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话说游酢带领家眷上路进京。 这回到京城，又到原来的胡同居住。不过，游酢这次住的是陈师锡原来的房屋，陈师锡住到叶祖洽原来的房屋；学友朱光庭已经当学士，吕大临也在朝廷当太学博士，都住在一个胡同。有这几位旧友的同事，游酢觉得有伴。家眷们像回家一样，一切都熟悉，搬进租下的房屋很快就打扫、洗刷地忙开了。 游酢再来到东京河南开封，重回国子监上班。李格非仍然在这里，这天轮到他值班，所以他第一个来。这时的李格非已经声满天下，与廖正一、李禧、董荣都成为苏轼弟子，人们合称“苏门后四学士”。他刚刚开完门，见了游酢前来，说道：“欢迎你又回来跟我做伴。”游酢笑着回答：“我正因为想念你才回来。”两人都哈哈大笑。接着，其他的博士陆续来了，大家互相问好了一番开始上班。 自从元祐初年程颐先生修改学制之后，程颐先生提出的将《孝经》、《论语》、《孟子》、《左传》等编入教材和一师教一经两点做法朝廷一直坚持下来。因《左传》解释得比较细致，流传了下来，这一门功课比“四书”难教，其他博士资格都更老，他们不大喜欢教《左传》，游酢早年就比较喜欢《左传》，就认了这门功课。 太学博士在朝廷是一个闲职，每天上朝完便到礼部画卯（签到），再到国子监上班。博士们除了有时到太学讲课外，大多时间各有所为，有的管理档案，有的整理历史资料，有的研究朝廷时务。当然，这些博士们有什么建议可以向朝廷提出，以供朝廷治理天下为参考。游酢为研究朝廷时务的博士之一。大凡朝廷的政令、法律、民生问题都在研究的范畴，偶尔也有陪皇上到太学走走。他白天除了及时地了解朝廷政事，主要还是集中精力加强自身的学习，做好本职工作。夜间一般都坐在家里教几个孩子读书写字；只是有时抽空去范纯仁大人或者陈灌的住处走动走动。 与六年前到京城不同的是，游酢已经四十岁，思想上成熟多了，为了自己孩子的读书和将来的前途，自己饮食方面也更正常，把妻子和儿子家人都带来一起生活。游酢知道：现在自己虽然有一定的俸禄，可是身边有八口人，加上老家的父母，共有十口人吃饭，来到京城什么都得买，物价飞涨，花费很大，仅仅能够勉强支撑。 此时朝廷，由吕大防、范纯仁、苏颂等任宰相。因为与吕家的关系平时交往较多，所以游酢决定先拜访范纯仁、苏颂。
   潘楼西街是大多大臣住宅所在。天上飞着小雪，游酢冒着雪，先去拜访范纯仁。
   “范府”是一座四合院。看门的侍卫认得游酢，没有阻拦，游酢就进去了。 游酢迈进前院，见范纯仁穿着便服正在看雪，说道：“学生游酢拜见恩相。”范纯仁见了，忙招呼道：“哎呀是游大人，稀客、稀客，快上大厅坐。”游酢拂去了身上的雪花，跟着进到了院内，见到天井中有兰花、四季桂、紫竹、仙人掌等花卉，夜里飘溢着芬芳。 大厅的正中悬挂着一副山水图，两边是一副对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厅头有两张坐椅，中间摆一张茶几，大厅的中央搁一张黄花梨桌子，四面各放一把黄花梨的椅子，左右两边还各有四把圈椅。范纯仁走到厅头，说：“坐。”分宾主坐下之后，游酢问道：“恩相近来忙吧。”范纯仁应道：“刚刚回朝廷，确实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可是，晚上的时候还是有时间休息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地坐。我也希望听听你入朝以来的感受。”游酢回答：“感受没有，感觉得还可以。”范纯仁说：“这就好。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干。你对目前的朝政有什么看法和建议？”游酢答道：“没有。”范纯仁说道：“我们不陌生，你不要保守，有什么就说。集思广益，兼听则明，这是我的一贯做法。其他人来，我也同样要他们提建议，何况是你。”游酢开玩笑说：“我想听琴或者下棋。”范纯仁乐呵呵地说道：“这不是颖州，我也没有那一份闲情逸致，以后等我退养时再说吧。”忽然，他又接着说：“你言外之意是叫我注意劳逸结合？我懂。虽然作为朝臣要知道鞠躬尽瘁的道理，但是讲究一点方法，保养身体也是必要的。”游酢听了，说道：“知道了，我就放心。”
   约莫半个多时辰，游酢便告辞，返回住处。 过了一天，游酢便去拜访苏颂。苏颂就住在“范府”附近，也是一座四合院。游酢是初次来访，提着一袋老家带来的建茶来到苏颂家门前，见了看门的侍卫，自我介绍道：“我是苏相公的老乡，特来拜访宰相大人的。”说着掏出手本递过去，侍卫看了手本，知道眼前的这位官员是朝廷的博士，又听说是宰相的老乡，便进去禀报。 那苏颂乃福建泉州人，学识相当渊博，不仅是一个文人，而且是一个医学家、科学家。苏颂虽然已经七十二岁，但是精神矍铄，正在书房里看书，一听侍卫禀报游酢前来拜访，忙放下书出门相迎。游酢上前施礼道：“晚生给宰相大人请安！”苏颂乐呵呵地说道：“哎呀，小老乡，劳你大驾，老夫不胜荣幸。屋里坐。” 两人进了宰相府，走向大厅。厅的正屏挂的是“星云图”，两边对联是：“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摆厅头是茶几和坐椅，中央放着一套楠木桌椅，厅右边摆着一个浑天仪模型，左边放一个水运仪象台模型。两人上了厅，苏颂客气地说：“请上坐。”游酢拱手作揖回答：“在下不敢，谢谢宰相大人。”他在左边的客位坐下，苏颂坐了主位，佣人端上茶来，苏颂问道：“游大人，听说你从颖州一路赶来，辛苦了。家里的事安顿妥了吗？”游酢答道：“谢谢宰相大人的关爱和垂询，一切都安顿妥当了。”苏颂应道：“这就好。你年轻，安心在朝廷好好干。一般人进朝廷可不容易呃。别客气，你我是老乡，今后有什么事情老夫能够帮忙的尽管说就是。”游酢答道：“多谢宰相大人！” 游酢问道：“宰相大人，听说你造了水运仪象台，晚辈还不曾看过。”苏颂起身，说：“哦，来看看这两个模型。”游酢立刻起身。苏颂先带到浑天仪模型前说：“东汉时张衡曾经创制的浑天仪，唐代僧一行等人的复制品都已失传。元祐元年十一月，我组织一批人马，并运用所学的天文、算学知识开始着手复制。整整三年零一个月，这仪象台才获得成功。今年又复制成铜质台。”接着带到水运仪象台模型前说：“仪象台以水力运转，集天象观察、演示和报时三种功能于一体。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前去看真的。”游酢说道：“宰相大人真了不起啊，能够创造这样的仪器，实在是天下百姓的福祉啊。”苏颂谦逊地回答：“哪里，说来这是众人劳动的集体成果，并非我一人独创。” 交谈一番后，游酢起身告辞。苏颂说：“等一等。”进了书房拿出一布包，说道：“老夫一生别无所为，以前著有《本草图经》一书还存有一二，权当给你留个纪念吧。”游酢双手接过布包，回礼道：“谢谢宰相大人。”于是，离开了苏府大院。 回到家后，游酢打开布包一看，是一套十二卷的《本草图经》。这本书写于皇祐五年年间，苏颂在朝廷集贤院工作时所著。他抚摩着书本，想到：自己以前听说过这部著作，现在终于得到了它。于是，他开始捧读。 几天之后，他读完了书的序文和前几章，知道这本书集历代药物学著作和中国药物普查之大成，记载了三百多种药用植物和七十多种药用动物及其副产品，以及大量重要的化学物质，记述了食盐、钢铁、水银、白银等十几种物质的制备方法，对历史地理、自然地理、经济地理等方面也有记述。 游酢上朝时候，没有事情照样读《史记》，有一两位旧时的僚友见了说：“游大人，又回来读书啦！”游酢笑了笑，答道：“是的。”不过，这一阵有了陈灌，游酢经常有了说笑声。陈灌性格刚直，又爱发表自己的见解，言论颇多，有时会与同僚辩论个高低，争得脸红脖子粗，游酢常常从中调和双方僵持的气氛。 退朝回家，游酢除了询问孩子们去书斋读书的情况，还会跟孩子们玩一玩，讲《山海经》或者《搜神记》中有趣的故事给孩子们听。 一日上午，游酢在家休息，想到市场走走了解一下行情，顺便看看京城的变化，说：“我想上市场走走。”吕氏答道：“秋香，你就陪老爷去一趟。”秋香应道：“好喔。”游酢便换上圆领直辍棉衣，装成普通的百姓，准备带秋香出去。 秋香已经是十八岁大姑娘，身材丰满多了，脸庞显得比以往任何的时候更加红润和充满青春的朝气，胸前一对乳房已经鼓鼓的，走起路会一颤一颤地动。她听主人游酢说要一起去市场走走，心里无比兴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跟她出门。她进了自己的卧室，对着高台大镜照照，梳理清楚头发，涂了口红、略施粉黛，上穿一件青色衣服，下系蓝色圆裙，脚穿一双布鞋，拉直了衣服，走出房间又交代孩子们，道：“你们在家好好读书，谁也不准捣乱。”
   游酢说道：“走吧。”秋香忽然说道：“等一下。”说着又倒回屋里去。
   游酢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秋香出来，于是开玩笑道“秋香，今天该不是去相亲吧。”
   秋香终于出来了，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羞答答的嗔怪道：“老爷——你真坏。”两人出了门向大街走去。 菜市场门外，卖水果的摊子一长溜，站着卖油饼、面包、豆奶、冰糖葫芦的叫喊着，还有人卖剪刀的，卖首饰的，卖儿童玩具的，卖古董的，都争着大喊小叫，吵吵嚷嚷的。摊子一旁摆一张小木桌，后面挂块“鬼谷子真传神算李”布幌子在为人做卦，也有蹲着在地上摆着象棋的，有几个人在围观、比手画脚唧唧喳喳地议论。一阵风吹来，空气里夹杂着酸味、腥味、臭味。 京城开封的菜市场很大，货物也多得不胜数。一年四季，各类蔬菜轮流上市，水果应时节而出产。但是，这么大的市场管理得井井有条，蔬菜、水果、水产、禽畜、肉类、日用品等，分门别类罗列而摆位设摊。两人刚刚走进菜市场门口，就听见各种各样的叫卖声：
   “买菜呢——新鲜的白菜又白又嫩。”
   “客官，买点鱼货吗？”
   “快来买，早晨刚刚打的鱼，便宜买喽。”
   叫卖声此起彼伏，人们讨价还价和高声呼喊人名字的，千百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既喧闹而又烦人。 平时菜也是秋香去买。秋香年轻而且对市场熟悉，在市场里犹如鱼入海洋，轻松自如地穿游着。可是，游酢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逛市场，被这种场面搞得晕头转向，不知往哪里走好。不知是秋香故意让他长点见识，还是什么原因，秋香带着他先去卖蔬菜的地方，只买了一斤萝卜、一把韭菜、一棵白菜；接着来到水果摊，秋香故意问：“老爷，买哪一样吃？”游酢摸不着头绪，回答：“随便吧。”秋香开玩笑道：“不信，你自家问一问有没有‘随便’卖？”转个弯，是卖水产的，这里的水产品可多，虾、海蛎、牡蛎、龟、鳖、鼋鱼、带鱼等，淡水鱼类除了鲤、鲢、草、青四大类，还有武昌、珠海、松花江等地产的。秋香向卖鱼的问了价钱，又买了一尾草鱼；再往前走，有鸡、鸭、鹅、兔等禽畜，有猪、牛、羊、狗等肉类，还有来自山中的山兔、山鸡、麂、野猪、蛇等野味，两人只是看一看便走开；又往前走了几步，那是卖用品的，大如瓮、缸、钵，小到锅、碗、瓢、盆、铲、箸、勺、锅刷，应有尽有，真是物山货海，琳琅满目。
   两人走出市场，游酢觉得腿有点酸了，额上沁出细汗来。
   “老爷，累啦？”秋香关切问。
   “没有事。”他嘴上应着，心想：女人也真不容易，亏她们日日要来买菜。 回到家中，秋香从厨房走出来，向吕氏讲起老爷上市场的事情，吕氏笑道：“你呀，要多绕几处，让他尝尝买菜的滋味。”秋香听了咯咯地笑，笑得腰都弯了好几次。游酢道：“秋香，你要是敢使坏，以后我让你嫁一个张飞一样的老公。”秋香道：“老爷，我这一辈谁也不嫁，这里多好。”说完到厨房忙活去了。吕氏微笑道：“我也舍不得，留着好做伴。”
   这天夜里，游酢夫妇商量了收秋香为女儿的事情。 第二天晚饭后，游酢说：“秋香，今天晚上我和夫人正式收你为女儿，愿意吗？”秋香听了感激地跪下，向游酢和吕氏答道：“秋香愿意！爸、妈，女儿秋香给你们磕头。”说着磕三个响头。游酢说：“好女儿！起来吧。”吕氏走过去将秋香牵起来，讲：“我们的家境你知道，我和你爸没有什么好东西给你，今天这一点银子给你做个纪念。等有钱了再给你买个镯子和一对耳环。”说着掏出两个布包，秋香说一声：“谢谢爸妈。”恭敬地接过手。 不久，有一个到京城经商的建阳老乡邓老板，带着儿子前来拜访游酢。游酢一家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从此，邓氏父子经常登门。游酢见邓氏父子俩为人厚道，便乐于交往，他们渐渐地与游酢家人混得熟悉起来。 一天夜间，秋香和孩子们都睡去了，吕氏低声地对游酢讲：“老爷，跟你商量个事情。”夫妻俩到底嘀咕什么？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