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篇 书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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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5088
颗粒名称: 第十七篇 书证
分类号: B823.1
页数: 23
页码: 92-114
摘要: 《书证》篇主要是对经、史、文章所作的零星考证,内容丰富,考证的结论多数是可信的。意在告诫子孙,读书要广,学问要深,对于一个问题的解决,要三思而后定结论,不可盲目,不可草率。
关键词: 中国 译文 南北朝时期

内容

原文】
  《诗》云:“参差荇菜。”《尔雅》云:“荇,接余也。”字或为“莕”。先儒解释皆云:水草,圆叶细茎,随水浅深。今是水悉有之。黄花似蒪,江南俗亦呼为“猪蒪”,或乎为“荇菜”。刘芳具有注释。而河北俗人多不识之,博士皆以参差者是苋菜,呼“人苋”为“人荇”,亦可笑之甚。
  【译文】
  《诗经·周南·关雎》有诗句:“参差荇菜。”《尔雅·释草》解释说:“荇,就是接余。”字或写作“莕”。从前的学者都解释说:荇是水生植物,圆叶细茎,它的长短取决于水的深浅。现在凡是有水的地方都长有荇菜,江南民间也把它称作“猪蒪”,或称作“荇菜”。刘芳在《毛诗笺音义证》中有详细的注解。在北方,一般人都不认识这种植物,就连博士都将水中长得参差不齐的荇菜当作“苋菜”,把“人苋”称作“人荇”这也太可笑了。
  【原文】
  《诗》云:“谁谓荼苦?”《尔雅》、《毛诗传》并以荼,苦菜也。又《礼》云:“苦菜秀。”案:《易统通卦验玄图》曰:“苦菜生于寒秋,更冬历春,得复乃成。”今中原苦菜则如此也。一名游冬,叶似苦苣而细,摘断有白汁,花黄似菊,江南别有苦菜,叶似酸浆,其花或紫或白,子大如珠,熟时或赤或黑,此菜可以释劳。案:郭璞注《尔雅》,此乃蘵,黄蒢也。今河北谓之成龙葵。梁世讲《礼》者,以此当苦菜;既无宿根,至春方生耳,亦大误也。又高诱注《吕氏春秋》曰:“荣而不实曰英。”苦菜当言英,益知非龙葵也。
  【译文】
  《诗经·邶风·谷风》有“谁谓荼苦?”的诗句。《尔雅·释草》、《毛诗传》都把“荼”解释为苦菜。另外,《礼记·月令·孟夏》说:“苦菜秀”。查阅资料:《易统通卦验玄图》说:“苦菜在寒冷的秋天发芽,经历冬春两季,到夏天成熟。”现在中原地区生长的苦菜,就是这样。苦菜又称作“游冬”,菜叶像苦苣,而比苦苣细,折断叶片,会渗出白色的浆汁。菜花是黄色的,类似菊花。江南有另一种“苦菜”,菜叶像酸浆草,菜花有的是紫色的,有的是白色的,菜籽大得像珠子一样,成熟时或红色的,或是黑色的,服食这种菜可以消除疲劳。今查有关资料,郭璞注解《尔雅》,认为它就是黄蒢,也就是蘵。北方人把它叫作“龙葵”。梁代的时候有专门讲《礼经》的人,把它当作《诗经》中所提到的苦菜,它没有经冬留存土下、来春可以重新发芽生长的宿根,只有到春天籽才会发芽生长。把它认为是苦莱是个大大的误会。另外,高诱注解《吕氏春秋》说:“植物开花而不结果称作“英”。因此苦菜应该说是“英”,这更说明了它绝不是“龙葵”。
  【原文】
  《诗》云:“有杕之杜。”江南本并木傍施大,《传》曰:“杕,独兒也。”徐仙民音徒计反。《说文》曰:“杕,树兒也。”在《木部》。《韵集》音次第之第,而河北本皆为杕夷狄之狄,读亦如字,此大误也。
  【译文】 《诗经·唐风·杜》有诗句:“有杕之杜。”江南流传的各种《诗经》版本,都将“杕”字写成“木”旁加个“大”字。《毛诗传》说:“杕,就是孤零零的意思。”徐仙民《毛诗传》的注音将它读作徒计反。《说文解字·木部》解释说:“杕,树的样子。”《韵集》将它读作“次第”的“第”。然而,北方流传的各种《诗经》本子,都把“杕”字写作“夷狄”的“狄”,读法也与“狄”相同,这是非常错误的。
  【原文】 《诗》云:“〓〓牡马。”江南书皆作牝牡之牡,河北本悉为放牧之牧。邺下博士见难云:“《〓颂》既美僖公牧于垌野之事,何限〓骘乎?”余答曰:“案:《毛传》云:‘〓〓,良马腹干肥张也。’其下又云:‘诸侯六闲四种:有良马、戎马、田马、驽马。’若作牧放之意,通于牝牡,则不容限在良马独得〓〓之称。良马,天子以驾玉辂,诸侯以充朝聘郊祀,必无〓也。《周礼·圉人》职:‘良马,匹一人,驽马,丽一人。’圉人所养,亦非〓也,颂人举其强骏者言之,于义为得也。《易》曰:‘良马逐逐。’《左传》云:‘以其良马二。’亦精骏之称,非通语也。今以《诗传》良马,通于牧〓,恐失毛生之意,且不见刘芳《义证》乎?”
  【译文】 《诗经·鲁颂·〓》有诗句:“〓〓牡马。”江南流传的《诗经》版本都将“牡”字写作“牝牡”的“牡”,指公马。而北方流传的《诗经》版本都写成了“放牧”的“牧”字。邺下的博士诘难说:“《诗经·鲁颂·〓》既然是称赞僖公在辽阔的草原放牧的事,又何必计较什么公马、母马呢?”我反驳说:“据我考证:《毛诗传》说:‘〓〓是形容良马躯体强壮。’下文又说:‘诸侯有六个马厩,饲养四种马匹:良马、军马、猎马、驽马。’如果这句诗中的‘牡’字作‘放牧’的“牧”,那么,‘〓〓’用于赞美公马,母马同样说得通,而不只是局限于用来形容‘良马’了。‘良马’是天子驾车的专用马,是诸侯在朝觐天子时或到郊外祭祀天地时的专用马。《周礼·圉人》职说:‘良马,一人养一匹;驽马,一人养两匹。’圉人养马,也不养母马。诗人通过良马的健壮强劲来赞美鲁僖公,这在意义上是说得过去的。《周易·大畜》说:‘良马飞奔。’《左传·宣公十二年》说:‘用二匹良马。’都是对强壮骏马的称呼,不是通指一般的马。现在有些人以为毛苌在《毛诗传》中所说的‘良马’这个专有名词,是指公马或母马中的好马,恐怕误解了毛苌的本意。再说,这些人难道没见过刘芳的《毛诗笺音义证》中对这一句的解释吗?”
  【原文】
  《月令》云:“荔挺出。”郑玄注云:“荔挺,马薤也。”《说文》云:“荔,似蒲而小,根可为刷。”《广雅》云:“马薤,荔也。”《通俗文》亦云马蔺。《易统卦验玄图》云:“荔挺不也,则国多火灾。”蔡邕《月令章句》云:“荔似挺。”高诱注《吕氏春秋》云:“荔草挺出也。”然则《月令注》荔挺为草名,误矣。河北平泽率生之。江东颇有此物,人或种于阶庭,但呼为旱蒲,故不识马薤。讲《礼》者乃以为马苋;马苋堪食,亦名豚耳,俗名马齿。江陵尝有一僧,面形上广下狭;刘缓幼子民誉,年始数岁,俊晤善体物,见此僧云:“面似马苋。”其伯父縚因呼为荔挺法师。縚亲讲《礼》名儒,尚误如此。
  【译文】
  《礼记·月令》中有一句话:“荔挺出。”郑玄注解说:“荔挺,就是马薤。”《说文解字·草部》说:“荔,类似蒲草,而比它小,根是做刷子的好材料。”《广雅》说:“马薤,就是荔。”在《通俗文》中又把它叫作马蔺。《易统通卦验玄图》说:“荔草茎如果长不出,国家就要频频发生火灾。”蔡邕的《月令章句》说:“荔,类似挺。”高诱注解《吕氏春秋》说:“荔草茎生出来了。”这样看来,郑玄的《礼记·月令注》将“荔挺”看成一种草是错误的。在北方,这种草普遍生长在水泽地里。江东也有类似的植物,有的人把它种在庭院里,只是把它叫做旱蒲,所以就不知道它就是马薤。而讲解《礼记》的人把“荔”当做“马苋”来解释。马苋可以食用,又名叫豚草,民间把它叫做马齿苋。江陵有一位脸形上宽下窄的僧人,刘缓的儿子刘民誉,年纪才几岁,聪明伶俐,善于描绘事物的形态,他看见这位僧人就说:“这人脸长得像马齿苋。”他的伯父刘縚把这位僧人戏称为“荔挺法师”,刘縚本人就是讲解《礼记》的著名学者,尚且误解到如此地步!
  【原文】
  《诗》云:“将其来施施。”《毛传》云:“施施,难进之意。”郑《笺》云:“施施,舒行兒也。”《韩诗》亦重为“施施”。河北《毛诗》皆云“施施”。江南旧本,悉单为“施”,俗遂是之,恐为少误。
  【译文】
  《诗经·王风·丘中有麻》有诗句:“将其来施施。”《毛诗传》说:“施施,难以行进的意思。”郑玄注解说:“施施,就是行动舒缓的样子。”《韩诗》也将“施”字重叠写作“施施”。北方的《诗经》流传本都写作“施施”。而江南过去的《诗经》版本,都单作一个“施”字,人们也就认可了,恐怕这是个小错误。
  【原文】
  《诗》云:“有渰萋萋,兴云祁祁。”毛《传》云:“渰,阴云貌。萋萋,云行貌。
  祁祁,徐貌也。”《笺》云:“古者,阴阳和,风雨时,其来祁祁然,不暴疾也。”案:“渰已是阴云,何劳复云‘兴云祁祁’耶?”“云”当为“雨”,俗写误耳。班固《灵台》诗云:“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此其证也。
  【译文】
  《诗经·小雅·大田》有诗句:“有渰萋萋,兴云祁祁。”《毛诗传》说:“渰,是指云兴起的样子。萋萋,是指云移动的样子。祁祁,是指云行动缓慢的样子。”郑玄注解说:“古时候,阴阳调和,风雨及时,它们来时是缓缓的,而不是速迅激烈。”我认为:“渰”字已经表示乌云兴起的样子,何必又重复说“兴云祁祁”呢?可见“云”字当写作“雨”字,这是人们抄写时弄错的吧。班固的《灵台诗》里说:“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这是“云”当写作“雨”的一条证据。
  【原文】
  《礼》云:“定犹豫,决嫌疑。”《离骚》曰:“心犹豫而狐疑。”先儒未有释者。案:《尸子》曰:“五尸犬为犹。”《说文》云:“陇西谓犬子为犹。”吾以为人将犬行,犬好豫在人前,待人不得,又来迎候,如此返往,至于终日,斯乃豫之所以未定也,故称犹豫。或以《尔雅》曰:“犹如麂,善登木。’犹,兽名也,即闻人声,乃豫缘木,如此上下,故称犹豫。狐之为兽,又多猜疑,故听河冰无流水声,然后敢渡。今俗云:“狐疑,虎卜。”则其义也。
  【译文】
  《礼记·曲礼》中有“定犹豫,决嫌疑”一句。《离骚》中有“心犹豫而狐疑”的诗句。从前的学者对此没有解释。今参考有关资料:《尸子·广泽》说:“五尸犬为犹。”《说文解字·犬部》说:“陇西谓犬子为犹。”我认为人带着狗行路时,狗总是先跑到前面去等人,等不到后又跑回来迎接,如此来回往返,天天如此,这就是“豫”一词解释为迟疑不决的来历,所以称作“犹豫”。或者依据《尔雅·释兽》的解释:“犹长得像麂,擅长爬树。”犹是一种野兽,一听到人的声音,它就预先上树,像这样上上下下,迟疑不定,所以人们将迟疑不定称之为“犹豫”。狐狸这种动物是很狡猾多疑的,它听到冰下没有流水的声音,然后才敢过河。现在俗话说:“狐疑,虎卜”。“狐疑”就是犹豫不决的意思。
  【原文】
  《左传》曰:“齐侯痎,遂痁。”《说文》云:“二日一发之疟。痁,有热疟也。”案:齐侯之病,痎本是间日一发,渐加重乎故,为诸侯忧也,今北方犹呼痎疟,音皆,而世间传本多以为疥,杜征南亦无解释,徐仙民音介,俗儒就为通云:“病疥,令人恶寒,变而成疟。”此臆说也。疥癣小疾,何足可论,宁有患疥转作疟乎?
  【译文】
  《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齐侯痎,遂痁。”《说文解字·疒部》说:“痎,隔日发作一次的疟疾,痁,是发热的疟疾。”我觉得齐侯的病,本来是隔日发作一次的疟疾,后来病情逐渐加重了,为诸侯们所担心。现在北方还有疟的叫法,读作“皆”。而现存的《左传》流传本,大多将“痎”字写作“疥”,杜预对此没有解释。徐仙民在《毛诗音》中认为“疥”读作“介”,一般的学者就依此解释说:“得了疥癣,使人畏寒,就变成了疟疾。”这纯粹是臆测之说。疥癣只是小病,有什么值得谈论的。哪里有患疥癣会变成疟疾的呢?
  【原文】
  《尚书》曰:“惟影响。”《周礼》云:“土圭测影,影朝影夕。”《孟子》曰:“图影失形。”《庄子》云:“罔两问影。”如此等字,皆当为“光景”之“景”。凡阴景者,因光而生,故即谓为景。《淮南子》呼为景柱,《广雅》云:“晷柱挂景。”并是也。至晋世葛洪《字苑》傍始加乡,音于景反。而世间辄改治《尚书》、《周礼》、《庄》、《孟》从葛洪字,甚为失矣。
  【译文】
  《尚书·大禹谟》有“惟影响”诗句。《周礼·地官·大司徒》有“土圭测影,影朝影夕”诗句。《孟子》有“图影失形”诗句。《庄子·齐物论》有“罔两问影”诗句。这些“影”字,都应该是“光景”的“景”字。凡是阴影,都是由于光的作用而形成的,所以称作景。《淮南子·缪称》中有“景柱”一词,《广雅·释天》中有“晷柱挂景”一语,其中的“景”字都是指阴影。到了晋代,葛洪著《字苑》,才在“景”字旁边加上“彡”字,写作“影”,注音于景反。而世上的人随意按葛洪的做法将《尚书》、《庄子》、《孟子》等书中的“景”字改成“影”字,这实在是大错了。
  【原文】
  太公《六韬》,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论语》曰:“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左传》:“为鱼丽之陈。”俗本多作阜傍车乘之车,案诸陈队,并作陈,郑之陈。
  夫行陈之义,取于陈列耳,此六书为假借也,《苍》、《雅》及近世字书,皆无别字;惟王羲之《小学章》,独阜傍作车,纵复欲行,不宜追改《六韬》、《论语》、《左传》也。
  【译文】
  太公的《六韬》中有天陈、地陈、人陈、云鸟之陈的说法。《论语·卫灵公》上有“卫灵公问陈于孔子”的话。《左传·桓公五年》上说“为鱼丽之陈”的话。一般的流传本大多是将以上几个“陈”字写成“阜”字旁再加个车乘的“车”字,即“阵”字。据考查,表示各种军队列的“阵”字,都应写作“陈、郑”的“陈”字。
  军陈行列的“陈”,是从陈列之意取用过来的,将“陈”写作“阵”,这在六书中属于假借法,《苍颉篇》、《尔雅》和近代的字书,“陈”都没有其他写法,只在王羲之的《小学章》独独是“阜”旁加上“车”字,成了“阵”字。即使今人从俗都将“陈”字写成了“阵”字,也不应该反过来追改《六韬》、《论语》、《左传》等古书。
  【原文】
  《诗》云:“黄鸟于飞,集于灌木。”《传》云:“灌木,丛木也。”此乃《尔雅》之文,故李巡注曰:“木丛生曰灌。”《尔雅》末章又云:“木族生为灌。”族亦丛聚也。
  所以江南《诗》古本皆为丛聚之丛,而古丛字似冣字,近世儒生,因改为冣,解云:“木之冣高长者。”案:众家《尔雅》及解《诗》无言此者,惟周续之《毛诗注》,音为徂会反,刘昌宗《诗注》,音为在公反,又祖会反:皆为穿凿,失《尔雅》训也。
  【译文】
  《诗经·周南·葛覃》有诗句“黄鸟于飞,集于灌木”。《毛诗传》说:“灌木,就是树木丛生。”这是根据《尔雅》解释,所以李巡注解说:“木丛生曰灌。”《尔雅》的末章又说:“木族生曰灌。”族,即丛聚的意思。所以江南的《诗经》旧的版本都写成“丛聚”的“丛”字了,而古代的丛字与“冣”字很像,近代的儒生因此就将丛字改作“冣”字,解释为“树木之高长者”。据查证:各家的《尔雅》和《诗经》都没有对此注解,只有周续之的《毛诗注》,对这个字注音作组会反,刘昌宗的《诗注》认为“冣”字读作在公反,也可读作组会反。这些都是穿凿附会,偏离了《尔雅》的训诂解释。
  【原文】
  “也”是语已及助句之辞,文籍备有之矣,河北经传,悉略此字,其间字有不可得无者,至如“伯也执殳”,“於旅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及《诗传》云:“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如斯之类,傥削此文,颇成废阙。《诗》言:“青青子衿。”《传》曰:“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按:古者,斜领下连于衿,故谓领为衿。孙炎、郭璞注《尔雅》,曹大家注《列女传》,并云:“衿,交领也。”邺下《诗》本,既无“也”字,群儒因谬说云:“青衿、青领,是衣两处之名,皆为青为饰。”用释“青青”二字,其失大矣!又有俗学,闻经传中时须“也”字,辄以意加之,每不得所,益成可笑。
  【译文】
  “也”字是用在语尾或作语助的词,文章典籍中常用这个字。北方流传的经传中大多省略“也”字,而其中有的“也”字是不能省略的,比如像“伯也执殳”,“于旅也语”,“回也屡空”、“风,风也,教也,”以及《毛诗传》说:“不戢,戢也;不傩,傩也。”“不多,多也”。诸如此类的句子,如果都省略了“也”字,也就成了残缺不全的句子了。《诗经·郑风·子衿》有“青青子衿”之句,《毛诗传》解释说:“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服。”据查证:古时候,斜领下面连着衣衿,所以将领子称作“衿”。孙炎、郭璞注解的《尔雅》、曹大家注解的《列女传》中都说:“衿,交领也。”邺下的《诗经》传本,就没有“也”字,许多读书人因而错误地认为“青衿、青领,是指衣服的两个部分的名称,都用‘青’字来装饰,”这样理解“青青”两个字,实际上是不对的。还有一些平庸的读书人,听说《诗经》传注中常要补上“也”字,就凭自己的意见加上去,往往加得不是地方,这就更加可笑了。
  【原文】
  《易》有蜀才注,江南学士,遂不知是何人。王俭《四部目录》,不言姓名,题云:“王弼后人。”谢炅、夏侯该,并读数千卷书,皆疑是谯周;而《李蜀书》一名《汉之书》,云:“姓范名长生,自称蜀才。”南方以晋家渡江后,北间传记,皆名为伪书,不贵省读,故不见也。
  【译文】 《易经》有蜀才作注的本子,江南的学士,竟然不知道蜀才是谁。王俭的《四部目录》中,没有注名,只是题为:“王弼后人”。谢炅、夏侯该都饱读过数千卷的书籍,他俩都怀疑这人是谯周:而《蜀李书》(一名《汉之书》)上说:“这人姓范,名长生,自称蜀才。”在南方,因为晋朝东迁之后,北方的传记,就被称作伪书,因此人们不重视阅读它们,所以没有见到过这段记载。
  【原文】
  《礼·王制》云:“裸股肱。”郑注云:“谓?衣出其臂胫。”今书皆作“擐甲”之“擐”。国子博士萧该云:“‘擐’当作‘?’,音‘宣’,‘擐’是穿著之名,非出臂之义。”案《字林》,萧该是,徐爰音“患”,非也。
  【译文】
  《礼记·王制》有:“裸股肱”一语,郑玄注解说:“谓?衣出其臂胫。”当今人写书,都将“?”字写作“擐甲”的“擐”字。国子博士萧该说:“擐,当作‘?’,读作‘宣’,‘擐’是指穿的意思,并非是露出手臂的意思。”根据《字林》,萧该的说法是对的。徐爰《礼记音》中认为“?”读作“患”,这是不对的。
  班固
  【原文】
  《汉书》,“田肎贺上。”江南本皆作“宵”字。沛国刘显,博览经籍,偏精班《汉》,梁代谓之《汉》圣。显子臻,不坠家业。读班史,呼为田肎。梁元帝尝问之,答曰:“此无义可求,但臣家旧本,以雌黄改‘宵’为‘肎’。”元帝无以难之。吾至江北,见本为“肎”。
  【译文】
  《汉书·高祖纪》中有“田肎贺上”的语句。江南的《汉书》流传本都将“肎”写作“宵”。沛国的刘显,博览群书,偏爱并精通班固的《汉书》,梁代人称他为“汉书圣人”。刘显的儿子刘臻,不失家传之业。他读《汉书》时,将“田宵”读作“田肎”,梁元帝曾经问他为什么这么读,他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含义可求,只是臣家藏的《汉书》旧本中,把通行的‘田宵’改作‘田肎’了。”梁元帝也难不倒他。我到了北方,见到这里的《汉书》传本,就写作“田肎”。
  【原文】
  《汉书·王莽赞》云:‘紫色?声,余分闰位。”盖谓非玄黄之色,不中律吕之音也。近有学士,名问甚高,遂云:“王莽非直鸢虎膊视,而复紫色?声。”亦为误也。
  【译文】
  《汉书·王莽赞》有“紫色?声,余分闰位”之句,大意是讥讽王莽篡夺皇位,不合玄黄正色,不符律吕正声。近代有位学士,名望甚高,竟然说:“王莽不仅长得像鹰虎一样凶狠,而且脸色发紫,声如?叫。”这也就搞错了。
  【原文】
  简“策”字,“竹”下施“束”,末代隶书,似杞、宋之“宋”,亦有“竹”下遂为夾者;犹如“刺”字之傍应为“束”,今亦作筴。徐仙民《春秋》、《礼音》,遂以“?”为正字,以“策”为音,殊为颠倒。《史记》又作“悉”字,误而为“述”,作“妒”字,误而为“姤”。裴、徐、邹皆以“悉”字音“述”,以“妒”字音“姤”。既尔,则亦可以亥为豕字音,以帝为虎字音乎?【译文】简策的“策”字,是“竹”字头下面加个“束”字。后代的隶书,“策”的下半部写得很像“杞宋”的“宋”字,也有的人在“竹”字头下竟加“夹”字。就像“刺”字左偏旁应为“束”,现在写作“?”一样。徐仙民的《春秋左氏传音》、《礼记音》中就以“?”字为正字,以“策”字作其读音,恰好是弄颠倒了。《史记》又将“悉”字误写作“述”字,将“妬”字误写作“姤”,裴骃、徐野民、邹诞生都认为“悉”字读作“述”,“妬”字读作“姤”。若是如此,岂不是可以将“亥”字读作“豕”,将“帝”字读作“虎”了吗?
  【原文】
  张揖云:“虑,今伏羲氏也。”孟康《汉书古文注》亦云:“虑,今伏。”而皇甫谧云:“伏羲或谓之宓羲。”按诸经史纬候,遂无宓羲之号。虑字从“虍”,“宓”字从“宀”,下俱为“必”,末世传写,遂误“虑”以为“宓”,而《帝王世纪》因更立名耳。
  何以验之?孔子弟子虑子贱为单父宰,即虑羲之后,俗字亦为宓,或复加山。今兖州永昌郡城,旧单父地也,东门有子贱碑,汉世所立,乃曰:“济南伏生,即子贱之后。”是知“虑”之与“伏”,古来通字,误以之“宓”,较可知矣。
  【译文】
  张揖说:“虑,就是指现在所说的伏羲氏。”孟康的《汉书古文注》中说道:“虑,指现在所说的伏羲氏。”而皇甫谧说:“伏羲有人说是宓羲。”可是考察各种经书、纬书,就没有见到“宓羲”这个称号。“虑”字从“虍”,“宓”字从“宀”,下面都有“必”字,后代人传抄,就误将‘虑’字写成了‘宓’字。因而皇甫谧的《帝王世纪》中就将“宓”作为伏羲的名字。用什么来证明宓字是抄写错误呢?孔子弟子子贱是单父的邑宰,他就是伏羲氏的后代。“虑”的俗字也写作“宓”,或写作“密”。近代兖州永昌郡城,是单父的旧地,东门有子贱的碑,是在汉代时立的,上面写着:“济南伏生,就是子贱的后代。”从中可知“虑”字与“伏”字在古代是通假字,那么将“虑”写作“宓”,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了。
  【原文】
  《太史公记》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此是删《战国策》耳。案:延笃《战国策音义》曰:“尸,鸡中之主,从,牛子。”然则,“口”当为“尸”,“後”当为“从”,俗写误也。
  【译文】
  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苏秦传》中讲道:“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这是节录了《战国策·韩策》中的文字。据考证:延笃的《战国策音义》在注解这句话时,解释说:“尸,鸡中之主。从,牛子。”因而,《史记》中的“口”字当作“尸”,“后”字当作“从”,世俗的传本是抄写错了。
  【原文】
  应劭《风俗通》云:“《太史公记》:‘高渐离变名易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有客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案:伎痒者,怀其伎而腹痒也。是以潘岳《射雉赋》亦云:“徒心烦而伎痒。”今《史记》并作“徘徊”,或作“彷徨不能无出言”,是为俗传写误耳。
  【译文】
  应劭的《风俗通义·声音》中讲道:“太史公《史记·刺客列传》记载:‘高渐离变名易姓,在宋子县给人家当仆人,辛苦劳作很久了。有一次他听见主人家厅堂里有客人在击筑,伎痒,不能无出言。’”我认为:伎痒的意思,是擅长某种技艺,一遇机会就想表现出来,如痒难忍。因此,潘岳的《射雉赋》中也讲道:“徒心烦而伎痒。”现在《史记》传本都将“伎痒”写作“徘徊”或写作“彷徨不能无出言。”这是世俗流传本写错了。
  【原文】
  《太史公》论英布曰:“祸之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国。”又《汉书·外戚传》亦云:“成结宠妾媚之诛。”此二“媚”并当作媢,媢亦也妬,义见《礼记》、《三苍》。且《五宗世家》亦云:“常山宪王后妒媢。”王充《论衡》云:“妒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益知媢是妒之别名。原英布之诛为意贲赫耳,不得言媚。
  【译文】
  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黥布传》在评论英布时说道:英布的杀身之祸是,“祸兴自爱姬、生于妒媚,以至灭国。”另《汉书·外戚传》中说:“汉成帝因妒媚宠姬招致杀身之祸。”这两句话的“媚”都应该写作“媢”,“媢”也就是“妒”的意思,这个字的意思也可见于《礼记·大学》篇以及《三苍》。而《史记·五宗世家》也说:“常山宪王后妒媢。”王充《论衡·论死》说:“妬夫媢妇生,则忿怒斗讼。”便可以知道“媢”是“妒”的另一种说法。本来英布被杀是由于他猜疑贲赫引起的,不能说是“媚”所导致。
  【原文】
  《史记·始皇本纪》:“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议于海上。”诸本皆作山林之“林”。开皇二年五月,长安民掘得秦时铁称权,旁有铜涂镌铭二所。其一所曰:“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凡四十字。其一所曰:“元年,制诏丞相斯、去疾,法度量,尽始皇帝为之,皆口刻辞焉。今袭号而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刻此诏口左,使毋疑。”凡五十八字,一字磨灭,见有五十七字,了了分明。其书兼为古隶。余被敕写读之,与内史令李德林对,见此称权,今在官库;其“丞相状”字,乃为状貌之“状”,旁作犬;则知俗作“隗林”,非也,当为“隗状”耳。
  【译文】
  《史记·始皇本纪》说:“始皇二十八年,丞相隗林、丞相王绾等人,在东海之滨议论国事。”各种《史记》传本都将“隗林”的“林”字写成“山林”的“林”。隋文帝开皇二年五月,长安的百姓挖掘出秦朝的铁秤砣,只见它的两旁镶着两块刻有铭文的铜版。其中一块刻着的话的意思是:“二十六年,皇帝一统天下,兼并诸侯,百姓的生活平静下来,确立了‘皇帝’的称号,于是就下诏书命令丞相隗状、王绾,以秦国的度量衡为准则,来取代混乱的度量衡标准,使它们统一规范。”原文共四十个字。另一块铜版上所刻的话的意思是:“元年,皇帝下诏书命令丞相李斯、去疾统一天下度量衡。这些都是秦始皇帝的功绩,都有刻辞记载。现在的皇上都用‘皇帝’号,而原有刻辞并未用‘始皇帝’的称号。这样对于后代人来说,就分辨不出是哪一代皇帝所为了,倒像是二世三世做的呢,这就不符合始皇帝的创业功德了。因此,我们在前面刻上那块铭文,后人产生不了疑虑。”原文共五十八字,其中有一字被磨掉,剩下五十七字,清清楚楚,易于确认,这些字都是秦汉隶书写成的。我奉皇帝的命令描摹抄写这些刻辞,与内史令李德林对校,因此见到这块铁秤砣,它现在收藏在官府的书库里。刻辞中“丞相隗状”的“状”字,就是状貌的“状”,由“丬”字和“犬”字组合而成;由此可见,通常写作“隗林”是错误的,应当是“隗状”。
  【原文】
  《汉书》云:“中外禔福。”褆字当从示。褆,安也,音“匙匕”之“匙”,义见《苍》、《雅》、《方言》。河北学士皆云如此。而江南书本,多误从手,属文者对偶,并为提挈之意,恐为误也。
  【译文】
  《汉书·司马相如》有“中外褆福”一语。“褆”字应当从“示”,就是安定的意思,读作“匙匕”的“匙”,字义的解释见于《苍》、《雅》、《方言》,北方的学者都认为是这样。而江南的《汉书》底本、副本大多误将“褆”写成“手”旁,成了“提”字,写文章的人作对偶句时,都将这个字理解为“提挈”的意思,这恐怕是错误的。
  【原文】 或问:“《汉书注》:‘为元后父名禁,故禁中为省中。’何故以‘省’代‘禁’?”答曰:“案:《周礼·宫正》:‘掌王宫之戒令糺禁。’郑注云:‘糺,犹割也,察也。’李登云:‘省,察也。’张揖云:‘省,今省詧也。’然则小井,反领二反,并得训察。其处既常有禁卫省察,故以‘省’代‘禁’。詧,古察字也。”
  【译文】
  有人问我道:“《汉书注》说:因为汉元帝的皇后的父亲名禁,因此‘禁中’改称‘省中’。为什么用‘省’字来代替‘禁’字呢?”我回答说:“据考证《周礼·宫正》中说过‘掌王宫之戒令糺禁’的话,郑玄注解说:‘糺,犹如宰割、督察。’李登说:‘省,就是察看的意思。’张揖说:‘省,现在表示省詧的意思。’这样的话,‘省’字的两种读音小井反或所领反,就都有表示察看的意思,所以用‘省’代替‘禁’。‘詧’就是古代的‘察’字。”
  汉明帝
  【原文】
  《汉明帝纪》:“为四姓小侯立学。”按:桓帝加元服,又赐四姓及梁、邓小侯帛,是知皆外戚也。明帝时,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为四姓。谓之小侯者,或以年小获封,故须立学耳。或以侍祠猥朝,侯非列侯,故曰小侯,《礼》云“庶方小侯。”则其义也。
  【译文】
  《后汉书·明帝纪》记载:“为四姓小侯立学。”据查证:桓帝登基之后,曾为四姓以及梁姓、邓姓的小侯行冠礼,并赐予丝帛。由此可知,这些人都是外戚。明帝时,外戚有樊氏、郭氏、阴氏、马氏四姓。之所以称他们是小侯,或者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就获封,所以要为他们建立学舍。或者是因为有些人只是以侍侯的身份朝觐君主,并不是属于高爵位的列侯。《礼记·曲礼》说:“庶方小侯”,就是这个意思。
  【原文】 《后汉书》云:“鹳雀衔三鳝鱼。”多假借为鳣鲔之“鳣”;俗之学士,因谓之为鳣鱼。案:魏武《四时食制》:“鳣鱼大如五斗奁,长一丈。”郭璞注《尔雅》:“鳣长二三丈。”安有鹳雀能胜一者,况三乎?鳣又纯灰色,无文章也。鳝长者不过三尺,大者不过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鳝,卿大夫服之象也。”《续汉书》及《搜神记》亦说此事,皆作“鳝”字。孙卿云:“鱼鳖鳓鳣”及《韩非》、《说苑》皆曰:“鳣似蛇,蚕似蠋。”并作“鳣”字。假“鳣”为“鳝”。其来久矣。
  【译文】
  《后汉书·杨震传》中记载有“鹳雀衔着三条鳝鱼”的语句,“鳝”字多通假作“鳣鲔”的“鳣”字,大多数学者就把这句话中的“鳝鱼”当成了“鳣鱼”。据查证:魏武帝的《四时食制》记载:“鳣鱼大得如同能装五斗米的箱子,有一丈来长。”郭璞注解《尔雅》说:“鳣鱼身长二三丈。”鹳雀怎么能叼得起一条鳣鱼呢,更何况是三条呢?鳣鱼又是纯灰色,身上没有花纹。鳝鱼长不超过三尺,粗不超过三指,黄色的鱼身上有黑色的花纹,所以都说:“蛇鳝的颜色,就像卿大夫的衣服。”《续汉书》和《搜神记》也说及此事,都写作“鳝”字。《荀子·富国》中有“鱼鳖?鳣”之语,《韩非子》、《说苑》都这样描绘说:“鳣似蛇,蚕像躅。”都是将“鳝”写作“嬗”。可见,将“鳣”字通假作“鳝”,由来已经很久了。
  【原文】
  《后汉书》:“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守,凉州为之歌曰:‘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书本“穴”皆误作“六”。学士因循,迷而不寤。夫虎豹穴居,事之较者,所以班超云:“不探虎穴,安得虎子?”宁当论其六七耶?
  【译文】
  《后汉书·酷吏传》记载:“酷吏樊晔为天水郡守,凉州为他编了歌谣说:‘宁见乳虎穴,不入冀府寺。’”而江南传本,都将“穴”字误写成“六”字。学者沿袭了这个错误,因而弄不明白。虎豹住在洞穴中,这是很明白的事,所以班超说:“不探虎穴,安得虎子?”难道他会去计较六只老虎还是七只老虎吗?
  【原文】
  《后汉书·杨由传》云“风吹削肺”。此是削札牍之柿耳。古者,书误则削之,故《左传》云“削而投之”是也。或即谓札为削,王褒《童约》曰:“书削代牍。”苏竟书云:“昔以摩研编削之才。”皆其证也。《诗》云:“伐木浒浒。”毛《传》云:“浒浒,柿貌也。”史家假借为肝肺字,俗本因是悉作“脯腊”之“脯”,或为“反哺”之“哺”。
  学士因解云:“削哺,是屏障之名。”既无证据,亦为妄矣!此是风角占候耳。《风角书》曰:“庶人风者,拂地扬尘转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转也?
  【译文】
  《后汉书·杨由传》有“风吹削肺”的语句,“肺”当作“柿”,是指削牍所丢弃的木片。古时候,在简牍上刻错了字就用刀削去,所以《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说:“削而投之。”就是这个意思。也有人认为札就是“削”,王褒《童约》中说:“书削代牍”。苏竟给刘龚的信中说:“昔以摩研编削之才。”这些都是削是札的证据。《诗经·小雅·伐木》有“伐木浒浒”的诗句,毛亨解释说:“浒浒,柿貌也。”撰写史书的人将“柿”通假作“肝肺”的“肺”,世间传本据此写成“脯腊”的“脯”,有的将它写成“反哺”的“哺”。一些学者解释说:“削哺,就是屏障的别名。”这种说法毫无根据,也太虚妄了!“风吹削哺”的意思是说风吹动木屑,这是搞风角占卜的人说的。《风角书》说:“如果是通常之风,只能轻轻掠过地面,扬起尘土,吹动木屑。”如果“削”字表示屏障,那么风怎么可能吹转它呢?
  【原文】
  《三辅决录》云:“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筒。”“果”当作魏颗之“颗”。北土通呼物一块,改为一颗,蒜颗是俗间常语耳。故陈思王《鹞雀赋》曰:“头如果蒜,目似擘椒。”又《道经》云:“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其字虽异,其音与意颇同,江南但呼为蒜符,不知谓为颗。学士相承,读为裹结之裹,言盐与蒜共一苞裹,内筒中耳。《正史削繁》音义又音蒜颗为苦戈反,皆失也。
  【译文】
  《三辅决录》说:“前队大夫范仲公,用盐豉腌渍一桶蒜果。”“果”字应当写作“魏颗”的“颗”字,北方地区普通遍将“一块”之物,改称作“一颗”,北方人改称作一颗东西,蒜颗是民间的口语。所以陈思王曹植在《鹞雀赋》中说:“头如果蒜,目似擘椒。”另外,《道经》说:“合口诵经声璅璅,眼中泪出珠子?。”“?”、“颗”二字虽然形体不同,但音与义颇为相同。南方人将蒜颗称作“蒜符”,不知道“蒜符”就是蒜颗。学者们以此代代相传,将《三辅决录》中的“颗”字当成裹结的“裹”字,说是将盐与蒜放在一起包裹,纳入竹筒中。《正史削繁》又将“颗”读作苦戈反,这些都是错误的。
  【原文】
  有人访吾曰:“《魏志》蒋济上书云‘弊攰之民’,是何字也?”余应之曰:“意为攰即是〓倦之〓耳。张揖、吕忱并云:支旁作刀剑之刀,亦是剞字,不知蒋氏自造支旁作筋力之力或借剞字?终当音九伪反。”【译文】有人问我道:“《魏志》记载:蒋济给皇帝上书说‘弊攰之民’。‘攰’字是什么意思呢?”我告诉他说:“我想‘攰’字就是‘〓倦’的‘〓’字。张揖、吕忱都说支旁加刀剑的刀也就是剞字。至于‘攰’字,不知道是蒋氏用‘支’旁加‘筋力’的‘力’自造而成的呢?还是将‘攰’字通假作‘剞’字呢?不管怎样,这个字终当读作九伪反。”【原文】《晋中兴书》:“太山羊曼,常颓纵任侠,饮酒涎节,兖州号为濌伯。”此字皆无音训。梁孝元帝常谓吾曰:“由来不识。惟张简宪见教,呼为嚺羹之嚺。自尔便遵承之,亦不知所出。”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谥也,江南号为硕学。案:法盛世代殊近,当是耆老相传;俗间又有濌濌语,盖无所不施,无所不容之意也。顾野王《玉篇》误为黑旁沓。顾虽博物,犹出简宪、孝元之下,而二人皆云重边。吾所见数本,并无作黑者。重沓是多饶积厚之意,从黑更无义旨。
  【译文】
  《晋中兴书》记载:“太山羊曼,放浪形骸,行侠仗义,好饮酒、不拘小节,兖州人称他为濌伯”。“濌”字从来没有注释过。梁朝孝元帝曾对我说:“我从来不认识这个字。只有张简宪跟我说过,这个字读作嚺羹的‘嚃’。从此,我就一直遵从他的读音,只是不知道它的出处。”张简宪是湘州刺史张缵的谥号,江南人都称赞他很有学识。据考证:《晋中兴书》的作者何法盛所处的时代距今很近,‘濌’字当是各代考学者不断相传下来的;民间也有“濌濌”这个词语,大概是无所不施、无所不容的意思。顾野王的《玉篇》误认为:这个字从“黑”旁,写作“?”。顾氏虽然博学多识,但水平仍在张简宪、孝元帝之下,而他们都认为这个字应当从“重”旁。我见过几种《晋中兴书》的传本,都没有将它写成从“黑”旁的。重沓表示丰厚富饶的意思,如果从“黑”旁的话,就表达不出什么意义了。
  【原文】
  《古乐府》歌词,先述三子,次及三妇,妇是对舅姑之称。其末章云:“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者,子妇供事舅姑,旦夕在侧,与儿女无异,故有此言。丈人亦长老之目,今也俗犹呼其祖考为先亡丈人。又疑“丈”当作“大”,北间风俗,妇呼舅为大人公。“丈”之与“大”,易为误耳。近代文士,颇作《三妇诗》,乃为匹嫡并耦己之群妻之意,又加郑、卫之辞,大雅君子,何其谬乎。
  【译文】
  《古乐府·清调曲·相逢行》歌词中,先叙述了三个儿子,然后说三个媳妇,媳妇是对公婆而言。歌词的最后一章写道:“丈人且安坐,调弦未遽央。”古时候,媳妇早晚都侍奉在公婆身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所以就有这句歌词。丈人是用来称呼长辈的,现在一般人还把祖先称作先亡丈人。这个“丈”字,我怀疑应当是“大”字,北方的风俗,媳妇称公公为大人公。“丈”字与“大”字形相近,容易抄错。近代的文人,也写下了很多《三妇诗》,表现的却是夫妻和乐,妻妾和睦相处的内容。还加入了一些类似郑风、卫风之类的淫乐之辞,这些文人雅士,真是荒唐啊!
  百里奚
  【原文】
  《古乐府》歌百里奚词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吹”当作炊煮之“炊”。案:蔡邕《月令章句》曰:“键,关牡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然则当时贫困,并以门牡木作薪炊耳。《声类》作扊,又或作“扂”。
  【译文】
  《古乐府》中歌唱百里奚的歌词说:“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这句中的“吹”字应当是炊煮的“炊”。据考证:蔡邕《月令章句》中解释道:“键,就是门闩,是用来固定门扇的,或称作‘剡移’。”由此可知,百里奚当年非常贫困,把门闩当成柴火用来做饭。《声类》将“剡移”写作“扊扅”,其中“扊”字有时又写成“扂”字。
  【原文】
  《通俗文》世间题云:“河南服虔字子慎造。”虔既是汉人,其《叙》乃引苏林、张揖;苏、张皆是魏人。且郑玄以前,全不解反语,《通俗》反音,甚会近俗。阮孝绪又云“李虔所造”。河北此书,家藏一本,遂无作李虔者。《晋中经簿》及《七志》,并无其目,竟不得知谁制。然其文义允惬,实是高才。殷仲堪《常用字训》,亦引服虔《俗说》,今复无此书,未知即是《通俗文》,为当有异?或更有服虔乎?不能明也。
  【译文】
  《通俗文》这本书,世上都写着:“河南人服虔撰著。服虔字子慎。”既然服虔是汉朝人,为何书中的序言却又提到了苏林、张揖?因为苏林、张揖都是魏朝人。此外,郑玄之前的学者却都不了解反切,而《通俗文》中的反切,却完全符合近代的反切。阮孝绪认为《通俗文》为李虔所著。在北方,这本书几乎家家都有,但没有一本标明作者是李虔。《晋中经簿》和《七志》对本书的作者也没有记载,最终无法确定这本书的作者是谁。然而《通俗文》文义妥贴适当,确属于高水平之作。殷仲堪的《常用字训》也引用过服虔著的《俗说》,现在这本书已经没有了,不知道它是否就是《通俗文》,还是别有一本书呢?或许另有一位名叫服虔的人呢?这一切都无法弄清楚了。
  【原文】
  或问:“《山海经》夏禹及益所记,而有长沙、零陵、桂阳、诸暨,如此郡县不少,以为何也?”答曰:“史之阙文,为日久矣;加复秦人灭学,董卓焚书,典籍错乱,非止于此。譬犹《本草》神农所述,而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等郡县名,出诸药物;《尔雅》周公所作,而云‘张仲孝友’;仲尼修《春秋》,而《经》书孔丘卒;《世本》左丘明所书,而有燕王喜、汉高祖;《汲冢琐语》,乃载《秦望碑》;《苍颉篇》李斯所造,而云‘汉兼天下,海内并厕,豨黥韩覆,畔讨灭残’;《列仙传》刘向所造,而《赞》云七十四人出佛经;《列女传》亦向所造,其子歆又作《颂》,终于赵悼后,而传有更始韩夫人,明德马后及梁夫人嫕:皆由后人所羼,非本文也。”【译文】有人问我:“《山海经》相传是先秦的夏禹、伯益所著,书中有不少像长沙、零陵、桂阳、诸暨等秦汉时才有的郡县的名称,这是什么原因呢?”我回答说:“史书中有缺佚可疑之处,这种现象自古就有;再加上秦人的摧残文化,董卓焚烧典籍,因此,在典籍中出现的混乱错误远不仅仅这些。譬如,《神农本草》为神农所作,书中提到出产药物的地方,就有豫章、朱崖、赵国、常山、奉高、真定、临淄、冯翊等秦汉时才有的郡县名称。《尔雅》为周公所作,而书中却有称赞‘张仲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语句,然而张仲是齐朝人;《春秋》为孔子所修订,而《春秋·哀公十六年》却提到孔子去世;《世本》为左丘明所著,书中却记载了燕王喜和汉高祖刘邦的生平;《汲冢琐语》是战国时期的著作,却载有李斯秦望碑的碑文;《苍颉篇》为秦相李斯所著,却记录了‘汉家兼并天下,威震海内,陈豨被黥、韩信被杀,叛逆被讨伐,残贼被消灭’等史实;《列仙传》为西汉的刘向所作,而其中的《赞》却提到修道成仙的人中,有七十四人被载入佛经;刘向还著有《列女传》,他的儿子刘歆著的《列女传颂》以战国赵悼后的生平作结尾,可是传文中还叙述到更始帝的韩夫人,东汉刘秀的明德马后以及东汉和帝的梁夫人梁嫕的生平等,这些都是后人搀杂进去的内容,并不是原来的文字。”【原文】或问曰:“《东宫旧事》何以呼‘鸱尾’为‘祠尾’?”答曰:“张敞者,吴人,不甚稽古,随宜记注,逐乡俗讹谬,造作书字耳。吴人呼‘祠祀’为‘鸱祀’,故以‘祠’代‘鸱’字;呼‘绀’为‘禁’,故以‘糹’旁作‘禁’代‘绀’字;呼‘盏’为竹简反,故以‘木’旁作‘展’代‘盏’字;呼镬字为霍字,故以‘金’旁作‘霍’代‘镬’字;又‘金’旁作‘患’为‘钚’字,‘木’旁作‘鬼’为‘魁’字,‘火’旁作‘庶’为‘炙’字,既下作‘毛’为‘髻’字;金花则‘金’旁作‘华’,窗扇则‘木’旁作‘扇’;诸如此类,专辄不少。
  【译文】
  有人问我说:“在《东宫旧事》中,‘鸱尾’为什么被说成‘祠尾’?我回答道:“这本书的作者是晋朝吴郡的张敞,他不注意考察古事,而是随意记事,沿用了民间的错误,随意地造字。吴郡人将‘祠祀’念成‘鸱祀’,他就用‘祠’代替‘鸱’;吴郡人将‘绀’念成‘禁’,他就用‘纟’旁与‘禁’字组成‘?’来代替‘绀’;吴郡人将‘盏’读作竹简反,他就用‘木’旁与‘展’字组成‘榐’来代替‘盏’;吴郡人将‘镬’念成‘霍’,他就用‘金’字与‘霍’组成‘〓’字来代替‘镬’字。此外,他还用‘金’旁与‘患’字组成‘镱’来代替‘钚’;用‘木’旁与‘鬼’字组成‘槐’来代替‘魁’字;用‘火’旁与‘庶’字组成‘熫’来代替‘炙’;用‘既’与‘毛’组成‘髦’来代替‘髻’字;用‘金’旁与‘华’字组成‘铧’,表示金花;用‘木’旁与‘扇’字组成‘榻’,表示窗扇。像这类的字他杜撰了很多。
  【原文】
  又问:“《东宫旧事》:‘六色罽?’,是何等物?当作何音?”答曰:“案《说文》云:‘莙,牛藻也,读若威。’《音隐》:‘坞瑰反。’即陆相所谓‘聚藻,叶如蓬’者也。又郭璞注《三苍》亦云:‘蕴,藻之类也,细叶蓬茸生。’然今水中有此物,一节长数寸,细茸如丝,圆绕可爱,长者二三十节,犹呼为莙;又寸断五色丝,横著线股间绳之,以像莙草,用以饰物,即名为莙;于时当绀六色罽?,作此莙以饰绲带,张敞因造糸旁畏耳,宜作隈。”【译文】
  这个人又问道:“《东宫旧事》中提到‘六色罽?’指的又是什么呢?应该怎么读呢?”我回答说:“据考证:《说文解字·草部》解释说:‘莙,就是牛藻,读若威。’《说文音隐》说:‘莙,读作坞瑰反。’这就是陆机所说‘聚藻,叶像蓬草’的那种植物。还有,郭璞注解《三苍》说:‘蕴,是藻类植物,草叶很细,生长茂盛。’现在水中生长着这种植物,一节有几寸长,叶子很软,像蚕丝一样,圆圆的,弯弯的,招人喜爱。这种植物长的有二三十节,它又叫作莙,将五色丝线剪成一寸左右,中间用丝线系住,做成类似莙草的样子,当作装饰品,叫作‘莙’。在晋朝时,当是用六色丝线捆扎成类似莙草形状,用来作束带的装饰品。张敞用‘纟’旁与‘畏’字组成‘?’表示这种东西,这是不对的,‘?’应当写作‘莙’。”
  帝尧帝舜
  【原文】
  柏人城东北有一孤山,古书无载者。惟阚骃《十三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谓北山,其上今犹有尧祠焉;世俗或呼为宣务山,或呼为虚无山,莫知所出。赵郡士族有李穆叔、季节兄弟、李普济,亦为学问,并不能定乡邑此山。余尝为赵州佐,共太原王邵读柏人城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柏人县民为县令徐整所立,铭曰:“山有巏嵍,王乔所仙。”方知此巏嵍山也。巏字遂无所出。嵍字依诸字书,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亡付反,今依附俗名,当音權务耳。入邺,为魏收说之,收大嘉叹。值其为《赵州庄严寺碑铭》,因云:“權务之精。”即用此也。
  【译文】
  柏人城的东北处有一座孤山,它在古书中是没有记载的,只有阚骃的《十三州志》提到:尧派舜进入山林中,指的就是这座孤山。山上至今还留有祭祀尧的祠庙;有人把这座山叫宣务山,有人把它叫做虚无山,没有人知道这两种山名的出处。赵郡的士族李穆叔、李季节兄弟俩和李善济,都是很有学问的人,对家乡的这座山也没办法考证出来。我在赵州当官的时候,曾与太原人王邵一起读过一篇碑文,这块石碑立在柏人城的西门内,是汉桓帝时柏人县的百姓为县令徐整所立。碑文说:“巏嵍山是王子乔成仙的地方。”我这才知道那座孤山就是巏嵍山。“巏”字的出处无法找到,“嵍”字依据各种字书就是旄丘的“旄”字。在《字林》中,“旄”字的一种读音是亡付反,现在依照通俗的称呼,“巏嵍”应当读作权务。我到了邺城以后与魏收说了此事,魏收对我的考证十分赞赏。当时他正在撰著《赵州庄严寺碑铭》,书中“权务之精”这句话,就是对我的考证作了引用。
  【原文】
  或问:“一夜何故五更?更何所训?”答曰:“汉、魏以来,谓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云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为节。《西都赋》亦云:‘卫以严更之署。’所以尔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则指寅,晓则指午矣;自寅至午,凡历五辰。冬夏之月,虽复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更,历也,经也,故曰五更尔。”
  【译文】
  有人问我:“为什么一夜分为五更?‘更’又作何解释?”我回答说:“汉魏以来,一夜分为五段,称作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叫作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还称作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这都是按五段来划分的。班固在《西都赋》说:‘卫以严更之署’,这个“更”,就是指五更的意思。之所以这么分,是假定以寅月为正月,那么这时北斗星的斗柄在傍晚指向寅位,到天亮时就指向午位了。从寅位到午位,共经过了五个星区。虽然冬天、夏天夜晚的长短不同,但一夜之间斗柄指向的星区,最多不会超过六个,少的不少于四个,总是在五个左右。更的意思就是经历、经过。所以一夜分为五更。
  【原文】
  《尔雅》云:“术,山蓟也”,郭璞注云:“今术似蓟而生山中。”案:术叶其体似蓟,近世文士,遂读蓟为筋肉之筋,以耦地骨用之,恐失其义。
  【译文】
  《尔雅·释草》解释说:“术,山蓟也。”郭璞解释道:“今术似蓟而生山中。”经过考证,可以知道术的叶子的形状与蓟相似。近代的文人学者,有人将“蓟”读作“筋肉”的“筋”,用“山蓟”和“地骨”来作对偶,这恐怕不符合《尔雅》本义了。
  【原文】
  或问:“俗名傀儡子为郭秃,有故实乎?”答曰:“《风俗通》云:‘诸郭皆讳秃。’当是前代人有姓郭而病秃者,滑稽戏调,故后人为其象,呼为郭秃,犹《文康》象庚高耳。”
  【译文】 有人问道:“俗间称木偶戏叫郭秃,这又是出于何处?”我回答说:“《风俗通》记载姓郭的人都避讳提到‘秃’字,大概是他们的先人有一个秃头的。他举止滑稽,l爱开玩笑,所以后来的人就模仿他的滑稽举止,发明出木偶戏来,并把它称作郭秃。
  这就像把文康比作庾亮一样。”
  【原文】 或问曰:“何故名治狱参军为长流乎?”答曰:“《帝王世纪》云:‘帝少昊崩,其l神降于长流之山,于祀主秋。’”案:《周礼·秋官》:“司寇主刑罚。长流之职,汉、魏捕贼掾耳。晋、宋以来,始为参军,上属司寇,故取秋帝所居为嘉名焉。”
  【译文】 有人问我道:“为什么把负责审理案件的参军叫作长流呢?”我回答说:“《帝王世纪》记载:‘少昊帝死后,神灵降临到长流山,掌管秋天的祭祀。’”查阅资料: 《周礼·秋官》章说:“司寇掌管刑罚并审理案件。汉魏时期,长流负责捉拿强盗,两晋以后,又被称作参军,上属司寇管辖,所以取秋帝所降临的长流山作为对审理案件官员的美名。”
  【原文】 客有难主人曰:“今之经典,子皆谓非,《说文》所言,子皆云是,然则许慎胜孔子乎?”主人附掌大笑,应之曰:“今之经典,皆孔子手迹耶?”客曰:“今之《说文》,皆许慎手迹乎?”答曰:“许慎检以六文,贯以部分,使不得误,误则觉之。孔子存其义而不论其文也。先儒尚得改文从意,何况书写流传耶?必如《左传》止戈为武,反正为乏,皿虫为蛊,亥有二首六身之类,后人自不得辄改也,安敢以《说文》校其是非哉?且余亦不专以《说文》为是也,其有援引经传,与今乖者,未之敢从。又相如《封禅书》曰:‘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又觡共抵之兽。’此导训择,光武诏云:‘非徒有豫养导择之劳是也。’而《说文》云:‘?是禾名。’引《封禅书》为证;无妨自当有禾名?,非相如所用也。‘禾一茎穗于庖’,岂成文乎?纵使相如天才鄙拙,强为此语;则下句当云‘麟双觡共抵之兽’,不得云牺也。吾尝笑许纯儒,不达文章之体,如此之流,不足凭信,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郑玄注书,往往引以为证;若不信其说,则冥冥不知一点一画,有何意焉。”
  【译文】
  有位客人向我发难,道:“现在经典,你认为很多是错误的,而《说文解字》中对文字的解释,你却说是正确的,如果真的如此,许慎难道比孔子高明吗?”我拍掌大笑,回答说:“现在的经典都是孔子写的吗?”客人反问道:“现在的《说文解字》都是许慎的手迹吗?”我回答说:许慎根据六书来分析字形,解释字义,将文字按部首分类,使文字的形、音、义准确无误,即使有错误也能及时发觉。孔子校订经书,只保存经文的大义宗旨,而对文字却不加以推究。从前的学者尚且还用改变字形的办法来附会文意,至于流传抄写过程中,错误更是不计其数了。除非像《左传》中认为《武》字是由“止”“戈”组成,“正”字反过来就是“乏”,“蛊”字是由“皿”“虫”组成,“亥”字是由“二”和“六”组成,像这样对文字的解释,后人已无法随意改变,又怎么敢用《说文解字》去考订这种说法是对是错呢?同时,我也不认为《说文解字》是完全正确的,书中引用的典籍原文,如果与现在通行的典籍有差别,我也不敢盲目地依从它。例如:司马相如的《封禅书》说:“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这句话中的“导”是选择的意思,光武帝下诏书说:“非徒有豫养导泽之劳。”其中的“导”字也是选择的意思。而《说文解字》却解释说:“?是禾名。”同时引用了《封禅书》作为例证;可能有一种谷物名叫“?”,但与司马相如《封禅书》中的“导”字是不同的。如果按照许慎的理解,“禾一茎穗于庖”难道还成为一句话吗?即使司马相如天生愚蠢,勉强写出了这句话,那么下句就不应该是“牺双觡共抵之兽”,而应该是“麟又觡共抵之兽”,来使上下句词义、词性对应。我曾经笑话许慎是个书呆子不了解文章的体裁,在文章方面是不值得信赖的。我大致信服《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解说。书中将文字按部首排列,分析字的形体,控求字的本义,郑玄注释经书,常常以《说文解字》作为论据;如果不相信许慎的学说,对字的一点一划就迷惑不解,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刘秀
  【原文】
  世间小学者,不通古今,必依小篆,是正书记;凡《尔雅》、《三苍》、《说文》,岂能悉得苍颉本指哉?亦是随代损益,互有同异。西晋已往字书,何可全非?但令体例成就,不为专辄耳。考校是非,特须消息。至如“仲尼居”,三字之中,两字非体,《三苍》“尼”旁益“丘”,《说文》“尸”下施“几”:如此之类,何由可从?古无二字,又多假借,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间为闲:如此之徒,亦不劳改。自有讹谬,过成鄙俗,“乱”旁为“舌”,“揖”下无“耳”,“鼋”、“鼍”从“龟”,“奋”、“夺”从“雚”,“席”中加“带”,“恶”上安“西”,“鼓”外设“皮”,“凿”头生“毁”,“离”则配“禹”,“壑”乃施“豁”,“巫”混“经”旁,“皋”分“泽”片,“猎”化为“獦”,“宠”变成“〓”,“业”左益“片”,“灵”底著“器”,“率”字自有律音,强改为别;“单”字自有善意,辄析成异:如此之类,不可不治。吾昔初看《说文》,蚩薄世字,从正则惧人不识,随俗则意嫌其非,略是不得不下笔也。所见渐广,更加通变,救前之执,将欲半焉。若文章著述,犹择微相影响者行之,官曹文书,世间尺牍,幸不违俗也。
  案:弥亘字从二间舟,《诗》云:“亘之秬秠”是也。今之隶书,转“舟”为“日”;而何法盛《中兴书》乃以“舟”在“二”间为舟航字,谬也。《春秋说》以“人、十、四、心”为“德”,《诗说》以“二”在“天”下为“酉”,《汉书》以“货泉”为“白、水、真、人。”《新论》以“金”、“昆”为“银”,《国志》以“天”上有“口”为“吴”,《晋书》以“黄头”、“小”、“人”为“恭”,《宋书》以“召”、“刀”为“劭”,《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如此之例,盖数术谬语,假借依附,杂以戏笑耳。如犹转“贡”字为“项”,以“叱”为“七”,安可用此定文字音读乎?潘、陆诸子《离合诗》、《赋》、《栻卜》、《破字经》及鲍昭《迷字》,皆取会流俗,不足以形声论之也。
  【译文】
  现在那些研究文字、训诂的人,如果对古今文字的变化不十分了解,写字时一定要参考小篆,以此来校正书籍的错字。凡是《尔雅》、《三苍》、《说文》上面的文字,难道都能得到苍颉造字时的最初字形吗?也是依随年代变化而增减笔画,相互之间既有相同也存在差异。西晋以来的字书,不能全部否定。只要它能使体例完备,不任意专断地解释就可以了。考校文字的对错,特别需要斟酌。至于像“仲尼居”这三个字中,有两个字就不合正体,《三苍》在“尼”旁边加了“丘”,《说文》在“尸”下面放了“几”,像这一类例子,怎么能够依从呢?古代一个字没有两种形体,又有很多都是假借的,以中为仲,以说为悦,以召为邵,以间为闲;诸如此类,也用不着劳神去改它。有时文字本身就有错讹谬误,这种错字却形成了不良的风气,如“乱”字旁边是“舌”,“揖”字下面无“耳”,“鼋”、“鼍”的下面部分依从了“龟”的形体,“奋”、“夺”的下面依从了“雚”的形体,“席”字中间加成“带”字,“恶”字上面安放成“西”,“鼓”字的右面写成“皮”字,“凿”字头上生出“毁”字,“离”字的左面配上“禹”字,“壑”字上面加成“豁”,“巫”字与“经”的“纟”旁相混淆。“皋”字分“泽”的半边成了“〓”,“猎”字变成了“獦”字,“宠”字变成了“〓”字,“业”字左面加上“片”,“灵”的下面写成“器”,“率”字本来就有律这个音,却勉强地改换为别的字,“单”字本来就有善这个音,却分开写成不同的两个字:类似这种情况,不能不加以整治。我从前看《说文》时,看不起俗字,想依从正体,又怕别人不认识,想随顺俗体,心里又觉得这样写不对,几乎因此而无从下笔了。后来,随着所见的东西逐渐增多,对通变的道理有了进一步了解,要补救从前的偏执态度,需要把从正和随俗二者结合起来,如果是写文章做学问,仍然要选择影响较小的俗字来用,如果是官府的文书,或社会上的信函,一定不要把习俗置之不顾。
  据考证,弥亘的“亘”字属于“二”部,中间是一个“舟”字。《诗经》说:“亘之秬秠”就是证明。现在的隶书,将“舟”字用成了“日”字;可是何法盛的《中兴书》,竟然把“舟”在二中间认为是个“航”字,这实在是荒谬。《春秋说》中以人有十四心作为德字,《诗说》中以二在天下为酉字,《汉书》中把货泉拆为白水真人四字,《新论》以金昆两字合在一起称为银字,《国志》以天上有口作为吴字,《晋书》以黄头小人作为恭字,《宋书》以召刀合为邵字,《参同契》以人负告构成造字;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过都是些占卜家的荒谬语言、假借依附之外夹杂些玩笑罢了。就像把贡字写作项字,把叱当作七一样,哪里能够用这些来确定文字的音读呢?潘岳、陆机等人的《离合诗》、《赋》、《栻卜》、《破字经》,以及鲍昭的《谜字》,都是为了迎合流俗平庸的人,确实不能用六书中的形声的方法去研讨评论它们。
  【原文】
  河音邢芳语吾云:“《贾谊传》云‘日中必熭。’注:‘熭,暴也。’曾见人解云:‘此是暴疾之意,正言日中不须臾,卒然便昃耳。’此释为当乎?”吾谓邢曰:“此语本出太公《六韬》,案字书,古者?晒字与〓疾字相似,惟下少异,后人专辄加旁日耳。
  言日中时,必须?晒,不尔者,失其时也。晋灼已有详释。”芳笑服而退。
  【译文】
   一个叫邢芳的河间人对我说:“《汉书·贾谊传》中有这样一句话:‘日中必熭’。
  注释说:‘熭,暴也。’我还曾听见有人这样解释说:‘这个暴,是突然迅猛的意思,是说太阳在正中的时间很短,一刹那太阳就西斜了。’这种说法恰当吗?”我对邢芳说:“这句话源于太公的《六韬》。查阅字书,古代暴晒的‘暴’字与曓疾的‘曓’字形体相近,只是二者的下半部稍有不同,后人便随意加上‘日’旁写成了曝。‘日中必曓’的意思是说:太阳正中时,必须抓紧时间曝晒,否则就会失去时机。晋灼的《汉书集注》对这一句话作了详细的解释。”邢芳得到答复后十分满意,笑着离开了。
  孔子

知识出处

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

《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

出版者:三秦出版社

本书汇集了《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孔子家语》三部古代家训中的优秀代表。这些家训,对于提高国民的文化素质、道德修养,从而促进社会和谐至今具有不可低估的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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