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十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游酢下班回家在御街上走着，忽然身后有人喊道：“游君——” 游酢听到声音陌生，心中正狐疑，回头一看，原来是读太学时高丽国的同学朴文正，于是收住脚步惊喜地说：“朴君，是你呀！”两人走近拥抱成一团。游酢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朴文正说：“我现在是外事官，刚刚从明州赶过来，送一份文谍到贵国的尚书省。”过了一会，两人都松了手站着。游酢邀请道：“我现在太学里当博士，家就在前面街上，到我家去坐坐。”朴文正说：“我先去‘怀远驿’找使节，过一天再去拜访你。”游酢又问：“那好，我们同路，一起走吧。崔远和阮永他们呢？”朴文正回答：“崔远去波斯当参赞了，阮永在高丽朝廷里做教授，跟你一样。”游酢说：“好啊，你们都有出息。”朴文正说：“那当然，朝廷派我们来留学花了很大的代价，我们为朝廷做事也是应该的。”
   他们两人走到朱雀门前便分手了。 高丽国王派的使节黄宗悫来到京师开封，献了一部《黄帝针经》给赵煦，要求购买中国的许多东西。第二天早朝，赵煦请朝廷议论高丽的使者黄宗悫的要求问题。由于高丽使节的要求过多，引起了宋政府部分官员的很大不满，当时的礼部尚书苏轼便谏言：“高丽入贡无丝毫利，而有五害。今请诸书及金箔皆宜勿许。”众臣议论纷纷。游酢则上前奏说：“我朝与高丽交往已久，应当相互信任，才能更加促进两国的友谊。如果都不让买，岂不是不给人面子？微臣以为此事可斟酌、斟酌。”不少的大臣偏向苏轼的观点，皇帝听了思忖一会，说道：“传朕旨意，那就只准其购买金箔吧。”
   第二夜间，黄宗悫陪朴文正各提一袋礼物一起前来拜访游酢。 游酢接待了他们，客套了一番之后，游酢询问高丽国家的历史、文化、经济情况，黄宗悫一一给予答复。游酢和朴文正俩又回忆起当年在太学里读书的旧事。朴文正还询问起杨时，游酢将杨时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他。黄宗悫在旁听着，插话说：“看来，你们俩的交情很深。”朴文正说：“那当然，同窗的感情就像兄弟一样，一朝相处，终身难忘。”游酢问道：“你的那一桩婚姻如何？”朴文正回答：“我回国即到朝廷当官，第二年便要来京城迎娶了她。可是，她已嫁人了。几年后，我才成家，如今已经有两男一女。”游酢说：“可喜可贺！这么说，你更可以在这里住下游玩一段时间，怎么样？”朴文正回答：“不，这一趟我必须赶回去。下次有机会再来时，一定好好陪你玩个够。”看看天时已晚，他们两人起身告辞。黄宗悫说道：“多谢游大人仗言。”游酢回答道：“鄙人只不过从两国交往的长远利益考虑，说了真话而已。”临走时，黄宗悫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游酢，游酢坚定说：“黄大使的心意，游某领了，请拿走你的东西。”朴文正说：“我的东西总可以收吧。”游酢应道：“你的可以。不过我们中国有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总不能让你空手离开这里。你等等。”他进屋拿出一包两斤建茶出来，说：“你回国的路途遥远，我没有好的礼物相赠，这是我家乡产的茶叶，便于携带，就带回去做个纪念。”
   送走了黄宗悫和朴文正，游酢想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复杂啊。 一天，程门学友朱光庭突然去世，年仅五十八岁。游酢与吕大临等都去帮忙料理后事、参加吊唁。朱光庭是程门最得意门生之一，因此先生程颐非常伤心，特地写了一份祭文前往，悲痛地读道：“自予兄弟倡学之初，众方惊异，君时甚少，独信不疑。笃学力行，至于没齿，志不渝于金石，行可质于神明。在邦在家，临民临事，造次动静，一由至诚。上论古人，岂易其比，蹇蹇王臣之节，凛凛循吏之风。谓当大施于时，必得其寿；天胡难忱，遽止于此。七八年间，同志共学之人相继而逝，今君复往，使予踽踽于世，忧道学之寡助。则予之哭君，岂特交朋之情而已！”在场的程门弟子听程颐先生读着，大多都伤心地落泪。 回来之后，游酢好几天心情不舒畅。公假的一个午后，已经升为‘秘书省正字’的吕大临到住宅来访，游酢非常高兴。两人闲谈了一会，大临感叹：“唉，几年间程门学友相继去了几个，真悲哀！”游酢听了说道：“人生无常，这也没有办法。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勤勉吧。”于是，大临问道：“近来可有什么收获？”应道：“每日上下朝，忙于公务而已呗。你呢？”他们两人进行了一番攀谈。大临答道：“做点学问，跟古董打交道。中立与显道可有消息？”游酢说：“有！显道前一段还来信劝我要进学加工，刚刚回信与他。”大临讲：“他所言极合我的意思。官场实在太混乱，我们若乐疲于此，多年后学业必然荒废尽。”游酢说：“话也不全如学兄所言。学业固然得时常进修。但是，学者目的何在？我以为学子读书当以致用，亦即古人所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道理明摆着。 《易》曰‘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远古的人尚且明白跟着时代前进的道理，现在我们都已经当了朝廷的臣子，应当以天下大事为已任，至于闲余的时间，自然要多多进学也。”大临称赞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定夫兄，令人敬佩，时时总走在我辈之前。”游酢说：“我也只不过略微陈述自已的见解，哪里有勉强他人也这样的意思。”大临又讲：“看来，定夫兄对禅学日远，而对仕途之心日近也。”游酢讲：“儒也好，禅也好，君子之道以诚身正心、齐家修身平天下为是。然而，天生万物，各有所用，此乃事理。倘若不能权变致用，我以为不行。”大临听了，因此说：“今日聆听高论，才知道定夫兄已不是昔日样子。无怪乎季先生（指程颐）当年特别看重而称赞说‘德器粹然’哉！”游酢谦虚地答道：“岂敢！我的学问与老兄还相去很远。”
   两人交谈至傍晚，游酢相留共进晚餐。
   饭后，吕大临约游酢一同前往其兄大防的家。
   宰相吕大防的府宅高大轩敞，门外悬挂着两盏写着“吕府”的灯笼，门前有侍卫把守着，既气派又肃穆。
   大临上前叫门，侍卫认得四老爷，不用通报便让进去。 这是一座两重的大宅院。他们入了大门的前院，抬眼见到屋椽上点着四盏灯，东西两面花墙上各放着两个花盆依稀可辨；过一个天井，又上一厅才是内院。庭院内明灯高照，但见屋内布置得花团锦簇，走廊上的台阶边左右各摆放四盆花卉，厅面铺着红地毯，两侧的墙壁上画着“爱莲图”，池水粼粼，荷叶亭亭，中央是一张紫檀水榆花木的桌子，四把圈椅，厅头中间两把椅子，当中一个茶几，大厅的正屏悬挂着一幅不知哪一位画家绘的“西北风光图”，有黄土高原、黄河、白杨、牛羊等景物，两边的对联是：“水草丰美牛羊壮，云天高阔日月新。”
   大防性格正直，为人也温和，见弟弟与游酢同来，热情相待。 大防坐主位，游酢坐了客位，大临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下首左边，与游酢靠近。过了片刻，一打扮得入时的丫鬟端上茶来，说道：“客人请用茶”，转身便回厨房去。开始，大防询问游酢一些家事和入朝以来的情况，游酢一一回复。茶过三巡，大防试着问道：“昔日圣人门下公西华等侍坐，子曰‘各述尔志’之事。不知程门中有此举乎？”
   大临答道：“未也。”
   游酢忙补道：“启禀宰相大人，二程先生虽然未有，但身教言传未曾不影响弟子。”
   大防笑道：“传言游君聪颖过人，果然名不虚传。刚才所答，足见机敏，贱弟大临则不如你。”
   游酢道：“大临学问精专，程门中多望尘莫及。我的学识不如他。”
   大防听了，说：“游君虚怀若谷，谅有鸿鹄大志。”
   游酢起身拱手答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有非分之念，只有听天由命，顺乎自然而已。”
   大防道：“诸葛亮云‘志当存高远’，况君正当年富力强，如日中天也。岂可胸无大志。”
   游酢答：“诸葛亮亦云‘淡泊以明志’，此不顺乎其然尔？”。
   大防道：“游君真乃程门高足，机敏善辩。” 看看天时已经不早，游酢与大临起身辞别，大防送出大门道：“游君与舍弟大临为学友，也等于自家人，往后有空闲但来无妨。”
   游酢与大临出了相府，各自回去休息。
   不久，范纯仁因为替蔡确分辩做《游车盖诗》一事，被弹劾与蔡确同党，又出知颖昌府。 范纯仁外调后，尚书右仆射一缺，暂时尚属虚位。太皇太后特提拔苏颂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辙被升为“门下侍郎”，范百禄（即范镇子）为“中书侍郎”，梁焘、郑雍两人分别为尚书左、右丞，韩忠彦知“枢密院事”，刘安世任“签书枢密院事”。 有一天，辽国派大使来朝贺，问及苏轼。辽国大使离开后，皇帝想起了苏轼才学和影响，于是重新召苏轼回朝廷任兵部尚书兼官侍读。
   年底，游酢为秋香出嫁的事情特地骑马回家一趟。 秋香正在门口洗帐被，游酢下马提着一个礼包叫一声：“秋香！”秋香见了喜出望外，忙叫：“爸，你来了。”游酢喜笑颜开地说：“秋香，你真勤快，准备过年啦。”秋香问道：“妈还好吧。”游酢回答说：“好，她经常想念你，说很想来看看你，可是孩子小，来不了，特地让我来看望。”秋香说：“掞儿很好玩了吧。”游酢点头回答：“是的，他会咿咿呀呀地叫了。”秋香大声喊：“阿公、阿婆，我爸回来啦。”两位老人闻声出了门，游酢上前用建阳话问候道：“爸、妈，你们好。”秋香问道：“爸，进家坐吧。”进了屋，秋香忙着倒茶，游酢跟两位老人交谈一会。游酢拿出礼包对秋香说：“恭喜你啊，就要有自己的新家了。你妈说没得来送你出嫁，让我带一份薄礼来表示一点意思。”秋香接过礼包，说：“太谢谢爸、妈了。”游酢说：“秋香，我就要回去京城，没有办法参加你的婚礼，实在对不起。以后和姑爷、孩子到我那儿去玩吧。”秋香应道：“好哩，一定会去的。”游酢又与两位老人絮叨了一番话，各给了一个红包，带着一份礼物才出门上马赶往岳父的家。 游酢走后，秋香打开礼包一看，包里有两个红包，还有银子、布料、鞋等。两位老人见了，惊讶叹道：“秋香，你福气真重，出嫁有这么多贵重的礼物。”秋香见了也说不出的高兴。
   半天后，游酢又回到家，去看望伯父、叔父的家人。
   第二天早晨，他告辞了父母，骑着马上路赶回京城。 元祐八年正月，京城开封飘着鹅毛大雪，大地上一片迷茫的景象。站在高处望去，整座京城像无数的乌龟在大海上起伏着，背上都湿漉漉的。北端黄河涛声隐隐；城区中惠民河等五条河流犹如五条龙在奔腾，泛着粼粼波光；隋堤上，柳色如烟，飘絮如雪。尽管春天来了，春寒料峭，京城的郊外人们才知道，梅花开得正艳，而桃李刚刚绽开嫩芽。 因为朝廷还没有上班，游酢就在家中看书。突然，有人进来问道：“看什么书呀？”游酢抬头一看，不是别人而是杨时。杨时此番来有何事情？请君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