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游酢问：“到底啥事？”谢显道说：“春节到我家喝一杯新年酒。”游酢应道：“一定去。” 元祐二年春节，朝廷一切正常。正月初一，俗称上元节，也称为“春宵”。京城开封比往年更加热闹，人们欢欢乐乐地欢度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有钱人门前搭有灯棚，夜间便放烟火。这天夜晚，御街上彩灯高照放烟火的，看热闹的，人来人往。宣德门前更是热闹，火树银花，游龙灯、马灯的，舞狮子的，迎菩萨的，万人涌动。高太后带着赵煦亲自看灯、观焰火。
   在朝廷福建的同乡官员们，平时关系较密切的正月里私下相互来往拜年，忙得不亦乐乎。但是，除了关系特别的，一般都不带家眷。游酢在京城没有亲戚，同僚好友都住在一胡同，所以不曾外出。
   谢显道邀请了程颐先生和学友到他家做客。
   大家都休假在家，又是春节，因为知道此次有请程颐先生，游酢、吕大临商量了一番，决定早一天就赶到谢家过夜，帮忙做一点事情。
   谢显道的家是个三合院，旁边还居住着两家他的同堂房亲，附近有单植的木屋，也有土垒的房屋，山边有窑洞式的房屋。
   上蔡离洛阳城有三百来里路。
   谢显道起得特早，拂晓就出门用雇来的一辆马车亲自上门去请程颐先生来。下午，游酢、吕大临等都出大门外等候程颐先生的到来。
   直到酉时（傍晚）才看见那马车。马车到门口时，响起一长串鞭炮，程颐先生在一片硝烟中步入谢府大门。
   谢显道的父母亲和谢家的长辈都来迎接。
   进门上了客厅，司仪者请先生坐，旁边立即有人端出茶盘，谢显道拿过茶盘跪下道：“先生请用茶。”程颐先生坐着接了茶，道：“贤契免礼，请起。” 程颐先生非常高兴，第二天早晨起床得很早。
   吃过早饭，其他弟子因路途远近不一，也陆续赶到。大家见了先生，一个个先向先生行大礼。
   上午，大家都围在程颐先生身边，跟他谈话。他满面春风，笑容可掬，谈笑风生。
   程颐先生见众弟子在场，坐下谈天。过了半个多时辰，弟子们问做学问方面的事情，程颐先生说：“游酢之《书明道先生行传后》，迂曲老道，情深意远，后来居上，可传千秋。众贤契当细加捧读。”于是，众弟子啧啧有声，游酢即拱手答道：“先生过奖，晚辈实不敢当。”大临说：“能得先生称道难也，游酢则有二三矣。”谢显道插话道：“游酢性敦厚而实敏，文似朴而意深。不然，明道先生与师叔怎么会偏爱有加？”程颐先生说：“哪里哪里，你们都一样。”大家听了，不好再说此事，转移话题，谈起别的。
   晌午后，谢家的亲戚朋友陆续到来，大家见是谢显道的先生，都一一上前拜见，他忙得起坐不定。学友们就开始自己交谈了。
   中午，鞭炮齐鸣，客厅正中单摆一席，正位上只摆一正大椅子，用红布披着，谢显道恭恭敬敬地请程颐先生坐到大椅上，拜了三拜，游酢、吕大临等也跟着跪拜行礼。程颐满面春风地站起道：“众贤契免礼，恭贺大家前途无量。” 众人起身。庆宴正式开始，又是一阵鞭炮齐鸣。正席上有谢显道的外公、舅父、岳父、妻舅，游酢、吕大临既是谢显道学友，又都已经是有官职身份者，也安排上去陪先生，叫游酢代东家敬酒。其他的亲戚朋友也安排坐了四、五桌。
   宴席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庆宴的热闹自不必细说。
   散席之后，谢显道又打了一盆水请先生洗脸，上茶。其他几位学友在一旁陪着先生说话，直到恭送先生上马车远去，众人才得以坐下闲谈。
   第二天，游酢、吕大临告别了谢显道家人等，各自回家。
   游酢回到京城的寓所，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便练书法。
   傍晚，孙觉来请游酢到他家吃饭。
   天黑前，游酢来到孙觉家，见他的女婿黄庭坚在座，两人相互打招呼坐下。仆人送上茶，孙觉招呼说：“游大人，你跟我女婿都是大书法家，你们好好地交流、切磋一下，我去厨房帮帮忙。”游酢应道：“孙大人，你先忙吧。”游酢与黄庭坚相看一眼，笑了。于是，他们交谈起书法。
   黄庭坚，名鲁直，号“山谷”，江西人，不仅是文学家，而且诗、书、画俱颇有造诣，名满天下。其人性格直率豪爽，喜好谈论，知道游酢为他岳父的“忘年之交”，才学不错，而且同有书法嗜好，所以与游酢谈得投缘。
   过了一会，酒菜备得差不多，孙觉招呼道：“不要喝茶了，咱们喝酒。” 三人坐上酒桌，孙觉给每人倒满了一杯酒，举起杯道：“这一杯，大家干了。”游酢、黄庭坚都站起举杯一饮而尽。孙觉酒量好，斗酒不醉，游酢、黄庭坚虽然更年轻，两人只是各敬孙老一杯应付应付，却不敢逞能。孙觉道：“你们二位喝一点酒都畏畏缩缩的，干得什么大事？来，爽快些！老夫再陪你们喝两杯。”但是，孙觉也知道两个年轻人酒力不是太强，自己也讲节制，见好就收，道：“喝茶吧。”尽管如此，这一晚游酢、黄庭坚回家时还是有两三分醉意了。
   一天，游酢决定去给程颐先生拜年。
   到了程颐先生的家，进了门先行礼道：“先生好！”程颐笑呵呵地说：“敢情是来报喜吧，可喜可贺呀！快坐。”游酢答道：“学生全仰仗先生之力。”两人正开始谈话，陈灌走进来，也向程颐施礼、问好。程颐先生说：“我来介绍一下。”陈灌说道：“程大人，不用介绍，我们早年就认识了，我到过他老家两回，而且一起抵足共眠过。”程颐先生听了，说：“那好，你们两位老乡好好再聊一聊。”这时，书童来报：“程大人，外面有一个人求见。”程颐因此交代游酢道：“你先和莹中在此休息，我尚且有点事商量商量。”游酢回答道：“好的，先生。” 游酢与陈灌两人互相询问了对方家庭的目前情况，继续又谈些其他的事情。
   程颐先生回来后，两人又坐谈了一会，告辞先生便出了门。
   到了元宵节前，听说今年街上不但有庙会、灯会，而且有盘鼓队演奏。游酢不禁动了情，决定要去看看热闹。
   京城的惯例，十三到十七为元宵节，朝廷取消宵禁，城中的官民可以通宵达旦地尽情欢乐。
   十三、十四两天夜晚，天一黑有钱人的门前陆续地放出焰火，除了龙灯、马灯，添加了花灯。这些年灯队伍来时，家家户户供香、放鞭炮迎接。接着，迎菩萨的队伍又来了，人们又鸣炮相迎。青年和小孩们跑去看夜景。
   元宵节这天晚上，天还没有全黑，整个京城已经一片鞭炮声，天空里烟花齐绽，色彩斑斓。
   吃过晚饭，人们早早便出门去争着往御街跑。游酢带着吕氏、秋香和孩子来到了御街上，一看已经人山人海，皇室、官僚、士大夫、商人、贫民无所不有，贵妇仕女们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艳丽照人，御街灯火通明，风里传来各种的声乐，真是火树银花、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皇宫丹凤门的宣德楼前，焰火腾空，夜空上不时地闪烁着五光十色的斑斓色彩。
   游酢带着家人穿过人流，来到当年读书的太学门前站定。
   不久，三四队龙灯先后在御街出现了，几个舞龙队随着龙头的旋转翻滚、左突右闪而显现出它的生龙活虎、摇曳多姿，人们争相拥挤着看热闹，一片喝彩声、欢呼声。龙灯队才离去，接着船灯、马灯、花灯队伍也相继来了，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看见船灯、马灯、花灯队中女子们的舞蹈和听到了悠扬悦耳的歌声，人们簇拥着，观赏着，说不出的兴奋。突然，“咚咚！”、“咚咚！”、“咚咚！”的鼓声传来，刹那间人们都静下来，屏息着谛听。黄河流域的人们都非常喜爱鼓乐，喜欢用鼓声来传达自己的感情，而黄河岸边流动性、舞蹈性最强的鼓，就要数开封盘鼓了。那鼓点越来越密，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人们似乎觉得整座京城都震动了起来。游酢正在疑惑间，一眨眼一群鼓队出现了，正从南薰门走来，远远望去有五条长龙缓缓行进，近些才看清楚，鼓队排成五列，最前头是一辆木轮车上有一面宽一米的巨鼓，车上有四个头系白毛巾、腰缠红腰带、身着黄色服装的强壮中年汉子在击鼓，后面的每个队员胸前背着大鼓，雄赳赳、气昂昂迈着阔步前进，几百人的鼓队方阵多么壮观！他们边走边敲边大声地“嗨！”、“嗨！”吆喝着，吆喝声那么高亢、整齐；鼓声那么整齐、那么的雄壮激昂，像雷声滚过天空，犹如黄河在奔腾，波涛在汹涌、咆哮。他们敲的是开封盘鼓！那盘鼓大一尺六寸，高一尺或一尺二，演奏起来具有击如雷、动如涛、声音雄壮铿锵的特点，他们演奏的是黄河流域一种古老的民间鼓乐，有一种雄壮美、严谨美、神圣美。当鼓队经过人们的跟前，观众才清晰地看见鼓队的队员们一个个身强体壮，只穿单薄的服装，却汗流满面，他们将鼓背在胸前，左手拽着绊带，右手拿鼓槌，昂首阔步地边走边甩着手使劲地敲打演奏，动作刚劲利落，把盘鼓的节奏敲得那么准确、整齐、响亮。统一的服装，整齐的步伐，铿锵的节奏，响亮的吆喝，震撼了整座京城。然而，盘鼓的演奏不是单一的，它富有艺术。正当人们被雄壮的鼓声提起精神，觉得它充满阳刚时，鼓声发生了变化，变得轻缓平和，像轻雷掠空。这时，鼓队的方阵也随之变了，五队的人马交错穿梭地行进，犹如无数的龙在飞舞，让观众看得眼花缭乱。鼓点又渐渐变得密集紧凑，人们仿佛觉得急风暴雨来临；鼓声渐来渐洪亮，人们疑为有巨龙在翻江倒海……过了一会，鼓队恢复了原状，整齐地前进，鼓声时大时小，忽高忽低，非常有节奏感。开封盘鼓演奏出了开封盘鼓特有的豪迈、开放、热烈而又雄壮浑厚的韵味！这是淳朴和执著的中原黄河儿女们充满豪爽、激情、向上的精神写照。京城的几十万观众看迷了，也被那鼓乐振奋了精神，以至于盘鼓的队伍走到哪里，他们就跟随到哪里。在整个开封城，这是一年中最引人注目、最壮观、最动人的演奏了。盘鼓的队伍走到宣德门前停住了，鼓声敲得更加整齐、响亮，那震天响的节奏，让整座皇宫也发出嗡嗡的回响。
   夜深了，当鼓队和观众们离去了许久，雄壮的鼓乐声犹然在京城的上空久久回荡。
   这一夜，京城是不眠的。附近的蔡河（惠民河）、城西的汴河、西北的金水河、北端的五丈河乃至远处的黄河都涌流得更欢快，连相国寺的那口城钟一直发出轻轻的嗡嗡回响，州桥的灯火彻夜通明。
   到了十八日，热闹过去，人们都准备着新年的打算，京城沉静了几天。但是，官员们从各地赶回，大小店铺一一开张，做买卖的渐渐上场，杀猪巷和相国里的小巷中，那些被雅称为“录事”的卖笑谋生姑娘们和艺妓，陆续从老家或者丈夫的家回来了，京城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和生机。
   一日，孙觉送来《易传》请游酢写序。孙觉与游酢俩人交往甚洽，向慕游酢的人品和才学，因此特请为序。
   游酢深知孙老的资历和官职比自己高，可是不写又于旧情说不过去。斟酌再三，盛情难却，他只好斗胆动笔写了《孙莘老＜易传＞序》： “《易》之为书，概括万有，而一言以蔽之，则顺性命之理而已。阴阳之有消长，刚柔之有进退，仁义之有隆污，三极之道，皆原于一而会于理。其所遭者时也，其所托者义也，其所致用者也。知斯三者，而天下之理得矣。斯理也，仰则著于天文，俯则形于地理，中则隐于人心，而民之谜，日久不能以自得也，冥行于利害之域，而莫知其所向。圣人有犹之，此《易》之所为作也。
   伏羲象之而八卦成，文王重之而六爻具，周公系之辞，仲尼训其义，自伏羲至仲尼，则《易》之书不遗余旨矣。盖将领天下于中正之途，而要于时措之宜也。居则观象而玩辞，动则观变而玩占，以研心则虑精，以应物则事举。天且助之，人且与之，而何凶咎之有？故曰“是与神物，以前民用。”又曰：“因贰以济民行。”此四君子之用心也。
   孙公莘老，少而好《易》，常以是行己，亦以是立朝，或进或退，或语或默，或从或违，皆占于《易》而后行也。晚而成书，辞约而旨明，义直而事核，又将与学者共之，盖先圣之所期，岂徒为章句以自名家而已。此先生传《易》之意也。
  学者宜以是观之。” 大年二十后，朝廷上下一切进入了正常的工作轨道。
   新年，朝廷的大政顺利进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事上有小小的调整、变动。大小的朝臣们上下朝的时候比往年任何的时期都平静，一个个规规矩矩，朝廷上颁布什么新的政令，几乎没有人出来争议。游酢被提升为宣德郎，任太学博士，依然在国子监教书。
   一日，孙觉请游酢去他家喝新年酒。客人有吕大临、张舜民等几个。酒桌上，张舜民说：“朝廷现在总算平静、安宁多了。”孙觉看他一眼，说：“你太天真了！”张舜民问道：“此话怎么讲？”孙觉讲：“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且待老夫细细说来。”孙觉到底说出一番什么话？下回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