事。孔子闻之,使人往观其为政焉。
使者反曰:“视其朝,清静而少事,其堂上有五老焉,其廊下有二十壮士焉。”
孔子曰:“合二十五人之智,以治天下,其固免矣,况荆乎?”
【译文】
楚国公子十五岁时就代理楚国的宰相职务。孔子听说后,让人去观察他理政的情况。
使者回来说:“看到他的朝政清静少事,厅堂上有五位老人,屋廊下有二十位壮士。”
孔子说:“集合二十五人的智慧来治理天下,那当然能免于患难了,何况是楚国了。”
子张
【原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颜回之为人奚若?”子曰:“回之信贤于丘。”曰:“子贡之为人奚若?”子曰:“赐之敏贤于丘。”曰:“子路之为人奚若?”子曰:“由之勇贤于丘。”曰:“子张之为人奚若?”子曰:“师之庄贤于丘。”
子夏避席而问曰:“然则四子何为事先生?”子曰:“居,吾语汝。夫回能信而不能反,赐能敏而不能诎,由能勇而不能怯,师能庄而不能同。兼四子者之有以易吾,弗与也。此其所以事吾而弗贰也。”
【译文】
子夏问孔子说:“颜回的为人怎么样?”
孔子说:“颜回在诚信方面比我强。”
子夏问:“子贡的为人怎么样?”
孔子问:“子贡在聪敏方面比我强。”
子夏问:“子路的为人怎么样?”
孔子说:“仲由在勇敢方面比我强。”
子夏问:“子张的为人怎么样?”
孔子说:“子张在庄重方面比我强。”
子夏离开座位问道:“既然这样,他们四个人为什么来侍奉您呢?”
孔子说:“坐下,我告诉你,颜回忠诚却不善于变通,端木赐聪敏而不能屈抑,仲由骁勇而不知退避,颛孙师严肃而不合群。如果兼有他们四个人的优点用来换我,谁也不会干。这就是他们事奉我而没有贰心的原因。” 【原文】
孔子游于泰山,见荣声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瑟瑟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为乐者何也?”期对曰:“吾乐甚多,而至者三。天生万物,惟人为贵。吾既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故人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以行年九十五矣,是三乐也。贫者,士之常;死者,人之终。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哉!能自宽者也。”
【译文】
孔子到泰山游览,看见荣声期走在郕邑的野外,穿着鹿皮衣,用绳索作衣带,正在弹琴唱歌。
孔子问道:“您这么快乐的原因是什么?”
荣声期回答说:“我高兴的原因很多,最高兴的有三点,上天创造万物,只有人最高贵,我已经做了人,这是一乐。男女有别,男尊女卑,所以人们以男人为贵,我已经做了男人,这是第二乐。人有生下来没看到日月就死的,有婴孩时就死的,我已经活了九十五岁,这是三乐。贫穷是士人的常事,死是人的归宿,处在常情中等待最后的归宿,有什么忧愁的呢?”
孔子说:“好啊!他是能够宽慰自己的人。”
【原文】
孔子曰:“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史?有男子之道三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己而曲人。”曾子侍,曰:“参昔常闻夫子三言,而未之能行也。夫子见人之一善而忘其百非,是夫子之易事也;见人之有善,若己有之,是夫子之不争也。闻善必躬行之,然后导之,是夫子之能劳也。学夫子之三言而未能行,以自知终不及二子者也。”
【译文】
孔子说:“颜回具备君子的四种品行,实行德义时很坚定,听从别人的劝谏,得到官禄时很戒惧,谨慎地修养自己。史?具有男子汉的三种品行,不做官时也尊敬长上,不祭礼时也恭敬鬼神,严格要求自己正直而对别人宽容,忍让。” 曾参陪在一旁,说:“我以前常听您说三句话,却没有能够照着实行。您发现别人一处优点就忘记他所有的缺点,这说明先生容易向人学习;看见别人的长处,像是自己的一样,因而您不斤斤计较于名利;听说了优点一定身体力行,然后把它教给别人,因而您能够吃苦耐劳。学习您的三句话却不能照着去做,所以我知道自己最终不如颜回和史?。”
【原文】
孔子曰:“吾死之后,则商也日益,赐也日损。”曾子曰:“何谓也?”子曰:“商也好与贤己者处,赐也好说不若己者。不知其子,视其父;不知其人,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所使;不知其地,视其草木。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
【译文】
孔子说:“我死之后,卜商会越来越长进,端木赐会一天天地退步。”
曾参说:“为什么这样说呢?”
孔子说:“卜商喜欢与比自己强的人相处,端木赐喜欢谈论那些不如自己的人。
不了解儿子,可以看他的父亲;不了解某个人,可以看他的朋友;不了解国君,可以看他使唤的下臣;不了解土地,可以看它上面长的草木。所以说,和好人在一起,就像进入香草熏的屋子,时间久了就闻不到它的香味,就被它同化了。跟坏人在一起,就像进入咸鱼铺,时间久了就闻不到臭味,也被它同化了。藏有朱砂的地方是红的,保藏漆的地方是黑色。因此君子一定谨慎地注意跟自己一起相处的人。”
【原文】
曾子从孔子之齐,齐景公以下卿之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晏子送之曰:“吾闻之,君子遗人以财,不若善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啖之,则易之匹马。非兰之本性也,所以湛者美矣。愿子详其所湛者。夫君子居必择处,游必择方,仕必择君。择君所以求仕,择方所以修道。迁风移俗者,嗜欲移性,可不慎乎?”
孔子闻之,曰:“晏子之言,君子哉!依贤者,固不困;依富者,固不穷,马蚿斩足而复行,何也?以其辅之者众。”
【译文】
曾参跟孔子到齐国,齐景公用对待下卿的礼节聘请曾子,曾子坚决推辞。
曾参离开齐国时,晏婴为他送行说道:“我听说:君子赠人钱财,不如赠人好话。现在有一块生长三年的兰草根,用鹿肉酱浸渍它,味道好得可以用来换一匹马。这不是兰草本身有这么好的味道,而是用来浸泡它的鹿肉酱美,希望你弄明白那肉酱的作用。君子居住一定要选择地方,出游一定要选择方向,做官一定选择国君。选择君主是为了求得官做,选择品类是为了加强道德修养。那些改变风气,移风易俗的人,十分喜好改变本性,能够不谨慎吗?”
孔子听到后说:“晏子说的,是君子的话呵。紧靠好人,当然不会困顿。紧靠富人,当然不会贫穷。蚿虫腿断了还能行走,为什么?因为他的辅助脚多。”
【原文】
孔子曰:“以富贵而下人,何人不尊;以富贵而爱人,何人不亲。发言不逆,可谓知言矣。言而众向之,可谓知时矣。是故以富而能富人者,欲贫不可得也;以贵而能贵人者,欲贱不可得也;以达而能达人者,欲穷不可得也。”
【译文】
孔子说:“凭着富贵而能甘居人下,有什么人不尊敬他。凭着富贵却能爱护别人,什么人不亲近他。发表言论违背众人的意愿,可算是会说话了。说出话大伙响应,可算是懂得时机了。所以由于自己富有而能使别人富有的人,想穷也不可能呵。由于自己显贵而能使别人显贵的人,想低贱也不可能呵。自己通达,而且也能让别人通达的,想困窘也不可能呵。”
【原文】
孔子曰:“中人之情也,有余则侈,不足则俭,无禁则淫,无度则逸,从欲则败。是故鞭朴之子,不从父之教;刑戮之民,不从君之令。此言疾之难忍,急之难行也。故君子不急断,不急制,使饮食有量,衣服有节,宫室有度,畜积有数,车器有限,所以防乱之原也。夫度量不可不明,是中人所由之令。”
【译文】
孔子说:“一般人的情况是这样的:财物有余就会奢侈,不够就会节省,没有禁令就会过度行动,没有限度就会放纵,随心所欲就会失败,因此遭受鞭打的儿子,往往不听从父亲的教诲,被刑律惩罚的老百姓不会听从君主的命令。这是说要求过快就难以让人忍受,操之过急则难以行得通。所以君子不急于决断,不急于作规定,使饮食有限量,穿衣服有节制,住房有限度,积蓄有定数,车辆和器具有限额,这就是为了杜绝祸乱的根源。法规禁令不可以不明确,这是一般人遵守的教令。”
【原文】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攻,勇而好问必胜,智而好谋必成。以愚者反之。是以非其人,告之弗听;非其地,树之弗生。得其人,如聚砂而雨之;非其人,如会聋而鼓之。夫处重擅宠,专事妒贤,愚者之情也。位高则危,任重则崩,可立而待。”
【译文】
孔子说:“灵巧而善于筹算的人必然坚定,勇敢而善于请教的人必然胜利,聪明而善于谋划的人必然会成功。愚者正与此相反。因此,不是他得意的人,告诉他也不听;不是他要的地,种上树也不长。遇到得意的人,就像把沙子聚扰起来,让它淋雨也不散;不是他得意的人,就像把聋子会聚到一块,敲鼓也没有用。处于重要地位独自受宠,专门干嫉贤妒能的事,这是愚者的本性。地位高就危险,任务重就会崩塌,可以马上看到这后果。”
【原文】
孔子曰:“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则没;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则倾。是故君子不可不严也,小人不可不整一也。”【译文】
孔子说:“船没有水就不会行驶,水进了船,船就会沉没。君主离开了老百姓就不能治理国家,百姓违抗君命就会使国家倾覆。所以君子不可以不严厉,小人的思想不可以不统一。”
【原文】
齐高庭问于孔子曰:“庭不旷山,不直地,衣穰而提贽,精气以问事君子之道,愿夫子告之。”孔子曰:“贞以干之,敬以辅之,施仁无倦。见君子则举之,见小人则退之,去汝恶心而忠与之,效其行,修其礼,千里之外,亲如兄弟。行不效,礼不修,则对门不汝通矣。夫终日言,不遗己之忧;终日行,不遗己之患。惟智者能之。故自修者,必恐惧以除患,恭俭以避难者也。终身为善,一言则败之,可不慎乎!”
【译文】
齐国的高庭向孔子请教道:“我爬过高山,不远千里而来,穿着蒿草做的衣服,拿着礼物,真诚地前来问您侍奉国君的方法,希望先生能告诉我。”
孔子说:“忠实地去干,恭敬地辅助他,实行仁德毫不厌倦,看到君子就加以举荐,看到小人就加以斥退。去掉你的邪恶念头,忠心对待他,学习他的品行,讲究礼义。那么,即使距离千里之遥,也亲密如兄弟。如果不学习他的品行,不讲究礼义,那么即使对门居住,也不会与你沟通。整天说话,不给自己留下忧患;整天做事,也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只有聪明人才能做到这些。所以自我修养的人,一定小心谨慎地消除祸患,恭敬地避开患难。一辈子做好事,一句话就能毁了自己,能不谨慎吗?”
辩物第十六
【原文】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使问孔子曰:“吾穿井于费,而于井中得一狗,何也?”孔子曰:“丘之所闻者,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蝄蜽;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羵羊也。”
【译文】
季桓子在家挖井,挖出个瓦罐,里面有只羊。派人向孔子请教,说:“我在费城打井,从井中得个兽,请问这是什么?”
孔子说:“就我知道的而言,应该是一头羊。我听说:‘山林中的精怪有夔和蝄蜽,水中的精怪有龙和罔象,土中的精怪有羵羊。’”
【原文】
吴伐越,隳会稽,获巨骨一节,专车焉。吴子使来聘于鲁,且问之孔子,命使者曰:“无以吾命也。”宾即将事,乃发币于大夫,及孔子,孔子爵之。
既彻俎而燕,客执骨而问曰:“敢问骨何如为大?”孔子曰:“丘闻之,昔禹致群臣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专车焉。此为大矣。”
客曰:“敢问谁守为神?”孔子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诸侯社稷之守为公侯,山川之祀者为诸侯。皆属于王。”
客曰:“防风氏何守?”孔子曰:“汪芒氏之君,守封嵎山者,为漆姓,在虞夏为防风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翟氏,今曰大人。”有客曰:“人长之极几何?”孔子曰:“焦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长者不过十,数之极也。”【译文】
吴国攻伐越国,攻下会稽山,获得一节大骨头,占满了一辆车。吴王派人到鲁国,并向孔子请教这件事。吴王命令使臣说:“不要说是我的命令。”
使者访问完了以后,于是分发礼物给鲁国大夫,发到孔子时,孔子给他倒了杯酒。
撤掉礼器后,众人欢宴。客人拿起一块骨头问孔子说:“请问什么骨头最大?”
孔子说:“我听说:从前大禹帝在会稽山上召集大臣们,防风氏来晚了,于是禹杀了他,并陈尸示众,他的骨头装了一车,这样的骨头算大的了。”
客人说:“请问守护什么的是神?”
孔子说:“高山大川的灵气,足能治理天下,守山川的叫神。守社稷的叫公、侯,主祭山川的是诸侯,都归属于天子。”
使客说:“防风氏守住哪里呢?”
孔子说:“汪芒氏的国君主守封山和嵎山,姓漆,在夏代叫防风氏,在商代叫汪芒氏,在周时叫长翟氏,如今叫大人。”
有客人问:“人的身高最大极限是多少?”
孔子说:“焦侥氏身长三尺,是最短的了,长的最多不过十几尺,这个数字已到了顶点。”
楛矢贯隼
【原文】
孔子在陈,陈惠公宾之于上馆。时有隼集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惠公使人持隼,如孔子馆而问焉。孔子曰:“隼之来远矣,此肃慎氏之矢。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而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物也,以示后人,使永鉴焉,故铭其栝曰:‘肃慎氏贡楛矢。’以分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所以展亲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所以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贡焉。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公使人求,得之金牍,如之。
【译文】
孔子在陈国时,陈惠公以贵宾之礼让他住在上等客馆。当时有一只鸟落在陈侯的庭院中死了,楛木箭射穿了它的身体,石制的箭头长一尺八。
陈惠公派人拿着隼鸟到孔子的馆舍询问这件事。孔子说:“隼鸟从很远的地方来啊!这是肃慎氏的箭。从前周武王消灭商国,打通了和各种少数民族往来的道路,让他们各自以地方上特有的财物来进贡,并且告诫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职守,要成为惯例。于是,肃慎氏献上用楛木做的杆、石头箭头制成的箭,它长一尺八寸。武王想昭示后人,是自己的美德善行使四方宾服来朝纳贡,并让后人永远作为借鉴,所以在箭栝上刻字纪念:‘肃慎氏贡上楛木箭。’把它赏给自己的女儿大姬。后来,大姬嫁给了封地在陈的舜的后代胡公。古时候分给同姓诸侯珍宝玉器,以表示亲密的亲属关系;拿远方献上的贡物分封给异姓之国,是要他们不忘服从王室。所以把肃慎氏的贡品分给陈国。您如果派官吏到以前的官府府库中去找,是可以找到的。”
陈惠公派人去找,果然在一个铜柜子里找到了它,和孔子说的完全相同。
【原文】
郯子朝鲁,鲁人问曰:“少昊氏以鸟名官,何也?”对曰:“吾祖也,我知之。昔黄帝以云纪官,故为云师而云名。炎帝以火,共工以水,大昊以龙,其义一也。我高祖少昊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是以纪之于鸟,故为鸟师而鸟名。自颛顼氏以来,不能纪远,乃纪于近。为民师而命以民事,则不能故也。”
孔子闻之,遂见郯子而学焉。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
犹信。”
【译文】
郯国国君到鲁国来朝见,鲁国人问道:“少昊氏用鸟名来封官,这是为什么?”
郯君回答说:“他是我的先祖,我知道。从前黄帝用云字来记录官职,所以各官之长都用云字命名。炎帝用火记名,共工用水记名,大昊用龙记名,它们的意义是一样的。我的先祖少昊即位的时候,凤凰恰好飞来,因此就用鸟记官,各官之长都用鸟命名。从颛顼氏以来,不能记述远古的事情,只好记述近世的事情。为民做官,就用民众的事来记,就不能用过去的方法了。”
孔子听说了这事,立刻去拜见郯君,向他学习。不久后对人说:“我听说:天子丧失官学后,学问就存在于诸侯小国中了。这话是真实可信的。”
【原文】
邾隐公朝于鲁,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定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将有死亡焉!夫礼,生死存亡之体,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以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卑俯,替。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
夏五月,公薨,又邾子出奔。孔子曰:“赐不幸而言中,是赐多言。”
【译文】
邾隐公朝见鲁定公,子贡观看朝见的礼仪。邾君高高地举着玉,他的脸仰着;定公低低地接过玉,他的脸往下俯。
子贡说:”从礼节来看他们,两个君主大概要死亡了。礼节,是生死存亡的主导,一举一动,或左或右,对人揖让,以及进退、俯仰,都从里来择取它;朝拜祭祀、丧事出征,从中看出礼节,如今正月互相朝拜,他们的礼节不合法度,礼节的根本都丧尽了。朝拜的礼节都不合于礼制,怎么能够活得久?头高昂,是骄傲;头低俯,是衰弱。骄傲近于作乱,衰弱近于生病。如果作为君主,大概就是死亡的先兆吧?”
夏五月定公死了,邾君也逃到国外。
孔子说:“端木赐不幸而说中了,这是他多嘴。”
【原文】
孔子在陈,陈侯就之燕游焉。行路之人云:“鲁司铎灾,及宗庙。”以告孔子。子曰:“所及者其桓、僖之庙。”陈侯曰:“何以知之?”子曰:“礼,祖有功而宗有德,故不毁其庙焉。今桓、僖之亲尽矣,又功德不足以存其庙,而鲁不毁,是以天灾加之。”
三日,鲁使至,问焉,则桓、僖也。陈侯谓子贡曰:“吾乃今知圣人之可贵。”对曰:“君今知之,可矣,未若专其道而行其化之善也。”
【译文】
孔子在陈国,陈侯到他那儿和他一起闲游。路上的行人说:“鲁国的司铎官署发生了火灾,连宗庙也被烧着了。”陈君把这事告诉孔子,孔子说:“被烧的大概是桓公和僖公的庙。”
陈国国君说:“凭什么知道是他们的宗庙?”
孔子说:“按照礼制规定,祖宗有功有德,不毁坏他的庙。现在桓公、僖公的近亲没了,他的功德又不足以保存它的庙,鲁人不毁坏它,因此天灾就落在它们的身上。”
三天后,鲁国使节到了陈国,陈国国君问起这事,果然就是桓公和僖公的宗庙被烧。陈国国君对子贡说:“我今天才知道圣人值得敬重。”
子贡回答说:“你今天懂得,可以了,还不如学到做到好啊。”
【原文】
阳虎既奔齐,自齐奔晋,适赵氏。孔子闻之,谓子路曰:“赵氏其世有乱乎!”子路曰:“权不在焉,岂能为乱。”孔子曰:“非汝所知。夫阳虎亲富而不亲仁,有宠于季孙,又将杀之,不克而奔,求容于齐;齐人囚之,乃亡归晋。是齐、鲁二国已去其疾。赵简子好利而多信,必溺其说而从其谋。祸败所终,非一世可知也。”
【译文】
季孙氏的家臣阳虎逃到齐国后,又从齐国逃到晋国,投奔赵简子。
孔子听到后对子路说:“赵家恐怕要世世代代不安宁了。”
子路说:“权力不在阳虎手上,怎么能作乱呢?”
孔子说:“你不懂,那阳虎亲近富贵而不亲近仁义,得到季孙的宠信,又想杀季孙,没成功就逃了,请求在齐国容身,齐国囚禁他,便逃亡跑到晋。这样齐鲁两国就去掉了祸害。赵简子贪利轻信,肯定相信他的话,必然会沉溺于阳虎的说教而听从他的计谋,祸患的最终结果,不是一时一世可以知道的。”
【原文】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今周十二月,夏之十月,而犹有螽,何也?”孔子对曰:“丘闻之,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季康子曰:“所失者几月也?”孔子曰:“于夏十月,火既没矣,今火见,再失闰也。”
【译文】
季康子问孔子说:“现在是周历十二月,夏历十月,但仍然有蝗虫为灾,为什么呢?”
孔子回答说:“我听说:大火星下去以后蛰虫就不会有了。如今大火星还在向西移动,这是司历官造成的错误。”
季康子说:“所错算的是哪个月份?”
孔子说:“在夏历十月,大火星隐没了以后。现在它又出现,这是又一次应设闰月而未设。”是听者之蔽,非说者之拙。
【原文】
吴王夫差将与哀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王合诸侯,则伯率侯牧以见于王;伯合诸侯,则侯率子、男以见于伯。今诸侯会,而君与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也。且执事以伯召诸侯,则以侯终之,何利之有焉?”吴人乃止。既而悔之,遂囚景伯。
伯谓太宰嚭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也世有职焉,自襄已来未之改也。若其不会,则祝宗将曰:‘吴实然。’”嚭言于夫差,归之。
子贡闻之,见于孔子曰:“子服氏之子拙于说矣,以实获囚,以诈得免。”孔子曰:“吴子为夷德,可欺而不可以实,是听者之蔽,非说者之拙也。”
【译文】
吴王夫差打算与鲁哀公一块去进见晋国国君。
子服景伯对吴王的使臣说:“天子会合诸侯,那么诸侯的首领就率领诸侯去朝见天子。诸侯的首领会合诸侯,那么侯就率领子、男爵位的人去朝见首领。如今是诸侯间会盟,你们国君和我们国君去见晋侯,那么晋侯就成了首领了。再说您以首领身分召集诸侯,却以普通诸侯身分结束,有什么好处?”
吴国于是没有去,过后很后悔,于是把景伯关了起来。
景伯对太宰嚭说:“鲁国将要在十月上旬的辛日祭祀先王、上帝,下旬的辛日结束,我们家世代在祭祀中担任职务,从襄公以来,没有改变。如果我不参加会,那么祝宗将会说:‘是吴国不让他这样。’”嚭向夫差说了这些,就把子服景伯放了回去。
子贡听说了些事,就对孔子说:“子服氏的儿子不会说话。因为诚实被关押,因欺骗被放。”
孔子说:“吴王实行夷人的德行,可以欺骗,不可以对他讲实话,这是听的人被蒙蔽了,不是说的人笨拙。”
【原文】
叔孙氏之车士曰子〓商,采薪于大野,获麟焉,折其前左足,载以归。叔孙以为不祥,弃之于郭外,使人告孔子曰:“有麏而角者,何也?”孔子往观之,曰:“麟也,胡为来哉?胡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孙闻之,然后取之。
子贡问曰:“夫子何泣尔?”孔子曰:“麟之至,为明王也。出非其时而害,吾是以伤哉。”
【译文】
叔孙氏的车夫叫子〓商,在大野打柴,捕到一只麒麟。他折断了麒麟的前左脚,并将它载回来。叔孙氏认为不吉祥,把麒麟抛弃在城外。他派人告诉孔子说:“有一只长了角的獐,是什么?”
孔子去看,说:“这是麒麟,它为什么来这里呢。”回身用衣袖擦脸,眼泪沾湿衣襟。
叔孙氏听孔子这样说,然后把麒麟带了回来。
子贡说:“先生为什么哭呢?”
孔子说:“麒麟来到是为了圣明的君王,在不该出来的时候出来,而且被伤害,我因此伤心。”
哀公问政第十七
【原文】 哀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天道敏生,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故为政在于得人。取人以身,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以生也。礼者,政之本也。是以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有五,其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达道。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孔子曰:“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能成天下国家者矣。”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孔子曰:“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夫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斋洁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财而贵德,所以尊贤也。爵其能,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笃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子百姓也。日省月考,既廪称事,所以来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绥远人也。继绝世,举废邦,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治天下国家有九经,其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于上,民弗可得而治矣。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不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不顺于亲,不信于友矣。顺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于善,不诚于身矣。诚者,天之至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夫诚,弗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之所以体定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之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 公曰:“寡人既得闻此言也,惧不能果行而获罪咎。”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询问为政之道。
孔子回答说:“周文王和周武文实行德政的事绩,记录在典籍里。如果现在有像文王、武王那样的人存在,那么他们的为政之道便能实行;若没有,就不能实行德政。天道使生命迅速繁衍。人道是要快快实行德政。地道是要快快种植。国政,就像蒲草一样,化行以后取得成就。所以实行德政,在于得到贤人,得贤人靠自身修养,自身修养要讲仁。仁就是爱人,爱双亲是最主要的。义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适宜得当,尊敬贤人是最重要的。爱亲人要根据亲疏降等,尊敬贤人也有等级之别,这是根据礼产生的,礼是德政的根本。因此,君子不能不修身,想修身就不能不孝奉双亲,想奉事双亲就不能不了解人,想了解人就不能不了解天。天下通常的人际关系有五种,实行它的方式有三种。有君臣关系,有父子关系,有夫妻关系,有兄弟关系,有朋友之间的关系,这五种,就是天下共行的大道。仁、智、勇这三点是实现这些关系所遵循的道德。实行这些归到一点就是诚。有的人生来就懂得这些道理,有的人学习后懂了,有的人困惑后经过苦苦思索才懂了,就懂这一点说,他们又都是一样的。有的人是心安理得地去实践这些道德,有的人是唯利是图地去实践,有的人勉强实行了,等到他们成功时是一样的。”
鲁哀公说:“你说的真是好极了!我的确是原来不能够实现它们啊。”
孔子说:“喜欢学习近于有智慧,努力学习近于有仁义,知道耻辱近于有勇气,知道这三点,就知道修养自身的方法了;知道修养自身的方法,就知道管理别人的方法了;知道管理别人的方法,就能够完成治理国家的大事了。”
鲁哀公说:“为政的道理就只有这些吗?”
孔子说:“大凡治理天下、国家大致有九条常规:修养好自身,尊敬贤人,爱亲人,恭敬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来各种工匠,安抚边远地区人民,安抚诸侯。修养好身心就有了高尚的道德;尊敬贤人就有人规谏,因而不至于糊涂;爱亲人,长辈兄弟弟就没有怨恨;恭敬大臣,自己就迷惑;体恤群臣,士人就会重重地回报;爱百姓,百姓就受到鼓励,会更加效劳;招来各种工匠,国家的财货就会丰足;安抚边远的,四方民族就会来归顺;安抚诸候,天下人就会敬畏您。”
鲁哀公说:“怎样才能做到这些呢?”
孔子说:“斋戒整洁穿着盛大的礼服,不合乎礼节就不行动,这是修养身体的方法;消除谗言远离女色,轻视钱财而且注重德行,这是尊敬贤能的方法;对有能力的人加官进爵,增加他们的俸禄,对他们喜爱和厌恶的一样对待,这是忠厚地孝敬父母的方法;多封官而且任命使用他们,这是敬重大臣的方法;给忠诚守信的人很高的俸禄,这是鼓励士人的方法;遵从农时使赋税减轻,这是爱护百姓的方法;经常地进行考察,按劳动来配给官粮,这是招致各种手工业者的方法;对远方来客热情相送,盛情相迎,赞扬有优点的人,同情没有才能的人,这是安抚远方人民的方法;让已经断绝的朝代之后有封地,振兴荒废的城邦,治理乱政扶持危局,让各地诸侯按时朝聘,赐予的礼品多而收受的礼品少,这是安抚诸侯的方法。治理天下有九种原则,用来实行的方法只有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预先有了准备就能做成,没有准备就会失败。言语先确定就不会失败,事情先确定好就不会陷入困顿;行动先确定了就不会有痛苦,道义先确定了就不会不得志。处在下位不被上司信任和支持,就不可能得到百姓并且管理他们;有办法让上面的人发现任用,却不被朋友信任,就不能算是被上头任用;有一定的办法让朋友信任,却不顺从父母,就不会真正被朋友信任了;依从父母有一定的办法,返回到自身却不忠诚,不能算是顺从父母;自身忠诚有办法,不明白善行,就不能算是忠诚自身。忠诚,是天下最大的道理;使人忠诚,是人伦之道。忠诚,不努力就能做到,不考虑就能得到,从从容容符合道义,这是由圣人的身体来决定的。使人忠诚,要选择善行而且牢牢地把握住它。”
鲁哀公说:“您教给我的方法真全面啊!冒昧地问您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孔子说:“树立爱心从爱亲人开始,教百姓要相亲和睦。树立敬意从敬长者开始,教百姓要顺从长上。教百姓慈爱和睦,百姓就重视孝事双亲;教百姓恭敬,百姓就重视尊长的命令。百姓既孝敬亲人,又顺从听命,把他们安排到任何地方都没有不可以的。”
鲁哀公说:“我能听到这些话,就怕不能实行而得罪。”
宰我
【原文】
宰我问于孔子曰:“吾闻鬼神之名,而不知所谓;敢问焉。”孔子曰:“人生有气有魄。
气者,人之盛也;魄者,鬼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合鬼与神而享之,教之至也;骨肉弊于下,化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者,此神之著也;圣人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民之则,而犹以是为未足也。故筑为宫室,设为宗祧,春秋祭祀,以别亲疏,教民反古复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众人服自此,听且速焉。教以二端,二端既立,报以二礼:建设朝事,燔燎膻芗,所以报气也;荐黍稷,羞肺肝,加以郁鬯,所以报魄也。此教民修本反始崇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是以致其敬,发其情,竭力从事,不敢不自尽也。此之谓大教。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而不欲生,忌日则必哀,称讳则如见亲,祀之忠也。思之深,如见亲之所爱,祭欲见亲之颜色者,其惟文王与!《诗》云:‘明发不寐,有怀二人。’则文王之谓与。祭之明月,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敬而致之,又从而思之。祭之日,乐与哀半。飨之必乐,已至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为能得之矣。”
【译文】
宰我问孔子说:“我听说有鬼神这种名称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东西,冒昧地来问您这件事。”
孔子说:“人生下来有气有魄,气,是人盛极而生的;魄,使鬼盛极而生的。有生必有死,死后一定归于土,这就指的是鬼。魂气归到天上,这叫神。向鬼和神献祭品,这是教化中最重要的。骨肉埋在地下,化为野外的泥土,那气升扬到天下,这就是神所附着的。圣人依据万物的精灵,规定它为最高地位,明确命名为鬼神,以此作为万民所恭敬的标准。还认为不够,所以又建造房屋,设立宗庙,一年都祭祀,以此区分亲疏关系。教百姓反思到远古,不忘自己产生的由来。大家从此信服了,纷纷听命而且十分迅速。教以气、魄的由来,报之以敬神敬鬼二礼。安排朝会事宜,焚烧牛脂牛膏,发散出香味,用以报气;献上谷物,献上肺肝,再加上美酒,用以报魄。这样做是为了教导百姓依循本根,回返本原,注重相互爱护,上上下下都讲真诚,这是礼的最高要求。君子反古复始,不忘产生的由来,因此献敬意,表达真情,努力做事,不敢不尽全力,这就叫最重要的教化。从前周文王祭祀的时候,敬事死者就像事奉生人,思念死者痛不欲生,遇到忌日肯定哀伤,提到父母的名字时就像看到亲人,这是忠诚的祭祀。深深地思念,就像见到自己亲爱的人。祭祀时想看到亲人的容貌,难道只是周文王吗?《诗经》上说:‘直到天亮还没睡着,怀念双亲难平静,’就是指文王吧。祭祀的第二天,到天亮还没睡,一直思念死去的双亲,这是恭敬到极点了,想念又想念。祭祀的日子,乐和哀各半,宴饮时一定要高兴,宴饮后就很哀伤。这是孝子的感受,周文王能做到。”
颜回第十八
【原文】
鲁定公问于颜回曰:“子亦闻东野毕之善御乎?”对曰:“善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必佚。”定公色不悦,谓左右曰:“君子固有诬人也。”颜回退。
后三日,牧来诉之曰:“东野毕之马佚,两骖曳,两服入于厩。”公闻之,越席而起,促驾召颜回。回至,公曰“前日寡人问吾子以东野毕之御,而子曰善则善矣,其马将佚。不识吾子奚以知之?”颜回对曰:“以政知之。昔者,帝舜巧于使民,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力,造父不穷其马力,是以舜无佚民,造父无佚马。今东野毕之御也,升马执辔,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而犹乃求马不已。臣以此知之。”
公曰:“善。诚若吾子之言也。吾子之言,其义大矣。愿少进乎。”颜回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许,马穷则佚。自古及今,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
公悦,遂以告孔子。孔子对曰:“夫其所以为颜回者,此之类也,岂足多哉。”
未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
【译文】
鲁定公问颜回说:“你也听说东野毕善于驾驭车马吗?”颜回说:“他可以称得上善于驾车。尽管如此,他的马还是一定会奔逃。”鲁定公听了,现出很不高兴的脸色,对身边的人说:“有道德的人,也诬蔑人哪。”颜回退下。过了三天,养马的跑来告诉说:“东野毕的马跑了。两匹骖马逃跑,两匹服马进了马棚。”鲁定公听说后,跌撞在席上,又站起来说:“赶快驾车召见颜回。”颜回来到,鲁定公说:“前天我问您东野毕驾车之事,您说:‘他可以称得上精通驾车,但他的马一定会奔逃。’不知你是根据什么知道的?”颜回说:“根据处理政事的道理推知。从前舜帝最善于治理百姓,造父最善于驾驭马。舜帝不用尽民力,造父不用尽马力。因此舜帝没有散失百姓,造父没有散失马匹。东野毕驾车时,登上车,拿起马缰绳,马嚼子的位置放得很端正,调理完毕,打马快跑,经历险路,跑很远的道。马力都用尽了,还没完没了地要求马快跑。我根据这点知道马会散失。”鲁定公说:“说得好,的确像您说的那样。您刚才说的话,意义深远得很呀,您能不能稍微进一步加以论述呢?”颜回说:“我听说,鸟儿饿极了就会啄人,野兽饿极了就会抓人,人穷极了就欺骗,马累极了就跑散,自古到今,没有让下位困窘而能没危险的。”鲁定公听了非常高兴,于是把这些话都告诉孔子。孔子说:“他之所以是颜回,在于他常有这一类的表现,不必过多地称赞他。”
【原文】
孔子在卫,昧旦晨兴,颜回侍侧,闻哭者之声甚哀。子曰:“回,汝知此何所哭乎?”对曰:“回以此哭声,非但为死者而已,又有生离别者也。”子曰:“何以知之?”对曰:“回闻桓山之鸟生四子焉,羽翼既成,将分于四海,其母悲鸣而送之,哀声有似于此,谓其往而不返也。回窃以音类知之。”
孔子使人问哭者,果曰:“父死家贫,卖子以葬,与子长决。”子曰:“回也,善于识音矣。”
【译文】
孔子在卫国时,一次天刚刚亮时就早早起来,颜回在一旁侍候,听到有人哭,哭声非常悲伤。孔子问:“颜回啊,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哭吗?”颜回说:“我认为这种哭声,不只是替死人哭的,而且还有生离死别的伤心事。”孔子问:“你根据什么知道的?”颜回说:“我听说桓山有一种鸟,生了四只小鸟,小鸟羽毛丰满之后,即将分飞往四面八方,小鸟的母亲凄楚地鸣叫着送它们远行,它那凄楚的叫声跟刚才我们听到的哭声相似,都是因为亲人将要离去,不再回来。我是根据声音类似而得知的。”孔子派人去问哭的人,他果然说:“我父亲死了,家里穷困,只好卖掉小孩来埋葬父亲。现在我正和我的小孩诀别。”孔子感慨地说:“颜回真善于辨识声音呀!”【原文】
颜回问于孔子曰:“成人之行若何?”子曰:“达于性情之理,通于物类之变,知幽明之故,睹游气之原。若此可谓成人矣。既能成人,而又加以仁义礼乐,成人之行也。若乃穷神知礼,德之盛也。”
【译文】
颜回问孔子说:“成年人的德行是什么样?”孔子说:“能明白人的性情,通晓万物的变化,懂得有形和无形物象的成因,洞察风云变幻的根源,像这样就可以算成年人了。如果又懂得仁义礼乐,就是成年人的德行了,至于能探究事物精微的道理和变化,那就是德行很高了。”
【原文】
颜回问于孔子曰:“臧文仲、武仲孰贤?”孔子曰:“武仲贤哉。”颜回曰:“武仲世称圣人,而身不免于罪,是智不足称也;好言兵讨,而挫锐于邾,是智不足名也。夫文仲其身虽殁,而言不朽,恶有未贤?”孔子曰:“身殁而立,所以为文仲也。然犹有不仁者三,不智者三,是则不及武仲也。” 回曰:“可得闻乎?”孔子曰:“下展禽,置六关,妾织蒲,三不仁;设虚器,纵逆祀,祠海鸟,三不智。武仲在齐,齐将有祸,不受其田,以避其难,是智之难也。夫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抑有由焉。作而不顺,施而不恕也。夫《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
【译文】
颜回问孔子说:“臧文仲和臧武仲二人谁是贤人?”孔子说:“武仲是。”颜回说:“武仲被世人称为圣人,可是他自己还没能免于犯罪,这就是说他的智慧不值得称赞。他喜欢谈论武器征战,却被邾国打败,这又说明他的智慧不值得颂扬。那文仲,虽然死了,可他的言论不朽,怎么不好?”孔子说:“文仲身死言立,所以谥号叫文仲。可是,他还有三点不仁,三点不智,这就赶不上武仲了。”颜回说:“可以详细地讲一讲是怎么回事吗?”孔子说:“让展禽居下位,设置六个关卡,让妾织苇席贩卖,这是三点不仁。养了一个有器无位的大龟,纵容不合顺序的祭祀,祭祀海鸟,这是三件不明智的事情。武仲在齐国时,齐国将要有祸难,他已预见到,所以不接受封土,从而避免灾难。这就说明他的明智难得呵。凭着武仲的智慧,还不能被鲁国容纳,肯定有原由啊。做事不顺理,施与不合恕道呵。《夏书》上说:‘想着这里,一心扑在这里’,就是要顺从事理,合乎仁恕。”
【原文】
颜回问君子。孔子曰:“爱近仁,度近智,为己不重,为人不轻,君子也夫。”回曰:“敢问其次。”子曰:“弗学而行,弗思而得,小子勉之!”
【译文】
颜回问什么样的人算君子,孔子说:“有爱心就接近仁德;考虑问题,接近智者;对自己不要看得太重,为别人要想得多,这就是君子。”颜回说:“请问其次。”孔子说:“不学就能做,不想却得到。你努力吧。”
【原文】
仲孙何忌问于颜回曰:“仁者一言而必有益于仁智,可得闻乎?”回曰:“一言而有益于智,莫如预;一言而有益于仁,莫如恕。夫知其所不可由,斯知所由矣。”
【译文】
仲孙何忌问颜回:“讲究仁德的人说出一个字来必定有益于仁德、智慧的实行,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颜回说:“说一个字对智力培养有好处,没有什么比得上‘预’字;说一个字对仁有好处,没有什么比得上‘恕’字。那么,明白不能干什么,也就懂得什么是该做的了。”
【原文】
颜回问小人,孔子曰:“毁人之善以为辩,狡讦怀诈以为智,幸人之有过,耻学而羞不能,小人也。”
【译文】
颜回问孔子有关小人的事,孔子说:“常常把诋毁别人的优点当做能言善辩,险恶地揭发别人的缺点,内心虚伪,却以此为聪明,别人有过失就幸灾乐祸,把学习看作不光彩的事情,同时又看不起没有才能的人,这种人就是小人。”
【原文】
颜回问子路曰:“力猛于德而得其死者鲜矣,盍慎诸焉?”
孔子谓颜回曰:“人莫不知此道之美,而莫之御也。莫之为也,何居?为闻者盍日思也夫!”
【译文】
颜回问子路:“一个人的勇猛胜过他的德行,能够死得其所的很少,为什么不谨慎点呢?”孔子对颜回说:“人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是正确的,但是却不能控制自己,没有人认真去这样做。为什么人们宁愿白坐着做一个道听途说的人呢?为什么不每天多想一想?”
【原文】
颜回问于孔子曰:“小人之言,有同乎君子者,不可不察也。”孔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故君子于为义之上相疾也,退而相爱;小人于为乱之上相爱也,退而相恶。”
【译文】
颜回问孔子:“小人的话也有与君子相同的地方,不能不加以分辨。”孔子说:“君子靠自己的行为说话,小人凭善辩的舌头说话。所以君子在追求义的问题上,痛恨别人不努力,而平时跟人的关系是很融洽的;小人在制造动乱的问题上志同道合,但平时就互相憎恶。”
【原文】
颜回问:“朋友之际如何?”孔子曰:“君子之于朋友也,心必有非焉,而弗能谓‘吾不知’,其仁人也,不忘久德,不思久怨,仁矣夫。”
【译文】 颜回问:“朋友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孔子说:“君子对于朋友,心里一定有认为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他不能说我不知道。如果是仁德的人,就不会忘记积累仁德,也不会考虑别人长期以来对自己积存的怨恨,这才是仁德呀。”
【原文】
叔孙武叔见未仕于颜回,回曰:“宾之。”武叔多称人之过而己评论之,颜回曰:“固子之来辱也,宜有得于回焉?吾闻诸孔子曰:‘言人之恶,非所以美己;言人之枉,非所以正己。’故君子攻其恶,无攻人之恶。”
【译文】
叔孙武叔在颜回那里看到一个没做官的人,颜回说:“请用宾客之礼招待他。”武叔经常谈别人的过错并妄加评论。颜回说:“本来,您是想羞辱他,应该从我的做法中有所得。我听先生说,说别人的坏处,不能用来证明自己好,说别人的不正直,不能表明自己正直。所以,君子攻击那些不好的东西,不攻击别人不好的地方。”【原文】
颜回谓子贡曰:“吾闻诸夫子,身不用礼而望礼于人,身不用德而望德于人,乱也。夫子之言,不可不思也。”【译文】
颜回对子贡说:“我听先生说,自己如果不讲究礼,却指望别人讲究礼;自己不讲德,却指望别人讲德,那样会引起变乱的。先生的话,不能不考虑呵。”
子路初见第十九
【原文】
子路初见孔子,子曰:“汝何好乐?”对曰:“好长剑。”孔子曰:“吾非此之问也,徒谓以子之所能,而加之以学问,岂可及乎?”
子路曰:“学岂益也哉?”孔子曰:“夫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士而无教友则失听,御狂马不释策,操弓不反檠,木受绳则直,人受谏则圣。受学重问,孰不顺成?毁仁恶士,必近于刑。君子不可不学。”
子路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斩而用之,达于犀革。以此言之,何学之有?”孔子曰:“栝而羽之,镞而砺之,其入之不亦深乎?”子路再拜曰:“敬而受教。”
【译文】
子路第一次见到孔子时,孔子问他:“你爱好什么?”子路回答:“我喜欢长剑。”孔子说:“我不是问这个,只是说,凭着你的才能,再进一步学习,别人哪里能够赶得上?”子路问:“学习也有好处吗?”孔子说:“好的国君,如果没有肯于谏诤的大臣就会犯错误。一般做官的人,如果没有说教自己的好友也会犯错误。驾御狂奔乱跳的马,不能丢了鞭子,操弓射箭,不能离开校正器。木头有墨绳画就能矩直,人接受劝谏才能明智。好学爱问,什么事不能成功,诋毁别人就接近刑罚,君子不能不学习。”子路说:“南山有竹子,不用揉制自然端直,砍来用作箭杆,可以射穿犀牛皮。由此说来,有什么必要学习呢?”孔子说:“箭尾加上羽毛,箭头磨锋利,它不可以射得更深吗?”子路拜了两次说:“我一定接受您的教导。”
【原文】
子路将行,辞于孔子。子曰:“赠汝以车乎?赠汝以言乎?”子路曰:“请以言。”孔子曰:“不强不达,不劳无功,不忠无亲,不信无复,不恭失礼。慎此五者而已。”子路曰:“由请终身奉之。敢问亲交取亲若何?言寡可行若何?长为善士而无犯若何?”孔子曰:“汝所问,苞在五者中矣。亲交取亲,其忠也;言寡可行,其信乎;长为善士而无犯,其礼也。”不强不达,不劳无功,不忠无亲,不信无复,不恭失礼。
【译文】
子路即将外出,向孔子辞行,孔子说:“我送车给你呢?还是送你些忠告呢?”子路说:“请给我些忠告吧。”孔子说:“不坚强就不能达到目地,不劳动就不会有功绩,不忠诚就不能受人亲近,不诚信就不会有回报,不恭敬就失去礼义,在这五方面要谨慎。”子路说:“我将一辈子谨记心头。请问对新结识的人,怎样才能取得其信任?平日说话少,如何才能维持与别人的关系?一向是仁善之士,如何才能保持始终?”孔子说:“你所问的,在那五方面中了。交友取亲就是要忠心,言寡可行就是要诚信,长为善士而无犯,就是要讲礼义。”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见季康子,康子不悦。孔子又见之,宰予进曰:“昔予也常闻诸夫子曰:‘王公不我聘,则弗动。’今夫子之于司寇也日少,而屈节数矣。不可以已乎?”孔子曰:“然。鲁国以众相凌,以兵相暴之日久矣,而有司不治,则将乱也。其聘我者,孰大于是哉?”
鲁人闻之,曰:“圣人将治,何不先自远刑罚。”自此之后,国无争者。孔子谓宰予曰:“违山十里,蟪蛄之声犹在于耳,故政事莫如应之。”
【译文】
孔子在鲁国做司寇时,拜见季康子,季康子不高兴,孔子仍然要去拜见他。宰予走上前说:“以前我也曾经听老师您说过:‘王公贵族要是不重礼聘请我,我就不主动去找他们。’现在老师任司寇之职时间不长,却多次屈节去见季氏,不可以停止吗?”孔子说:“是的,鲁国民众互相欺侮,用武器互相侵害,已经很久了。可是管事的人不治理,国家就要乱了,至于聘请不聘请我,能比这更要紧吗?”鲁国人听说这件事后,说:“这么贤能的人治理我们国家,我们为什么不自己主动地不去做那些违法乱纪之事?”从此以后,国家中百姓不再有争吵的人。孔子对宰予说:“离山十里远,蟪蛄的叫声,还在耳边,所以政事不如应和它。”
【原文】
孔子兄子有孔蔑者,与宓子贱偕仕。孔子往过孔蔑而问之曰:“自汝之仕,何得何亡?”对曰:“未有所得,而所亡者三。王事若龙,学焉得习?是学不得明也;俸禄少,〓粥不及亲戚,是以骨肉益疏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问疾,是朋友之道阙也。
其所亡者三,即谓此也。” 孔子不悦,往过子贱,问如孔蔑。对曰:“自来仕者,无所亡,其有所得者三。始诵之,今得而行之,是学益明也;俸禄所供,被及亲戚,是骨肉益亲也;虽有公事,而兼以吊死问疾,是朋友笃也。”孔子喟然,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则子贱焉取此。”
【译文】
孔子有个侄儿叫孔蔑,跟宓子贱一块做官。孔子去探望孔蔑并问他:“自从你做官,得到什么?失去了什么?”回答说:“没得到什么,却失去了三样。公事陈陈相因,学习的东西哪儿能温习?这样,学习的东西不能融会贯通;俸禄少,连稀饭都不能给亲戚,因此亲人间愈发疏远;公事多而急迫,不能吊问死者、问候有病的人,这样朋友之谊就失去了,所失去的就这三点。”孔子听了不高兴。又去探望宓子贱,问的是同样的问题。回答说:“自从做官,没失去什么,却得到三样。先前学的知识,现在得以实践,这样学的就更融会贯通了;俸禄供给,可以顾及亲戚,这样亲人间更加亲密;虽然有公事,仍可兼顾吊问生老病死的,这样朋友间情谊更加深厚。”孔子慨叹说:“子贱这个人是个君子呵,鲁国如果没有君子,那么子贱从哪儿学来这些品质。”
【原文】
孔子侍坐于哀公,赐之桃与黍焉。哀公曰:“请食。”孔子先食黍而后食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公曰:“黍者所以雪桃,非所为食之也。”孔子对曰:“丘知之矣。然夫黍者,五谷之长,郊礼宗庙以为盛。果属有六,而桃为下,祭祀不用,不登郊庙。丘闻之,君子以贱雪贵,不闻以贵雪贱。今以五谷之长雪果之下者,是从上雪下。臣以为妨于教,害于义,故不敢。”公曰:“善哉!”
【译文】
孔子陪坐在哀公一旁,哀公赏赐桃子和黍给孔子。哀公说:“请吃吧。”孔子先吃黍然后再吃桃子,哀公左右的人都捂着嘴笑。哀公说:“黍是用来擦拭桃子的,不是拿来吃的。”孔子说:“我知道。但是黍是五谷中最好的东西,郊外祭祀祖宗时把它当做供祭用的上等食物。我们吃的果品有六种,而桃子是最低下的一种,祭祀根本不用,它不能摆在郊祭的供桌上。我听说,君子应该用低贱的东西去擦拭那些珍贵的东西,没听说用珍贵的东西擦拭低贱的东西。现在我要是拿五谷中最好的东西去擦拭水果中最贱的一种果子,这是以上等擦下等。我认为这样做对于礼教有妨碍,同时也妨碍义礼,所以我不敢以黍擦拭桃子。”哀公说:“你说得真好。”
贵黍贱桃
【原文】
子贡曰:“陈灵公宣淫于朝,泄冶正谏而杀之。是与比干谏而死同,可谓仁乎?”子曰:“比干于纣,亲则诸父,官则少师,忠报之心,在于宗庙而已,固必以死争之。冀身死之,纣将悔寤,其本志情在于仁者也。泄冶之于灵公,位在大夫,无骨肉之亲,怀宠不去,仕于乱朝,以区区一身,欲正一国之淫昏,死而无益,可谓狷矣。《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
【译文】
子贡说:“陈灵公在朝廷上公开宣露他淫荡的事,泄冶正言劝谏,结果被杀。这跟比干进谏而死相同,可以算仁德吧?”孔子说:“比干对商纣王来说,论亲戚是叔父,论官位是少师,忠诚报答之心是为祖宗,为国家,所以用死谏诤,希望自己死了,纣王会悔悟。他的本意属于仁德。泄冶对于灵公来说,官位是大夫,没有亲戚之情,受宠不离去,在混乱的朝中做官,想用小小的一个身体,来纠正一国的淫乱,死了也没有什么益处,可以说是固执。《诗经》说:‘百姓邪僻的很多,在位的人自己不能邪僻’,大概指的是泄冶吧。”
【原文】
孔子相鲁,齐人患其将霸,欲败其政,乃选好女子八十人,衣以文锦而舞容玑,及文马四十驷,以遗鲁君。陈女乐,列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之再三,将受焉,告鲁君为周道游。观之终日,怠于政事。子路言于孔子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若致膰。于大夫,是则未废其常,吾犹可以止也。”
桓子既受女乐,君臣淫荒,三日不听国政,郊又不致膰俎。孔子遂行,宿于郭屯。师已送,曰:“夫子非罪也。”孔子曰:“吾歌可乎?”歌曰:“彼妇人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人之请,可以死败。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译文】
孔子在鲁国当相,齐国怕鲁国称霸,打算破坏鲁国的国政,就选了八十个美女,穿上绣花的锦缎,伴着容玑曲跳舞,还有装饰有文彩的马一百六十匹,一起赠送给鲁国国君。在鲁国南门外,陈列开女子歌舞队,和装饰有文彩的马匹。季桓子换上平民衣服去观看,一连观赏了三次,打算接受这些赠物。又禀告国君,让他们在大道上游行以便观看。整天观看,忘了政事。子路对孔子说:“老师可以离开此地了吧。”孔子说:“鲁国现在马上要进行郊祭,如果国君还能给大夫馈送些祭祀用的烤肉,这样还不算废弃世代相承的礼制,我还可以留在这儿。”后来季桓子接受了齐国赠送的歌舞妓,君臣天天沉溺于声色之中,日益荒淫,有时三天都不上一次朝,郊祭也不准备祭祀用的器用和食物。孔子于是离开了朝堂,留宿在城外的村庄里。师已前往送行时说:“先生您没有错。”孔子说:“我可以唱一首歌好不好?”便唱道:“那些女人开口唱歌,我可以走了;那些女人请谒,能败坏国家。优哉游哉,姑且过完这一年。”
【原文】
澹台子羽有君子之容,而行不胜其貌,宰我有文雅之辞,而智不充其辩。孔子曰:“里语云:‘相马以舆,相士以居,弗可废矣。’以容取人,则失之子羽;以辞取人,则失之宰予。”
【译文】
澹台子羽有君子的容貌,可行为赶不上他的外貌。宰我能讲十分文雅的言辞,可智慧不足。孔子说:“俗话说,观察马匹要在它驾车的时候,相人要在他独处的时候,这话不能废弃。凭容貌取人,那对子羽这样的人就错了。凭言辞取人,那对宰予之类的人就错了。”
【原文】
孔子曰:“君子以其所不能畏人,小人以其所不能不信人。故君子长人之才,小人抑人而取胜焉。”
【译文】
孔子说:“君子由于有不能做到的地方而害怕别人,小人因为自己有不能做到的地方而不信任别人,所以君子总是崇尚别人的才干,而小人则以压制别人来取胜。”
【原文】
孔蔑问行己之道,子曰:“知而弗为,莫如勿知;亲而弗信,莫如勿亲。乐之方至,乐而勿骄;患之将至,思而勿忧。”孔蔑曰:“行己乎?”子曰:“攻其所不能,补其所不备。毋以其所不能疑人,毋以其所能骄人。终日言,无遗己之忧;终日行,不遗己之患。情智者有之。”
【译文】
孔蔑问孔子关于为人处世的方法。孔子说:“知道不做,不如不知道,亲近却不相信,不如不去亲近。快乐的事要来了,高兴却不骄傲;忧患将要来了,思考对策而不忧愁”孔蔑问:“我自己应该怎么做呢?”孔子说:“攻克自己所不能做的,补充自己所不具备的。不因自己不能而怀疑别人;不因自己能而傲视别人。整天谈话,却不留给自己忧患;整天做,不忘记自己的忧患。只有聪明人能有这些品德。”
在厄第二十
【原文】
楚昭王聘孔子,孔子往拜礼焉,路出于陈、蔡。陈、蔡大夫相与谋曰:“孔子圣贤,其所刺讥,皆中诸侯之病。若用于楚,则陈、蔡危矣。”遂使徒兵距孔子。
孔子不得行,绝粮七日,外无所通,藜羹不充,从者皆病。孔子愈慷慨讲诵弦歌不衰。乃召子路而问焉,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乎,奚为至于此?”子路愠,作色而对曰:“君子无所困。意者夫子未仁与?人之弗吾信也。意者夫子未智与?人之弗吾行也。且由也昔者闻诸夫子:‘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今夫子积德怀义,行之久矣,奚居之穷也?”子曰:“由未之识也,吾语汝。汝以仁者为必信也,则伯夷、叔齐不饿死首阳;汝以智者为必用也,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也,则关龙逢不见刑;汝以谏者为必听也,则伍子胥不见杀。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是以晋重耳之有霸心,生于曹卫;越王勾践之有霸心,生于会稽。故居下而无忧者,则思不远;处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庸知其终始乎?”子路出。
召子贡,告如子路。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盍少贬焉?”子曰:“赐!良农能稼,不必能穑;良工能巧,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不必其能容。今不修其道,而求其容。赐,尔志不广矣,思不远矣!”子贡出。
颜回入,问亦如之。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世不我用,有国者之丑也,夫子何病焉?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叹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译文】
楚昭王聘请孔子到楚国为官,孔子去拜见,路经陈国、蔡国。
陈、蔡两国的大夫们相聚谋划说:“孔子是一代圣贤,他每次抨击嘲讽的问题都是诸侯各国的缺点。他要是被楚国重用,那我们陈、蔡两国就危险了。”于是他们派兵于拦住孔子他们,不让通行。
孔子不能通行,断粮七天,和外面失去联系,连粗劣的饭食都吃不到,随从的人都饿倒了。孔子更加慷慨激昂地演讲礼乐教化,又叫来子路问:“《诗经》上说‘不是犀牛,不是老虎,沿着那旷野急出入’,我的主张不对吗,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子路听后心里生气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对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东西能困扰他的。想来大概是老师不够仁德吧,因此别人就不相信您;还是老师不够聪明,致使人们不让我们通行。而且我以前曾经听老师您说过:‘常做好事的人,上天以好运来报答他;常做坏事的人,上天以灾祸来惩罚他。’如今老师您积累仁德心怀仁义已经做了很久了,怎么也会如此穷困呢?”孔子说:“仲由不懂呵。我告诉你,你以为仁德的人就一定被信任吗,那么伯夷、叔齐就不该死在首阳山。你以为聪明人一定被重用吗,那么王子比干就不该被剖心。你以为忠诚的人一定得到报答吗,那么关龙逢就该不受刑罚。你以为劝谏的话一定有人听吗,那么伍子胥就不该被杀。遇不遇明君,是时机决定的,贤不贤是才能决定的。君子学识广博、谋虑深远,却遇不到明君的多的是,哪只我孔丘呢?再说兰草长在深山老林,不因为没人欣赏就不芳香。君子修身讲德,不因为困窘就改变气节。做事在人,生与死在命。因此,齐桓公在莒国产生了称霸的愿望,晋文公在曹国产生了称霸的决心,越王勾践在会稽山被围,立志图强。所以说,处于下位没有忧愁的人,理想就不会远大;处下位还常常忧乐的人,志向就不会宏阔。哪里用得着了解他们活动的全过程?”
在陈绝粮
子路退出去以后,孔子又叫子贡到他跟前,把对子路说的话跟子贡说了一遍。子贡说:“老师的理论主张实在是博大精深,所以天下没有谁能接受。老师您干嘛不把您的主张稍微降低些标准呢?”孔子说:“端木赐呀,优秀的农夫懂得如何播种,不一定懂得如何收获;优秀的工匠能做出精巧的东西,不一定能符合别人的要求;君子能培养,创立政治主张,抓住主要的东西,理清头绪,不一定别人就能接受。如今不主动地培养自己的道德品质,创立出仁德的思想主张,却只求别人接受。端木赐呀,你的志向不够远大呀!你的想法不够深远呀!” 子贡出去,颜回进来,也像先前那样问他,颜回说:“先生的学问最大,以致天下都不能接受。虽然这样,先生推行它,世人不用我们的主张,是掌握国家的人丑陋,先生有什么错误?不被收容才更显出你是君子。”孔子高兴地感叹说:“有学问哪!颜家的孩子,假使你有很多钱财,我给你当总管。”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君子亦有忧乎?”子曰:“无也。君子之修行也,其未得之,则乐其意;既得之,又乐其治。是以有终身之乐,无一日之忧。小人则不然,其未得也,患弗得之;既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终身之忧,无一日之乐也。”
【译文】
子路问孔子:“君子也有忧愁的时候吗?”孔子说:“没有。君子修养自己的德行,在没有养成良好品德时,他会为自己内心体验而高兴;已经养成了良好品德之后,又会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因此他终身都感到快乐,没有一天是忧愁的。小人就不是这样了,在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他很担心得不到;当他得到之后,又担心失去它。因此他终身都有忧愁,没有一天是欢乐的。”
【原文】
曾子敝衣而耕于鲁,鲁君闻之而致邑焉。曾子固辞不受,或曰:“非子之求,君自致之,奚固辞也?”曾子曰:“吾闻受人施者常畏人,与人者常骄人。纵君有赐,不我骄也,吾岂能勿畏乎?”孔子闻之曰:“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
【译文】
曾参穿着破衣服在鲁国种地。鲁国国君听到后送给他城邑,曾子坚决推辞。有人说:“不是你要的,是国君主动送的,为什么一再推辞?”曾子说:“我听说,接受别人赠送的人常常害怕别人;给人东西的人,常常傲视别人。即使君王赏赐给我,不傲视我,我怎么能不惧怕呢?”孔子听到这话,说:“曾参的话足可以保全他的气节。”
【原文】
孔子厄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赍货,窃犯围而出,告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颜回、仲由炊之于坏屋之下,有埃墨堕饭中,颜回取而食之。
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入问孔子曰:“仁人廉士穷改节乎?”孔子曰:“改节即何称于仁廉哉?”子贡问:“若回也,其不改节乎?”子曰:“然。”子贡以所饭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为仁久矣。虽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将问之。”召颜回曰:“畴昔予梦见先人,岂或启佑我哉?子炊而进饭,吾将进焉。”对曰:“向有埃墨堕饭中,欲置之,则不洁;欲弃之,则可惜。回即食之,不可祭也。”孔子曰:“然乎,吾亦食之。”
颜回出,孔子顾谓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
【译文】
孔子被困厄在陈国、蔡国之间,随从的人七天没吃东西。子贡拿他所携带的衣物,偷偷冲出包围,向乡民换了一石米。颜回、仲由在破房子里烧饭,有点儿黑灰掉到饭里,颜回拿出来吃了。子贡从井边望见了这情景,很不高兴,以为颜回偷吃食物。就进去问孔子:“仁德而有操守的人穷困了会改变名节吗?”孔子说:“改变节操还怎么能够与仁义、廉洁的称号相符合呢?”子贡问:“像颜回这样的人,他不会改变名节吗?”孔子说:“是的。”子贡就把颜回偷偷吃饭的事告诉孔子,孔子说:“我相信颜回是仁人已经很久了。虽然你说了方才那些情况,我也不怀疑真有此事,那一定有原故吧。你别说,我去问他。”孔子叫颜回进来说:“以前我曾梦见祖先,这难道是祖先在上天开导我们,保佑我们吗?你快煮好饭,我要献饭祭祖。”颜回说:“刚才有点儿黑灰掉到饭里,我想不管它,那么饭就不干净了;想扔掉那些饭,太可惜了,我就拿出来吃了,不能用这种饭祭祖啊。”孔子说:“这样的话,是我也会吃掉它。”颜回出去后,孔子回头对学生们说:“我相信颜回,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弟子们由此叹服颜回。
入官第二十一
【原文】 子张问入官于孔子。孔子曰:“安身取誉为难。”子张曰:“为之如何?”孔子曰:“己有善勿专,教不能忽怠,已过勿发,失言勿掎,不善勿遂,行事勿留。君子入官有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且夫忿数者,官狱所由生也;距谏者,虑之所以塞也;慢易者,礼之所以失也;怠惰者,时之所以后也;奢侈者,财之所以不足也;专独者,事之所以不成也。君子入官,除此六者,则身安誉至而政从矣。故君子南面临官,大域之中而公治之,精知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存是美恶,进是利而除是害,无求其报焉,而民之情可得也。夫临之无抗民之恶,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佼民之辞,养之无扰于其时,爱之无宽于刑法。若此,则身安誉至而民得也。君子以临官,所见则迩,故明不可蔽也;所求于迩,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约,故不用众而誉立;凡法象在内,故法不远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积而本不寡。短长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乱政。德贯乎心,藏乎志,形乎色,发乎声。若此,而身安誉至,民咸自治矣。是故,临官不治则乱,乱生则争之者至。争之至,又于乱。明君必宽裕以容其民,慈爱优柔之,而民自得矣。行者,政之始也;说者,情之导也;善政行易而民不怨;言调说和则民不变。法在身则民象之,明在己则民显之。若乃供己而不节,则财利之生者微矣;贪以不得,则善政必简矣;苟以乱之,则善言必不听也;详以纳之,则规谏日至。言之善者,在所日闻;行之善者,在所能为。故君上者,民之仪也;有司执政者,民之表也;迩臣便僻者,群仆之伦也。故仪不正,则民失;表不端,则百姓乱;迩臣便僻,则群臣污矣。是以人主不可不敬乎三伦。君子修身反道,察理言而服之,则身安誉至,始终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完材,贤君必自择左右。劳于取人,佚于治事。君子欲誉,则必谨其左右。为上者,譬如缘木焉,务高而畏下滋甚。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图末,修事而能建业,久居而不滞,情近而畅乎远,察一物而贯乎多。治一物而万物不能乱者,以身本者也。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达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习其情,然后民乃从命矣。故世举则民亲之,政均则民无怨。故君子莅民,不临以高,不导以远,不责民之所不为,不强民之所不能。廓之以明王之功,不因其情,则民严而不迎;笃之以累年之业,不因其力,则民引而不从。若责民所不为,强民所不能,则民疾,疾则僻矣。古者圣主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纮紞充耳,所以掩聪也。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过;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辅化。如有死罪,其使之生,则善也。是以上下亲而不离,道化流而不蕴。故德者,政之始也。政不和,则民不从其教矣。不从教,则民不习;不习,则不可得而使也。君之欲言之见信也,莫善乎先虚其内;欲政之速行也,莫善乎以身先之;欲民之速服也,莫善乎以道御之。故虽服必强,自非忠信,则无可以取亲于百姓者矣。内外不相应,则无已取信于庶民者矣。此治民之至道矣,入官之大统矣。”
子张既闻孔子斯言,遂退而记之。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询问入仕做官的事。孔子说:“获得立身之地并且取得荣誉这是困难的事情。”子张问:“那么怎么办才好呢?”孔子说:“自己有优点不要专归己有,教无能的人不要怠惰,别人有过失时不要总是提及,别人失言时不要总抓住不放,不好的事不要随顺,办事不能停止中断。君子做官,做到这六点,就会有立身之地,获得声誉,把政事办好了。而且愤怒,憎恨别人,这是身陷官司牢狱的根源,拒不纳谏是考虑问题受到阻碍的原因,行为轻侮不庄重是缺乏礼节教育的原因,松懈懒惰是机会迟迟不来的原因,大肆挥霍是国家财政不足的原因,专横独裁是事情办不成的原因。君子做官,去除了这六个方面,那么自己的地位便是以巩固,名誉也可获得,政治也就顺利了。所以君子一旦身居高位,统治广大疆域,就要秉公执事,把忠信这两方面结合起来,仔细考虑哪些事情是符合伦理道德规范的,把好事和坏事放在一起加以考察,对治国有利的好的东西就大力推广,有害的坏的东西坚决清除,不追求什么报偿,那么,这样民情就可以了解到了。治理国家时没产生悖逆天理凌虐百姓的想法;需要说服百姓时,没有冒犯百姓的话语;考虑问题时,没有欺骗百姓的狡诈之辞;养护百姓而不去扰乱他们的劳作时间;关心爱护百姓但不能太宽容而置法律于不顾。如果这样做了,君子便巩固了地位,取得了名誉,获得了百姓的拥戴。君子做官统治百姓,先考察自己身边的事情,这样看得清楚,不会把事情弄砸。先从自己身边去寻求自己需要的东西,这样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所寻求的东西。治理国家时抓住了关键问题就用不着役使众多的百姓,同时又可以获得好的名声。所有合于礼仪规范的仪表、举止存在于心中,所以所效法的对象不在远处而它的源泉也不会竭尽。因此治理国家时,天下百姓聚于自己手下,人才不少,像泉水源头众多一样,根据各人才能大小委以任务,人才各得其用,政治就太平、顺利了。良好的品德通过长期培养获得,藏于心灵深处,显露于脸色上,流露在言谈之中。如果能够这样,那么就会地位巩固,获取名望,百姓也都自觉地服从君王的管理了。由此看来,身居要职不善于管理就滋生错乱,百姓的生活一旦陷入错乱局面,就会有人为谋私利竞相奔逐。追逐私利的事产生,百姓的生活就会更加混乱无序。贤明的君王必定要以宽松宏远的态度容纳自己的百姓,要用一片慈爱之心去安抚百姓的种种错乱,这样,百姓便听从君王的统治了。亲身实践是治理国家的关键;令人高兴的言谈是用来疏导郁结心情的。治理国家的措施得力,百姓奉行并不难,而且他们乐于去做,毫无怨言;说话和颜悦色,语气和缓,百姓不会产生二心。自己带头好好干,百姓便模仿君王好好干;自己总是胸怀坦白,那么百姓做事也不会躲躲藏藏的。至于自己生活不够节约,那么用以生财的东西就少了。一心贪图私利,胡乱得来的财富又不明白地花掉了,这样,即使是好的政治措施也会变得简约无用了。如果简约,国家混乱无序,那么好的话语也一定无人听从了。对这些言论加以详察并接纳,那么天天都会有人来进谏。君子能持有好的治国措施,在于每天都在听取劝谏;君子能有好的行为,在于凡事能亲自去做。所以,君王是百姓的仪范;执政的政府官员是百姓行为的表率;君王身边的侍御大臣,是群臣群仆的榜样。仪范如果不端正,百姓就没有了约束自己的法度;仪范不端正,百姓就无所适从,陷入混乱之中;侍御大臣们若逢迎谄媚,群臣也就会学坏。因此,治理国家的君王一定要恭敬地把诸多伦理道德熟记于心。君子培养好的道德情操一定要不断积累,仔细辨明事物发展规律,然后按规律办事,这样就可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获取名望,终生受用。所以,女子一定要自己择取丝麻作材料,优秀的工匠一定会亲自挑选好的材料,而圣贤的君王要亲自择取左右近臣。在选拔人才时辛苦一点儿,那么治理国家的时候就轻松安逸一点儿。君子若想获得好名声,就一定要严格要求手下群臣将士。一旦登上了君王的宝座,就好比爬到了高高的树上,想爬高而又怕掉下来的心理越来越重。拉车的六匹马分散乱跑,一定是在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众多百姓背叛大道,一定是在君上为政有失的时候。君王虽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却失去了依靠,百姓虽地位卑贱,但仍可以像神一样尊贵。爱护百姓,政权就能存在下去;讨厌他们,政权就会灭亡。做君王的一定要深深理解这一关键举措。所以,君王身居高位,地位高贵但不骄横;富裕而举止恭敬得体,为自己图谋考虑主次;修治旧事而能建立功业;长时间安居却不闭塞视听;感觉到的是眼前的东西,但思想却能到达很远的地方;观察一件东西就能明白很多其他的东西。专心研究一种东西,不被别的东西扰乱思绪,那是因为他本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件东西上。君子统治百姓,一定要了解百姓的仁义礼智等品质,习知百姓的情感。既了解百姓的诸多品质,又理解百姓的喜怒哀乐,这样以后百姓才真心实意地听从安排。所以国家安定,百姓就对君王有感情;政策公平合理,百姓就没有怨言。所以君子治国,不在高高的位置上坐视,不以远离于世的姿态训导他们;百姓不愿去做某件事时,君王不责备他们;百姓不能做到的事,君王并不强迫他们去做。为了显示君王的伟大功业而扩军占地,不考虑百姓心里的想法,百姓表面恭敬却不迎合;连年大兴土木,充实自己的霸王基业,不考虑百姓的实际能力,百姓就会逃避而不听从君王的号令。如果君王责备百姓没去做某事,强迫百姓去做那些无法实现的事,百姓一定疲惫不堪,那样的话便会做出些不正当的事。以前贤能的君王戴着前面悬垂着玉石的帽子,那是用来遮隐亮光的;垂于冠冕两旁悬瑱的带子塞住了耳朵,那是用来蒙蔽听觉的。水清到极点就见不到鱼了,考察百姓仔细到了极点时就没有民众了。百姓有了邪枉而加以正直,让他们能自己认识错误;宽厚地对待百姓,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好的品德;根据百姓的才能教育他们,让他们自觉地遵守法规。百姓有小罪过时,一定设法找出他们的贤能之处,从而赦免他们的过失;百姓若犯了大罪,一定要仔细地追查事情的原委,用仁爱的思想来教育他们,使他们自觉地认识错误,弃恶扬善;如果是百姓犯了死罪,尽量宽恕他,能使他活下来,他得到劝勉后获得了新生,这也是好事。因此,只要君臣亲近,百姓与君王总在一起,君王的治国措施就能得到施行而不积滞。所以,君王以法制治国,首先要培养自己的品德。国家的法制禁令不合乎实际,百姓就不会听从教命。不能按法制禁令行事,百姓就难以贯彻君王的治国措施,这样,百姓就不服从君王的统治了。君子想让百姓相信自己的治国措施,最好是首先保持清心寡欲;要想在百姓中尽快地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最好是君王亲自带头施行那些措施,以身作则;若想让百姓尽快地听从自己的统治,最好是按事物的发展规律办事。若不按事物的发展规律办事,百姓即使口头听从,也一定是勉强的。自己不为百姓考虑,就无法获得百姓爱戴。全国上下的百姓对君王的号令一点不响应,那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取信于民了。这就是统治百姓的最重要的纲领,入仕做官的诀窍。”子张听了孔子的话,退下后并把它记录下来。
困誓第二十二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倦于学,困于道矣,愿息于事君,可乎?”孔子曰:“《诗》云:‘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事君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愿息于事亲。”孔子曰:“《诗》云:‘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事亲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请息于妻子。”孔子曰:“《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妻子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赐愿息于朋友。”孔子曰:“《诗》云:‘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朋友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愿息于耕矣。”孔子曰:“《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耕之难也,焉可以息哉?”曰:“然则赐将无所息者也?”孔子曰:“有焉,自望其广,则〓如也;视其高,则填如也;察其从,则隔如也。此其所以息也矣。”子贡曰:“大哉乎死也!君子息焉!小人休焉!大哉乎死也。”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我对学习感到疲倦,对研究学问感到困惑,希望不再事奉君主了可以吗?”孔子说:“《诗经》里说:‘侍奉君主从早到晚都要温和恭敬,做事要认真谨慎。’侍奉君主很不容易,怎么能得到休息呢?”子贡说:“那么我希望不再侍奉父母了。”孔子说:“《诗经》上说:‘孝子的孝心没有穷尽,永远把自己的孝心给与自己同类的人’,这是说事奉双亲很难,怎么可以终止。”子贡说:“那么我不再侍奉妻子儿女了。”孔子说:“《诗经》上说:‘给我的妻子做榜样,同时扩及到给兄弟做榜样,用这种做法来治理家和国。’这是说跟妻儿在一起也难,怎么可以终止。”子贡说:“那么我希望不再侍奉朋友了。”孔子说:“《诗经》上说:‘朋友要互相帮助,依礼节去帮助’,这是说跟朋友在一起也难,怎么可以终止。”子贡说:“那么我希望不再耕种了。”孔子说:“《诗经》上说:‘白天去割草,晚上搓草绳,赶快登上房顶修房子,又要播种庄稼了。’这是说耕作也难,怎么可以终止。”子贡说:“那么我就没有可以终止的了吗?”孔子说:“有的。望望自己的坟墓,远远看它,大大的,高高的;看它那么高,实称称的;看看跟从的人,已经不复相从了,那就是停止学习的地方。”子贡说:“死的意义是这样的重大啊,君子这个时候才休息,而小人也是这时才休息,死的意义真重大啊!”
【原文】
孔子自卫将入晋,至河,闻赵简子杀窦犫鸣犊及舜华,乃临河而叹曰:“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犨鸣犊、舜华,晋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二人而后从政。及其已得志也,而杀之。丘闻之,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其郊;竭泽而渔,则蛟龙不处其渊;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其邑。何则?君子违伤其类者也。鸟兽之于不义,尚知避之,况于人乎?”遂还,息于邹,作《槃操》以哀之。
【译文】
孔子准备从卫国到晋国,到黄河那儿,听说赵简子杀了窦犨和舜华,便面对河水叹息道:“水真美呵!浩浩荡荡,我不能渡过这条河,是命吗?”子贡快步向前问道:“请问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孔子说:“窦犨和舜华是晋国的贤能大夫,赵简子没得志时,靠这两个人得以掌握政权。等到他得志时,就杀了这两个人。我听说:如果剖挖母胎,虐杀幼小的禽兽,麒麟就不会到他的郊外;如果掏干池水捕鱼,蛟龙就不会呆在那水里;如果捣翻窝巢,打破卵壳,凤凰就不会在那飞翔,为什么呢?君子忌讳伤害自己的同类,鸟兽对于不义的人,尚且知道避开,何况人呢。”于是返回到邹歇息,作了《槃操》这首琴曲来哀悼他们。
西河返驾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有人于此,夙兴夜寐,耕芸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然而名不称孝,何也?”孔子曰:“意者身不敬与?辞不顺与?色不悦与?古之人有言曰:‘人与己与,不汝欺’。今尽力养亲,而无三者之阙,何谓无孝子之名?”孔子曰:“由!汝志之!吾语汝:虽有国士之力,而不能自举其身,非力之少,势不可矣。夫内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行修而名自立。故君子入则笃行,出则交贤,何谓无孝名乎?”
【译文】
子路问孔子说:“假如有个人,早起晚睡,耕种劳作,手脚都长出老茧,为的是供养父母,可是却得不到孝顺的美名,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或许是他的行为不恭敬吧?言辞不柔顺吧?表情不和悦吧?古人有句话说:‘别人和自己的心灵是相通的,是不会欺骗你的。’现在这个人尽力奉养自己的父母,若没有前面三种过失,那怎么还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孔子说:“仲由,你记住,我告诉你:即使有全国闻名的勇士那么大的力气,也不能把自己举起来,这并不是因为力气小,而是情势上做不到。一个人如果不培养内在的道德,这是自己的罪过;培养了道德而名声不显赫,这是朋友的罪过。自己培养的道德,名声自然会树立起来。因此,君子在家就要行为淳厚,出外就要和贤能之人交朋友,这样怎会没有孝子的名声呢?”
【原文】
孔子遭厄于陈、蔡之间,绝粮七日,弟子馁病,孔子弦歌。子路入见曰:“夫子之歌,礼乎?”孔子弗应,曲终而曰:“由,来!吾语汝:君子好乐,为无骄也;小人好乐,为无慑也。其谁之子不我知而从我者乎?”子路悦,援戚而舞,三终而出。
明日,免于厄,子贡执辔,曰:“二三子从夫子而遭此难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恶何也?夫陈、蔡间,丘之幸也。二三子从丘者,皆幸也。吾闻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愤厉志之始于是乎在?”
【译文】
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遭受危难,断粮七天,弟子们都非常饥饿疲惫。孔子依旧诵诗弹琴、歌唱不止。子路于是进见说道:“老师这时还歌唱,符合礼制的规定吗?”孔子没有回答,唱完那支曲子后才说:“仲由,过来,我告诉你。君子喜欢音乐,是因为不骄傲;小人喜欢音乐,是因为不惧怕。谁家的孩子不了解我,却跟随我呢?”子路高兴了,操起兵器舞将起来,几次乐曲结束了才出去。第二天,一行人摆脱了困境。子路拿着缰绳,说:“我们跟随老师遭受此难,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了。”孔子说:“讲得好!但这是什么意思呢?被困在陈蔡之间,是我的幸运。你们这些人跟从我,都是幸运的。我听说,君子不经受困难的考验就不能当王,有抱负的男子汉不经受困难的考验,就不能扬名,怎么知道这次遭困厄就不是发愤激扬、磨练志向的开始呢?”
【原文】 孔子之宋,匡人简子以甲士围之。子路怒,奋戟将与战。孔子止之。曰:“恶有修仁义而不免世俗之恶者乎?夫《诗》、《书》之不讲,礼乐之不习,是丘之过也;若以述先王好古法而为咎者,则非丘之罪也,命也夫!由歌,予和汝。”子路弹琴而歌,孔子和之。曲三终,匡人解甲而罢。
【译文】
孔子到宋国去,匡地有个叫简子的率领武士围攻孔子。子路很愤怒,举起武器要跟匡人作战。孔子阻止子路说:“怎么会有讲求仁义而不能免除世俗憎恨的人呢?不研究《诗》、《书》,不学习礼乐,这是我的过错。若把宣传先王美德、爱好古法作为一种罪责,那就不是我的罪过了,这大概是命吧!子路,你唱歌,我应和你。”子路弹琴歌唱,孔子应和着。他们唱了三遍,匡人卸去衣甲自己解了围。
匡人解围
【原文】 孔子曰:“不观高崖,何以知颠坠之患?不临深泉,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观于巨海,何以知风波之患?失之者其不在此乎?士慎此三者,则无累于身矣。”
【译文】
孔子说:“不观察高高的山崖,怎么能知道掉下去的危险;不看到深水,怎么能知道溺水的危险;不看到大海,怎么能知道风浪的危险。失误的情况恐怕就在这些方面了。在这三点上审慎,就不能危害自己了。”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赐既为人下矣,而未知为人下之道,敢问之。”子曰:“为人下者,其犹土乎!泊之深则出泉;树之壤,则百谷滋焉,草木植焉,禽兽育焉,生则出焉,死则入焉。多其功而不意,弘其志而无不容。为人下者以此也。”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我已经在别人之下了,但不知怎么谦虚处下,想请教先生你。”孔子说:“为人谦逊的人,就像土一样吧,深深挖掘就可以得到甘泉,在那土壤上面种植,就会有百谷茂盛,草木在上面生长,禽兽在上面繁育,草木禽兽都从它上面生长出来,死后就埋在它的下面。土有多方面的功业却不在意自己有功德,胸怀宽广无所不容。对人谦逊就应该像土那样。”
【原文】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东郭门外。或人谓子贡曰:“东门外有一人焉,其长九尺有六寸,河目隆颡,其头似尧,其颈似皋陶,其肩似子产,然自腰已下,不及禹者三寸,累然如丧家之狗。”子贡以告,孔子欣然而叹曰:“形状末也,如丧家之狗,然乎哉!然乎哉!”
【译文】
孔子到郑国去,和弟子们走散了,独自一人站立在外城东门外。有个人对子贡说:“东门外有一个人,身高九尺六,眼睛上下眶平正而长,前额高高隆起。他的头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部像子产,可是从腰部往下,比大禹矮三寸,一样不得意的样子,像丧家之犬。”子贡把这话如实告诉了孔子。孔子高兴地感叹道:“形貌未必是这样,然而他说我像一个失去了主人的狗,那倒是真的啊!那倒是真的啊!
【原文】
孔子适卫,路出于蒲,会公叔氏以蒲叛卫而止之。孔子弟子有公良儒者,为人贤长,有勇力,以私车五乘从夫子行,喟然曰:“昔吾从夫子遇难于匡,又伐树于宋。今遇困于此,命也夫!与其见夫子仍遇于难,宁我斗死。”挺剑而合众,将与之战。蒲人惧,曰:“苟无适卫,吾则出子。”以盟孔子,而出之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乎?”孔子曰:“要我以盟,非义也。”卫侯闻孔子来,喜而郊迎之。问伐蒲,对曰:“可哉。”公曰:“吾大夫以为蒲者,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代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吾之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矣。”公曰:“善。”卒不果伐。他日,灵公又与夫子语,见飞鸿过而仰视之,色不悦,孔子乃逝。
【译文】
孔子到卫国去,路经蒲地,正碰上公叔氏凭借蒲地反叛卫国。他们阻止孔子前往。孔子有个叫公良儒的弟子,为人贤能,有武功,带着自家的五辆车跟随孔子出行。感叹道:“过去我跟随老师在匡地受困,在宋国又遇上行礼之处的大树被砍伐的事情。现在到这里又遭受危困,这是命啊!与其看到老师遭受危困,不如让我和他们拼死算了!”就会合众人,拿起武器跟他们战斗。蒲人怕了,说:“如果不到卫国去,我们就让您出去。”于是和孔子订了盟誓,让孔子等从东门出去。孔子还是去了卫国。子贡问道:“盟誓可以违背吗?”孔子说:“他们用盟约要挟我,这是不义之举。”卫侯听说孔子来了,高兴地到郊外迎接。卫侯问讨伐蒲地可否,孔子回答:“可以。”卫灵公说:“我的大夫认为,蒲地是我们卫国用来对付晋国和楚国的前哨据点,讨伐它大概不行吧?”孔子说:“蒲地男子有保家卫国、宁死不愿随从叛乱者之志,我们所讨伐的只不过是公叔氏等四五个人而已。”灵公说:“好。”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派兵讨伐。第二天,卫灵公又跟孔子谈话,看见鸿鸟飞过,抬头看它,脸色不高兴。孔子就离开了。
五乘从游
【原文】
卫蘧伯玉贤,而灵公不用;弥子瑕不肖,反任之。史鱼骤谏而不从。史鱼病将卒,命其子曰:“吾在卫朝,不能进蘧伯玉,退弥子瑕,是吾为臣不能正君也。生而不能正君,则死无以成礼。我死,汝置尸牖下,于我毕矣。”其子从之,灵公吊焉,怪而问焉。其子以其父言告。公愕然失容,曰:“是寡人之过也。”于是命之殡于客位,进蘧伯玉而用之,退弥子瑕而远之。孔子闻之,曰:“古之列谏之者,死则已矣,未有若史鱼死而尸谏,忠感其君者也,不可谓直乎?”
【译文】
卫国的蘧伯玉贤德,可是卫灵公不予任用。弥子瑕无才,灵公反而任用他。史鱼屡次劝谏,卫灵公不听。史鱼得病将死,对他的儿子说:“我在卫国朝廷上做官,却不能进荐蘧伯玉而使弥子瑕被罢免,这是我作为臣子不能匡正君主啊。活着不能匡正君主,死了也就不值得治办丧礼。我死后,你把我的尸体放在窗下,对我来说就算责任完成了。”他儿子遵从了他的遗言。卫灵公去吊唁,认为奇怪,就问史鱼的儿子。史鱼的儿子把父亲的话告诉给灵公。灵公非常惊愕,说道:“这是我的过错呀!”于是命令将史鱼的尸体停放在房子的正堂,召进蘧伯玉而重用他,罢免了弥子瑕并疏远他。孔子听到这件事,说:“古时勇于劝谏的人,死了就算了,没有像史鱼这样用尸体进谏的,忠心感动了他的君王,难道还不算忠直吗
五帝德第二十三
【原文】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吾闻诸荣伊曰‘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也?抑非人也?何以能至三百年乎?”孔子曰:“禹、汤、文、武、周公,不可胜以观也。而上世黄帝之问,将谓先生难言之故乎。”宰我曰:“上世之传,隐微之说,卒采之辩,暗忽之意,非君子之道者,则予之问也固矣。”孔子曰:“可也。吾略闻其说。黄帝者,少昊之子,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齐睿庄,敦敏诚信。长聪明,治五气,设五量,抚万民,度四方。服牛乘马,扰驯猛兽,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三战而后克之。始垂衣裳,作为黼黻。治民以顺天地之纪,知幽明之故,达生死存亡之说,播时百谷,尝味草木,仁厚及于鸟兽昆虫。考日月星辰,劳耳目,勤心力,用水火财物以生民。民赖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数,百年而移。故曰‘黄帝三百年。’”【译文】
宰我请教孔子说:“过去,我听荣伊说过:‘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是否是人,怎么能活三百年?”孔子说:“大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尚且无法说得尽,道得明,而你偏偏要问远古时代黄帝的事情,这是因为当老师的也难以说得清的缘故吗?”宰我说:“远古时代的传说,隐约细微的言论,事发以后的辩论,久远而不明的含义,这些都不是君子应该讲的,而宰予我请教这些问题是因为孤陋无知。”孔子说:“好吧,我略略听说过这种说法:黄帝,是少昊的儿子,名叫轩辕,出生时就非常神明灵异,很小就能说话。童年的时候,他伶俐、机敏、诚实、厚道。长大成人时,就更加聪明,能治理五行之气,设置了五种量器,而且还游历全国各地,安抚民众,他骑着牛坐着马,驯服了猛兽,跟炎帝在阪泉交战,三战后打败了炎帝。从此,黄帝开始确立有关衣服的礼制,规定了民众个个穿着绣有花纹的礼服,天下太平,无为而治。他遵循天地的纲纪统治着人民,既明白昼夜阴阳之道,又通晓生死存亡之理。按季节播种百谷,栽培花草树木,他的仁德遍及鸟兽昆虫。他考察星辰日月的运行,观察万物,劳心劳力,用水、火、财物养育生民。百姓仰赖他的养育一百年,敬畏他的神灵一百年,得到他的教化一百年,所以说黄帝三百年。”
黄帝三百年
黄帝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颛顼。”孔子曰:“五帝用说,三王有度。汝欲一日遍闻远古之说,躁哉予也。”宰我曰:“昔予也闻诸夫子曰‘小子毋或宿’,故敢问。”孔子曰:“颛顼,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曰高阳。渊而有谋,疏通以知远,养财以任地,履时以象天,依鬼神而制义,治气性以教众,洁诚以祭祀。巡四海以宁民。北至幽陵,南暨交趾,西抵流沙,东极蟠木。动静之神,小大之物,日月所照,莫不底属。”
【译文】
宰我说:“请教一下帝颛顼的事情。”孔子说:“了解五帝靠传说。了解三王靠现成法度。你想在一天内普遍了解上古的传说,你真太急躁了呀。”宰我说:“以前我听夫子说过‘子弟有疑问则问,无需搁置隔夜’,所以我才请教您。”孔子说:“颛顼是黄帝的孙子,昌意的儿子,名叫高阳。他为人稳静深沉,有智谋,明理通达能预知很远;用大地滋养草木百谷,顺应时气以取法于天;依据鬼神制定礼义,教民众养气练性;用洁净的物品虔诚祭祀,巡视天下,让万民安定,北边到幽陵,南到交趾,西边到流沙,东到蟠木。无论是动物、植物,无论大神小神,日月所照的一切,没有一样不归他统管。”
颛顼
风雨所至,莫不从化。
帝喾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喾”。孔子曰:“玄枵之孙,乔极之子,曰高辛。生而神异,自言其名。博施厚利,不于其身。聪以知远,明以察微。仁以威,惠而信,以顺天地之义。知民所急,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财而节用焉。抚教万民而诲利之,历日月之生朔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也和,其德也重,其动也时,其服也哀。春夏秋冬,育护天下。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化。”
【译文】
宰我说:“想请教一下有关帝喾的事情。”孔子说:“他是玄枵的孙子,乔极的儿子,名叫高辛。他一生下来就非常神奇(与众不同),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他广施厚道,施利于民,却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利益。他聪明而有远见,精明能体察细小之事。他仁慈而有威信,施惠而讲信用,并顺从天地的规律。他深知人民急需什么,自我修养而天下人都服从,从土地中获取产品并节约省用,安抚和训教百姓并教诲他们生财的方法。
他观察日月的明暗晦朔来迎送日月,明察鬼神并敬服地祭奉他们。他的面容温和,德行敬重,举动符合时宜,穿丧服则表示悲哀。春夏秋冬,护卫抚育着天下万物。日月所能照到、风雨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什么不被感化的。”
舟舆所及,莫不夷说。
帝尧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尧。”孔子曰:“高辛氏之子,曰陶唐。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能降。伯夷典礼,夔、龙典乐,舜时而仕,趋视四时,务先民始之,流四凶而天下服。其言不忒,其德不回。四海之内,舟舆所及,莫不夷说。”
【译文】宰我说:“想请教一下有关帝尧的事情。”孔子说:“他是高辛氏的儿子,名叫陶唐。他的仁德像天,他的智慧像神。走近他,看似太阳,远远望他像行云。他富了却不骄傲,有了地位也能谦下待人。他让伯夷主管礼,夔龙主管乐,让舜按时做官,四季奔走,务必把老百姓的事情放在首位。他流放杀死四凶,于是天下顺服。他的言语中听,品德高尚,普天之下,车船所能到达的地方,没能谁不喜欢他。”
【原文】
宰我曰:“请问帝舜。”孔子曰:“乔牛之孙,瞽瞍之子也,曰有虞。舜孝友闻于四方,陶渔事亲。宽裕而温良,敦敏而知时,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近。承受大命,依于二女。睿明智通,为天下帝。命二十二臣,率尧旧职,躬己而已。天平地成,巡狩四海,五载一始。三十年在位,嗣帝五十载。陟方岳,死于苍梧之野而葬焉。”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近。
帝舜
【译文】
宰我说:“想请教一下有关帝舜的事情。”孔子说:“他是乔牛的孙子,瞽瞍的儿子,名叫有虞。舜因孝敬父母、善待兄弟而闻名于世,他用陶器捕鱼来侍奉双亲。他宽容而温和,机敏而知时节,敬畏上天,爱戴人民,体恤远方的民族,亲近亲人邻里。他承受大命,依靠两位妻子帮忙。他聪明足谋,通晓达理而成为天下帝王。他命令二十二个大臣,都顺服于尧,所有这些都是舜亲自做的。天下太平,地上收成好,于是他巡狩全国各地,五年一次。三十岁开始做官,五十岁登上帝位,到四方之山岳朝会,死在苍梧的野外,并葬在了那里。”
四极之民,莫敢不服。
夏禹
【原文】
宰我曰:“请问禹。”孔子曰:“高阳之孙,鲧之子也,曰夏后。敏给克齐,其德不爽,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亹亹穆穆,为纪为纲。其功为百神之主,其惠为民父母。左准绳,右规矩,履四时,据四海。任皋陶、伯益以赞其治,兴六师以征不序。四极之民,莫敢不服。”孔子曰:“予!大者如天,小者如言,民悦至矣。予也非其人也。”宰我曰:“予也,不足以戒敬承矣。”他日,宰我以语子贡,子贡以复孔子。子曰:“吾欲以颜状取人也,则于灭明改之矣;吾欲以言辞取人也,则于宰我改之矣。吾欲以容貌取人也,则于子张改之矣。”宰我闻之,惧,弗敢见焉。
【译文】
宰我说:“请教一下有关禹的事情。”孔子说:“他是高阳氏的孙子,鲧的儿子,人称夏后。他敏捷勤快,德行不差。他仁义可亲,说话可信。他的声音可以作为音律的标准,他的身体可以作为度量的标准。他勤勉恭敬,可以做行为的纪纲。他功绩可为百神之主,他的慈惠可以为民父母。测量和规划的工具不离左右,一年四季,走遍天下。他任命皋陶、伯益帮助他治理天下,发动军队,征讨四方边远不顺服的民族,没有谁敢不服。”孔子说:“宰予啊,禹的功德大的像广阔的天空,德行小的就像我所说的,无论大小,百姓都感到非常满意高兴。宰予啊,你还不是了解帝王德行的人。”宰我说:“我还不够格这样肃敬地接受教导。”第二天,宰我把这话告诉了子贡,子贡又把它告诉了孔子。孔子说:“我想根据外表选人,从灭明起我改变了这做法。我凭言语取人,从宰我起,我改变了。我凭外貌取人,从子张起,我改变了。”宰我听到这话,害怕了,不敢再见孔子了。
五帝第二十四
【原文】
季康子问于孔子曰:“旧闻五帝之名而不知其实,请问何谓五帝?”孔子曰:“昔丘也闻诸老聃曰:‘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终始相生,亦象其义。故其为明王者,而死配五行。是以太皞配木,炎帝配火,黄帝配土,少皞配金,颛顼配水。”
【译文】
季康子向孔子问道:“以前曾听说过‘五帝’的名称,却不知道它们的实际含义,请问什么叫‘五帝’?”
孔子说:“过去,我听老聃说,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它们分别在不同时间化生长育,从而产生万物,它们的神灵称做五帝。古时称王的人,换一个朝代改一个名号,效法五行,用五行变换王的名号,一个生一个,也是以五行变化的意义为根据的。他们活着时是圣明的君王,死了配以五行。因此太皞氏配以木,炎帝配以火,黄帝配以土,少皞氏配以金,颛顼配享于水。
【原文】
康子曰:“太皞氏其始之木何如?”孔子曰:“五行用事,先起于木。木,东方,万物之初皆出焉,是故王者则之,而首以木德王天下。其次则以所生之行转相承也。”
【译文】
季康子问:“太皞氏从木开始是什么原因?”
孔子说:“用五行说明万物,先从木开始,木配东方,万物都从那里生出。所以称王的人也效法它,首先以木德称王天下,其次用所凭借称王的那一“行”,互相连接承续。”
【原文】
康子曰:“吾闻勾芒为木正,祝融为火正,蓐收为金正,玄冥为水正,后土为土正。此五行之主而不乱,称曰帝者,何也?”孔子曰:“凡五正者,五行之官名。五行佐成上帝,而称五帝。太皞之属配焉,亦云帝,从其号。其少皞氏之子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重为勾芒,该为蓐收,修及熙为玄冥。颛顼氏之子曰黎,为祝融。共工氏之子曰勾龙,为后土。此五者各以所能业为官职,生为上公,死为贵神,别称五祀,不得同帝。”
【译文】
季康子说:“我听说勾芒是木官之长,祝融是火官之长,蓐收是金官之长,玄冥是水官之长,后土是土官之长,这五行的主管者不相混乱,却又称为帝,为什么呢?”
孔子说:“这五正是五行的官属名称。五行辅佐他们成为帝王,以此而称为五帝。太皞等也与之相配,也称为帝,这是依循它的称号。以前的少皞有四个儿子:一个叫重,一个叫该、一个叫修,一个叫熙,他们的能力可以胜任金、木及水。于是让重做勾芒,让该做蓐收,让修和熙做玄冥,让颛顼的儿子黎成为祝融,让共工的儿子勾龙成为后土,活着的时候称为上公,死了以后称为贵神,另外称他们为‘五祀’,不能与帝位等同。”
【原文】
康子曰:“如此之言,帝王改号,于五行之德,各有所统,则其所以相变者,皆主何事?”孔子曰:“所尚则各从其所王之德次焉。夏后氏以金德王,色尚黑,大事敛用昏,戎事乘骊,牲用玄;殷人用水德王,色尚白,大事敛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以木德王,色尚赤,大事敛用日出,戎事乘骊,牲用骍。此三代之所以不同。”康子曰:“唐、虞二帝,其所尚者何色?”孔子曰:“尧以火德王,色尚黄。舜以土德王,色尚青。”
【译文】
季康子问:“按这个说法,帝王改变称号对于五行的德性来说,是因为各自有不同的管辖。那么他们之所以这样相继改变的原因,又掌管什么事呢?”
孔子说:“他们所崇尚的都依循所据以称王的某一德性来安排次序。夏后氏以金德称王天下,崇尚黑色,祭礼或入殓选在黄昏时,打仗时驾乘黑色的马,祭祀时用黑色的牲。商代以水德称王天下,崇尚白色,祭祀或入殓选在中午时,打仗时乘驾白色的马,祭祀时牺牲也用白色的。周人以木德称王天下,崇尚红色,祭祀或入殓选在太阳初升时,打仗时,打仗时乘驾红色的马,祭祀时牺牲也用红色的。这就是三代不同的做法。
康子问道:“唐尧、虞舜二帝,他们所崇尚的是什么颜色?”孔子说:“尧以火德称王天下,颜色上崇尚黄色。舜以土德称天王下,颜色上崇尚青色。”
【原文】
康子曰:“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独不配五帝,意者德不及上古邪?将有限乎?”孔子曰:“古之平治水土及播殖百谷者众矣,惟勾龙氏兼食于社,而弃为稷神,易代奉之,无敢益者,明不可与等。故自太皞以降,逮于颛顼,其应五行而王,数非徒五,而配五帝,是其德不可以多也。”
【译文】
季康子问:“陶唐、有虞、夏后、殷、周的帝王却不与五帝相配,想来是他们的德行比不上上古呢,还是有什么限制呢?”
孔子说:“古代平治水土和播种百谷的人很多,只有勾龙氏当了土神,弃当了谷神,换了朝代仍尊奉他们,此外没有敢再增加的,表明别人不可跟他同一等次。所以从太皞氏往下一直到颛顼,那些可配五行称王的人,数目不只五个,可只是配以五帝,这就是明五帝的德行不可以超过啊。”
执辔第二十五
【原文】 闵子骞为费宰,问政于孔子。子曰:“以德以法。夫德法者,御民之具,犹御马之有衔勒也。君者人也;吏者辔也;刑者策也。夫人君之政,执其辔策而已。”子骞曰:“敢问古之为政。”孔子曰:“古得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德法为衔勒,以百官为辔,以刑罚为策,以万民为马,故御天下数百年而不失。善御马,正衔勒,齐辔策,均马力,和马心,故口无声而马应辔,策不举而极千里。善御民,壹其德法,正其百官,以均齐民力,和安民心,故令不再而民顺从,刑不用而天下治。是以天地德之,而兆民怀之。夫天地之所德,兆民之所怀,其政美,其民而众称之。今人言五帝、三王者,其盛无偶,威察若存,其故何也?其法盛,其德厚,故思其德必称其人,朝夕祝之,升闻于天。上帝俱歆,用永厥世而丰其年。不能御民者,弃其德法,专用刑辟。譬犹御马,弃其衔勒而专用棰策,其不制也可必矣。夫无衔勒而用棰策,马必伤,车必败;无德法而用刑,民必流,国必亡。治国而无德法,则民无修;民无修则迷惑失道。如此,上帝必以其为乱天道也。苟乱天道,则刑罚暴,上下相谀,莫知念忠,俱无道故也。今人言恶者,必比之于桀、纣,其故何也?其法不听,其德不厚,故民恶其残虐,莫不吁嗟,朝夕祝之,升闻于天。上帝不蠲,降之以祸罚,灾害并生,用殄厥世。故曰德法者,御民之本。古之御天下者,以六官总治焉:冢宰之官以成道,司徒之官以成德,宗伯之官以成仁,司马之官以成圣,司寇之官以成义,司空之官以成礼。六官在手以为辔,司会均仁以为纳。故曰:御四马者执六辔,御天下者正六官。是故,善御马者,正身以总辔,均马力,齐马心,回旋曲折,惟其所之。故可以取长道,可赴争疾。此圣人所以御天地与人事之法则也。天子以内史为左右手,以六官为辔,已而与三公为执六官,均五教,齐五法。故亦惟其所引,无不如志。以之道,则国治;以之德,则国安;以之仁,则国和;以之圣,则国平;以之礼,则国安;以之义,则国义。此御政之术也。过失,人之情莫不有焉;过而改之,是为不过。故官属不理,分职不明,法政不一,百事失纪,曰乱。乱则饬冢宰。地而不殖,财物不蕃,万民饥寒,教训不行,风俗淫僻,人民流散,曰危。危则饬司徒。父子不亲,长幼失序,君臣上下乖离异志,曰不和。不和则饬宗伯。贤能而失官爵,功劳而失赏禄,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不平则饬司马。刑罚暴乱,奸邪不胜,曰不义。不义则饬司寇。度量不审,举事失理,都鄙不修,财物失所,曰贫。贫则饬司空。故御者同是车马,或以取千里,或不及数百里,其所谓进退缓急异也。夫治者同是官法,或以致平,或以致乱者,亦其所以为进退缓急异也。古者,天子常以季冬考德正法,以观治乱。德盛者治也,德薄者乱也。故天子考德,则天下之治乱,可坐庙堂之上而知之。夫德盛则法修,德不盛则饬法,与政咸德而不衰。故曰:王者又以孟春论吏之德及功能,能德法者为有德,能行德法者为有行,能成德法者为有功,能治德法者为有智。故天子论吏而德法行,事治而功成。夫季冬正法,孟春论吏,治国之要。”
苟乱天道,则刑罚暴,
上下相谀,莫知念忠。
纣王
【译文】
闵子骞在费地做官的时候,向孔子询问关于从政的方法。孔子说:“要靠德行、靠法制。德行、法制是治理万民的工具,就像驾御马要有衔口和笼头一样呵。国君是驾御马的人,官吏是马缰绳,刑罚是马鞭子。君主为政,只不过是在使用缰绳和鞭子罢了。”子骞说:“请问古时的人怎么抓政事?”孔子说:“古时候,天子把内史当做左右手,用德行、法制当衔口和笼头,用百官当缰绳,用刑罚当鞭子,把万民当马,所以能治理几百年而不丢。会驾御马的,安正衔口和笼头,弄齐缰绳,让马使匀力气,和马配合好。所以不用动嘴喊而马就会循着缰绳活动,不用举鞭子,马就能跑千里远。会治理百姓的,统一德政、法制,让百官正确对待职守,平均使用民力,安定民心。所以不必下两次命令,百姓就顺从,不动用刑罚,天下就大治。因此,天地认为他有德行,众百姓也纷纷归附于他们。那天地所感恩的,万民所归附的,是他们的政事搞得好,他的百姓也受到众人的称誉。现在的人说起三王五帝,还称赞他们兴盛无比,令人敬畏的察考好像尚存,这是什么缘故呢?他们的法制严、德行好,所以想起他们的美德,一定称赞。早晚祝祷他们,升到上天被天帝听到,天帝都心悦诚服。因而使他们世系永固,年景丰饶。不能治理百姓的人,抛弃了德行、法制,专用刑律。这就好比驾御马,丢了衔口和笼头,只用鞭子,那是肯定驾御不了的。不用衔口和笼头,只用鞭子,马肯定会受到伤害,车也肯定毁坏。不用德,不用法,只用刑,百姓必然流亡,国家肯定灭亡。治理国家不靠德、不靠法,那么百姓就不能治理好,百姓就会糊涂、违背道德。像这样的话,上帝肯定认为违背了天道。假如违逆天道,刑罚残暴,上下互相逢迎,没有人讲忠诚,都不遵循道了。现在的人说到坏人,肯定把他比做夏桀和商纣王,什么缘故呢?因为桀纣的法制没人听从,他们的德行不纯厚。百姓憎恨他们的残忍暴虐,没有谁不嗟叹。早晚诅咒他们,被上天听到,天帝也认为他们不洁、不好,降下灾祸,惩罚他们,从而使他们世系灭亡。所以说,德和法是治民之本。
“古代统治天下的帝王,设置六官来总理国家。冢宰之类的官用来成就‘道’,司徒之类的官用来成就‘德’,宗伯之类的官用来成就‘仁’,司马之类的官用以成就‘圣’,司寇之类的官用以成就‘义’,司空之类的官用以成就‘礼’。六官好像是马缰绳掌握在手中,司会使仁义均齐就如同有了内侧缰绳。所以说,驾驭四马的人控制六条缰绳,统治天下的人端正六官。因此,善于驾驭马的人,端正身体,总揽缰绳,使马力均齐,使马心协调一致,回旋曲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因此,能用它们奔赴距离远的道路,能够借助它们应付紧急的危难。是圣人用来统治天地和人民的法则啊。天子把内史当做左右手,以六官为缰绳,随后和三公一同管理六官,推广五教,统一五法,因此人们也听凭他的引导,没有不如愿的。以道义来治国,国家就能太平;以德行来治国,国家就会平安;以仁义来治国,国家就会和睦;以圣贤来治国,国家就会平定;以礼仪来治国,国家就会安定;以信义来治国,国家就会长治久安。这就是驾御政治的方法。
“过失,实际上没有哪个人能避免,犯了过失能改正,这就不成其为过失。众官没管理好,区分职责不够明确,法制政令不统一,各件事务没头绪,叫做混乱,乱就责治冢宰官。土地不种植,财物匮乏,万民饥寒,不实行教化,风俗邪僻淫乱,百姓离散,叫做危险,危就责治司徒官。父子不亲近,长幼没顺序,君臣上下离心离德,叫不和,不和就责治宗伯官。有才能的没官职,有功劳的没赏赐,士卒怨恨,兵力削弱,叫不平,不义就责治司寇。量度的工具不准确,办事违理,大城小邑不修建,财物没处放,叫贫穷,贫就责治司空。所以驾御车马的人用的是同样的车马,有的能跑千里远,有的不到几百里,这就是驾车进退缓急的办法不同呵。治理政事,同是这个官府、法制,有的人就治理得安定,有的人就搞得混乱,这也是采取的办法不同呵。
“古时候,天子常在冬季的最后一个月考察德政,调整法制,用来了解太平和混乱。德政深厚充足的,世道就安定;德政浅薄的,世道就混乱。所以天子只要考察德政,那么天下是安定还是混乱,坐在太庙的明堂上就能知道了。德政丰厚充足,那么法律就得到修治,德政不充足就整治法律和政治,法律和政治都依德而行就能长久不衰。所以说,当君王的在春季的第一个月评论官吏的德行及功劳、才能,能够注意德行和法制的人当做有德之人,能够施行德政和法制的算是能干,能够施行德政与法制而有所成效的算是有功劳,能用德政与法制治理好国家的算是有智谋。因此,天子考论官吏、德政、法制的施行,治理好天下,其功劳就算告成。冬季的最后一个月调整法律,春季的第一个月评定官吏,是治理国家的关键。”
德盛者洽,德薄者乱。
【原文】
子夏问于孔子曰:“商闻《易》宣人生及万物鸟兽昆虫,各有奇偶,气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惟达德者能原其本焉。天一地二人三,三三如九,九九八十一。一主日,日数十,故人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偶以从奇,奇主辰,辰为月,月主马,故马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主斗,斗主狗,故狗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主时,时主豕,故豕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五为音,音主猿,故猿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为律,律主鹿,故鹿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星,星主虎,故虎七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风,风为虫,故虫八月而生。其余各从其类矣。鸟、鱼生阴,而属于阳,故皆卵生。鱼游于水,鸟游于云,故立冬则燕雀入海化为蛤。蚕食而不饮,蝉饮而不食,蜉蝣不饮不食,万物之所以不同。介鳞夏食而冬蛰,龁吞者八窍而卵生,咀嚼者九窍而胎生,四足者无羽翼,戴角者无上齿,无角无前齿者膏,无角无后齿者脂。昼生者类父,夜生者似母。是以至阴主牝,至阳主牡。敢问其然乎?”孔子曰:“然。吾昔闻老聃亦如汝之言。”子夏曰:“商闻《山书》曰:地东西为纬,南北为经;山为积德,川为积刑;高者为生,下者为死;丘陵为牡,溪谷为牝;蚌蛤龟珠与日月而盛虚。是故坚土之人刚,弱土之人柔,墟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细,息土之人美,?土之人丑。食水者善游而耐寒,食土者无心而不息,食木者多力而不治,食草者善走而愚,食桑者有绪而蛾,食肉者勇毅而悍,食气者神明而寿,食谷者智惠而巧,不食者不死而神。故曰:羽虫三百有六十而凤为之长;毛虫三百有六十而麟为之长;甲虫三百有六十而龟为之长;鳞虫三百有六十而龙为之长;倮虫三百有六十而人为之长。此乾坤之美也,殊形异类之数。王者动必以道动,静必以道静,必顺理以奉天地之性,而不害其所主,谓之仁圣焉。”子夏言终而出,子贡进曰:“商之论也何如?”孔子曰:“汝谓何也?”对曰:“微则微矣,然非治世之待也。”孔子曰:“然,各其所能。”
至阴主牝,至阳主牡。
【译文】
子夏问孔子说:“我听说太易生人和万物、鸟兽昆虫等等,各有单数和双数,所禀受元气的分限不同,而一般人没有谁知道真实情况,只有德高的人能知道那原本。天为一,地为二,人为三,三三得九,九九八十一。一主象天干,天干数有十,所以人是怀胎十月而生。八九七十二,是双数承接奇数,奇数主象地支,地支主象月份,月份主象马,所以马是怀胎十二月而生。七九六十三,三配斗,北斗主象狗,所以狗是怀胎三月而生。六九五十四,四配四时,四时主象猪,所以豕是怀胎四月而生。五九四十五,有五音,音主猿,所以猿是五月而生。四九三十六,六配六律,律象鹿,所以鹿是怀胎六月而生。三九二十七,七主象星宿,星宿主象虎,所以虎怀胎七个月而生。二九一十八,八主八风,八风主象虫,所以一般虫是八个月后出生。其余的万物都是根据自己的类别生成。鸟鱼由母性生,属于阳性物,都是卵生。鱼在水中游,鸟在云中游,所以立冬后燕雀进入海变成蛤。蚕吃桑叶不饮水,蝉只饮露水不吃树叶,蜉蝣不吃也不饮,万物不相同。甲类鳞类动物夏天吃,冬天不吃不动。吞咬进食的动物全身八孔属于卵生。咀嚼类动物全身九孔属于胎生。长有四只脚的动物没有羽毛翅膀。长角的动物没有上齿,无角的没有前齿的动物脂肪多,无角无后齿的动物脂肪少。白天生的动物像其父,夜里生的动物像其母。因此极阴的地方主象牝,极阳的地方主象牡,请问是这样吗?”
孔子说:“是这样。我以前听到老子讲的也和你说的一样。”
子夏说:“我听说《山书》上说:大地东西方向为纬,南北方向为经,山为积聚道德之地,平地为积聚刑罚之所,高处的为生,低处的为死,丘陵为雄性,溪谷为雌性,蚌、蛤、龟、珠因日月的变化而有盛衰的不同。因此坚硬土地上的人刚强,软弱土地上的人柔和,丘陵土地上的人高大,沙土之地的人矮小,肥沃土地上的人长得美丽,而土地疏薄贫瘠之处的人丑陋。吃水的动物善于游水并且能耐得往寒冷,吃土的动物没有心脏而不必呼吸,吃树木的动物力量大而难以驯服,吃草的动物善于奔跑却愚蠢,吃桑的动物吐丝并且变飞蛾,吃肉的动物勇毅而强悍,吃气的动物聪明而且长寿,吃谷类的动物有智慧而且灵巧,不吃东西的不死亡而成为神仙。因此说,有羽毛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凤凰为第一;有毛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麒麟是第一;有甲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龟是第一;有鳞的动物三百六十种,而龙居首位;无羽毛鳞甲的动物有三百六十种,而人类居首位。这是天地美妙之处,不同形状、不同类别的动物有不同之处。君王要行动必定根据‘道’来行动,安静必定据‘道’来安静,一定依顺道理来遵循天地的本质特点,而不伤害它们所代表的,这样就能称得上仁人中的圣者了。”
子夏说完后出去,子贡进来说:“商的话怎么样?”孔子说:“你认为怎样?”回答说:“精微倒是精微,但不是太平盛世所需要的。”孔子说:“是的,各谈自己所能谈的。”
本命解第二十六
【原文】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人之命与性何谓也?”孔子对曰:“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故命者,性之如也;死者,生之终也。有始则必有终矣。人始生而有不具者五焉:目无见,不能食,不能行,不能言,不能化。及生三月而微煦,然后有见;八月生齿,然后能食;三年腮合,然后能言。十有六而精通,然后能化。阴穷反阳,故阴以阳变;阳穷反阴,故阳以阴化。是以男子八月生齿,八岁而龀;女子七月生齿,七岁而龀,十有四有化。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道合化成。性命之端,形于此也。”
公曰:“男子十六通精,女子十四而化,是则可以生民矣。而礼,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有夫也,岂不晚哉?”孔子曰:“夫礼言其极,不是过也。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许嫁,有适人之道。于此而往,则自婚矣。群生闭藏乎阴,而为化育之始。故圣人因时以合偶男女,穷天数之极。霜降而妇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农桑起,婚礼而杀于此。男子者,任天道而长万物者也。知可为,知不可为;知可言,知不可言;知可行,知不可行者。是故审其伦而明其别,谓之知,所以效匹夫之德也。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专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幼从父兄,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言无再醮之端。教令不出于闺门,事在供酒食而已。无阃外之非仪也,不越境而奔丧,事无擅为,行无独成,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昼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效匹妇之德也。”
孔子遂言曰:“女有五不取:逆家子者,乱家子者,世有刑人子者,有恶疾子者,丧父长子。妇有七出,三不去。七出者:不顺父母者,无子者,淫僻者,嫉妒者,恶疾者,多口舌者,窃盗者。三不去者:谓有所取无所归,与共更三年之丧,先贫贱后富贵。凡此,圣人所以顺男女之际,重婚姻之始也。”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问道:“人的生命和性别是怎么回事?”
孔子回答说:“为天道所决定的,叫做命;通过同一途径而形成的,叫做性。阴阳交合变化,象其形而出叫做生,变化完了,气数已尽叫做死。所以命是性的开始,死是生的终结,有始就一定有终。人刚生下来时身体存在不完备之处,一般表现在五点:眼睛看不见东西,不能吃饭,不能走路,不能说话,不能生育。出生三个月眼珠稍微能转动,然后能看东西。八个月开始长牙,然后能吃东西。出生三年腮骨合拢,然后能说话。十六岁通精,然后能生育。阴到极点变成阳,阳到极点变成阴,阴配阳、阳配阴才能化育。因此男孩八个月出牙,八岁换牙,十六岁精通。女孩七个月出牙,七岁换牙,十四岁能生育。一阳一阴,奇偶相配,然后能生化,性命的开端,就表现在这里。”
鲁哀公说:“男子十六岁精通,女子十四岁就能生育,这时就可以生养人了。而按照礼的规定,男子三十岁才娶妻,女子二十岁才有丈夫,难道不太迟了吗?”孔子说:“礼说的是它的最迟限度,是说不要超过这一限度。男子二十岁行加冠之礼,开始能为人父了。女子十五岁允许出嫁,有了出嫁的道理。从这以后,就可始可以婚嫁了。众生关闭而藏于阴,就成为化育的开始。因此圣人依据时候季节来为男女成婚。穷尽天道的最大限度。霜降之时,女红完成了,于是开始操办嫁女、娶媳妇的事。冰雪融解后,农事活动开始了,结婚之事到此结束。男子,是担当天道而助长万事万物的。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知道什么可以从事,什么不可以从事。因此明悉它们的不同类别并且懂得它们的细微差别,叫做知,这是男子所效行的一般人的德行。女子,顺从男子的训导,并扩大男子的道理,因此没有独立自主、自作主张的道理,却有“三从”的责任:年少时听命于父亲和兄长,嫁人以后顺从丈夫,丈夫死后听从儿子,一句话就是她们没有再嫁的理由。她们接受教育的地方不超出内室之门,所做的事仅在于端酒上菜而已。她们在家门之外不应出现错误邪僻,不能超越所规定的区域去奔丧。做事不能擅自妄为,行为不能独断专行,三思然后才能行动,可以验证再说。白天不在庭院中闲逛,夜间走路要用火炬照亮,这是女子所应效行的一般妇女的德行。”
孔子又接着说:“有五种女子不能娶。家庭叛逆的姑娘,淫乱人家的姑娘,祖上曾受过刑罚的姑娘,有残疾人家的姑娘,死去父兄的姑娘。有七种媳妇要休弃,有三种媳妇不能休弃。七种是:不孝顺父母的、不生孩子的、淫荡不正派的、生性嫉妒的、多嘴多舌的、偷东西的。三种不能休弃的:无处可归的、跟丈夫共同为公婆守过三年之丧的、先贫贱后富贵的。大凡这些,就是圣人用以理顺男女婚姻结合的原则。”
【原文】
孔子曰:“礼之所以象五行也,其义四时也。故丧礼有举焉,有恩有义,有节有权,其恩厚者其服重,故为父母斩衰三年,以恩制者也。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掩恩。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尊尊贵贵,义之大也。故为君亦服衰三年,以义制者也。三日而食,三月而沐,期练,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丧不过三年,齐衰不补,坟墓不修,除服之日鼓素琴,示民有终也,凡此以节制者也。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以一治之,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见无二尊也。百官备,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扶而起;言而后事行者,杖而起;身自执事行者,面垢而已。以此权制者也。亲始死,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号,三年忧,哀之杀也。圣人因杀以制节也。”
【译文】
孔子说:“礼制是用来效法五行的,道义则是效法四时的,所以丧礼有四种服制,有按恩德规定,有按义规定,有按礼节规定的,有按权力规定。对恩厚的穿最重一等的丧服,所以儿子为父母斩衰,守丧三年,这是考虑到恩情而制定的。在家内恩大于义,在家外义大于恩,取事奉父亲的礼来事奉君王,恭敬的程度相同,尊敬地位高的,这是义的主要内容。所以为君王服斩衰,守丧三年,这是按义规定的。亲人死后三天才吃饭,三个月后洗头发,周年时可以穿用练过的布帛。因伤心流泪容颜被毁得不像样子,但不失掉生性,不能因为死人伤了活着的人,守丧不超过三年。齐衰之服破损了也不用缝补,坟墓不必再培土,满服那天,弹拨素琴,以显示哀伤终结,这是按礼节规定的丧礼。取事奉父亲的礼节事奉母亲,爱心相同,但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国家不能有两个国君,家庭不能有两个家长,用一人主持。所以父亲建在时,要为母亲服齐衰,以表示一家不能有两个至尊。百官齐备,万物拥有,不用说话,事情就能办成的君王,哭完丧,由人搀扶起来;说了话,事情就能办成的大夫,哭完丧柱杖起来;事必躬亲来办的人,要哭得容貌不成样子。这是按权力规定的丧礼。亲人刚死,三天内哭声不绝,三月内不能解衣而睡,一周年时要悲痛哭号,忧伤三年,哀伤逐渐减退。圣人根据逐渐减退的情况制定丧礼。”
论礼第二十七
【原文】
孔子闲居,子张、子贡、言游侍。论及于礼,孔子曰:“居!汝三人者,吾语汝以礼周流无不遍也。”子贡越席而对曰:“敢问如何?”子曰:“敬而不中礼,谓之野;恭而不中礼,谓之给;勇而不中礼,谓之逆。”子曰:“给夺仁慈。”子贡曰:“敢问将何以为此中礼者?”子曰:“礼乎,夫礼所以制中也。”
子贡退,言游进曰:“敢问礼也,领恶而全好者与?”子曰:“然。”子贡问:“何也?”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仁鬼神也。禘尝之礼,所以仁昭穆也。馈奠之礼,所以仁死丧也。射飨之礼,所以仁乡党也。食飨之礼,所以仁宾客也。明乎郊社之义、禘尝之礼,治国其指诸掌而已。是故居家有礼,故长幼辨;以之闺门有礼,故三族和;以之朝廷有礼,故官爵序;以之田猎有礼,故戎事闲;以之军旅有礼,故武功成。
是以宫室得其度,鼎俎得其象,物得其时,乐得其节,车得其轼,鬼神得其享,丧纪得其哀,辩说得其党,百官得其体,政事得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众之动,得其宜也。” 言游退,子张进曰:“敢问礼何谓也?”子曰:“礼者,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国而无礼,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何所之?譬犹终夜有求于幽室之中,非烛何以见?故无礼则手足无所措,耳目无所加,进退揖让无所制。是故以其居处长幼失其别,闺门三族失其和,朝廷官爵失其序,田猎戎事失其策,军旅武功失其势,宫室失其度,鼎俎失其象,物失其时,乐失其节,车失其轼,鬼神失其享,丧纪失其哀,辩说失其党,百官失其体,政事失其施。加于身而措于前,凡动之众失其宜。如此,则无以祖洽四海。”
子曰:“慎听之!汝三人者,吾语汝:礼犹有九焉,大飨有四焉。苟知此矣,虽在畎亩之中,事之,圣人矣。两君相见,揖让而入门,入门而悬兴,揖让而升堂,升堂而乐阕。下管象舞,夏籥序兴,陈其荐俎,序其礼乐,备其百官。如此而后君子知仁焉。行中规,旋中矩,銮和中《采荠》。客出以《雍》,彻以《振羽》。是故君子无物而不在于礼焉。入门而金作,示情也。升歌《清庙》,示德也。下管象舞,示事也。
是故古之君子,不必亲相与言也,以礼乐相示而已。夫礼者,理也;乐者,节也。无礼不动,无节不作。不能《诗》,于礼谬;不能乐,于礼素,于德薄,于礼虚。” 子贡作而问曰:“然则夔其穷与?”子曰:“古之人与?上古之人也。达于礼而不达于乐,谓之素;达于乐而不达于礼,谓之偏。夫夔达于乐而不达于礼,是以传于此名也,古之人也。凡制度在礼,文为在礼,行之其在人乎?”三子者,既得闻此论于夫子也,焕若发蒙焉。
【译文】
孔子在家闲坐着,子张、子贡和子游在身边陪侍,谈论起礼的问题。孔子说:“你们三个人坐下!我告诉你们怎样使礼运用到天下任何地方和场合。”子贡越过坐席间道:“请问礼是什么?”孔子说:“严肃方面不合乎礼,叫粗野;恭敬方面不合乎礼,叫做耍辨才,勇敢方面不合乎礼,叫做违理不道。耍口才就失去了仁德慈惠。”子贡说:“请问怎么样才合乎礼呢?”孔子说:“礼就是用来规定怎么适中的。”
子贡退下来,子游上前问道:“请问所谓礼,就是治理坏的,保全好的吗?”孔子说:“是的。”子贡问:“可是这怎么做呢?”孔子说:“郊祭、社祭的意义,就是使鬼神得到仁爱;秋尝夏禘之礼,就是使祖先得到仁爱;馈奠之礼,就是使死者得到仁爱;乡射时用酒食款待人的礼节,就是使同乡邻里得到仁爱;用食物款待人的礼节,就是使客人得到仁爱。明白了郊祭、社祭的礼仪,秋尝夏禘的礼仪,那么管理国家就像在手掌上指画那样容易。所以,日常起居有了礼,长辈晚辈就有了分别;家庭内部有了礼,一家三代就能和和睦睦;朝廷上有了礼,官职爵位就井然有序;田猎时有了礼,军事行动就能熟练;军队里有了礼,就能建立军功。因此宫室遵循适当的法度,祭器符合一定的形状,万物能适时生长,音乐符合节拍,车辆有了合适的轼,鬼神得到了各自的供献,丧葬有了适度的悲哀,辩论谈话有了拥护自己的人,百官有了礼仪,政事就能够顺利施行。将礼运用于自身和眼前的一切事情,所有人的举动就都能适宜。”
子游退下,子张走向前,说:“请问礼是指什么?”孔子说:“礼,就是做事的方法。君子有了政事就要治理。治国如果没有礼,就像瞎子没有领路人,稀里糊涂往哪儿走?就像一整夜在黑屋子里找东西,没有火烛怎么能看见?所以,没有礼,就连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耳朵眼睛听不进、看不见什么,进退谦让都没有具体规定。
所以,治家没了礼,长幼就没了分别。小家族没有礼,也就不会和睦。朝廷没有礼,官职爵位就没了顺序。没有礼,田猎打仗时就会缺少计策,军队作战就会失去有利的形势。没有礼,宫室建筑没尺度,祭器没标准,作物耕作不按季节,快乐没个节制,车辆装载没有限度,鬼神得不到祭祀,丧事没有哀悼,辩论没有同类人赞助,官府没有具体制度,政事得不到实施,众多的行动都不合宜。像这样,就没有办法治理天下。”
孔子说:“你们三个仔细听着吧!我告诉你们,礼一共有九项,其中大飨之礼有四项。如果能做到这些,哪怕他是个种田人,只要照礼而行,他也可以成为圣人了。两个国君相见,互相作揖谦让进入大门,一进入大门,马上钟鼓齐鸣,彼此相互作揖谦让后才登上厅堂,登上大堂钟鼓之声便停止了;这时又在庭下奏起管乐象的乐曲,接着就是夏籥的乐曲,陈列器鼎供品,按照礼乐安排仪式,百官执事一应俱全。像这样君子就懂得了仁爱。进退都很合规矩,车上的铃也合着《采荠》乐曲的节奏。客人出去时,奏起《雍》曲以送别,撤出供品时奏起《羽》曲。所以君子所做的事情没有不合于礼的。进门时鸣金,表示欢迎之情;登堂时演唱《清庙》之诗,表示赞美其功德;堂下吹起象的乐曲,显示祖先的功业。所以古代两个君子相见,不必用语言表达敬意,用礼乐就可以相互传达意思了。所谓礼,就是条理;所谓乐,就是调节。没有条理就不能行动,不合于调节就不能做事。不懂得赋《诗》言志,礼节上就会出差错;不能用音乐来配合,礼节就显得单调枯燥;道德浅薄,礼就会变得虚假。”
子贡起来问道:“这样说来,夔对于礼就完全不通吗?”孔子说:“你说的是一位古代的人吗?他是上古的人。通晓礼却不通晓乐叫做素,通晓乐却不通晓礼叫做偏。那个夔通晓乐不通晓礼,因此,传下这个名字。大凡制度在于礼,修饰的行为在于礼,实际在于人吧。”三个学生,已经从先生那听到这些高论,就像睁眼瞎子见到了光明。
【原文】
子夏侍坐于孔子,曰:“敢问《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孔子曰:“夫民之父母,必达于礼乐之源,以至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子夏曰:“敢问何谓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诗礼相成,哀乐相生,是以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不可得而闻。志气塞于天地,行之充于四海,此之谓五至矣。”
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子夏曰:“敢问三无,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基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扶伏救之’,无服之丧也。”
子夏曰:“言则美矣大矣!言尽于此而已。”孔子曰:“何谓其然?吾语汝,其义犹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悲。无声之乐,所愿必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施及万邦。既然,而又奉之以三无私而劳天下,此之谓五起。”
子夏曰:“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昭假迟迟,上帝是祗,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子夏蹶然而起,负墙而立,曰:“弟子敢不志之。”
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译文】
子夏陪孔子坐着,说:“请问《诗经》上说‘和乐近人的君子,是百姓的父母’,怎样做才称得上百姓的父母?”孔子说:“百姓的父母官,必须懂得礼乐的本源,做到五至,实行三无。让它们充塞天下,任何地方发生了灾祸,一定先知道,这样的人才算得上百姓的父母。”
子夏说:“请问什么叫做五至呢?”孔子说:“只要心中想要表达什么,《诗经》中的诗句就会涌现在心中;《诗经》要表达什么,相应的礼也就随之产生;礼所到之处,乐也应该有所表现;乐所到之处,哀也就随之产生了。《诗经》和礼是相辅相成的,哀和乐是互相引发的,因此即使擦亮了眼睛也不可能看见,竖起耳朵也不可能听到。意志充满于天地,实行起来又遍及天下,这就叫做五至。”
子夏曰:“请问什么叫三无?”孔子说:“没有声的音乐,没有仪式的礼节,不穿丧服的吊丧,这就叫三无。”子夏说:“请问对三无来说,什么诗最接近它的含义?”孔子说:“日夜秉承天命,宽和而又宁静,这就近似于无声的音乐。‘威仪逮逮,不可选也’,这句诗就是没有具体规定的礼。‘凡民有丧,扶伏救之’,这句就是指不穿丧服吊慰死者。”
子夏说:“您说的话真是太完美、太伟大了,所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吧?”孔子说:“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告诉你,它的真正的含义还要从五个方面来阐明。”子夏问:“如何说呢?”孔子说:“无声的音乐,不违背个人心志;无形的礼仪,从容不迫;无服的丧事,把自己内心的极度悲伤推及到他人;无声的音乐,心想事成;无形的礼仪,使上下融洽;无服的丧事,推广到万国。这样,用三无私的精神来治理天下。这就叫做五起。”
子夏说:“什么叫三无私?”孔子说:“像上天无私覆盖大地,像大地无负私载万物,像日月无私照耀天下。它在《诗经》上这样说:‘上帝之命不违逆,到了商汤与天齐心。下人之道汤疾行,敬圣声名速升起。昭明遍圣不迫急,上帝对其表敬意,命把九州来治理。’这就是汤的美德。”子夏急忙站起,靠墙站立,说:“学生怎敢不记住这些。”
观乡射第二十八
【原文】
孔子观于乡射,喟然叹曰:“射之以礼乐也。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而不失正鹄者,其惟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安能以求饮?《诗》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祈,求也。求中,所以辞爵。酒者,所以养老,所以养病也。求中以辞爵,辞其养也。是故士使之射而弗能,则辞以病,悬弧之义。”于是退而与门人习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焉。射至于司马,使子路执弓出列延,谓射之者曰:“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得入,其余皆入。”盖去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点扬觯而语曰:“幼壮孝悌,耆老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盖去者半。序点扬觯而语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耄期称道而不乱者在此位。”盖仅有存焉。射既阕,子路进曰:“由与二三子者之为司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
【译文】
孔子观看乡射的场面,长叹一声说:“射箭要合于礼仪和音乐。依照什么礼来射,射的时候听什么乐曲都有一定的标准。依照乐曲的节拍射,射出去没有不中箭靶的,大概只有贤者吧。至于没有射猎才能的人,又怎么能求得射中?《诗经》上说:‘射箭能中靶心,以祈罚你将酒饮。’祈是求的意思,求得射中,是为了自己免受罚酒。酒是用以养老养病的,求得射中好辞掉别人的奉养。所以,作为士来说,如果让他射箭却不会射,就要以疾病为理由推辞,就是挂起弓不射的意思。”于是回来与门人们在矍相的园子里学习射箭,观看的人围得像一都墙一样。当射礼行至子路时,孔子让子路拿着弓箭出来邀请射箭的人,说道:“败军之将,丢掉封地的大夫,落于人后的,不能进去。其余的人都进场。”听到子路的话,人走了一半,进入了一半。这时,孔子又让公罔之裘、序点举起酒杯说道:“懂得孝悌之礼的少壮人,喜欢礼的老年人,不盲从于世俗风气,修身洁行的人,站在这个位置。”结果又掉了一半。序点又举杯说道:“爱学习不知疲倦,爱好礼义永不改变,年纪虽大仍讲仁道的人,在这个位置。”结果仅剩下几个人了。射箭结束后,子路向前面对孔子说道:“我和序点他们二三人做司马这个官职如何?”孔子回答道:“可以胜任了。”
【原文】
孔子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主人亲速宾及介,而众宾从之。至于正门之外,主人拜宾及介,而众宾自入,贵贱之义别矣。三揖至于阶,三让,以宾升拜。至献酬辞让之节繁,及介升,则省矣。至于众宾升而受爵,坐祭立饮,不酢而降杀之义辨矣。工入,升歌三终,主人献宾;笙入三终,主人又献之;间歌三终,合乐三阕,工告乐备而遂出。一人扬觯,乃立司正焉。知其能和乐而不流。宾酬主人,主人酬介,介酬众宾,宾少长以齿,终于沃洗者焉。知其能第长而无遗矣。降,脱屦升坐,修爵无算。饮酒之节,旰不废朝,暮不废夕。宾出,主人迎送,节文终遂焉。知其能安燕而不乱也。贵贱既明,降杀既辨,和乐而不流,弟长而无遗,安燕而不乱。此五者,足以正身安国矣,彼国安而天下安矣。故曰:‘吾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译文】
孔子说:“我从观看乡饮酒礼中,就知道王道的推行非常容易。行礼之前,主人亲自邀请宾客和陪客,而其他从宾则跟随着他们前去。到了主人的正门外,主人拜迎宾客和陪客,又作揖请其他从宾们入内。这样尊贵的和卑贱的就区别开了。主人和宾客三次揖让后走到堂阶前,三次谦让后主人引导宾客登上厅堂。主人用三揖三让来拜射宾客的到来,并斟酒献与宾客,宾客又回敬主人,推辞谦让的礼节就特别多。等到陪客升堂,礼节就减少了很多。对于众宾,登阶接受献酒,坐着祭酒,站着喝酒,不回敬主人就可以下阶。礼节的隆重与简单就分得很清楚了。乐工进来,到堂下唱了三首歌,主人于是给客人献酒。吹笙的人进来,在堂下吹奏了三首乐曲,主人再一次献酒。堂上乐工和堂下吹笙的人轮演奏了三首歌和乐曲,最后配合起来唱与吹又共三首,乐工告诉主宾说乐曲和歌唱已演奏完毕,于是就退下堂去。这时主人属下一名管事的人对众人举杯,表示可以喝酒了,大家便推举一人为司正监礼。这样做,就可以知道乡饮酒能使大家和谐欢乐而不至于失礼。宾客先向主人劝酒,主人又向陪客劝酒,陪客又向众客劝酒,按年龄大小顺序饮酒,一直到侍奉主宾盥洗的人到来为止。这样做,不论年龄大小都不会遗漏。众人走下堂来,脱掉鞋子,然后再登堂就坐,这时就开始互相敬酒,不计杯数。饮酒的限度以早上不能耽误早朝,傍晚不能耽误回家治事为准。饮酒结束、宾客离去时,主人要拜送,到此,所有的礼仪全部完成了。这样做就可以知道了,乡里饮酒能够使大家安乐而不混乱了。地位的尊卑贵贱能够分明,礼节的隆重简单可以区别,和谐欢乐而不失礼,年龄大小都不会遗漏,欢乐而有节制。这五种行为,足以修正身心而安定国家了。国家安定,天下就安定了。所以说:我从观看乡饮酒的礼仪,就知道王道的推行极为容易。
观腊论俗
【原文】
子贡观于腊。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为乐也。”孔子曰:“百日之劳,一日之乐,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译文】
子贡观看年终的腊祭。孔子说:“端木赐,你觉得有乐趣吗?”回答说:“一国的人都像疯子一样,我不知道那算什么快乐。”孔子说:“他们辛苦多日,快乐一天,放肆一天,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光紧张而不松弛,文王、武王不能这样;光松弛不紧张,文王武王也不干;有紧张有松弛,这是文王武王的主张呵。”
郊问第二十九
【原文】
定公问于孔子曰:“古之帝王必郊祀其祖以配天,何也?”孔子对曰:“万物本于天,人本乎祖。效之祭也,大报本反始也,故以配上帝。天垂象,圣人则之,郊所以明天道也。”
【译文】
鲁定公向孔子询问道:“古代的帝王,一定要郊祀祖先而让他们配享上天,这是为什么呢?”孔子说:“万物之本源归于天,人的本源归于祖,郊祭是为了用盛大的祭祀来报答本原的恩赐,回顾自己的由来,所以不仅祭祖,还加上祭天。上天挂着日月星辰,人效法天,郊祭就是用以显示天道。”
【原文】
公曰:“寡人闻郊而莫同,何也?”孔子曰:“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配以月,故周之始郊,其月以日至,其日用上辛;至于启蛰之月,则又祈谷于上帝。此二者,天子之礼也。鲁无冬至大郊之事,降杀于天子,是以不同也。”
【译文】
哀公说:“我听说郊祭不同于别的祭祀,为什么?”孔子回答道:“郊外祭天,是迎接长日的到来,用盛大的祭祀来报答上天,以日作为祭拜的主体,并以月作为配祭。因此周代开始祭天时,选择月份是根据太阳由远而近地到来,把日期确定在这月上旬的辛日;对于启蛰之月,则又要向上天祈谷物丰收。这两者,是天子所用的礼仪。鲁国没有冬至盛大祭祀的事情,因为鲁国是诸侯,只能用次于天子之礼的礼仪,这就是不同的原因吧。”
【原文】
公曰:“其言郊何也?”孔子曰:“兆丘于南,所以就阳位也,于郊,故谓之郊焉。”曰:“其牲器何如?”孔子曰:“上帝之牛角茧栗,必在涤三月,后稷之牛惟具,所以别事天神与人鬼也。牲用骍,尚赤也;用犊,贵诚也。扫地而祭,于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万物无可称之者,故因其自然之体也。”
【译文】
定公又问道:“为什么称为郊祭呢?”孔子说:“祭祀坛场在南郊,是为了处于阳位,在郊外,所以叫郊祭。”哀公问道:“郊祭时供奉牺牲的器具是怎样的呢?”子说:“祭天帝用牛的牛角要像茧和栗子,必须在洁净的牛棚里喂养三个月。祭后稷有牛,形体和毛色要好,用以区别祭天神和人鬼。牛用红色毛的,是崇尚红色的意思。用小牛犊,是表明尊重真诚。清扫地面才祭祀,在于显示质地洁净。器皿用陶制的,是为了象征天地自然的本性。一切用物都没有值得称道的,都依照本来自然的样子。”
【原文】
公曰:“天子之郊,其礼仪可得闻乎”孔子对曰:“臣闻天子卜郊,则受命于祖庙,而作龟于祢宫,尊祖亲考之义也。卜之日,王亲立于泽宫,以听誓命,受教谏之义也。既卜,献命库门之内,所以诫百官也。将郊,则天子皮弁以听报,示民严上也。郊之日,丧者不敢哭,凶服者不敢入国门,汜扫清路,行者必止,弗命而民听,敬之至也。天子大裘以黼之,被衮象天,乘素车,贵其质也。旗十有二旒,龙章而设以日月,所以法天也。既至泰坛,王脱裘矣,服衮以临燔柴。戴冕,璪十有二旒,则天数也。臣闻之,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一献之礼,不足以大飨;大飨之礼,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飨帝。是以君子无敢轻议于礼者也。”
【译文】
哀公说:“天子参加郊祭的礼仪,可以说给我听听吗?”孔子回答道:“我听说天子郊外祭天要先用龟卜问吉凶后才选定祭祀的日期。卜人先在太庙里接受命令,然后又到父庙中占卜,这表示尊重祖先、亲近父亲的意思。在占卡那天,天子亲自站在泽宫前恭候,听取卜问的结果,这是听取祖先的教导和君子无敢轻议于礼者也劝谏的意思。占卜之后,天子在王宫的库门内颁布行将郊祭的命令,这是为了告诫百官抓紧准备。将郊祭时,天子戴着皮帽听取有关祭祀的准备情况的报告,是让民众要严格听从天子。郊外祭天那天,有丧事的人家不能哭泣,披麻戴孝的人不能进入国都的城门。凡是郊祭经过的道路各处都要清扫,路面换上新土,走路的人必须止步,其实,不用命令民众就早已听从了,因为民众已恭敬到了极点。天子穿着绣有黑白相间花纹的大裘衣,披上龙袍,图案仿效上天的样子,乘着没有华丽装饰的木车,重在它的质朴。打着有十二旒的旗帜,上面绘有龙纹、日月,也仿效上天的样子。到了祭天之坛,天子就脱去裘衣,穿着龙袍靠近燔柴。天子戴着的冕冠,垂着十二旒玉躁,这是仿效天有十二个月之数。我听说过:只要没学过行礼,即使能背诵《诗经》的三百首诗,不能足以承担一献之礼;学得一献之祭,不足以行大飨之礼。全部学得大飨之礼,还不能足以承担祭祀上帝之礼。所以君子不敢轻率议论礼的长短。”
五刑解第三十
【原文】
冉有问于孔子曰:“古者三皇五帝不用五刑,信乎?”孔子曰:“圣人之设防,贵其不犯也;制五刑而不用,所以为至治也。凡夫之为奸邪、窃盗、靡法、妄行者,生于不足,不足生于无度。无度则小者偷盗,大者侈靡,各不知节。是以上有制度,则民知所止。民知所止则不犯,故虽有奸邪、贼盗、靡法、妄行之狱,而无陷刑之民。不孝者,生于不仁。不仁者,生于丧祭之礼无。明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能教仁爱,则丧思慕,祭祀不解人子馈养之道。丧祭之礼明,则民孝矣,故虽有不孝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杀上者生于不义。义所以别贵贱。明尊卑也。贵贱有别,尊卑有序,则民莫不尊上而敬长。朝聘之礼者,所以明义也。义必明,则民不犯,故虽有杀上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斗变者,生于相陵。相陵者,生于长幼无序而遗敬让。乡饮酒之礼者,所以明长幼之序而崇敬让也。长幼必序,民怀敬让,故虽有斗变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淫乱者,生于男女无别。男女无别,则夫妇失义。婚礼聘享者,所以别男女,明夫妇之义也。男女既别,夫妇既明,故虽有淫乱之狱,而无陷刑之民。此五者,刑罚之所以生,各有源焉。不豫塞其源,而辄绳之以刑,是谓为民设阱而陷之。刑罚之源,生于嗜欲不节。夫礼度者,所以御民之嗜欲而明好恶,顺天之道。礼度既陈,五教毕修,而民犹或未化,尚必明其法典,以申固之。其犯奸邪、靡法、妄行之狱者,则饬制量之度;有犯不孝之狱者,则饬丧祭之礼;有犯杀上之狱者,则饬朝觐之礼;有犯斗变之狱者,则饬乡饮酒之礼;有犯淫乱之狱者,则饬婚聘之礼。三皇五帝之所化民者如此,虽有五刑之用,不亦可乎。”孔子曰:“大罪有五,而杀人为下。逆天地者罪及五世,诬文武者罪及四世,逆人伦者罪及三世,谋鬼神者罪及二世,手杀人者罪及其身。故曰:大罪有五,而杀人为下矣。”
【译文】 冉有问老师孔子说:“古时候三皇五帝不用各种刑法是真的吗?”孔子说:“圣人制定防犯的办法,是重在让百姓不犯法。制定五种刑法却不使用,这是为了达到大治。凡是邪恶、偷盗犯法的人,是由于不满足,不满足是由于没有适当的法度。没有适当的法度,小的说是偷,大的说是无恶不作,谁也不知有所节制。因此,上边有好的制度,那么百姓就知道什么该干,知道什么不该干,就不会犯法。所以说,即使有偷盗犯法的罪名,却没有遭此刑罚的百姓。不孝顺父母是由于不仁德产生的,不仁德是由于丧葬祭祀没有礼仪。明确丧葬祭祀的礼仪,用以教人民讲仁爱,能做到仁爱,那么死了亲人就想念,永祭神主,永不丢掉馈赐、赡养老人之礼。丧葬祭祀的礼仪明了,百姓就讲孝了,即使有不孝之类的牢狱,也没人犯这类罪了。杀君杀父是由于不义。道义是用来区分贵贱,辨明尊卑的。贵贱有了分别,尊卑有了次序,就没有谁不尊上敬长了。朝拜会见之礼,就是用以显示义的。如果明白什么叫义,就不会弑上。所以,即使有弑上之类的牢狱,也没人犯这种罪了。打架斗殴是由于互相欺凌,互相欺凌是由于没有长幼顺序,而丢掉了恭敬谦让之礼。乡饮酒之礼就是用来显示长幼之序、崇尚恭敬谦让的。长幼有序,人人都讲谦敬礼让,那么即使有打驾斗殴之类的牢狱,却没人犯这类罪了。淫乱是由于男女之间没有区别产生的。男女无别,夫妇间就没了礼义。婚嫁聘娶之礼,就是用以区别男女、明确夫妇之义的。男女有别,夫妇讲义,那么即使有淫乱之类的牢狱,也没人进了。这五点是刑罚产生的因素,各有其本源。不事先堵住本源,便急着绳之以法,这就叫给百姓设陷阱,害他们。刑罚的本源是产生于嗜好欲望不节制。那礼法制度,就是用来抵制百姓无限的嗜好和欲望的。顺应上天的运行规律,礼法制度摆出来,全面讲究五教。如果还有百姓还顽固不化,又必须阐明法典的精神,加以重申和强化。有犯奸邪、非法、胡作非为罪行的,就整治制度标准方面的规定;有犯不孝之罪的,就整顿丧祭之礼;有犯弑上之罪的,就整顿朝觐之礼;有犯打架斗殴罪的,就整顿乡饮酒之礼;有犯淫乱之罪的,就整顿婚聘之礼。三皇五帝教育百姓,就像这样。即使有刑却不用,不也可以吗。”孔子又说:“有五种大罪,杀人是最轻的。逆天背地的,罪及后世五代人;诬蔑周文王和武王的罪行牵连四代,违逆人伦之道的罪行牵连三代;算计鬼神的,罪及两代人,亲手杀人的,自身抵罪。所以说,五种大罪,杀人是最下等的。”
【原文】
冉有问于孔子曰:“先王制法,使刑不上于大夫,礼不下于庶人,然则大夫犯罪,不可以加刑;庶人之行事,不可以治于礼乎?”孔子曰:“不然。凡治君子,以礼御其心,所以属之以廉耻之节也。故古之大夫,其有坐不廉污秽而退放之者,不谓之不廉污秽而退放,则曰‘簠簋不饰’。有坐淫乱、男女无别者,不谓之淫乱、男女无别,则曰‘帷幕不修’也。有坐罔上不忠者,不谓之罔上不忠,则曰‘臣节未著’。有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之罢软不胜任,则曰‘下官不职’。有坐干国之纪者,不谓之干国之纪,则曰‘行事不请’。此五者,大夫既自定有罪名矣,而犹不忍斥然正以呼之也。既而为之讳,所以愧耻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闻而谴发,则白冠釐缨,盘水加剑,造乎阙而自请罪,君不使有司执缚牵掣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杀,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礼矣。’以刑不上大夫,而大夫亦不失其罪者,教使然也。所谓礼不下庶人者,以庶人遽其事而不能充礼,故不责之以备礼也。”冉有跪然免席,曰:“言则美矣!求未之闻,退而记之。”
【译文】
冉有问孔子道:“先王制定法律制度,使用刑罚不对上施于大夫,用礼不下到平民身上。然而大夫犯罪可以不施加刑罚,平民行事,就不可以用礼来进行治理了吗?”孔子说:“不是这样。凡是治理君子,用礼驾驭他们的思想,原因是把他们归属为有廉耻之节的人。所以,古代的大夫,有犯不廉洁之罪而被罢免放逐,但不叫做不谦洁而被罢免放逐,而叫它‘簠簋不饬’。有犯淫乱、男女无别罪的,不说他们淫乱或男女关系暧昧,而说‘帐幕没有整理好’。有犯蒙蔽主上不忠罪的,但不叫做蒙蔽主上不忠,而叫‘臣节不著’。有犯软弱无能、不胜任其职责之罪的,但不叫软弱无能不胜任其职,而叫‘下官不职’。有触犯国家法纪之罪的,但不叫触犯国家法纪,而叫‘行事不请’。这五种情况,大夫自己已经确知有了罪名,但仍不正面称呼他有罪,接着为他隐讳,这是为了使他们感到惭愧羞耻。所以大夫的罪行在五刑范围内的,一旦知道罪行发生了,就立即戴上用兽尾作缨的白帽,整理冠带,用盘子盛水,上面放一把剑以请求自尽;或直接到君王那里请罪,君王也不让官吏捆绑牵拉而凌辱他们。犯有大罪的,听到君王的命令就向北方拜两拜,跪下自杀,君王也不派人拘捕加以处死,只是说:‘你是大夫,是你自己造成的,我对你算是有礼了。’所以用刑不加到大夫身上,而大夫也不能逃避他的罪行,这是教化造成的结果。所谓礼不下平民,是因为他们忙于自己的事而不能充分学习礼仪之事,不能要求他们有完备的礼仪。”冉有离开席位跪着说道:“您说得太好了,我还从未听说过。请让我退下后把这些话记下来。”凡治君子,以礼御其心,所以属之以廉耻之节也。
刑政第三十一
【原文】
仲弓问于孔子曰:“雍闻至刑无所用政,至政无所用刑。至刑无所用政,桀纣之世是也;至政无所用刑,成康之世是也。信乎?”孔子曰:“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焉。太上以德教民,而以礼齐之。其次以政焉导民,以刑禁之,刑不刑也。化之弗变,导之弗从,伤义以败俗,于是乎用刑矣。颛五刑必即天伦,行刑罚则轻无赦。刑,侀也;侀,成也。壹成而不可更,故君子尽心焉。”
【译文】
仲弓问孔子说:“我听说治理国家,最严厉的刑罚用不着政治,最成功的政治用不着刑罚。前者,桀纣统治时就是这样;后者,成康之际就是这样,真的吗?”孔子回答道:“圣人治理教化民众,必须把刑罚和政令相互配合使用。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来教化民众,并用礼来统一思想,其次才用政令法制。用刑罚来引导民众,并用刑罚来禁止他们,处罚那些不遵守刑法的人。对那些教化后而不改变,引导他又听从,损害义理又败坏风俗的人,只好用刑罚来惩处。专用五刑来统治民众,也必须符合天意,执行刑罚无论罪行多轻也不能赦免。
刑就是侀,侀就是已成事实不可改变的意思。一旦执罚已成事实,就不可改变,所以,官吏要尽心尽意地审理各种案件。”壹成而不可更,故君子尽心焉。
【原文】
仲弓曰:“古之听讼,尤罚丽于事,不以其心。可得闻乎?”孔子曰:“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情,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正其忠爱以尽之。大司寇正刑明辟以察狱,狱必三讯焉。有指无简,则不听也。附从轻,赦从重。疑狱则泛与众共之,疑则赦之,皆以小大之比成之。是故爵人必于朝,与众共之也;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也。古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也。士遇之涂,以弗与之言,屏诸四方,惟其所之,不及与政,弗欲生之也。”
【译文】
仲弓说:“古代审理诉讼案件,判定有罪而当责罚时必须使责罚和犯罪事实相符,不能只考虑犯罪动机。可以(说来)让我听听吗?”孔子说:“凡是处理各种刑狱诉讼,必须本着父子之情、君臣之义来权衡判断,要考虑罪过的轻重区别用刑,要用尽自己的听视力来审察,用自己的忠心爱心尽力处理。大司寇明法正刑来审案,从而详察案件,审理时必须实行三讯。只有动机而没有构成事实的就不能断为犯罪。施刑要轻,把宽赦放在重要地位。有疑虑的案子,就广泛地和众人共同判断,如果众人都有疑虑就赦免犯人,但都要根据大大小小的案例来决定。所以给人封爵位一定在朝廷,跟众人一起进行;对犯人施刑,一定在街市上,为的是让众人唾弃他。古时候,公家不留养受过刑的人,大丈夫不养活这种人。士人在路上遇到受过刑的人,不跟他讲话。把受过刑的人弃逐边远地方,随便他到那里去,不许他们参与政事。这就是不想让他们活下来。”
【原文】
仲弓曰:“听狱,狱之成,成何官?”孔子曰:“成狱成于吏,吏以狱成告于正。正既听之,乃告大司寇。大司寇听之,乃奉于王。王命三公卿士参听棘木之下,然后乃以狱之成疑于王。王三宥之,以听命而制刑焉。所以重之也。”
【译文】
仲弓说:“审理诉讼案件,由什么官员裁定判决呢?”孔子说:“案件首先由狱官来裁定,然后由狱官把裁决情况报告给狱官之长。狱官之长把案件审理一遍,然后把裁决结果报告给大司寇。大司寇亲自审理一遍,然后把裁决结果报告给君王。君王命令三公卿士在棘木之下协助审理和断决,然后把裁决结果汇集给君王,君王给予三次宽恕,最后根据审判结果裁定刑罚。这是因为十分慎重处理的缘故。”
【原文】
仲弓曰:“其禁何禁?”孔子曰:“巧言破律,遁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作淫声,造异服,设伎奇器,以荡上心者,杀;行伪而坚,言诈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惑众者,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者,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译文】
仲弓说:“法律禁止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孔子说:“花言巧语,破坏刑律,变易名物做坏事,搞歪门邪道扰乱政事的杀;编淫秽曲子,制作奇装异服,器械以动摇君上思想的杀;言行伪诈,学了许多异端理论,来造谣惑众的杀;借助于鬼神算卦占卜,来欺骗民众的杀,这四种该杀的罪,不用层层审。,”
【原文】
仲弓曰:“其禁尽于此而已?”孔子曰:“此其急者,其余禁者,十有四焉:命服命车不粥于市;珪璋璧琮不粥于市;宗庙之器不粥于市;兵车旍旗不粥于市;牺牲秬鬯不粥于市;戎器兵甲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粗不中数,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文锦珠玉之器,雕饬靡丽,不粥于市;衣服饮食不粥于市;果实不时,不粥于市;五木不中伐,不粥于市;鸟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凡执此禁以齐众者,不赦过也。”
【译文】
仲弓说:“刑罚中禁止的就是这些吗?”孔子说:“这只是最需禁止的事情,其余的有十四种。命服命车不许到市上卖;珪璋之类不许到市上卖;宗庙里的器物不许到市上卖;兵器旗子一类不许到市上卖;祭祀用的酒和牲肉不许到市上卖;军队使用的兵甲、兵器不许到市上卖,使用的器物质量不合乎规格的不准到市上卖;布帛织得不合乎要求,宽窄不合尺度,不许到市上卖;扰乱正色的不正的布料不许到市上卖;珠玉锦缎一类华丽之物不许到市上卖;穿的吃的不许到市上卖;未成熟的果实不许到市上卖;未成材的树木不许到市上卖;鸟兽鱼鳖,如果不按规定捕杀,不许到市上卖,大凡就是拿这些禁令治理民众的,触犯的不能赦免。”
礼运第三十二
【原文】
孔子为鲁司寇,与于蜡。既宾事毕,乃出游于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侍,曰:“夫子何叹也?”孔子曰:“昔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吾未之逮也,而有记焉。
【译文】 孔子在鲁国当司寇官,曾参加年终的蜡祭。忙完迎送宾客事务,他便出来到门楼上游观,并长声叹息。弟子言偃问道:“先生为什么叹息呢?”孔子说:“从前大道施行于天下的时代和德才出类拔萃的几位英明君主当政的夏商周三代,我都没有赶上,无法看到,所看到的只是一些记载罢了。
【原文】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矜寡孤疾皆有所养。货恶其弃于地,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不必为人。是以奸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不作,故外户不闭,谓之大同。
【译文】
“大道实行的时代,天下为大家所共有,选举贤能之人为政,讲究信用,重视亲睦。所以人们不只敬奉自己的双亲,不只是抚养自己的子女;社会上的老人能安享天年,壮年人有机会贡献自己的才力,鳏夫、寡妇和残疾人都能得到供养。人们厌恶把财物抛弃在地面上不管,但也不一定自己收藏,据为己有;人们厌恶自己有力而不肯出力,也不让别人为自己出力。所以奸诈阴谋不会兴起,盗窃财物、伤害人身和扰乱社会的犯罪也不会出现,家家的门户对外开着,不必为防范和戒备而锁闭,这就叫做‘大同’世界。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原文】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则为己,力则为人。大夫世及以为常,城郭沟池以为固。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未有不谨于礼。
礼之所兴,与天地并。如有不由礼而在位者,则以为殃。”
【译文】
“如今大道已经衰微,天下为一家一姓所私有,人们都各自爱自己的亲人,爱自己的孩子;捡东西为自己,出气力也为自己。王位世袭、父传子、兄传弟成为常法,修筑内城,挖护城河,把这些当作防御工事。人们开始争斗,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等人也就由于这点被推选为君主。他们没有一个不严守礼制。礼的兴起,是和天地一起的。如果有在位的人不用礼,就会因此招来祸殃。”
【原文】
言偃复问曰:“如此乎,礼之急也?”孔子曰:“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列其鬼神,达于丧祭、乡射、冠昏、朝聘。故圣人以礼治之,则天下国家可得以礼正矣。”
【译文】
言偃又问道:“这样的话,礼就是非常急需的了?”孔子说:“礼制被前代先王用来承续天道,通人情,敬鬼神,以至到丧葬、祭礼、加冠、婚事、朝拜、聘问都用礼。所以圣人用礼教人,那么天下国家就能归于正了。
【原文】
言偃曰:“今之在位,莫知由礼,何也?”孔子曰:“呜乎,哀哉!吾观周道,幽、厉伤也。吾舍鲁何适?夫鲁之郊及禘皆非礼,周公其已衰矣。杞之郊也禹,宋之郊也契。是天子之事守也,天子以杞、宋二王之后。周公摄政,致太平,而与天子同是礼也。诸侯祭社稷宗庙,上下皆奉其典,而祝嘏莫敢易其常法,是谓大嘉。
【译文】
言偃问道:“如今在位的君王,不懂得通过礼制来治理,为什么呢?”孔子说道:“唉,可悲啊!我考察周代的制度,发现自幽王、厉王起就败坏了。我舍弃鲁国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可是,鲁国举行的郊祭禘祖的仪式也不合乎周礼,周公的恩德已经衰微了。杞国人祭天是祭禹,宋国人祭天是祭契,那是因为它们是夏、商两代天子的后裔,所以能保留着天子的职事。周公代理执政而使天下太平,所以用与天子同样的礼仪。至于诸侯祭祀社稷之神和祖先,上下的人都遵循这一法典规定,祝嘏不敢随便更改原有的体制,这叫做大嘉。”
【原文】
“今使祝嘏辞说徒藏于宗祝巫史,非礼也,是谓幽国。〓斝及尸君,非礼也,是谓僭君。冕弁兵车藏于私家,非礼也,是谓胁君。大夫具官,祭器不假,声乐皆具,非礼也,是为乱国。故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三年之丧与新有婚者,期不使也。以衰裳入朝,与家仆杂居齐齿,非礼也,是谓臣与君共国。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谓制度。天子适诸侯,必舍其宗庙。而不以礼籍入,是谓天子坏法乱纪。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是谓君臣为谑。
【译文】
“而如今祝嘏的祝祷和接受的神言只有祭祀的官员知道,这不合乎礼,这就叫做国家幽暗。先王所用的〓斝,却为代死者受祭的人和诸侯国君所用,这不合乎礼,这就叫僭越的君主。王冠兵器藏到大夫家,这不合乎礼,这就叫威胁君王。大夫的家中官员齐备,祭器也不用借,声乐全部具备,这不合乎礼,这就是纲纪混乱的国家。给公侯当官叫臣,给大夫当官叫仆。为臣的有婚丧之类的事,假期内不能让他做事,如果穿着丧服上朝,跟大夫的仆人混同,这不合乎礼,这就叫臣与君共管家。天子有土地,让自己子孙住,诸侯有封地,自己子孙住,大夫有采邑,让自己子孙住,这是规定的制度。如果天子到诸侯国,一定要住在宗庙,而不根据礼进入,这就叫天子坏法乱纪。诸侯如果没有吊丧慰问的事,进入各个大夫的私家,这就叫君臣乱来。
【原文】
“夫礼者,君之柄,所以别嫌明微,傧鬼神,考制度,列仁义,立政教,安君臣上下也。故政不正则君位危,君位危则大臣倍,小臣窃。刑肃而俗弊则法无常,法无常则礼无别,礼无别则士不仕、民不旧,是谓疵国。
【译文】
“礼制是国君用来治理国家的重要依据,是用来判别是非嫌疑,探明细微幽隐,迎敬鬼神,规定制度,施行仁义,建立政教,安定君臣上下的。所以,决定刑赏若不以礼为标准,那么国君的地位就危险;国君的地位危险,大臣就会悖逆背叛,小臣就会非法窃取权力。刑罚严峻,而习俗风气败坏,那么法令就会经常变化;法令经常变化,礼的秩序就会紊乱;礼的秩序紊乱,那么士人就无法按礼行事,民众就会不归顺,这叫做有问题的国家。
【原文】
“是故夫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必本之天,效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教地,降于祖庙之谓仁义,降于山川之谓兴作,降于五祀之谓制度,此圣人所以藏身之固也。
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度也;玩其所乐,民之治也。
天生时,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政用之,所以立于无过之地。
【译文】
“所以说政权是君主托身立命的保证,君主一定效法天道下命令。命令下到土神叫教地,下到祖庙叫做仁义,下到山川叫做兴作,下到五行之神叫做制度,这就是圣人用以藏身的办法。圣人参效天地,并用鬼神,来治理政事。每个人都呆在所在的地方,按着礼的顺序,玩自己认为快乐的,万民就治理好了。天生四季,地生财物,人的身体由父亲生养,知识由老师教授,这四点君王也要运用,这才是不犯过错的办法。
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
【原文】
“君者人所明,非明人者也;人所养,非养人者也;人所事,非事人者也。夫君者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明君以自治,养君以自安,事君以自显。是以礼达而分定,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是故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用人之仁去其念。国有患,君死社稷,为之义;大夫死宗庙,为之变。凡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非意之,必知其情,从于其义,明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为之。
【译文】
“国君是别人所尊崇的,而不是尊崇别人的人;国君是别人所供养的,而不是供养别人的人;国君是别人所事奉的,而不是事奉别人的人。如果国君效法别人自己就一定有差失,供养别人自己在政治上就一定有缺点,服侍别人就会失去地位。所以百姓尊崇君主以管理自己,供养国君来安定自己,服侍国君来显扬自己。所以懂得礼,各人的职分就得到确定,人们乐于为国君献出自己的生命而耻于苟且求生。国君利用人们的智慧去掉他们的巧诈的成分,利用人们的勇气去掉他们的冲动情绪,利用人们的仁爱而去掉他们的贪欲。国家遇到危难,国君为社稷而死,叫做道义,大夫为宗庙去死叫做变。所以圣人能把天下治理得像一家,把天下人治理得像一个人,这不是主观臆想出来的。他必须懂得人情,通晓义理,明白利害所在,然后才能达到这个地步。
【原文】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何谓人义?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讲信修睦,谓之人利。争夺相杀,谓之人患。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讲,信修睦,尚辞让,去争夺,舍礼何以治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欲、恶者,人之大端。人藏其心,不可测度。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治之?
【译文】
“什么是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这七情不学就会。什么是人义?做父亲的慈爱,做儿子的孝顺,做兄长的善良,幼弟恭顺,丈夫守义,妻子顺从,长者惠爱,幼者顺上,君主仁慈,臣子忠诚,这十种叫做人义。讲究信用,重视亲睦,叫做人利;彼此争夺,互相攻杀,叫做人患。因此圣人能治理天下的原因,是协调人们的七情,培养人们的十义,讲究信用,重视亲睦,推崇辞让,摈弃争夺,(如果)舍弃这些礼制还能用什么来治理国家呢?人们最强烈的欲望存在于饮食和男女性爱之中。人们最厌恶的,存在于死亡与贫苦之中。因此欲望和厌恶是人们心理的主要内容。人们因某种原因隐藏,而不表现在神情上。要想穷尽人们的整个心理,除了礼还能用什么呢?
【原文】
“故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天秉阳,垂日星;地秉阴,载山川。播五行于四时,和四气而后月生。是以三五而盈,三五而缺。五行之动,共相竭也。五行、四气、十二月还相为本;五声、五律、十二管还相为宫;五味、六和、十二食还相为质;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主。故人者,天地之心而五行之端,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
【译文】
“所以说人,是天地德化的成果,阴阳交错的产物,鬼神相合的结果,是五行中的灵气。天秉持着阳性,太阳和群星从天空照临到大地;地秉持着阴性,负载着山川大河。把五行分散到四季中去,交融后生出各种月形,因此月亮十五日圆满,又十五日趋于残缺。五行的运动消长,彼此互为终结。五行四时十二月依次交替为主体,五声五律十二管依次交替为主色。五味六和、十二食,轮替为主;五色、六章、十二衣,交相为主。所以,人是天地的心灵,是五行万物之首,品尝美味,辨别声音,穿着彩色衣服而生活着。
【原文】
“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以阴阳为端,以四时为柄,以日星为纪,月以为量,鬼神以为徒,五行以为质,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四灵以为畜。以天地为本,故物可举;以阴阳为端,故情可睹;以四时为柄,故事可劝;以日星为纪,故业可别;月以为量,故功有艺;鬼神以为徒,故事有守;五行以为质,故事可复也;礼义以为器,故事行有考;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奥也;四灵以为畜,故饮食有由也。何谓四灵?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故龙以为畜,而鱼鲔不谂;凤以为畜,而鸟不〓;麟以为畜,而兽不〓;龟以为畜,而人情不失。
【译文】
“圣人制定法则,必然以天地为依据,以阴阳为首,以四时为根本,以日星为纲纪,以月为分限,以鬼神为徒属,以礼义为工具,以人情为田地,以四种灵兽为畜。以天地为依据,因而能包罗万物;以阴阳为首,因而能了解人情;以四季为总纲,因而能劝勉人们做事;以日星为纲纪,因而能区分各种事物;以月为分限,因而做事能有条理;以鬼神为徒,因为能忠于职守;以五行为本,事物可周而复始;以礼义为工具,事能有成效;以人情为田,人有其主;以四灵为畜,人有饮食可用。什么叫四灵?麒麟、凤凰、龟、龙叫四灵。饲养龙,鱼类就不会吓跑;养凤凰,鸟类就不会惊飞;饲养麟,兽类就不会跑掉;饲养龟,它懂得人情,人情就不会失掉。
【原文】
“先王秉蓍龟,列祭祀,瘗缯,宣祝嘏,设制度,祝嘏辞说,故国有礼,官有御,职有序。先王患礼之不达于下,故飨帝于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于国,所以列地利也;禘祖庙,所以本仁也;旅山川,所以傧鬼神也;祭五祀,所以本事也。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王前巫而后史,卜蓍瞽侑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是以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礼行于祖庙,而孝兹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故郊社、宗庙、山川、五祀,义之修而礼之藏。
【译文】
“先王秉持着卜筮用的著草和龟甲,安排鬼神的祭祀埋帛以降神,宣示祝祷的言辞和传达的神言,订立制度,于是国家有了礼制,官吏有了执掌,职分有了秩序。先王忧虑礼不能通达于天下,所以在南郊祭祀上天,用来明定天的至尊地位;祭祀土神于国中,用来显示地给予人的利益;祭祀祖庙,用来推行以孝为本的仁道;祭祀山川,是为了迎奉鬼神;祭祀户、门、灶、中霤、井五神,是追溯各项事功及制度的源头。因此,宗祝在庙堂里帮助君王行礼,三公在朝廷辅佐君王,三老在太学协助申明礼制,君王前有接事鬼神的巫官,后有记录言行的史官,卜筮之人和乐师紧随在左右。君王处于中心,心思无需多用,以保守最纯正的态度作为万民的仿效对象。所以礼施行于郊祀,天上的群神就各司其职;礼施行于社祭,那么百物就可尽得而用;在祖庙行礼,那么孝慈之道就能被人们接受;礼施行于五祀,那么法则等各项制度就可以匡正。所以,在郊、社、祖庙、山川、五祀这些祭祀中,修治了义而礼又寄托在其中。
君子以厚,小人以薄。
【原文】
“夫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协于分艺,其居于人也曰养。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惟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已也。故破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礼之于人,犹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
【译文】
“礼制必然本源于太一,而太一又分化而为天地,变为阴阳,又变四时。它向下就成为命令,总管是在上天。礼用来讲究信用和睦,约束人的筋骨让人的身体肌肤强健;礼是用来养生送死,事鬼神的主要是工具;礼是让天道人情顺达的主要通道。只有圣人懂得礼,不可以不用。所以要想败国、丧家、亡人,一定是先去掉礼。礼对于人,就像酿酒必须有酒引子一样,君子要多用,小人就少用。圣人修义的根本,就是按照礼的次序研究人情。
【原文】
“人情者,圣人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故礼者义之实也,协诸义而协则礼。虽先王未有可以义起焉。义者,艺之分,仁之节。协于义,讲于仁,得之者强,失之者丧。仁者,义之本,顺之体,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为礼而不本于义,犹耕之而弗种;为义而不讲于学,犹种而弗耨;讲之以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不获;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不肥。
【译文】
“人情好比是圣王的田地,用整饰礼制来耕耘,用阐明道义来播种,用讲解研习来养护,用立足于仁爱来收获,用播放音乐来使人们安心接受。所以,礼是义的实质,与义取得协调后自身才会协调。因此,即使在先王时没有的礼,也可以依据义来创制。义是区分是非的标准,又是衡量仁的尺度。符合义的标准,又讲求仁爱,做得到的人就会强大,失掉它的人就会衰弱。仁是义的根本,是顺应天理人情的体现,做到了仁就会受到尊重。所以说,治理国家不用礼,就像没有农具却要耕田一样。制定礼制不依据义,就像耕耘后而不播种。治理义却不加以研习,就像播种以后不去锄草。研习了却不用仁来统一,就像锄草了却没有收获。仁义统一了,却不能用音乐来使人们安定生活,就像收获了却不能食用果实。做到了以音乐来安定生活却不能达到调和,就像食用了果实,却没有能(吸收营养)使身体健康起来。
【原文】
“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谬,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动而不相害。此顺之至也。明于顺,然后乃能守危。夫礼之不同、不丰、不杀,所以持情而合危也。
【译文】
“四肢正常,肌肤丰润,这是健康的身体;父子情深,兄弟和睦,夫妇相爱,这是健康的家庭;大臣守法,小臣廉洁,官职安排合理,君臣互相匡正,这是健康的国家。天子用德为车子,以乐来驾御,诸侯之间以礼相互交往,大夫用法令排列次序,士人们把信用作为成效,百姓们和睦相处生活,这就是健康的世界了。这就叫做大顺,大顺是用来养生送死敬奉鬼神的常道。所以诸事繁杂却不郁结堵塞,两事同时去做却不互相错杂,微末小事也不会遗忘。深奥却可以通晓,繁茂却有条理,互相连结却不互相干扰,一同运动却又不互相妨害,这就是顺的至上境界了。了解了顺的意义,然后才可能守住高位而不危乱。礼是讲究差别的,既不过分,也不减少,因此用来维持人情,调合矛盾。
【原文】
“山者不使居川,渚者不使居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冬合男女,春颁爵位,必当年德,皆所顺也。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是以天降甘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掫,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及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循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此顺之实也。”
【译文】
“适于山上长的,不让它在河里;适于小洲上长的,不让它长在平原。使用水火金木和饮食必按季节。冬季里男娶女嫁,春季里晋封加爵。这一定要使当事人的年龄和德行相符合,都应顺应天时和民心,这样才能一切都顺。没有水旱虫灾,没有饥荒病害,上天不吝啬它的道,大地也不吝啬它的宝藏,人们也都献出真情。因此上天降甘露,大地喷出甜美的泉水,山车出现,河献龙图,凤凰麒麟也都来在郊外,龟龙也都游在宫中的池子里,其余的鸟兽,也都低头可见。这就叫天下无事,天下太平。先王能顺礼达义,讲信达顺,这是顺应天理人情的结果。”
庙制第三十四
【原文】
邾隐公既即位,将冠,使大夫因孟懿子问礼于孔子。子曰:“其礼如世子之冠。冠于阼者,以著代也。醮于客位,加其有成,三加弥尊,导喻其志。冠而字之,敬其名也。虽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其礼无变,天下无生而贵者故也。行冠事必于祖庙,以裸享之礼以将之,以金石之乐以革之。所以自卑而尊先祖,示不敢擅。”
懿子曰:“天子未冠即位,长亦冠乎”孔子曰:“古者王世子虽幼,其即位则尊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
懿子曰:“然则诸侯之冠异天子与?”
孔子曰:“君薨而世子主丧,是亦冠也已。人君无所殊也。”
懿子曰:“今邾君之冠非礼也?”孔子曰:“诸侯之有冠礼也,夏之末造也,有自来矣,今无讥焉。天子冠者,武王崩,成王年十有三而嗣立。周公居冢宰,摄政以治天下。明年夏六月,既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亦有君也。周公命祝雍作颂曰:‘祝王达而未多’。祝雍辞曰:‘使王近于民,远于年,啬于时,惠于财,亲贤而任能。’其颂曰:‘令月吉日,王始加元服。去王幼志,服衮职,钦若昊命,六合是式,率乐祖考,永永无极。’此周公之制也。”
懿子曰:“诸侯之冠,其所以为宾主,何也?”孔子曰:“公冠,则以卿为宾,无介,公自为主。迎宾揖,升自阼,立于席北。其醴也,则如士,飨之以三献之礼。既醴,降自阼阶。诸侯非公而自为主者,其所以异,皆降自西阶,玄端与皮弁异。朝服素毕。公冠四加玄冕祭。其酬币于宾,则束帛乘马。王太子、庶子之冠拟焉,皆天子自为主,其礼与士无变,飨食宾也皆同。
懿子曰:“始冠必加缁布之冠,何也?”孔子曰:“示不忘古。太古冠布,斋则缁之,其緌也,吾未之闻,今则冠而弊之可也。”
懿子曰:“三王之冠,其异何也?”孔子曰:“周弁,殷冔,夏收,一也,三王共皮弁、素緌。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毋追,夏后氏之道也。”
周成王
【译文】
邾隐公继承王位以后,准备加冠,便派遣大夫通过孟懿子向孔子询问举行礼的有关事宜。
孔子说:“那礼仪就像世子加冠一样。冠者从东阶上堂,以此显示他能代父理事了。向客人敬酒,更加显得他已经成年,三次加冠愈加显出尊贵,表达了他的志向。行冠礼要起字,用字比用他的名恭敬。即使是天子的嫡长子,他的冠礼也和士人冠礼一样,礼仪没什么改变。天下没有生下来就尊贵的人。举行冠礼一定在祖庙里,举行祼享仪式,有乐器演奏,用以表示谦卑,和对先祖的尊敬,表示自己不敢妄自专断。”
孟懿子说:“天子没有加冠就即位,长大了还要加冠吗?”
孔子说:“古时候,天子的太子虽然年幼,他即位就尊贵地当了天子。天子要承担成年人的事业,还行什么冠礼?”
孟懿子问道:“那么诸侯的冠礼与天子的冠礼有什么不同吗?”
孔子说“诸侯死了,由嫡长子主办丧事,这也就算是加冠了。对人君来说,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孟懿子又问道:“那么现在为邾隐公举行冠礼是不符合礼制的了?”
孔子说:“诸侯行冠礼,是从夏代末年开始的,是有渊源的,没有什么值得批评的。天子行冠礼从周代起。武王驾崩,太子成王十三岁就继位,立周公当总管,代理执政。第二年六月安葬武王以后,成王行冠礼,拜祖,召见诸侯,也就当了天子。周公命令祝雍作颂,说:“给天子的祝辞要明畅达意,又要简法。’祝雍作的祝辞是:‘让王亲近百姓,远离奸臣,及时施惠于民,爱贤才、用能人。’那颂辞是:‘大吉大利之日,天子加冠,要去除君王不成熟的心理,担起天子的重任,恭敬上天,为天下四方制定法式。他们故去的父祖,将永永远远享有祭祀’,这就是周公规定的冠礼。”
孟懿子又问道:“诸侯的冠礼,必须在宾位上举行,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诸侯行冠礼,让卿当宾客,不要助手,诸侯自己主持。迎宾客时,从东阶登上,站在坐席的北边。宴饮仪节,就像士冠礼一样,采用三献之礼。饮酒完毕,再从东阶走下。诸侯不是公爵的,自己主持的,与之不同,是从西阶走下。礼服和皮帽子也不同于公侯,穿素色衣服,素色蔽膝。公侯行冠礼四次加冠,多加一次玄冕。向宾客赠送的礼物,就是成捆的丝帛和马匹。王太子和庶子的冠礼也与此相同,都像天子那样自己主持,礼仪跟士人的冠礼没什么改变,宴请宾客也都相同。”
孟懿子又问道:“冠礼开始时一定要戴黑色的帽子,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这是表示不忘古人。远古时只是往头上包块布,斋戒祭祀时用黑色布,至于下垂的带子什么样,我没听说过。如今戴上帽子,盖上头就可以了。”
孟懿子又问道:“古代三王的帽子有什么不同吗?”孔子说:“周弁、夏收、殷冔是一样的,三代君王都是白鹿皮帽子,白色垂带。
委貌是周代的礼帽,章甫是殷代的礼帽,毋追是夏代的礼帽。”
庙制第三十四
【原文】
卫将军文子将立三军之庙于其家,使子羔访于孔子。
子曰:“公庙设于私家,非古礼之所及,吾弗知。”
子羔曰:“敢问尊卑上下立庙之制,可得而闻乎?”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乃为亲疏贵贱多少之数。是故天子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七;太祖近庙,皆月祭之;远庙为祧,有二祧焉,享尝乃止。诸侯立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曰祖考庙,享尝乃止。大夫立三庙,一昭一穆,与太庙而三,曰皇考庙,享尝乃止。士立一庙,曰考庙。王考无庙,合于享尝乃止。庶人无庙,四时祭于寝。此自有虞以至于周之所不变也。凡四代帝王之所谓郊者,皆以配天;其所谓禘者,皆五年大祭之所及也。应为太祖者,则其庙不毁;不及太祖,虽在禘郊,其庙则毁矣。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谓之祖宗者,其庙皆不毁。”
【译文】
卫文子准备在自己的封地为三军立祭庙,派子羔去问孔子。
孔子说:“公庙设在私家,这是古代的礼仪所没有提及到的,因而我也就不知道了。”
子羔说:“请问尊卑上下立庙的礼制,可以说给我听吗?”
孔子说:“自从天下有了君王,分封土地,建立国家,设立祖宗的庙宇,于是区分了亲与疏、贵与贱。所以天子一般建立七座庙宇,三座昭庙、三座穆庙与太祖庙合而为七。太祖、高祖之庙,每月都要祭祀。远祖的庙叫做‘祧’,有二祧,只有四季的祭祀。诸侯一般建立五座庙宇,二昭二穆,与太祖庙合而为五,叫做始祖庙,四时节令都要祭祀。大夫立三庙宇,一昭一穆与太庙合而为三,叫做皇考庙,四时节令都要祭祀。士一般建立一座庙宇,叫做考庙。五考没有祖庙,将祖庙合于父庙之中,四时节令都要祭祀。一般的平民百姓则没有庙宇,四时节令在寝室举行祭礼就可以了。这种制度从有虞到周代都没有改变。大凡四代帝的郊祭,都和天相配。
禘祭,是五年中最大的祭祀活动。太祖的庙不能毁,远不及太祖的,即使在禘祭之内,那庙也要毁了。古时对有功的先人称祖,对有德的先人称宗,称为祖宗,他们的庙都不能毁。”
成汤
【原文】
子羔问曰:“祭典云:‘昔有虞氏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汤,周人祖文王而宗武王。此四祖四宗,或乃异代,或其考祖之有功德,其庙可也。若有虞宗尧,夏祖颛顼,皆异代之有功德者也,亦可以存其庙乎?”孔子曰:“善,如汝所闻也。如殷、周之祖宗,其庙可以不毁。其他祖宗者,功德不殊,虽在殊代,亦可以无疑矣。《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憩。’周人之于邵公也,爱其人,犹敬其所舍之树,况祖宗有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庙焉?”
【译文】
子羔又问道:“据祭典所说:‘从前有虞氏庙祭以颛顼为祖,尧为宗;夏后氏庙祭以颛顼为祖,禹为宗;殷人以契为祖,而以汤为宗;周人庙祭以文王为祖,武王为宗。’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四祖四宗。这四祖四宗有的是处于不同朝代,有的是他们的祖宗有功德,因而他们的庙宇世代供奉,永不毁坏。像有虞氏以尧为宗,夏后氏以颛顼为祖,这都是处于不同的时候而且有功德的,那么他们的庙宇可以并存天地间吗?”
孔子说:“你问的问题很好,确定如同你所听说的一样,像商代周代的祖宗,他们的庙可以不毁掉。其他为祖为宗的,功德大小也没有什么不同,即使在不同朝代,也毫无疑问了。《诗经》上说:‘枝叶茂盛的棠梨树,不要砍伐,不要除掉它,它是邵伯休息的地方’。周代人对于邵公,爱他的为人,还爱他休息的大树,何况有功德的祖宗,怎么可以不尊奉他的庙呢!”
辩乐解第三十五
学琴师襄
【原文】
孔子学琴于师襄子。襄子曰:“吾虽以击磬为官,然能于琴。今子于琴已习,可以盖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数也。”
有间,曰:“已习其数,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志也。”
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
孔子曰:“丘未得其为人也。”
有间,孔子有所谬然思焉,有所〓然高望而远眺,曰:“丘迨得其为人矣。近黮而黑,欣然长,旷如望羊,奄有四方,非文王其孰能为此?”
师襄子避席叶拱而对曰:“君子圣人也!其传曰《文王操》。”
【译文】
孔子向师襄子学弹琴。师襄子说:“我虽然因为磬击得好而担任官职,但我最擅长的莫过于弹琴了。现在,你弹琴弹得已经比较熟练了,可以弹另外的曲子了。”
孔子说:“我还没得到弹琴的技艺呢。”
过了一段时间。襄子说:“你已经熟练掌握了所弹奏曲子的节奏了,可以多学一些内容了。”
孔子说:“我还没学会弹琴的旨趣。”
又过了一段时间。襄子说:“你已经领会到曲中所表达的思想感情,可以增加新内容了。”
孔子说:“我还没有理解作曲者是怎样的为人。”
过了些天,孔子陷入沉思,表现出志向高远的样子,高高远望,说:“我恐怕知道了,他脸色黑黑,高高个儿,放眼仰视,拥有了天地四方,不是周文王谁能这样呢?”
师襄子离开座席向孔子行叶拱之礼,说道:“您真是圣人啊!这首琴曲据传说就是《文王操》。”
【原文】
子路鼓琴,孔子闻之,谓冉有曰:“甚矣,由之不才也!夫先王之制音也,奏中声以为节,流入于南,不归于北。夫南者生育之乡;北者杀伐之域。故君子之音温柔居中,以养生育之气。忧愁之感,不加于心也;暴厉之动,不在于体也。夫然者,乃所谓治安之风也。小人之音则不然,亢丽微末,以象杀伐之气。中和之感,不载于心;温和之动,不存于体。夫然者,乃所以为乱之风。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惟修此化,故其兴也勃焉,德如泉流,至于今,王公大人述而弗忘。殷纣好为北鄙之声,其废也忽焉,至于今,王公大人举以为诫。夫舜起布衣,积德含和,而终以帝。纣为天子,荒淫暴乱,而终以亡。非各所修之致乎?由,今也匹夫之徒,曾无意于先王之制,而习亡国之声,岂能保其六七尺之体哉?”
冉有以告子路,子路惧而自悔,静思不食,以至骨立。
夫子曰:“过而能改,其进矣乎。”
【译文】
子路弹琴,孔子听到后便对冉有说:“严重呵!仲由弹得不好啊。先王创造音乐,奏出中和之声以为节制,声音倾向南方,不向北方。南边是有利于生育的地方,北边是杀伐的地区。所以有德人的声音,温和适中,用以保养生育之气,心中不存忧愁之感,身体不做剧烈运动。像这样的,就是所说的治世安乐之音。小人的声音就不这样,有一种历险悲凉琐碎之味,像有杀伐之气在旁,心中不平和,身体不稳静。这样体现的就是所谓背逆作乱的风气。过去舜王弹五弦琴,写《南风》诗,那诗中说:‘南风馨香呵!可以解除我们人民的怨恨哪;南风吹得及时呵!可以让我的人民富足啊。’因为他注重这种音乐教化,所以他的事业蓬勃地兴盛起来。好的品德像泉水一样流到百姓中,一直到现在,王公大人们还记述不忘。商纣王喜欢北边的音乐,他很快就衰败了,到如今,王公大人们还举纣的例子引以为诫。舜从平民百姓起家,积累善行,蓄养和气,终于当了皇帝。纣当天子,荒淫暴虐,终于灭亡,这不是各自修政的结果吗!仲由,现在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人,竟然不留意先王
的制度,却习亡国之音,怎么能保住自己的七尺之躯呢?”
冉有把孔子的话告诉了子路,子路听后心里非常不安,也感到后悔,静坐思考,不吃不喝,以至瘦得形销骨立。
孔子说:“有了过错而能够改正,子路又进一步了。”
【原文】
周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诫之以久,何也?”对曰:“病疾不得其众。”“咏叹之,淫液之,何也?”对曰:“恐不逮事。”“发扬蹈厉之已蚤,何也?”对曰:“及时事。”“《武》坐致右而轩左,何也?”对曰:“非《武》坐。”“声淫及商,何也?”对曰:“非《武》音也。”孔子曰:“若非《武》音,则何音也?”对曰:“有司失其传也。”孔子曰:“惟,丘闻诸苌弘,若吾子之言是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诫之以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矣而又久立于缀,何也?”子曰:“居,吾语尔。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邵之治也。且夫《武》,始成而北出,再成而灭商,三成而南反,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邵公右,六成而复缀,以崇其天子焉。众夹振焉而四伐,所以盛威于中国。分陕而进,所以事蚤济。久立于缀,所以待诸侯之至也。今汝独未闻牧野之语乎?武王克殷而反商之政,未及下车,则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下车又封夏后氏之后于杞,封殷之后于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释箕子之囚,使人行商容之旧以复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既济河西,马散于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车甲则衅
之而藏诸府库以示弗复用,倒载干戈而包之以虎皮,将率之士使为诸侯,命之曰鞬橐,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散军而修郊射,左射以《狸首》,右射以《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脱剑;郊祀后稷,而民知尊父焉;配明堂,而民知孝焉;朝觐,然后诸侯知所以臣;耕籍,然后民知所以敬亲。六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于太学,天子袒而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冕而总干,所以教诸侯之弟也。如此,则周道四达,礼乐交通。夫《武》之迟久,不亦宜乎。”
【译文】
周大夫宾牟贾陪孔子坐着,孔子与他交谈,谈到音乐。孔子问:“武舞开场前,长时间击鼓是为什么?”
宾牟贾回答道:“这是模仿周武王担心得不到士众们的支持。”
孔子又问道:“前奏曲绵延很长是为什么?”
宾牟贾回答道:“那恐怕是模仿当时周武王担心完不成安民和众的大事吧?”
孔子说:“舞一跳起来,舞步就雄健有力是为什么?”
宾牟贾说:“那是模仿武王寻找发动征伐的最好时机。”
“《武》舞步多变,一会右腿坐下,一会左腿高扬是什么意思?”
宾牟贾说:“那不是《武》舞的跪?”
“歌乐中有过多的杀伐之声,是为什么?”
宾牟贾说:“那也不是《武》舞的歌乐。”
孔子问道:“不是武舞的乐音,是什么声音?”
宾牟贾回答:“这是乐官们错误传授而失去了本来面目。”
孔子说:“是的,我听苌弘说的,也像您说的这样。如果不是主乐官失误,那么就说明周武王有野心了。”
宾牟贾听了连忙站了起来,离开席位,向孔子请教说:“我说的《武》击鼓警示观众那么长时间的理由,已经得到您的肯定。请问,《武》舞的演出者,深出时站在舞位上久久不动,这是为什么呢?”
孔子说:“坐下,我告诉您。那武舞乐曲,是象征武王伐纣成功的。拿起盾牌正立,表示武王要开始作战。勇猛冲杀,是太公的心愿。队列散乱又蹲,是表示周公、召公讲文治。再说武舞,第一节从北面出场跳,第二节表示灭了殷商,第三节表示向南征讨,胜利返回,第四节表示在南边各国设立疆界,第五节表示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周公在左,召公在右,第六节队列又连接起来,站满舞场,表示周天子德天下。众人成夹式跳起来表示四面征伐,威振中原。然后队列又分开前进,表示战胜敌人。队列停止不前,表示等待诸侯到来。你难道没听说牧野一带的传闻吗,说周武王打败纣王后,来到商郊牧野,没来得及下车,就封黄帝的后人在蓟地,封尧的后代在祝地,封商纣王的儿子在宋,重修比干的墓,释放了箕子,让人们仍然实行商朝的旧制,恢复了他们的官位,对人民解除了纣王的暴政,做官的人增加了一倍的奉禄。然后胜利班师,渡河到黄河以西,把战马放到华山南面不再乘骑,把牛放到桃林野外不再驾御,铠甲战车涂上牲血而保护起来,收藏在府库,表示不再使用。武器倒放着,用虎皮包裹起来。将帅们当了诸侯。命令人们说,打仗用的一切都封闭收藏。这之后,天下人都知道武王再不用兵了。军队解散,在郊外射宫里习射选士。在西郊射宫里唱狸首诗,在东郊射宫里唱驺虞诗,能射穿皮革靶心就停止习射。穿上礼服戴上礼帽,衣带插上笏板,勇士们都摘下宝剑当了官。在南郊祭祀始祖后稷,老百姓就懂得尊敬长辈了;设立明堂,百姓就懂孝道了;四季朝拜天子,诸侯懂得如何称臣;实行籍田,百姓就懂得怎么恭敬亲人了。这六点是天下最主要的教化方式。在太学宴请三老五更,天子亲自挽起袖子杀牲,亲自献上饭菜。酒后亲自端酒请乡官漱口,然后又亲自拿起盾牌跳起武舞,用以教诸侯如何尊敬长者。像这样,周天子的治国之道到处实行,讲究礼乐教化,长久演习《武》舞,不也应该吗。”
问玉第三十六
【原文】
子贡问于孔子曰:“敢问君子贵玉而贱珉,何也?为玉之寡而珉多欤?”孔子曰:“非为玉之寡故贵之,珉之多故贱之。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智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则诎然,乐矣;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珪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如其玉。’故君子贵之也。”【译文】
子贡向孔子问道:“请问君子把玉看得很高贵而把珉看得很轻贱是为什么?是因为玉少而珉多吗?”
孔子说:“不是因为玉少而看重它,也不是因为珉多而鄙夷它。从前有德行的人把德行比作玉,玉温和柔润而有光泽,像仁者的德性;细致精密而坚实,像智者的智慧;有棱角但不伤害人,象征义;佩玉悬垂坠下,象征礼,谦恭下人;敲打它,玉的声音清越激扬,韵调悠长,到最后戛然而止,始终如一,就像君子对乐的态度;玉的瑕疵遮盖不住玉的美好,玉的是好也掩饰不了它的瑕疵,就像忠诚之人毫不掩饰;玉色晶莹通明,乐彩四溢,就像人的信实发于内心;玉的光气如同白色长虹,直达于天,就像上天无所不覆;玉的精气显现在山川之间,就像地无所不载;朝廷用玉制的珪璋为凭信,就像有德行的人的品德。天下都以玉为贵,是因为人们尊崇道德规范。《诗经》上说:‘我怀念好君子,温和如玉有晶光。’正因为这样,所君子都看重玉。”
【原文】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洁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贱,《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矣;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矣;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矣;洁静精微而不贱,则深于《易》者矣;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矣;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矣。天有四时者,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吐纳雷霆,流形庶物,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有物将至,其兆必先。是故天地之教,与圣人相参。其在《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矢其文德,协此四国。’此文王之德也。凡三代之王,必先其令闻。《诗》云:‘明明天子,令闻不已。’三代之德也。”
【译文】
孔子说:“到了一个国家,它的教化情况就可以知道。如果人们言语柔和,性情忠厚,是因为学了《诗经》;通达知远,是因为学了《书经》;宽广博大,平易善良,是因为学了《乐经》;纯洁无邪并善于阐发精微的道理,是因为学了《易经》;恭敬庄重,是因为学了《礼》;善于交往联系,是因为学了《春秋》。所以不学《诗经》就愚蠢,不学《书经》就欺骗,不学《乐经》就贪奢,不学《易经》就残害,不学《礼》就烦苛,不学《春秋》就混乱。一个人温柔敦厚不愚蠢,说明他深入学习《诗经》了;通达知远不欺骗,说明他深入学习《书经》了;广博温良不贪奢,说明他深入学习《乐经》了;洁静精细不残害,说明他深入学习《易经》了;恭敬庄重而又不繁琐细碎,说明他深入学习《礼》了;交往联系不混乱,说明他深入学习《春秋》了。天有四季,春夏秋冬,风雨霜露,人没有不该效仿的;地载神气,吐纳雷霆,生长万物,人没有不该效仿的。所以,天地的教化,跟圣人相并为三。《诗经》上说:‘嵩山高大,高至云天。嵩山降下神,生下甫侯、申伯。只有甫侯、申伯,才是周朝的辅翼。四国是周的屏障,四方是周的垣墙,’这是颂赞文王武王的品德。‘施于恩德,帮助四国,’这是颂赞周文王的品德。三代的君王,一定是先有美好的声誉,再屡树功德。《诗经》说:‘圣明天子,美誉永远留传’,这是颂赞三代君王的美德。”入其国,其教可知也。
【原文】
子张问圣人之所以教。孔子曰:“师乎!吾语汝。圣人明于礼乐,举而措之而已。”子张又问。孔子曰:“师,尔以为必布几筵,揖让升降,酌献酬酢,然后谓之礼乎?尔以为必行缀兆,执羽籥,作钟鼓,然后谓之乐乎?言而可履,礼也;行而可乐,乐也。圣人力此二者,以躬己南面。是故天下太平,万民顺伏,百官承事,上下有礼也。夫礼之所以兴,众之所以治也;礼之所以废,众之所以乱也。目巧之室则有隩阼,席则有上下,车则有左右,行则有并随,立则有列序,古之义也;室而无隩阼,则乱于堂室矣;席无而上下,则乱于席次矣;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上矣;行而无并随,则乱于阶涂矣;列而无次序,则乱于著矣。昔者明王圣人,辩贵贱长幼,正男女内外,序亲疏远近,而莫敢相逾越者,皆由此涂出也。”
【译文】
子张向孔子询问圣人是怎样治理政事的。
孔子说:“颛孙师,我告诉你。圣人精通礼乐,拿过来推行开来就是了。”
子张不明白,又问一遍。
孔子说:“你以为必须摆设席位,跑上跑下,互相揖让,互相敬酒,这才叫礼吗?你以为必须按排出跳舞的队列,拿着雉翎,吹打乐器,这才叫乐吗?说的话可以实践,这是礼;做的事大家喜欢,这叫乐。圣人努力抓这二点,从而敬肃己身,无为而治。于是天下太平,万民顺服,百官守职,这就是上上下下知礼了。实行礼,从人就治理得好;废掉礼,百姓就会犯上作乱。巧建房屋,要有内室和台阶,摆设座席就要有上下之分,乘车必然分左右尊卑,走路有并行随后之分,站立要有次序,这都是古代传下的礼。房屋没有内室和台阶,那么升堂入室就乱了;座席没有上位下位之分,那么顺序就乱了;车上没有左位右位之分,那么车上就乱了;走路没有并排随后之分,那么台阶上道路上就乱了;队列没有秩序,那么位置就乱了。从前的圣王明君严格区分贵贱长幼,纠正男女内外之别,规定亲疏远近关系,没有人敢逾越,都是根据礼乐提出的。”
七十二弟子解第三十八
【原文】
子路问于孔子曰:“由闻丈夫居世,富贵不能有益于物,处贫贱之地而不能屈节以求伸,则不足以论乎人之域矣。”孔子曰:“君子之行己,期于必达于己,可以屈则屈,可以伸则伸。故屈节者所以有待,求伸者所以及时。是以虽受屈而不毁其节,志达而不犯于义。”
【译文】
子路向孔子请教:“我听说大丈夫活在世上,富贵了却不能对社会有益,贫贱之中却不能屈己下人,以求得施展才能,那么就不够人了。”
孔子回答道:“是这样的。君子所做的事情,追求的是一定要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需要委屈自己的人一定都等待着一个好的时机,那些期望自己前途畅达的人一定要善于抓住一个好的时机。但是在屈从别人时却不能使自己的气节受到伤害,使自己的前途畅达时却一定要符合于义。”
【原文】
孔子在卫,闻齐国田常将欲为乱,而惮鲍、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鲁。孔子会诸弟子而告之曰:“鲁,父母之国,不可不救,不忍视其受敌。今吾欲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为使?”于是子路曰:“请往齐。”孔子弗许。子张请往,又弗许。子石请往,又弗许。三子退,谓子贡曰:“今夫子欲屈节以救父母之国,吾三人请使而不获往。此则吾子用辩之时也。吾子盍请行焉?”
子贡请使,夫子许之。遂如齐,说田常曰:“今子欲收功于鲁,实难。不若移兵于吴,则易。”田常不悦。子贡曰:“夫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吾闻子三封而三不成,是大臣不听令。战胜以骄主,破国以专臣,而子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而与大臣争。如此,则子之位危矣。”田常曰:“善!然兵甲已加鲁矣,不可更,如何?”子贡曰:“缓师,吾请于吴,令救鲁而伐齐,子因以兵迎之。”田常许诺。
子贡遂南说吴王曰:“王者不灭国,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今以齐国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甚为王患之。且夫救鲁以显名,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吴王曰:“善。然吴尝困越,越王今苦身养士,有报吴之心。子待我先越,然后乃可。”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而置齐而伐越,则齐必私鲁矣。王方以存亡继绝之名,弃齐而伐小越,非勇也。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义者不绝世。今存越,示天下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霸业盛矣。且王必恶越,臣请见越君,令出兵以从,此则实害越而名从诸侯以伐齐。”吴王悦,乃遣子贡之越。
越王郊迎,而自为子贡御,曰:“此蛮夷之国。大夫何足俨然辱而临之?”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而后可。’则破越必矣。且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矣;有报人之意而使人知之,殆矣;事未发而先闻者,危矣。三者,举事之患矣。”勾践顿首曰:“孤尝不料力而兴吴难,受困会稽,痛于骨髓,日夜焦唇干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今大夫幸告以利害。”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疲弊,百姓怨上,大臣内变,申胥以谏死,大宰嚭用事。此则报吴之时也。王诚能发卒佐之,以邀射其志,而重宝以悦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则其伐齐必矣。此圣人所谓屈节求其达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若胜,则必以兵临晋。臣还北请见晋君共攻之,其弱吴必矣。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弊焉。”越王顿首许诺。
子贡返五日,越使大夫文种顿首言于吴王曰:“越悉境内之士三千人以事吴。”吴王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可乎?”子贡曰:“悉人之率众,又从其君,非义也。”吴王乃受越王卒,谢留勾践,遂自发国内之兵以伐齐。败之,子贡遂北见晋君,令承其弊。吴、晋遂遇于黄池。越王袭吴之国,吴王归与越战,灭焉。
孔子曰:“夫其乱齐存鲁,吾之如愿。若能强晋以弊吴,使吴亡而越霸者,赐之说之也。美言伤信,慎言哉。”勾践
【译文】
孔子在卫国,听说齐国的田常准备作乱专权,又惧怕怕鲍晏两家贵族,于是就转移兵力想攻打鲁国。孔子召集弟子们,告诉他们说:“鲁国我们的父母之国,有危难,我们不能不救,我不忍心看着她受欺侮。现在先生想委屈于田常以援救鲁国。你们谁愿意出使,”于是子路说:“我请求前往鲁国。”孔子没有同意。子张请求前往,孔子没有同意。子石请求前往,孔子还是没有同意。三人退下,对子贡说:“我们三人请求出使但都被拒绝了。这正是你施展自己非凡的辩论才能的好机会。你何不请求出使呢?”
子贡请求出使齐国,孔子允许了。于是子贡到齐国去,劝说田常:“你现在想打败鲁国,确实很难,不如把兵力转向吴国,就容易。”
田常听到后非常不高兴。
子贡说:“忧虑在国内的,攻打强国,忧虑在国外,攻打弱国。我听说你三次被封,但均没成功,这就是因为大臣反对你。你打鲁国,打胜了,让君主骄纵;攻破鲁国,让大臣们提高地位,你的功劳却不在其中啊。你跟国君的关系一天天疏远,却跟大臣争权夺利,像这样,你的地位就危险了。”
田常说:“好。但我的部队已经开赴鲁国了,不可能从鲁国撤兵再开往吴国,怎么办呢?”
子贡说:“慢慢进军,我向吴国请求,让吴救鲁伐齐,你趁机带兵迎战它。”
田常答应了。于是子贡便向南去游说吴王道“我听说:一个王者是不会让诸侯属国被人灭掉的,一个霸主也不容许天下有另外的强敌出现,这好比千钧的重量加了些细小的东西就会改变情况。现在强齐私下要攻打只有千辆车的弱鲁,想和吴国来争强,我私下里替你担忧。更何况你如果去救鲁,是可以显扬声名的。安抚泗水一带的诸侯,惩罚暴虐的齐国,征服强大的晋国,好处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名义上是挽救了即将灭亡的鲁国,实际上是阻止强大齐国的扩张,聪明的人是不会迟疑不决的。”
吴王说:“好。但是我曾经围困过越国,越王现在正苦修身心,善养将士,有报复吴国的意思。你等我先灭了越国,然后才可以。”
子贡说:“越国的力量不如鲁国,吴国的强大也比不上齐国,如果大王放弃齐国而攻打越国,那么齐国肯定会平定鲁国了。况且你正以保存危亡、延续将灭国家的名义作旗号,放弃强大的齐国而去攻打小小的越国,这不是勇敢的表现啊!真正勇敢的人是不回避困难的,仁者是不甘困坐愁城的,聪明的人是不肯失去机会的,行义的人不会断绝后嗣,以此树立他们的道义。如今保存越国,向诸侯显示自己的仁德;援救鲁国而讨伐齐国,向晋国显示你的威势,各国诸侯一定相继来吴国朝见,这样,您称霸天下的事业就会大功告成了。而且大王确实憎恨越国,那么我请求会见越王,叫他出兵跟随大王,这实际上是损害越国名义,跟随诸侯讨伐齐国。”吴王听后非常高兴,于是派遣子贡出使越国。
越王勾践到郊外迎接,并且亲自为子贡驾车,说:“我们这边远国家,哪值得您郑重其事地,屈辱自己光临这里呢?”
子贡说:“现在我劝说吴王援救鲁国而攻打齐国,他心里愿意,只是担心你们越国,他说:‘等我打了越国之后才可以这么做。’果真如此,那么攻破越国是必然的事了。况且要是没有报复人的心意却被人怀疑,是很笨拙;有报复的心意却让对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没有发动却先被探知风声,就更危险了。这三种情况,是成事的最大祸害。”
勾践叩头说:“我曾不自量力,跟吴作战,被围困在会稽山,痛入骨髓。我日夜急得唇焦舌燥,只想跟吴王交战拚个一死,这是我的真实愿望,幸亏您今天把利害告诉我。”
子贡说:“吴王为人凶猛残暴,大臣们都忍受不了。现在国家凋敝,百姓怨声载道,大臣蓄谋发动内乱;伍子胥因直谏而被杀,太宰嚭专权,迎合吴王而贪私利,这是您报复吴国的最好时机。如今大王如果发兵辅佐他以投合他的意愿,用重金宝物来获取他的欢心,用谦恭的言辞和礼仪来推尊他,那么他一定会去攻打齐国。这就是古代圣人所说的屈抑志节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他战败了,那就是您的福分;如果他战胜了,他必定会乘胜攻晋争霸中原,带着军队逼近晋国,我请求北上会见晋国国君,让他和您一起攻打吴国,那么吴国的势力是必定会被削弱的。等他的精锐部队在齐消耗得差不多了,重兵又被晋国牵制,你就趁他疲惫交困的时候攻打他,则一定会灭亡吴国的。”越叩头拜了两拜,十分高兴地答应了。
子贡返回五天以后,越王派使臣文种,向吴王叩头说:“越国国内三千人全都来事奉您。”
吴王将文种的话告诉子贡说:“越王要亲自率领军队跟随我攻打齐国,可以答应吗?”
子贡说:“把别人带来的部众全都接受下来,又让君王当仆从,不义呀。”
吴王于是接受了越王派来的士卒,答谢勾践,让他留在越国。亲自率领国内所有的军队讨伐齐国。大败齐军。
子贡又往北去见晋君,让晋君在吴困惫时制服它。吴晋两国在黄池相遇。
越王乘此良机袭击吴国国都。吴王仓皇从晋撤军回国与越王作战,结果吴王身死国灭。
孔子说:“搞乱齐国而保存鲁国,这是我当初的想法,至于让晋国强盛,吴国疲困,让吴国灭亡,越国称霸的情况,是端木赐游说的结果。好听的话有损真诚,说话要特别谨慎呵!”
伍子胥
【原文】
孔子弟子有宓子贱者,仕于鲁,为单父宰。恐鲁君听谗言,使己不得行其政,于是辞行,故请君之近史二人,与之俱至官。宓子戒其邑吏,令二史书。方书则掣其肘,书不善则从而怒之。二史患之,辞请归鲁。宓子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而归矣。”二史归报于君曰:“宓子使臣书而掣肘,书恶而又怒臣,邑吏皆笑之。此臣所以去之而来也。”
鲁君以问孔子,子曰:“宓不齐,君子也。其才任霸王之佐,屈节治单父,将以自试也。意者以此为谏乎。”公寤,太息而叹曰:“此寡人之不肖。寡人乱宓子之政而责其善者,非矣。微二史,寡人无以知其过;微夫子,寡人无以自寤。”遽发所爱之使,告宓子曰:“自今以往,单父非吾有也,从子之制。有便于民者,子决为之。五年一言其要。”宓子敬奉诏,遂得行其政,于是单父治焉。躬敦厚,明亲亲,尚笃敬,施至仁,加恳诚,致忠信,百姓化之。
齐人攻鲁,道田单父。单父之老请曰:“麦已熟矣,今齐寇至,不及人人自收其麦。请放民出,皆获傅郭之麦,可以益粮,且不资于寇。”三请而宓子不听。俄而齐寇逮于麦。季孙闻之,怒,使人以让宓子曰:“民寒耕热耘,曾不得食,岂不哀哉?不知犹如,以告者而子不听,非所以为民也。”宓子蹴然曰:“今兹无麦,明年可树。若使不耕者获,是使民乐有寇。且得单父一岁之麦,于鲁不加强,丧之不加弱。若使民有自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季孙闻之,赧然而愧曰:“地若可入,吾岂忍见宓子哉!”
三年,孔子使巫马期远观政焉。巫马期阴免衣,衣敝裘,入单父界。见夜渔者,得鱼辄舍之。巫马期问焉,曰:“凡渔者为得,何以得鱼即舍之?”渔者曰:“鱼之大者名为〓,吾大夫爱之;其小者名为〓,吾大夫欲长之。是以得二者辄舍之。”巫马期返以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使民暗行若有严刑于旁。敢问宓子何行而得于是?”孔子曰:“吾尝与之言曰:诚于此者刑乎彼。宓子行此术于单父也。”
【译文】
孔子的弟子有个叫宓子贱的,在鲁国做官,担任单父宰。他怕国君听信谗言,使得自己无法推行自己的政令,于是在辞行时,向国君请求,让君王身边的两个记事官和自己一起到官府上任。宓子贱告诉自己的官员,让那两个记事官记录,写的时候就拽他们胳膊肘,写不好就对他们发脾气。两个记事官对此很是担心,请求回鲁。宓子贱说:“你们写得很不好,赶快回去吧!” 二位史官回去后对鲁君说:“宓子贱让我们起草文书,在我们书写的时候却让人干扰我们,写得不好又责怪我们,当地的官员都嘲笑我们,这就是我们去单父而又回来的原因。”
鲁君把这些情况告诉给孔子。孔子说:“宓子贱是君子,他的才能可以担任霸主的辅臣。此次屈抑志节治理单父,目的是试试自己的能力,他是想用这种办法劝谏吧。”
鲁君醒悟了,叹息道:“这是我的不贤明造成的。我扰乱了宓子贱的政事却责备有才能的人,这是我的过错。如果没有二位史官,我不知自己的过失;如果没有您,我自己就没有办法醒悟。”于是派遣自己所宠爱的官吏出使单父并告诉宓子贱说:“从现在起,单父将不再受我管辖,一切听任您去治理,有方便于人民的地方,请您帮我决断。每五年向我汇报一下您的大概政绩就行了。”
宓子贱恭敬地接受了诏令。这才行使自己的主张,于是单父大治。宓子贱自身做到敦厚,宣明亲亲之礼,崇尚恭敬,施行仁德,诚恳忠信,百姓都受到教化。
齐国军队攻打鲁国,取道单父。单父地方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年人向宓子贱请求道:“麦子已经成熟了,如今齐国军队前来侵略,不如让老百姓自己收割了麦子。请您下命令,让老百姓自己收割城郊的麦子。这样既可以增加百姓的口粮,又不至于资助齐国的军队。”多次请求都未得到宓子贱允许。
不久齐军来到麦地。季孙氏听到后派人去责备宓子贱,说:“百姓寒冬耕作,暑天除草,竟没吃到,难道不可惜吗!不知道还可以,禀告了却不听,这不是为百姓的做法。”
宓子贱不高兴地说:“今年没有麦子,明年可以重新种植。如果使那些没有耕耘的百姓获得粮食,就会使百姓乐于敌寇入侵。况且即使得到单父一年的麦子,也不会使鲁国更加强盛一些;丢失单父一年的麦子,也不会使鲁国变弱。但如果让百姓有了自取之心,那么这个伤口好几年则得不到弥合。”
季孙听到这些话,羞愧地说:“假若能入地,我怎么忍心见宓子贱呢!”
三年后,孔子派遣弟子巫马期去考察宓子贱的政事。巫马期暗地里脱掉华丽的衣赏,穿上非常破旧的衣服,进入单父地界。看见有人晚上捕鱼,把捕得的鱼又放回,这是为什么呢?”
捕鱼人说:“那种大鱼名叫〓,我们长官喜欢它;那小鱼名叫〓,我们长官想让它长大,因此捕得这两种鱼就扔回水里。”
巫马期回去后,将这件事告诉了孔子,说:“宓子贱的道德修养可谓已达到一定的境界了,使得人民私人做事,好像有严酷的刑罚在旁边监视似的。请问宓子贱是用什么方法达到如此境界的?”
孔子说:“我曾经跟宓子贱说:‘自己诚心去做,百姓就会规规矩矩。’宓子贱在单父实施这个办法了。”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
【原文】
孔子之旧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将助之以沐椁。子路曰:“由也昔者闻诸夫子曰:‘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夫子惮矣,姑已若何?”孔子曰:“‘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况故旧乎?非友也,吾其往。”
及为椁,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遂歌曰:“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夫子为之隐,佯不闻以过之。子路曰:“夫子屈节而极于此,失其与矣,岂未可以已乎?”孔子曰:“吾闻之,亲者不失其为亲也,故者不失其为故也。”
【译文】
孔子的老朋友原壤的母亲去世了,孔子帮他整修棺材。
子路说:“我曾经听您说过:‘不能与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有了过错不要怕改正。’现在您害怕了,您暂且停止帮他,好吗?”
孔子说:“大凡百姓有丧事,我们都要尽力去帮助他,何况是老朋友呢!即使不是朋友,我也会前去帮忙的。”于是就为原壤准备了棺材。原壤敲着木头说:“我好久没有用歌声来表达心意了。”于是就唱起来:“棺材的纹理就像狸首一样,握住你的手心里真高兴。”
孔子心里感到难受,装作没有听见就过去了。
子路说:“您降低身份,屈抑志节到这种地步!这样的非礼,难道您还不停止?”
孔子说:“我听说,亲人总归亲人,老朋友总归老朋友。”
七十二弟子解第三十八
【原文】
颜回,鲁人,字子渊。年二十九而发白,三十一早死。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益亲。”回之德行著名,孔子称其仁焉。
【译文】
颜回是鲁国人,字子渊,二十九岁时头发变白了,三十一岁死去。孔子说:“自从我有了颜回,学生们日益亲近。”颜回的品德著名,孔子称赞他的仁德。
【原文】
闵损,鲁人,字子骞。以德行著名,孔子称其孝焉。
【译文】
闵损,鲁国人,字子骞。以品德操行闻名。孔子经常称赞他的孝行。
【原文】
冉耕,鲁人,字伯牛。以德行著名,有恶疾,孔子曰:“命也夫。”
【译文】
冉耕是鲁国人,字伯牛,以极富德行名闻于世。得了不治之症,孔子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原文】
冉雍,字仲弓,伯牛之宗族。生于不肖之父。以德行著名。
【译文】
冉雍,字仲弓,伯牛(冉耕)的宗族。生养他的父亲为一不肖之人,但冉雍的品德操行却很闻名。
【原文】
宰予,字子我,鲁人。有口才著名。
端木赐,字子贡,卫人。有口才著名。
【译文】
宰予,字子我,是鲁国人,以口才好著名。端木赐,字叫子贡,是卫国人,以有口才著名。
【原文】
冉求,字子有,仲弓之族。有才艺,以政事著名。
仲由,弁人,字子路。有勇力才艺,从政事著名。
言偃,鲁人,字子游。以文学著名。
【译文】
冉求字叫子有,跟仲弓是同一个家族,多才多艺,以政绩著名于世。
仲由是弁城人,字叫子路,有勇力,有才能,以政绩著名于世。
言偃是鲁国人,字叫子游,以文学好著名。
【原文】
卜商,卫人,无以尚之。尝返卫,见读史志者云:“晋师伐秦,三豕渡河。”子夏曰:“非也,‘己亥’耳。”读史志者问诸晋史,果曰“己亥”。于是卫以子夏为圣。孔子卒后,教于西河之上,魏文侯师之而谘国政焉。
【译文】
卜商,卫国人。国人认为没有人能超过他的学问。卜商曾经从晋国到卫国,发现读史志的人说:“晋国的军队攻打秦国,三豕渡河。”子夏说:“不是三豕渡河,而是己亥渡河。”看史志的人拿这件事请教晋国史官,果然说是己亥。于是卫国人都把子夏当圣人。孔子去世后,子夏在魏国西河讲学,魏文侯请他当老师,和他商讨治理国家的方法。
冉求
【原文】
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为人有容貌资质,宽冲博接,从容自务,居不务立于仁义之行,门人友之而弗敬。
【译文】
颛孙师,陈国人,字子张。比孔子小四十八岁。为人有容貌资质,对人对物宽容谦虚、广泛接纳,十分从容地追求自己的事业,但却不致力于建立仁义的事,孔子的学生和他友好,但并不尊敬他。
【原文】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与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蒸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参曰:“藜蒸,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况大事乎?”遂出之,终身不娶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译文】
曾参,鲁国南武城人,字子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一心遵行存道,孔子因他而作《孝经》。齐国曾经聘请曾参,想让他为卿,他不去。说:“我父母都老了,如果我食用别人的俸禄,那么就得替别人操心事情。所以我不忍心远离亲人而去被差使。”曾参的后母对他没有恩惠,曾参却始终如一地供养她,孝心丝毫不减。他的妻子因为藜叶蒸不熟,曾参就休弃她。别人说:“你的妻子没犯七条被离弃的过错(你怎么离弃了她呢)?”曾参说:“蒸藜叶是小事情,我想要藜叶熟,我妻子都没听从我,何况大事情呢!”于是离弃了妻子。终身不再娶,他的儿子元要他再娶,他对儿子说:“高宗因为后妻而杀孝已,尹吉甫因为后妻而放逐伯奇。我上不及高宗贤能,中比不了尹吉甫能干,怎么能知道娶了后妻而又能避免做错事呢?”
【原文】
澹台灭明,武成人,字子羽,少孔子四十九岁。有君子之姿,孔子尝以容貌望其才。其才不充孔子之望,然其为人公正无私,以取与去就以诺为名,仕鲁为大夫也。
【译文】
澹台灭明是武成人,字叫子羽,比孔子小四十九岁,有君子的风姿。孔子曾经凭他的容貌期望他成才。他的才能没有满足孔子的期望。但他为人公正无私,在索取给与和去就方面讲信用,在鲁国做官,当大夫。
【原文】
高柴,齐人,高氏之别族,字子羔,少孔子四十岁。长不过六尺,状貌甚恶,为人笃孝而有法正。少居鲁,知名于孔子之门,仕为武城宰。
【译文】
高柴是齐国人,是高氏家族的一支,字叫子羔,比孔子小四十岁,身高不到六尺,外貌丑陋,很孝顺,懂规矩。年轻时在鲁国,在孔子门下很出名,做官当武城宰。
【原文】
宓不齐,鲁人,字子贱,少孔子四十九岁。仕为单父宰。有才智,仁爱,百姓不忍欺,孔子大之。
【译文】
宓不齐,鲁国人,字子贱。比孔子小四十九岁。官为单父宰。有才智,仁爱,不忍欺凌百姓,孔子很敬重他。
【原文】
樊须,鲁人,字子迟,少孔子四十六岁。弱仕于季氏。
【译文】
樊须,鲁国人,比孔子小;四十六岁。二十岁时就为季氏当官。
【原文】
有若,鲁人,字子有,少孔子三十六岁。为人强识,好古道也。
【译文】
有若是鲁国人,字叫子有,比孔子小三十六岁,记忆力强,喜欢古代的治国之道。樊子迟
【原文】
公西赤,鲁人,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束带立朝,闲宾主之仪。
【译文】
公西赤,鲁国人,字子华。比孔子小四十二岁。扎好腰带在朝廷上,对宾主的礼仪十分娴熟。
【原文】
原宪,宋人,字子思,少孔子三十六岁。清净守节,贫而乐道。孔子为鲁司寇,原宪尝为孔子宰。孔子卒后,原宪退隐,居于卫。
【译文】
原宪,宋国人,字子思。比孔子小三十六岁。清廉纯洁,遵守节操,虽贫穷但以追求道为乐。孔子做鲁国司寇,原宪曾经当过孔子的管家。孔子死后,原宪退职隐居,住在卫国。
公冶长
【原文】
公冶长,鲁人,字子长。为人能忍耻。孔子以女妻之。
【译文】
公冶长,鲁国人,字子长。为人能忍受耻辱。孔子将女儿许配给他做妻子。
【原文】
南宫韬,鲁人,字子容。以智自将,世清不废,世浊不污,孔子以兄子妻之。
【译文】
南宫韬,鲁国人,字子容。将聪明敏慧作为自己的处世手段,世道清平也有所作为,世道污浊不同流合污。孔子将侄女嫁给他做妻子。
【原文】
公析哀,齐人,字季沉。鄙天下多仕于大夫家者,是故未尝屈节人臣。孔子特叹贵之。
【译文】
公析哀,齐国人,字季沉。鄙视天下的人多到大夫家做官,因此未曾折节而去做别人的臣下。孔子特别赞赏他。
【原文】
曾点,曾参父,字子皙。疾时礼教不行,欲修之。孔子善焉,《论语》所谓“浴乎沂,风乎舞雩”之下。
【译文】
曾点,曾参的父亲,字子皙。痛心于当时礼教不施行,想整治这种现象。孔子很赞同他的做法,像赞同曾点在《论语》中所说的“在沂河沐浴,在舞雩台乘凉”一样。
【原文】
颜由,颜回父,字季路。孔子始教学于阙里,而受学。少孔子六岁。
【译文】
颜由是颜回的父亲,字叫季路。孔子开始在阙里讲学,他在那儿学习,比孔子小六岁。
【原文】
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甚好《易》,孔子传之,志焉。
【译文】
商瞿是鲁国人,字叫子木,比孔子小二十九岁,特别喜欢《易经》,孔子教他,他都记了下来。
【原文】
漆雕开,蔡人,字子若,少孔子十一岁。习《尚书》,不乐仕。孔子曰:“子之齿可以仕矣,时将过。”子若报其书曰:“吾斯之未能信。”孔子悦焉。
【译文】
漆雕开,蔡国人,字子若。比孔子小十一岁。学习《尚书》,对当官不感兴趣。孔子对他说:“你的年龄可以从政了,否则时机就过去了。”子若写信答复孔子说:“我对仕进之道还未能明了。”孔子十分喜爱漆雕开的这
种专心。
【原文】
公良孺,陈人,字子正。贤而有勇,孔子周行,常以家车五乘从。
【译文】
公良儒,陈国人,字子正,贤能而勇敢。孔子周游各地,他常常用家里五辆车跟从。
【原文】
秦商,鲁人,字不兹,少孔子四岁,其父堇父,与孔子父叔梁纥俱力闻。
【译文】
秦商,鲁国人,字不慈。比孔子小四岁。他的父亲堇父,和孔子的父亲一样,以力气大而闻名。
【原文】
颜刻,鲁人,字子骄,少孔子五十岁。孔子适卫,子骄为仆。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而令宦者雍梁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游过市。孔子耻之。颜刻曰:“夫子何耻之?”孔子曰:“《诗》云:‘觏尔新婚,以慰我心。’”乃叹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译文】
颜刻,鲁国人,字子骄。比孔子小五十岁。孔子到卫国去,子骄当孔子的仆人随行。卫灵公和妻子南子同车出游,叫奴仆雍梁陪车,而叫孔子坐在后面的车上。车子经过街市,孔子认为这是一件耻辱的事情。颜刻说:“先生为什么为此羞耻呢?”孔子说:“《诗经》说:‘与你新婚,我的心得到安慰。’”又叹息道:“我怎么没见到喜好美德像喜好美色那样的人呢!”
【原文】
司马黎耕,宋人,字子牛。牛为人性躁,好言语。见兄桓魋行恶,牛常忧之。
【译文】
司马黎耕,宋国人,字子牛。子牛为人性情急躁,喜欢说话。见他哥哥桓魋做坏事,子牛常常为他担忧。
【原文】
巫马期,陈人,字子期,少孔子三十岁。孔子将近行,命从者皆持盖。已而果雨。巫马期问曰:“旦无云,既日出,而夫子命持雨具,敢问何以知之?”孔子曰:“昨暮月宿毕,《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以此知之。”
【译文】
巫马期是陈国人,字叫子期,比孔子小三十岁。孔子准备出门。让随从们都带上遮雨的东西。不一会,果真下雨。巫马期问:“早上天空无云,太阳已经出来,先生却让带雨具,请问先生根据什么知道会下雨?”孔子说:“昨晚月亮在毕星旁边,《诗经》上不是说么,‘月亮经过毕星,天要下大雨’,根据这个知道的。”
【原文】
梁鳣,齐人,字叔鱼,少孔子三十九岁。年三十,未有子,欲出其妻。商瞿谓曰:“子未也。昔吾年三十八无子,吾母为吾更取室。夫子使吾之齐,母欲请留吾。夫子曰:‘无忧也,瞿过四十,当有五丈夫。’今果然。吾恐子自晚生耳,未必妻之过。”从之,二年而有子。
【译文】
梁鳣,齐国人,字叔鱼。比孔子小三十九岁。年纪已经三十了还没有子女,他就想把妻子离弃掉。商瞿对他说:“你先别这样做。当年我年纪三十八了还没有子女,我母亲为我再娶一房妻子。先生(指孔子)派我到齐国,我母亲请求孔子留我下来。先生说:‘不用担忧的,商瞿过了四十岁,会有五个男孩。’现在果然如此。我估计你的子女晚生,未必是你妻子的过错。”梁鳣听从商瞿的话,两年后便生育了子女。
【原文】
琴牢,卫人,字子开,一字子张。与宗鲁友,闻宗鲁死,欲往吊焉。孔子弗许,曰:“非义也。”
【译文】
琴牢,卫国人,字子开,一字张。和宗鲁是朋友,听到宗鲁死了,想去悼念他,孔子不允许,说:“这不合乎义。”
【原文】
冉孺,鲁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
颜辛,鲁人,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
伯虔,字子皙,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卫人,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
曹䘏,少孔子五十岁。
陈亢,陈人,字子亢,一字子禽,少孔子四十岁。
叔仲会,鲁人,字子期,少孔子五十岁。与孔璇年相比,每孺子之执笔记事于夫子,二人迭待左右。孟武伯见孔子而问曰:“此二孺子之幼也于学,岂能识于壮哉!”孔子曰:“然,少成则若性也,习惯若自然也。”
【译文】
冉孺是鲁国人,字叫子鲁,比孔子小五十岁。
颜辛是鲁国人,字叫子柳,比孔子小四十六岁。
伯虔,字叫子皙,比孔子小五十岁。
公孙龙是卫国人,字叫子石,比孔子小五十三岁。
曹䘏,比孔子小五十岁。
陈亢是陈国人,字叫子亢,另一个字叫子禽,比孔子小四十岁。
叔仲会,鲁国人,字子期。比孔子小五十岁。和孔璇年龄相近。每当有学童来帮孔子做记录,叔仲会和孔璇两人相继在孔子左右侍侯。孟武伯见孔子就问道:“这两个小孩那么小就学习,长大后怎能还记得呢?”孔子说:“能知道。一点一点积累就变成一种本能,习惯了就成为自然。”
【原文】
秦祖,字子南。
奚蒧,字子皙。
公祖兹,字子之。
廉洁,字子庸。
公西与,字子上。
宰父黑,字子黑。
公西减,字子尚。
穰驷赤,字子从。
冉季,字子产。
薛邦,字子徒。
石处,字里之。
悬亶,字子象。
左郢,字子行。
狄黑,字皙之。
商泽,字子秀。
任不齐,字子选。
荣祈,字子祺。
颜哙,字子声。
原忼,字子籍。
公肩定,字子仲。
秦非,字子之。
漆雕从,字子文。 l
燕伋,字子思。
公夏守,字子乘。
勾井疆,字子疆。
步叔乘,字子车。
石子蜀,字子明。
邽选,字子饮。
施之常,字子常。
申绩,字子周。
乐欣,字子声。
颜之仆,字子叔
孔弗,字子蔑
漆雕侈,字子敛。
悬成,字子横。
颜相,字子襄。
右件夫子七十二人弟子,皆升堂入室者。
【译文】
秦祖字叫子南。
奚蒧字叫子皙。
公祖兹字叫子之。
廉洁字叫子庸。
公西与字叫子上。
宰父黑字叫子黑。
公西减字叫子尚。
穰驷赤字叫子从。
冉季字叫子产。
薛邦字叫子徒。
石处字叫里之。
县亶字叫子象。
左郢字叫子行。
狄黑字叫皙之。
商泽字叫子秀。
任不齐字叫子选。
荣祈字叫子祺。
颜哙字叫子祺。
原忼字叫子籍。
公肩定字叫子仲。
秦非字叫子之。
漆雕从字叫子文。
燕伋字叫子思。
公夏守字叫子乘。
勾井疆字叫子疆。
步叔乘字叫子车。
石子蜀字叫子明。
邽选字子饮。
施之常字叫子常。
申绩字叫子周。
乐欣字叫子声。
颜之仆字叫子叔。
孔弗,字叫子蔑,是孔子的侄儿。
漆雕侈字叫子敛。
悬成字叫子横。
颜相字叫子襄。
以上分列孔子七十二弟子,他们均是在道艺、学问上能够升堂入室的人。
本姓解第三十九
【原文】
孔子之先,宋之后民。微子启,帝乙之元子,纣之庶兄。以圻内诸侯,入为王卿士。微,国名,子爵。初,武王克殷,封纣之子武庚于朝歌,使奉汤祀。武王崩,而与管、蔡、霍三叔作难。周公相成王东征之。二年,罪人斯得,乃命微子于殷后,作《微子之命》,由之与国于宋。徙殷之子孙,惟微子先往仕周,故封之贤。其弟曰仲思,名衍,或名泄,嗣微之后,故号微仲,生宋公稽。胄子虽迁爵易位,而班级不及其故者,得以故官为称。故二微虽为宋公,而犹以微之号自终,至于稽乃称公焉。
【译文】
孔子的先辈,是宋国的后代。微子名启,是帝乙的嫡长子,是纣王的庶兄。因他是畿内的诸侯,所以入朝为天子卿士。微是国名,子是爵位名。当初,周武王灭掉殷国,在朝歌封纣的儿子武庚为诸侯,叫他供奉商汤的祭祀。武王死后,武庚和管叔、蔡叔、霍叔反叛,周公辅佐成王东征他们。两年后,武庚等犯人全被擒获,周公命微子接替武庚做诸侯,作《微子之命》申明政治法令,诸侯国建在宋国,迁移殷的百姓往新建的宋国,而微子到周朝去做官,被周朝天子封号为贤。微子的弟弟叫仲思,名叫衍,又名泄。微子死后继位,所以称为微仲。生宋公稽。王子的后代虽然改变了爵位,等级也不如以前,但是可以沿用原来的名号称呼。所以微子、微仲虽然当了宋国君王,还用微的名号称呼到底。到了稽才称宋公。
孔丘
【原文】
宋公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方祀以下,世为宋卿。
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故后以孔为氏焉。
【译文】
宋公稽生丁公申,申生缗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和厉公方祀。从方祀以下,世袭为宋国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代以后服亲尽绝,便别立公族,所以后来其中有一分支以孔为氏。
【原文】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睾夷,睾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曰:“虽有九女,是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一字伯尼,有足病。于是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颜父问三女曰:“陬大夫虽父祖为士,然其先圣王之裔。今其人身长十尺,武力绝伦,吾甚贪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徵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
徵在既往,庙见,以夫之年大,惧不时有男,而私祷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字仲尼。
【译文】
一说孔父这名号的来源,是生下来时帝王所赐给的号,因而子孙便用以为宗族之氏。孔父生下儿子木金父,金父生睾夷,睾夷生防叔,防叔为了避华氏之祸难逃亡到鲁国。防叔生下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有九个女儿但没有儿子。叔梁纥的妾生孟皮,孟皮又字伯尼,脚有毛病。于是,叔梁纥便向颜氏求婚。颜家有三个女儿,小女儿叫徵在。颜家老爹问三个女儿,说:“陬大夫虽然祖辈父辈是士官,可是他的先祖是圣王的后代。他身高十尺,武力超群,我十分希望这门亲事办成。虽然人年纪大点,性情严厉,这不值得疑虑,你们三个谁愿意嫁给他?”两个女儿不回答,徵在走上前说:“听从父亲的决定,还有什么好问的?”父亲说:“就是你了。”于是把徵在嫁给叔梁纥。徵在应婚前往,在庙里拜见夫君。因为丈夫年纪大,她怕不能及时生儿子,就默默向尼丘山祈祷生子。她生下孔子,所以起名叫丘,字叫仲尼。
麒麟玉书
【原文】
孔子三岁,而叔梁纥卒,葬于防。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鱼年五十而先孔子卒。
【译文】
孔子三岁时,父亲叔梁纥死了,埋葬在防山。孔子十九岁,娶了宋国亓官氏的女儿做妻,一年后生下伯鱼。当伯鱼出生时,鲁昭公赠送一条鲤鱼给孔子,孔子因国君的赏赐而感到荣耀,所以给他的儿子起名鲤,字伯鱼。伯鱼活到五十岁,比孔子先死去。
【原文】
齐太史子与适鲁,见孔子。孔子与之言道,子与悦,曰:“吾鄙人也,闻子之名,不睹子之形久矣!而求知之宝贵也。乃今而后知泰山之为高,渊海之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于民,而将垂宝以贻后世。”遂退而谓南宫敬叔曰:“今孔子先圣之嗣,自弗父何以来,世有德让,天所祚也。成汤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于衰周,先王典籍错乱无纪,而乃论百家之遗记,考正其文,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删《诗》述《书》,定《礼》理《乐》,制作《春秋》,赞明《易》道,垂训后嗣,以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诲,束脩以上,三千余人。或者天将欲与素王之乎,夫何其盛也。”
敬叔曰:“殆如吾子之言。夫物莫能两大,吾闻圣人之后,而非继世之统,其必有兴者焉。今夫子之道至矣,乃将施之无穷。虽欲辞天之祚,故未得耳。”
子贡闻之,以二子之言告孔子。子曰:“岂若是哉?乱而治之,滞而起之,自吾志也。天何与焉。”
【译文】
齐国的史官子与到了鲁国,拜见孔子,孔子同他谈论治国之道。子与很高兴,说:“我是个粗俗的人,早就听到您的大名,但苦于没有看到您的长相。从您这求得的知识太宝贵了,从今以后,我才知道泰山多么高峻,深海多么广大。可惜呵!您没遇上圣明的君主,无法将道德教化推行到百姓之中,并将这作为珍宝留给后世。”于是退下对南宫敬叔说:“孔子是圣王的后代,从弗父何以来,世世代代有德、讲让,这是上天所赐予的。汤王以武德统一天下,与他相配的在于文德。从殷高宗以下,就没有文德了。孔子生在衰落的周代,先王的典籍,都错乱没了头绪,于是他评论了各家遗留下的记载,考证它们的意义,奉行尧舜之道,遵行文王武王的法制,删定《诗》《书》,编校《礼》《乐》,写了《春秋》,阐明《易》理,垂训后代,让后人效法,他的文德教化卓著呵。凡是他所教过的学生,交过微薄拜师礼物的,有三千多人,是上天想让他当素王吧,为什么这么多人崇拜他。”敬叔说:“恐怕像您说的这样。事物没有两头大的,我听说圣人的后代,不是直系的子孙,肯定有兴盛的。如今,先生的道,到了极点了,它将施于无穷无尽的人。即使他想辞掉上天的保佑,也不能啊。”子贡听到这些话,告诉给孔子。孔子说:“哪像他们说的这样呢?乱了就治理,停下了,让它起动,这自来是我的志向,和上天有什么关系呢?”
正论解第四十一
【原文】
孔子蚤晨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而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
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吾将安杖?哲人其萎,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趣而入。夫子叹而言曰:“赐,汝来何迟?予畴昔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夏后氏宾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即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而丘也即殷人。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孰能宗余?余逮将死。”遂寝病,七日而终,时年七十二矣。
【译文】
孔子早晨起来,背着手,一只手拖着手仗,在门前遥望,并唱道:“泰山将倒吗!房梁将塌吗!哲人将要凋落吗!”唱完就走进门,对着卧室的门坐着。子贡听见了,说:“泰山要崩塌了我们仰望什么呢?老师大概病得很重了。”就赶快进去拜见孔子。孔子叹息说:“赐呵,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昨晚梦见自己安坐在东西两楹柱间。夏人停柩在东阶之上,那还是在主位上。商人停柩在两个楹柱中间,就让宾主分夹在两旁。周人停柩在西阶上,那就把他当作宾客了。而我是商的后人呵。圣明的君王不出现,天下人谁还尊崇我,我到了要死的时候。”我不久要死了。”随后卧病七天就去世了,死时年纪七十二岁。
梦奠两楹
【原文】
哀公诔曰:“昊天不吊,不慭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於乎哀哉尼父!无自律。”子贡曰:“公其不没于鲁乎。夫子有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僭,’失志为昏,失所为僭。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君两失之矣。”
【译文】
鲁哀公致悼词说:“天不愿暂且留给我一位国老,让他保护我安居君位,让我孤零零的忧愁成病。鸣呼哀哉!尼父呵,我已没有了效法的榜样。”子贡说:“您不想在鲁国善终了么!老师说过:‘礼仪丧失就会昏暗不清,名分丧失就会造成过错。’没有意志会引发昏暗,失去身份会造成过错。先生活着时您不重用,去世后才哀悼,这不合礼仪;自称一人,没想到天下百姓,与您国君的身份不相称。您把名与礼都丧失了呀!”
【原文】
既卒,门人所以疑服夫子者。子贡曰:“昔夫子之丧颜回也,若丧其子而无服。丧子路亦然。今请丧夫子如丧父而无服。”于是弟子皆吊服而加麻,出有所之,则由绖。
子夏曰:“入宜绖可居,出则不绖。”子游曰:“吾闻诸夫子:丧朋友,居则绖,出则否;丧所尊,虽绖而出,可也。”
【译文】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拿不准该穿戴什么样的丧服来哀悼孔子。子贡说:“从前先生在颜回死的时候,像死儿子一样,没穿丧服,子路死时也是这样。现在请大家对待先生的丧事就如同对待父亲的丧事一样,但不必穿相应的丧服。”这样孔子的弟子都戴着麻带而把丧服吊挂起来哀悼孔子。出门到哪个地方都束麻带。子夏说:“在家里呆着应该系麻带,出门就不必了。”子游说:“我听好多人说,吊丧朋友,在家时束麻带,出去就不必了。”子游说:“我听先生说过,吊丧朋友,在家时束麻带,出去时不束。吊丧所尊敬的人,出去时束麻带也可以。”
【原文】
孔子之丧,公西掌殡葬焉。含以疏米、三贝,袭衣十有一称,加朝服一,冠章甫之冠,珮象环,径五寸,而綦组绶,桐棺四寸,柏棺五寸。饰庙,置翣,设披,周也;设崇,殷也;绸练设旐,夏也,兼用三王礼,所以尊师,且备古也。
葬于鲁城北泗水上,藏入地,不及泉,而封为偃斧之形,高四尺,树松柏为志焉。
弟子皆家于墓,行心丧之礼。
【译文】
孔子死的时候,公西华负责丧葬仪式。遗体口中含粗米,还有三块玉,配套的衣服十一套,外加一件朝服,戴一顶礼帽,佩带象牙环,直径五寸,垂着青白色丝带。内棺是桐木的,四寸厚,柏木的外棺五寸厚。亭放灵柩的宫室加了装饰,棺材包上有花纹图案的布。设置了报具,这是按照周朝的礼制;做的魂幡像旌旗一样,这是按照殷代的礼制;魂幡用绸练做成,这是按照夏朝的礼制。兼用三代君王的礼仪,是为了尊重师长,而且使古代的礼仪都具备了。弟子们把孔子棺木安葬在鲁都城北边的泗水北岸,尸体埋入地里,但没到黄泉水的位置。土堆成尖削向上的斧形,高达四尺,坟上种有松树、柏树作为标志。弟子们都在墓地建房住下,行心丧之礼。
【原文】
既葬,有自燕来观者,舍于子夏氏。子贡谓之曰:“吾亦人之葬圣人,非圣人之葬人。子奚观焉?昔夫子言曰:‘吾见封若夏屋者,见若斧矣。’从若斧者也,马鬣封之谓也。今徒一日三斩板而以封,尚行夫子之志而已。何观乎哉?”
二三子三年丧毕,或留或去,惟子贡庐于墓六年。自后群弟子及鲁人处于墓如家者,百有余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
【译文】
孔子被安葬后,有个从燕国来观看孔子墓的人,住在子夏家里。子贡对他说:“我们只不过是一般人安葬圣人,又不是圣人安葬一般人,你观看什么?过去先生说过:‘我看见有的坟堆得像夏屋山形,有像斧形的’,我们堆成斧形的,也就是所说的‘马鬣封’。如今学生们为先生筑坟,一天之内换了三次板子就筑成了,这还是执行先生的志向呵,有什么值得参观的呢。”孔子的弟子服丧三年后,有的留下有的离开,只有子贡在孔子墓边,建房子住了六年。从那以后,孔子的弟子及鲁国的人在孔子墓边建家而住的,有一百多家,后来就叫这个村居为孔里
正论解第四十一
【原文】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招虞人以旌。不进,公使执之。对曰:“昔先君之田也,旌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译文】
孔子在齐国时,齐侯外出打猎,用旌旗来招呼管山林的官员,官员没有应召进见,齐侯便派人把他抓起来。管山林的人对齐侯说:“从前先君打猎时,用旗子招呼大夫,用弓招呼士人,用皮帽子招呼管山林的人。我没看见皮帽,所以不敢前来进见。”齐侯听了,就放了他。孔子听到这事,说:“好啊,遵循道不如遵循职责。”君子都认为说得对。
【原文】
齐国师伐鲁,季康子使冉求率左师御之,樊迟为右。师不逾沟,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请三刻而逾之。”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齐军遁。冉有用戈,故能入焉。孔子闻之,曰:“义也。” 既战,季孙谓冉有曰:“子之于战,学之乎,性达之乎?”对曰:“学之。”季孙曰:“从事孔子,恶乎学?”冉有曰:“即学之孔子也。夫孔子者大圣,无不该,文武并用兼通。求也适闻其战法,犹未之详也。”季孙悦。樊迟以告孔子,孔子曰:“季孙于是乎可谓悦人之有能矣。”
【译文】
齐国率军来攻打鲁国。季康子命令冉求带兵去抵挡,樊迟给冉求当车右。军队不敢过沟迎战,樊迟说:“不是办不到,是不相信你。请你反复申明号令,并带头过沟。”季康子听从了他的话。结果军队跟着樊迟过了壕沟,冲入齐国的军队,齐军逃跑了。冉求用的是戈,所以能冲入敌阵。孔子听说这事后,说:“这是合乎义的。”仗打完后,季孙问冉求说:“你对于打仗,是学习来的呢,还是天生就会的呢?”冉求回答说:“学习得来的。”季孙又说:“你跟着孔子,能学到什么呢?”冉求说:“就是从孔子那里学的。孔子是大圣人,他的知识包罗万象,文与武的方法精通并用。我才从他那里学得一些战法,学得不够详细透彻。”季孙听了很高兴。樊迟把这些告诉了孔子。孔子说:“季孙在这点上,可算得上喜欢别人有才能了。”能补过者,君子也。
【原文】
南宫说、仲孙何忌既除丧,而昭公在外,未之命也。定公即位,乃命之。辞曰:“先臣有遗命焉,曰:‘夫礼,人之干也,非礼则无以立。’嘱家老,使命二臣必事孔子而学礼,以定其位。”公许之。二子学于孔子。孔子曰:“能补过者,君子也。《诗》曰:‘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矣,惩之所病,以诲其嗣。《大雅》所谓‘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是类也夫。”
【译文】
南宫说和仲孙何忌已经服完丧,可是鲁昭公在国外,没有诏命他们为卿大夫。鲁定公即位后,就任用他们。二人推辞说:“父亲死时有命令,说:‘礼是人的根基,不懂礼就无法立身’。他嘱咐家臣,让我们俩一定事奉孔子,向他学礼,以稳定自己的地位。”定公应允了他们的请求。二人向孔子学习。孔子说:“能改正过错的人是君子。《诗经》上说‘君子学习典范,仿效榜样’,孟僖子可以学习仿效。他纠正自己的毛病,告诫自己的后人。《诗经·大雅》上所说的:‘为自己子孙谋划,保护他们,让他们安乐’,就是指孟僖子这类的呵。”
【原文】
卫孙文子得罪于献公,居戚。公卒,未葬,文子击钟焉。延陵季子适晋,过戚,闻之,曰:“异哉!夫子之在此,犹燕子巢于幕也。惧犹未也,又何乐焉?君又在殡,可乎?”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
孔子闻之,曰:“季子能以义正人,文子能克己服义,可谓善改矣。”
【译文】
卫国孙文子得罪了卫献公,住在戚这个地方。献公死了,还没安葬,文子就敲钟取乐。延陵季子去晋国时路过戚,听说了这件事,说:“真是奇怪啊!你住在这里,就像燕子把巢筑到帷幕上一样危险,担忧害怕还来不及,还有什么可高兴作乐的呢?国君的灵柩还停放着没出葬,可以这样娱乐吗?”文子于是终身不听琴瑟。孔子听说这件事,说:“季子能根据义来纠正别人,文子能克制自己以服从义,都可以说善于改正不足和过失啊。”【原文】
孔子览《晋志》:晋赵穿杀灵公,赵盾亡,未及山而还,史书:“赵盾弑君。”盾曰:“不然。”史曰:“子为正卿,亡不出境,返不讨贼。非子而谁?”盾曰:“鸣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乎!”
孔子叹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境乃免。”
赵盾
【译文】
孔子阅读晋国史书,那上记载赵穿杀死晋灵公,赵盾当时正在逃亡途中,还没走出国界线,听到消息就返回了。史官记载说赵盾杀了国君。赵盾说:“不是这样。”史官说:“您是正卿,逃亡没走出国境,返回国都,不讨伐犯上作乱的人,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赵盾说:“是我呵!”孔子叹息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记事的原则不隐讳。赵宣子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记事原则得到坏名声,越过国境就免了。”
【原文】
郑伐陈,入之,使子产献捷于晋。晋人问陈之罪焉。子产对曰:“陈亡周之大德,介恃楚众,冯陵敝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命,则又有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湮、木刊,弊邑大惧。天诱其衷,启弊邑心,知其罪,授首于我,用敢献公。”
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惟罪所在,各致其辟。且夫天子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周之制也。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其辞顺。”
孔子闻之,谓子贡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小子慎哉。”
【译文】
郑国讨伐陈国,攻入了陈国境内,并派子产向晋国奉献战利品。晋国人质问陈国的罪过在哪方面。子产回答说:“陈国忘了周朝时我们对他的恩德,一味地倚仗楚国,欺凌我国,所以去年那次向你们报告要攻伐陈国,你们不同意,结果陈国却进攻我国的东门。在陈国军队所经之地,水井被填塞,树木被砍伐,我国的人们感到很恐惧。幸亏上天诱导他们从善,启发了我们攻打陈国的念头。陈国自己知道罪过,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因此冒昧地奉献战利品。”晋国人又问:“为什么侵略弱小的国家?”子产回答说:“先王命令,只要有罪过,都可以分别加以惩罚。况且以前天子的土地方圆千里,诸侯的封地方圆百里,依次递减,这是周朝的制度。现在大国土地大的方圆数千里,如果没有侵占小国,怎么会有这么大呢?”晋国人说:“你的话顺理成章。”孔子知道后,对子贡说:“古书上说,‘言语足以用来表达志向,文采用来完备语言的’,不说话,谁知道你的意愿是什么?语言没有文采,就不能传得远。晋国成为霸主,郑国入侵陈国,不善辞令就不能成功。不应谨慎地注意使用言辞。” 【原文】
发楚灵王汰侈,右尹子革侍坐,左史倚相趋而过,王曰:“是良吏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夫良史者,记君之过,扬君之善。而此子以润辞为官,不可为良史。”又曰:“臣又乃尝问焉:昔周穆王欲肆其心,将过行天下,使皆有车辙并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昭》,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殆于文宫。臣问其诗焉而弗知,若问远焉,其焉能知?”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昭之愔愔乎,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刑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灵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则固不能胜其情,以及于难。
孔子读其志,曰:“古者有志:克己复礼为仁。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期辱于乾溪?子革之非左史,所以风也,称诗以谏,顺哉!”
【译文】 楚灵王奢侈无度。一次右尹子革陪他坐着,史官倚相从前面快步走过。灵王说:“这是个好史官,你要好好地待他。这个人能看懂《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子革说:“好的史官记载君王的过错,明扬君王的善行。可这个人把润色辞令当做职责,不能看作是好史官。”又接着说:“我曾问他:‘过去,周穆王想放纵自己的心,想走遍天下,让天下到处都有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写了《祈昭》诗来劝阻穆王的逸游之心,因此穆王能善终在王宫。问他那首诗,却不知道。如果问更远的事情,又怎么能知道?”灵王说:“您能回答吗?”回答说:“那首诗上说:“安静和乐呵!这是明王的德行。想我明王的风度,像美玉,像金子,治理万民,自己没有醉饱的心。”灵王作揖进去,送吃的不吃,躺下睡不着,一连几天不能克制自己的心情,一直到遇难死去。孔子读到这段记载,说:“古书上说,克制自己恢复礼叫做仁,真好啊!楚灵王若能这样,哪能在乾溪受辱呢?子革非议史官,用以劝告他,诵诗来劝谏他,是合乎礼的。”
【原文】
叔孙穆子避难奔齐,宿于庚宗之邑。庚宗寡妇通焉,而生牛。穆子返鲁,以牛为内竖,相家。牛谗叔孙二人,杀之。叔孙有病,牛不通其馈,不食而死。牛遂辅叔孙庶子昭而立之。昭子既立,朝其家众曰:“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众,杀嫡立庶,又披其邑,以求舍罪,罪莫大焉,必速杀之!”遂杀竖牛。孔子曰:“叔孙昭子之不劳,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为政者不赏私劳,不罚私怨。’《诗》云‘有觉德行,四国顺之。’昭子有焉。”
【译文】
叔孙穆子为避难逃亡齐国,在途中住在庚宗的邑里。庚宗的寡妇和他私通,生下一个孩子叫牛。叔孙穆子返回鲁国后,先让牛担任内竖,负责家政。竖牛对叔孙穆子说他二位嫡子的坏话,并把叔孙的儿子杀了。叔孙穆子病了,牛不送食物给他吃,叔孙穆子没有吃的便饿死了。叔孙穆子死后,牛拥立叔孙的庶出儿子昭。昭当政后,召集他的家人臣仆说:“牛这小子的加祸于叔孙,而引起好多祸乱。杀掉嫡生长子而拥立庶出儿子,又想把城邑分散行贿别人,以此求得逃避罪责。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行了,应赶快把他杀了。”于是把牛杀了。孔子说:“叔孙的庶子昭之所以不把拥立自己这样的功劳给牛,是因为不可以这么做。周任说‘执政的人不能奖赏对自己有私劳的人,不能处罚对自己有私人怨恨的人。’《诗经》中说:‘有高尚正直的德行,天下四方便顺从。’昭子就是这样的人。”
【原文】
晋邢侯与雍子争田。叔鱼摄理,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弊狱邢侯。邢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韩宣子问罪于叔向,叔向曰:“三奸同坐,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置直,鲋也鬻狱,邢侯专杀,其罪一也。己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默,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默、贼,杀。咎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叔鱼于市。
孔子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罪,不为末。或曰义,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由义也夫。”
【译文】
晋国的邢侯和雍子争夺土地,当时叔鱼代办此案。了解到雍子理亏,雍子把女儿嫁给叔鱼,叔鱼断邢侯有罪。邢侯愤怒,在朝廷杀死叔鱼和雍子。韩宣子问叔向谁有罪,叔向说:“三个奸人应一同治罪,杀了活着的,将死的暴尸示众就可以了。雍子自己知道有罪,却行贿想换取胜诉;叔鱼出卖法律;邢侯擅自杀人,他们罪行一样。丑的却想夺取美名叫昏,贪图财货,败坏职守叫默,杀人毫无顾忌叫贼。《夏书》上说:“昏、默、贼都该杀,这是皋陶的刑法,请照办。”于是就杀了刑侯,雍子和叔鱼的尸首也在市上暴露示众。孔子说:“叔向是具有古代正直遗风的人,治理国家,制定刑法,不为亲人隐罪,三次列举叔鱼的罪行,不为他减轻,这叫义,可谓正直呵!平丘会盟时,数落叔鱼受贿,因而宽免了卫国,晋国不担暴恶之名;会上放了季孙,指出叔鱼的欺诈,因而宽免了鲁国,晋国不担当虐名;邢侯这个案子,指出叔鱼贪心,来正刑法,晋国不担当偏袒之名;叔向三次说,除掉三件坏事,晋得三个好处。杀掉亲人,越发荣耀,是由于他正义啊!”治国制刑,不隐于亲。
【原文】
郑有乡校,乡校之士非论执政。鬷明欲毁乡校,子产曰:“何以毁为也?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若之何其毁也?我闻忠言以损怨,不闻立威以防恐。防怨犹防水也。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之,不如吾所闻而药之。”孔子闻是言也,曰:“吾以是观之,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
【译文】
郑国设有乡校,到乡校去的人经常批评和议论政事。鬷明想把乡校毁掉。子产说:“为什么要毁掉呢?人们早晚工闲时在这儿游玩,谈论政事的好坏。说对的我就推行它;他们认为不对的,我就改正它。为什么要毁掉它呢?我只听说过使用忠言来减少怨恨,没有听说用让人害怕来堵塞怨恨。堵塞怨如同防止洪水为患一样,河水大规模决堤,受灾难的人定会很多,我们就无法挽救。不如小规模地放开水加以疏通,不如给我听到这些话后加以整治。”孔子听到这些话,说:“从这件事来观察子产,人们说子产不仁,我不相信。”
【原文】
晋平公会诸侯于平丘,齐侯及盟。郑子产争贡赋之所承,曰:“昔日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自日中争之,以至于昏,晋人许之。孔子曰:“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也。《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子产,君子之于乐者。”且曰:“合诸侯而艺贡事,礼也。”
【译文】
晋平公在平丘与诸侯会盟,齐侯也参加盟会。郑国子产为所承担的进贡物品之事而争论起来,他说:“从前,天子颁布贡赋,根据地位定轻重。地位高的贡赋重,这是周朝的制度。地位低,贡赋重的属甸服。郑国国君是男服,却让我们随从公侯纳贡赋,恐怕不能纳足,所以冒昧请示。”从中午争论到晚上,晋国答应了他的请求。孔子说:“子产在这个行动中,足以成为国家的根基呵。《诗经》上说:‘君子快乐,是国家的主干。’子产,君子的快乐。”又说:“会盟诸侯,定贡赋的标准,是合礼的。”
【原文】
郑子产有疾,谓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濡溺,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子产卒,子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掠盗。太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必不及此。”孔子闻之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纟于猛,猛则民残,民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毋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子产之卒也,孔子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
【译文】
郑国的子产生病了,对子太叔说:“我死后,您肯定执掌国政。只有有德行的人能采用宽容的政治来使百姓服从,其次采取严厉政策。就像火势猛烈,人们一看就怕,所以很少人死于火。水性柔弱,往往使人轻视忽略而去玩弄它,(因此)死于水的人就多,所以宽大政策实行起来是不容易的。”子产死后,子太叔执政,不忍心用严厉政策而用宽容,结果郑国出现好多抢劫的盗贼,太叔很后悔,说:“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从先生的话,就不至于到目前这个地步。”孔子听说后,说:“是啊,政事宽容会使百姓怠慢,百姓怠慢又用严厉的法令来纠正。正厉的法令会让百姓受到伤害,伤害了百姓就要用宽容来对待。用宽容来调节严厉,用来厉来调节宽容,严厉和宽容相辅相成,国家的政治就平和安稳。《诗经》说:‘百姓够辛劳了,差不多可以让他们休息安乐了。中原各国受赐恩,天下四方的国家便得安抚。’这是实施宽容的政治。‘不放纵谲诈欺骗,防止不良的行为,要坚决阻止过于残暴的人,他们的残忍从不惧怕天理的惩罚。’这是用严厉来纠正他们。‘安抚远方,亲善近处,使君王的地位安定’。这是用温和来安定国家。又说:‘不争强不急躁,不刚猛不柔弱,施政平和宽容,各种福禄集。’这是和的极致。”子产死去后,孔子知道了消息,流着泪说:“子产的仁爱,是古人流传下来的遗风。”
【原文】
孔子适齐,过泰山之侧,有妇人哭于野者而哀。夫子式而听之,曰:“此哀一似重有忧者。”使子贡往问之,而曰:“昔舅死于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子贡曰:“何不去乎?”妇人曰:“无苛政。”子贡以告孔子。孔子曰:“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焉。”
【译文】
孔子到齐国去:从泰山旁边经过,有一个妇女在野外哭得很悲哀。孔子扶着车前的横木听着,说:“这妇人好像连着有几件悲哀事似的。”让子贡去问她,那女人回答说:“我公公被虎咬死,我丈夫被老虎咬死,如今我儿子又是死于虎口。”子贡说:“为什么不离开呢?”妇人回答说:“这里没有苛暴的赋税和政令。”孔子说:“学生们记住,苛暴的政令比老虎还厉害啊。”
泰山问政
【原文】
晋魏献子为政,分祁氏及羊舌氏之田,以赏诸大夫及其子成,皆以贤举也。又谓贾辛曰:“今汝有力于王室,吾是以举汝。行乎,敬之哉!毋堕乃力。”孔子闻之曰:“魏子之举也,近不失亲,远不失举,可谓义矣。”又闻其命贾辛,以为忠:“《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忠也。魏子之举也义,其命也忠,其长有后于晋国乎。”
【译文】
晋国魏献子执政,瓜分了祁氏和羊舌氏的土地,以赏赐大夫们和他的儿子魏成,这些大夫和他儿子,都因为贤明而被他提拔。魏献子又对贾辛说:“现在你为周王室出了力,所以我举用你,好吗?你要尊重你已有的荣誉,不要有损于你的名誉。孔子知道他任命贾辛为大夫,认为魏子很忠诚,说:“《诗经》说:‘永远让我合天命,自然求得众多福禄。’这是忠诚的体现。魏子的举拔合乎义,他的任命又体现了忠诚。恐怕他的后人会长久地存在于晋国吧!”
【原文】
赵简子赋晋国一鼓钟,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孔子曰:“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者也。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遵其道而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文公是以作执秩之官,为被废之法,以为盟主。今弃此度也,而为刑鼎,铭在鼎矣,何以尊贵?何业之守也?贵贱无序,何以为国?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也,晋国乱制,若之何其为法乎。”
【译文】
赵简子从晋国百姓那里征收到一鼓重的钟,用来铸造刑鼎,上面铸上范宣子制定的刑法条文。孔子说:“晋国恐怕要灭亡,它失掉了自己的法度。晋国应按唐叔制定的法治理百姓。卿大夫按位序各守其职,百姓因此能遵道、守业,贵贱的等级没有错乱,这就是所说的法度。晋文公规定执秩之官,制定被庐之法,因此当上盟主。如今抛弃这些法度,铸造刑鼎,铭文公开铸在鼎上,还用什么来尊敬地位高贵的人?人们还保守什么业?贵贱没个顺序,怎么治国?再说范宣子制定的法,是在夷地阅兵时制定的,是晋国的乱法,怎么能算做法呢?”
晋文公
【原文】
楚昭王有疾,卜曰:“河神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沮、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乎?不谷虽不德,河非获罪也。”遂不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曰:‘维彼陶唐,率彼天常,在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
【译文】
楚昭王生了病,占卜的人说:“黄河的神灵在作怪。”楚昭王没有祭祀,大夫们请求在郊外祭祀,楚昭王说:“夏商周三代规定祭祀的制度,祭祀时不超越本国国境。长江、汉水、沮水、漳水,是楚国该祭祀的大川。祸福的到来的原因,恐怕不会超过这些吧?我虽然没有德行,也并没有得罪黄河神,所以就不祭祀黄河神。”孔子说:“楚昭王懂得大道理了,他不失去国家是理所当然的。《夏书》说:‘那位古代君王陶唐,尊循天道纲常,据有中国这地方。现在失去治国之道,法制伦常混乱,于是才走向灭亡。’又说:‘付出和收获是相称的。’让自己来服从常道,就可以了。”
【原文】
卫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以其女妻之。疾诱其初妻之娣,为之立宫,与文子女,如二妻之礼。文子怒,将攻之。孔子舍璩伯玉之家,文子就而访焉。孔子曰:“簠簋之事,则尝闻学之矣;兵甲之事,未之闻也。”退而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乎?”文子遽自止之,曰:“圉也岂敢度其私哉?亦防卫国之难也。”将止,会季康子问冉求之战,冉求既对之,又曰:“夫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用之则有名。”康子言于哀公,以币迎孔子,曰:“人之于冉求,信之矣,将大用之。”
【译文】
卫国的孔文子让太叔疾休掉了他的妻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叔为妻。太叔疾又引诱他前妻的妹妹,为她建造了宫室,与文子的女儿住在一起,礼仪上就好像是有两个妻子。孔文子大怒,想攻打太叔疾。孔子当时住在蘧玉家,孔文子前去问询。孔子说:“祭祀之类的事,我曾经听说而且学习过;打仗之类的事,我没听说过。”退下来命令赶紧套车出发,说:“鸟选择树木,树木怎么能选择鸟呢?”孔文子赶紧留住孔子,说:“我怎敢考虑自己,是为了防止国家遇祸患”。孔子将留下,正碰上季康子问冉求战术从哪儿学的,冉求回答了,又说:“先生的学问如果能传播到百姓中,即使在鬼神面前对质,都没有遗憾,用他就会使鲁国名声大振。”季康子告诉鲁哀公,拿礼物迎孔子,说:“那人对冉求真是那样,我们将重用他。”
【原文】
齐陈恒弑其简公。孔子闻之,三日沐浴而适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伐之。”公弗许。三请,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也,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氏。”孔子辞,退而告人曰:“以吾从大夫之后,吾不敢不告也。”
【译文】
齐国的陈恒杀了他们的君主齐简公,孔子听说后,斋戒沐浴三天后上朝,对鲁哀公说:“陈恒杀了他的君主,请您出兵讨伐他。”鲁哀公不同意。孔子再三请求,鲁哀公说:“鲁国被齐国削弱已经很久了,你主张攻伐他们,战败了将怎么办?”孔子回答说:“陈恒杀他的君主,百姓不支持他的有一半。以鲁国全国的人加上齐国的一半,完全可以取胜。”鲁哀公说:“那你把这事告诉季孙氏。”孔子告辞,退出告诉别人说:“因为我曾经做过大夫,所以不敢不报告。”
【原文】
子张问曰:“《书》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雍。’有诸?”孔子曰:“胡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则世子委政于冢宰三年。成汤既没,太甲听于伊尹;武王既丧,成王听于周公,其义一也。”
【译文】
子张问孔子说:“《尚书》上说:殷高宗三年都不轻易说话,等他讲起来就和顺欢乐。有这回事吗?”孔子曰:“为什么说没有这事呢?古时天子驾崩,嫡长子要把政事委托给国相,自己守孝三年。商汤死,太甲让伊尹听政。周武王死,成王让周公听政,其中道理是一样的。”
伊尹
【原文】
卫孙桓子侵齐,遇,败焉。齐人乘之,执,新筑大夫仲叔于奚以其众救桓子,桓子乃免。卫人以邑赏仲叔于奚,于奚辞,请曲悬之乐,繁缨以朝,许之,书在三官。
子路仕卫,见其故,以访孔子。孔子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词,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不可止也。”
【译文】
卫国孙桓子侵伐齐国,两军相遇,卫国的军队被打败。齐国的军队乘胜追击,要捉拿孙桓子,俘虏了很多卫国人。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带领众人援救孙桓子,他才免于被人活捉。卫国人以城邑来奖赏仲叔于奚,仲叔于奚辞,而请求悬挂三面礼乐之器,并用繁缨装饰马这样的诸侯之礼来朝见国君,卫国的国君答应了,由三官记载此事。后来子路在卫国做官,知道了这回事,就以此请教孔子。孔子说:“可惜啊,还不如多给他城邑。惟有礼器和爵号是不能借给别人的,这是国君所掌握的。爵号用来显示威信,威信可以保护礼器,礼器体现着礼制,礼制可以推行道义,道义可以产生利益,利益用来安定百姓,这是为政的基本准则。如果把政权借给别人,失去政权,那么国家也就跟着失去,势不可挡。”
【原文】
公父文伯之母纺绩不解,文伯谏焉。其母曰:“古者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各依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纺绩,愆则有辟,圣王之制也。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恪勤,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孔子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可谓不过矣。”
【译文】
公父文伯的母亲始终不停地纺麻,文伯劝她休息。他母亲说:“古时候,王后亲自织玄紞,公侯的夫人除了织,还要织纮綖,卿的妻子要织大带,士的妻子要做祭服,士人的妻子还要做朝服,自庶士人以下,要缝制丈夫穿用的所有衣服。春季祭土神,妇人有事做,冬天祭祀,要献上一年的劳动成果。男做功,女纺麻,不做有罪过,这是圣王的制度。如今我守寡,你又在低下的官位,早晚谨慎勤劳,还怕辱没了先人的事业,何况怠惰呢,那怎能避开罪过?”孔子听到这话,说:“学生们记住,季氏家的媳妇,可以说不会犯过错了。”
【原文】
樊迟问于孔子曰:“鲍牵事齐君,执政不挠,可谓忠矣,而君刖之,其为至暗乎?”孔子曰:“古之士者,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今鲍庄子食于淫乱之朝,不量主之明暗,以受大刖。是智之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译文】
樊迟请教孔子说:“鲍牵侍奉齐国的君主,为政公直,可以说是很忠于国君了,而齐国的国君却把他双脚砍去,齐国的国君难道是极其愚昧不明吗?”孔子说:“古代有才智的人,国家政治清明就尽忠辅佐,国家政治黑暗就退隐避开。现在鲍牵在淫乱的朝廷里获取俸禄,不考虑君主贤明还是昏庸,因此遭受砍去双脚的大刑。他的智力还不如葵花,葵花却能保护自己的脚。”君子之行。必度于礼。
孔子
【原文】
季康子欲以一井出法赋焉,使访孔子。孔子曰:“丘弗识也。”冉有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孔子不对,而私于冉有曰:“求,汝来。汝弗闻乎:先王制土,藉田以力,而底其远近;赋里以入,而量其无有;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鳏寡孤疾老者,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是过。先王以为足。君子之行,必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若是其已,丘亦足矣。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赋田,将有不足。且子孙若欲行之而取法,则有周公之典在。若欲犯法,则苟行之,又何访焉?”
【译文】
季康子打算按井田亩数收赋税,派人去求问孔子。孔子说:“我不懂。”冉求问了三次,最后说:“您是国老,等着您的话去办事呢,为什么您不说话?”孔子不回答。私下对冉有说:“冉求,你过来,你没听说吗?先王规定土地制度,借民力耕田,以为赋税,并使远近之地得到均平;商业区收赋,还要考虑商贾们有无财产及其差别;让民服劳役,还要考虑年老年幼。鳏寡孤疾和老年人,打仗时征赋,不打仗时就免了。打仗那年,一井田收一缶米,一把禾,一袋草,不超过这些,先王就认为足够了。君子做事,一定考虑礼。献出的要丰厚,办事要适中,收税要少,像这样做,我认为就够了。不考虑礼,念得无厌,那么即使按田收税,也将不够。再说,季孙若想按法规办事,周公的法典还在;若不遵循法,就随便做吧,又何必征求什么意见呢。”
【原文】
子游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极言子产之惠也,可得闻乎?”孔子曰:“惠在爱民而已矣。”子游曰:“爱民谓之德教,何翅施惠哉?”孔子曰:“夫子产犹众人之母也。能食之,弗能教也。”子游曰:“其事可言乎?”孔子曰:“子产以所乘之舆济冬涉者是爱无教也”
子游
【译文】
子游询问孔子说:“老师您极力称道子产的仁惠,可以说其中的原因吗?”孔子说:“他的仁惠在于爱护百姓罢了。”子游说:“爱护百姓可以称做以道德教化他们,为什么以施舍仁惠来评子产呢?”孔子说:“子产像大家的父母一样,能够供养,而没有教化。”子游说:“能说说这方面的事例吗?”孔子说:“子产把自己的车给冬天涉水过河的人,这就是爱护百姓,只是没有教化他们。”
【原文】
哀公问于孔子曰:“二三大夫皆劝寡人,使隆敬于高年,何也?”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将天下始赖之,岂惟鲁哉!”公曰:“何也?其义可得闻乎?”孔子曰:“昔者,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殷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虞夏商周,天下之盛王也,未有遗年者焉。年者贵于天下久矣,次于事亲。是故朝廷同爵而尚齿。七十杖于朝,君问则席;八十则不仕朝,君问则就之,而悌达乎朝廷矣。其行也,肩而不并,不错则随。斑白者不以其任于道路,而悌达乎道路矣。居乡以齿,而老穷不匮,强不犯弱,众不暴寡,而悌达乎州巷矣。古之道,五十不为甸役,颁禽隆之长者,而悌达乎蒐狩矣。军旅什伍同爵则尚齿,而悌达乎军旅矣。夫圣王之教,孝悌发诸朝廷,行于道路,至于州巷,放于蒐狩,循于军旅,则众感以义,死而弗敢犯。”公曰:“善哉!寡人虽闻之,弗能成。”
孔子
【译文】
哀公请教孔子道:“几位大夫都劝我,要好好敬重年纪大的人,为什么呢?”孔子回答说:“您说起这些话,大概天下人都会开始依赖您,哪里能仅限于鲁国呢!”哀公问:“为什么?能讲讲其中道理吗?”孔子说:“古代有虞氏,珍重道德而敬重年长者,夏后氏珍重爵位而敬重年长者,殷朝的人珍重富贵而敬重年长者,周朝的人珍重双亲而敬重年长者,虞、夏、殷、周,都是历史上最兴盛的王朝,没有遗忘年长者。德高望重的老者,被天下视为珍宝已经很久了,人们对老者的敬重仅仅次于敬重侍奉双亲,所以朝廷中同一爵位的以年长者最被敬重。七十岁的老者拄着拐杖上朝,君王要请教,要为他设好坐席才问,八十岁的老者不上朝,君王要请教,就到他家里去请教,这样敬顺长者就算通行于朝廷了。和老者一起走,不能并肩,根据年龄的差距,不错开就跟着,头发斑白的老者不用负重于路上,那么敬顺长者的行为就算通行于路旁途中。居住乡中,敬重老者,那么老者穷者生活不匮乏,强者不侵犯弱者,人多的不欺负人少的,那么敬顺长者就算通行于州巷了。古代的传统,五十岁就不担当远野田猎的差事,分发猎物把最多一份给年长者,那么敬顺长者就算通行于狩猎之地了。在军队组织中,爵位相同的,就让年长者居上,这样悌道就能够通达军队,所以圣明的君王进行孝忠敬顺的教育,从朝廷开始,在行道上推行,到达州巷之中,盛行于狩猎活动,施行于军队上下,那么百姓感受其道理意义,宁死而不去违犯它。”哀公说:“好啊!我虽然知道了,但却做不到。”
【原文】
哀公问之于孔子曰:“寡人闻东益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夫损人自益,身之不祥;弃老而取幼,家之不祥;释贤而任不肖,国之不祥;老者不教,幼者不学,俗之不祥;圣人伏匿,愚者擅权,天下不祥。不祥有五,东益不与焉。”
【译文】
哀公问孔子说:“我听说,向东边扩展住宅不吉利的,真有这回事吗?”孔子说:“不吉的事情有五种,但向东边扩展住宅这事不包括在内。损人肥己,自身不吉祥;抛弃老人顾小的,家里不吉祥;放弃贤才不用,国不吉祥;老人不教,小孩不学,这是社会不吉祥;圣人隐退,愚人专权,天下不吉祥。不吉祥有这五点,向东扩展住宅不在其中。”不祥有五,而东益不与焉。
【原文】
孔子适季孙,季孙之宰谒曰:“君使人假于马,将与之乎?”季孙未言,孔子曰:“吾闻之,君取于臣,谓之取;与于臣,谓之赐。臣取于君,谓之假;与于君,谓之献。”季孙色然悟曰:“吾诚未达此义。”遂命其宰曰:“自今已往,君有取之,一切不得复言假也。”
【译文】
孔子到季孙氏那里。季孙氏的管家人禀告说:“君王派人来借马,你打算借给他吗?”季孙还没说话,孔子说:“我听说,国君从臣下那里拿东西,这叫取;国君送东西给臣下,这叫赐;臣下从国君那里拿东西,这叫借;臣下送东西给君王,这叫献。”季孙听了脸色改变,然后说:“我确实不懂这些道理。”于是命令家宰说:“从今以后,君王来拿东西,一切都不许再说‘借’。”
知识出处
《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
出版者:三秦出版社
本书汇集了《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三部古代家训中的优秀代表。这些家训,对于提高国民的文化素质、道德修养,从而促进社会和谐至今具有不可低估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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