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第二年正月初，游酢邀请江侧先生和族中的游复以及学友熊敦常、江淮等，还邀请了林百万等到自己的家喝一杯新年酒，表示辞行。堂兄游醇因为在家闲居，帮忙做东。
  游复送了一幅“克已为民”四字的条幅，江侧先生也送一幅四字的条幅，是“风鹏万里”；林百万送了一把传名天下、建阳生产的“兔毫盏”茶壶。建窑是当时中国最著名的瓷窑之一，以建安水吉所产的“兔毫盏”为建盏的代表。所谓“兔毫”，就是在黑色的底釉中透析出均匀细密的丝状条文，形如兔子身上的毫毛，颜色有“金兔毫”、“银兔毫”两类，以银兔毫为上品。
  过了两天，熊敦常也因为要去赴任，回请了游酢等。
  因为朝廷规定每年正月二十要正式上班，而建阳与越州萧山有千里路程。游酢查看了皇历，决定初九就去上任，开始准备行李，行李中有三件家乡的宝物：一是建阳伞，出行和破案之用；二是林百万所赠银白的“兔毫盏”茶壶一把，以便平时喝茶；三是买了几斤自己家乡产的“建茶”。
  临行前，游潜夫妇和媳妇吕氏以及邻居、乡亲们都来送行。叔父游轼告诉了他一些当官的礼节、准则和破案常识等；游潜则嘱咐道：“希望你做一个忠臣，当一名清官，像一个君子。”游酢应道：“爸，我记住了。”说完，与母亲、妻子、乡亲们一一道别，这才上路。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途中，游酢心里满想着为老百姓做一些好事。可是，他又担心自己年轻没有什么经历，到那儿当不好这个官。
  十天后，游酢终于来到萧山的地盘。他抬眼看去，一望无边的原野上，一马平川，有水稻田、桑田，屋宇稠密，原来这是一块资源富庶之地。进入县城，但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到得萧山县衙，县令和原任县尉等官吏和一位中年的师爷前来迎接。
  当晚，县衙设宴给他接风，除了新旧县令、县尉、主簿、衙里差役，还有以前出外当过州县已经退居在家养老的旧官吏，也有几个乡绅。
  第二天，县令带了一个中年人介绍给游酢，说道：“这是周师爷，乃邻县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对这一带情况非常熟悉，为人踏实、作风正派，文才不错，头脑机敏。鄙意给你当助手，你们做个搭档吧。”那人上前自我介绍道：“鄙人小姓周，贱名茂德，拜见游大人。”游酢见茂德年近四旬，身材敦厚，个儿不高，麻脸，人却温和，便上前握着周茂德的手说：“游某今后就仰仗先生辅助了。”周茂德说：“某才疏学浅，希望大人多多赐教才是。”在交谈中游酢了解到师爷才大自己四岁，而且学问也不错，因为两人年龄相近，一见如故，所以格外高兴，于是说：“今后，我们就以兄弟相处吧。”周茂德听了觉得遇到了知己，也与游酢交谈很多。游酢说：“贵乡人杰地灵，与我同科的有沈兖、徐充、詹京、戚仪、蔡绘五人。”周茂德说：“在下惭愧，只图得个举人，再没有进取。”原任县令、县尉将事情交接清楚，就离开萧山到外州去了。
  游酢初登仕途，任的是县尉。他领到了朝廷发给的上班时穿的公服和几套常服（袍、襦、袄、衫、袍肚、裤）以及内衣、靴子等用品，还有办案用的《宋刑统》书籍等。
  游酢到任后才知道衙门有里外两重，外面是办公的公堂，公堂后有一间供休息、喝茶、会客的房间；里面一重则是供官员们生活的住处。
  周茂德先带他看了衙内。宋朝朝廷对地方官员住宿和生活安排规定，官员和家眷住宿在衙门内，生活用品知县六十三件，县丞（尉）六十件，主簿、典史、捕头等依次递减。游酢看了觉得自己反正一个人在外，有人安排生活即可，也不去想太多。周茂德问道：“大人满意吗，要不要添置什么？”他点了点头，答道：“够多了，我随身只有书籍、笔墨和一把伞几件物。” 一会儿，他们回到堂上。游酢说道：“厨房等用器都是新瓷器，太奢侈吧。”周茂德微笑着说道：“没有事，这是我们萧山自产的。顺便告诉大人，我们周边的会稽、上虞、慈溪、余姚和明州等地都产瓷器。”游酢听了说道：“我知道，东汉时期这一带就有产瓷器了，唐朝时越瓷还是贡品呢。不过，一物一品都来之不易，够用就好。” 自从秦始皇建立郡县制以来，历朝基本沿袭这个制度，但是各个朝代官员称呼多有变化。宋朝只有开封、河南、江宁、太原等几个重要地方才设置府，一般的地方政府机构以州、县两级单位为主。朝廷为了防范地方长官权力过大，重现唐末五代藩镇割据的局面，每州委派一个通判监督知州，几个州设立一个“路”，如：福建路、西川路、荆湖北路等，在州县之上的路一级行政区设立多个管理机构，如转运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等，它们共同管理一路内的各项事务，相互制约，统一服从朝廷管理。地方财政一般由转运使运送朝廷。这样，地方的财权、军权、政权基本上都由中央严格控制之中。官制上，不论州府郡县长官，前面均加“知”字，如知州、知县。县级以上的官员由朝廷统一委派。县分大、中、小三等，四千人以上的县为大县，三千以上的为中等县，三千以下为小县。朝廷规定：京畿（京城周边）的县不论大小视为大县，其他各地方的县人口三千以上的才派知县或县令，配有县尉、主簿，三千以下的只派县令，不配备县尉、主簿。萧山属于中等县，有县令（丞）、县尉、主簿。县令主管全县大事，县尉是县令的助手，协助县令工作，日常主管治安、破案等。
  县令也来到公堂。县令说：“你我都是初来此地，我们同舟共济吧。”游酢答道：“卑职一定尽力相助。”两人坐谈了一会，才分开离去。
  这是前任县尉办公之处，游酢走到桌位前，见案上放着一本《宋刑统》，还有秦、汉、唐代以来保护动、植物的《月令》、《时禁》等书籍。他拉了椅子坐下，翻阅一下《宋刑统》。这是朝廷官员必读的法律书，于建隆四年（公元963）年七月撰成，刊版印刷，颁行全国。他因为刚刚到任，一切还没有头绪，看不进书，起身要出去走走。
  恰巧周茂德跟来了，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游酢转身一看，见公堂正屏上挂着一只下山猛虎，游酢对县令说道：“大人在上，公堂是为老百姓办事情的地方，你看这老虎不太妥当吧？”县令也觉得老虎看不顺眼，便问道：“游大人所言有理。改什么为好？”游酢答道：“我看换一幅耕牛图，让所有的人时刻记住勤劳致富。”县令表示说：“行！不过最好配一副恰当的对联。”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用“亲民爱物”和“克己奉公”八个字。县令说道：“游大人，你来写。”游酢自己拿起笔墨写了对联，县令交代茂德道：“这两幅字干后，贴在两边。”周茂德回答：“好，这事你就放心吧。”县令说完走了。
  两人坐下来交谈。茂德把萧山的地理状况、人口、当地的风土民情还有一些案件等做了大致的介绍。游酢听了频频点头。
  游酢说道：“我初出茅庐，还仰仗老兄多多指点。”周茂德答道：“在下不敢。”游酢说：“你我在一起也算有缘，今后即以兄弟相处，你是兄长，指点小弟有何不可？”周茂德讲：“既然如此看得起在下，姑且说说。论起当官确实还有许多的东西要知道。一是朝廷的律令要熟悉，二是熟悉当地情况，三呢，天下的州域也要有所了解，现在天下有四百个州，一千二百三十四个县，还有十五个路，这些地方的地理、民情等都得要有所知。”周茂德歇了口气，又讲道：“当官的麻烦甚多，简单地概括起来有一书、两手、三关系、四勤、五戒。”游酢听到这里，精神起来，问道：“有这事？详细说说。”周茂德应道：“好吧。一书指《宋刑统》，两手即软硬兼施，三是搞好上、中、下关系，四勤为听、问、计、思，五则戒贪、嫖、赌、横、骄。”游酢点点头，回答：“这番话真是让游某觉得胜读十年书啊。”接着问道：“我看到这里很多桑树，敢是不少人养蚕？”周茂德答道：“是的，如果一个家庭养蚕十箔，每箔能够得茧十二斤，一斤茧可以抽丝一两三分，每五两丝可织一匹小绢，每匹绢能够换一石四斗米。因此，养蚕户一年比一年多。”游酢问道：“养蚕的收益这么高，为何还有那么多人种水稻？”周茂德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水稻是老百姓必需的粮食，不管天下形势怎么变化，它都有实用的价值。养蚕业则不一样，天下太平，行情好则卖得好价，年份不好或者天下不太平，则可能积压着卖不出去或者价贱，不如种水稻的安稳。”游酢又问道：“这里目前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和急于办理的？”周茂德回答说：“一是与外县交界地带，不时有匪情出现；二是境内人员杂乱，不好管理；三是地方上水源不足，农民耕种灌溉很成问题；四是还有一些积案，至今没有办法解决。这几项多年来都够叫人头疼，还有其他的，以后再谈了。”游酢叹道“没有想到问题这么多。”接着说：“好吧，容我想一想，咱们商量解决的办法。”周茂德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衙外关着几匹马，大人看一看吗？”游酢应道：“好，看看去。” 两人来到马棚，见棚里圈着白、赤、黄、棕、黑五匹。游酢问道：“就这几匹？”周茂德应道：“是的。马以北方最多，西北多产马。南方历来少马。自从与金、辽两国交战之后，马大多征用去西北战场了。所以，近十几年来，南方马越来越少。咱们浙江数量最多，金华、萧山、杭州都还有马卖。”游酢问：“市场上多少钱一匹？”周茂德回答道：“十几年前三、四十两银子，现在通常是五十两。”游酢听了点头，走上前摸了摸那一匹白马。白马很温驯看了看新人，静静地站着，甩起尾巴，周茂德说道：“现在西北吃紧，一般的县很少配马，这几匹是盗贼偷来卖的，被逮住，可是找不到主人，县里便暂时留着用。眼前这一只产自扬州，你看它全身的毛雪白，没有任何的杂色，叫雪驹，赤的那只叫赤兔，黄的那一只叫天狮。你喜欢那一只？”游酢答道：“我喜欢雪驹。”周茂德说：“我也一样。大人，我们到院子走走。”游酢答道：“好吧。”两人离开马棚向院子走去。
  衙内忙了几天政务，一时轻松了些。游酢听说现任杭州知府是浦城人张诜，便前往拜见。
  浦城与建阳两县相邻，自古同属建安郡管辖，对外人皆称建安人。游酢去到杭州府将拜帖请人送进府去。张诜是喜欢交友的人，见帖忙出来相迎：“小老乡，老夫见帖十分高兴。欢迎、欢迎！”游酢上前道：“老前辈，恕晚辈冒昧打搅。”张诜拉起游酢的手说道：“哪里话，我们是同乡，请里面说话。” 张诜是一个不重名利钱财、平生不置田产的清官，可是为人十分热情。在与游酢交谈之后，他硬是留下游酢，盛情款待一番。
  拜见张诜回来，游酢开始忙起自己的工作。
  萧山县属于越州，下辖十五个乡，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大县，主要生产粮、棉、麻和其他经济作物，其中络麻、棉花闻名天下。
  因为春耕在即，游酢于是便询问师爷：“这里主要种什么谷种，收成如何？”周茂德说了种的品种和低产状况。游酢介绍道：“我家乡有一种叫占城稻的谷种，耐旱，成熟得早，而且产量高，一亩可以打两石（一石等于十斗，宋代相当于一百九十四斤）左右，不妨派人去换一些来这里试种。可以跟老百姓宣传宣传，如果老百姓暂时不太相信，姑且在官田做它两亩试验一下。收成好了，老百姓自然会要的。”周茂德说：“没有想到大人也如此熟悉农事。”游酢说：“我家在农村，自小跟父母在泥田里滚大，也曾锄过田，插过秧，还经常与家兄上山打柴。后来，出外求学便从此不曾再沾过农家事情。不知此地农具可多？”周茂德答：“此地田地大丘，农具颇多，有犁、耙、耧、耖、锥、镰等。其中，犁有尖头和圆头两种，这是用牛拉的；还有一种踏犁，是用人拉的，比牛拉的快一半功夫呢。”游酢惊奇地问道：“踏犁？不曾见过，以后有机会得一睹才是。此处，除了种植水稻，还有哪些农作物？”周茂德回答：“农作物可多哩，大麻、黍、菽、芝麻、大豆、大麦、小麦、苜蓿等等。”游酢说：“没有想到老兄知之如此之多，真让游某长见识矣。”周茂德说：“羞愧、羞愧，大人能够如此关心农事，实为萧山百姓之福。”游酢讲：“人皆须衣食，我也出自农家，深知农民生活之艰辛。受命到此，不过一县尉而已，询问一下农事，亦属本职，理当有所知闻。日后，还得请兄长多多赐教。”周茂德答道：“岂敢！岂敢！大人信得过小人，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游酢在萧山任上做哪些事情？请看后面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