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嵩阳书院来请二程兄弟去讲学。程颢因为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就和弟弟商量道：“我在此一时走不开，你自己去，也挑选几个弟子做个伴。”程颐想了想，回答道：“就叫游、杨、谢、吕四人如何？”程颢应道：“正合我意，事情就这么定了。” 颖昌到嵩阳书院有两百多里路。程颐带着弟子来到书院，山长听说了赶忙出来相迎，见有四个弟子同行，其中只有杨时还不认识的，料想也是得意弟子，于是开玩笑说：“程大人，你出行还要带四大金刚啊。”程颐笑着说：“我的弟子半天下，这四个足以代表。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舌战群儒。”山长问道：“你当我这是东吴啊？”程颐拱手笑着说道：“别当一回事，我也只不过说笑而已。失礼、失礼。”山长摆摆手，回答：“没事、没事。自家人，哪有见外之理。何况你老原本是这里的先辈。”是的，程氏兄弟过去曾经在这里办学十几年，如今虽然已经在外，学校还不时地请他们回去讲学。几位弟子陪程先生进去稍坐，喝了几杯茶，程先生交代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商量，你们先到外面走走。有事，我会让人去叫你们。”游、杨、谢、吕四人听了都出来。他们大多是这里出去的弟子，能够领会二程先生叫他们陪同来的深刻含义。现在，校舍经过修缮，已经更新了，当年才碗口粗的两棵樟树又大了好几圈的年轮，长得更加葱茏茂盛了。这一次重回旧地，他们觉得时光流逝得太快，有几分世事沧桑感。游酢问大临：“大临，还记得在这两棵树前的话吗？”大临回答道：“怎么会忘记呢。你说，我们要像这两棵大树一样，做刚直挺立的大丈夫。只是可惜，我们到现在还是一般平凡的人。” 程颐先生在那里讲了两天的课，内容是他自己编写的《孟子解》选章。他站在讲台上认真地讲课，游、杨等四人坐在第一排也照样认真地听讲、做笔记。忽然，一只美丽的蝴蝶飞进教室，在讲台上下翻飞，程颐先生若无其事地讲课．不少当地学生目光直盯着蝴蝶转；过一会蝴蝶飞到游酢的头上停住，后排又有当地的学生轻声喊道：“蝴蝶！”，有的则低声地：“嘘——”抬起手臂驱逐蝴蝶。那蝴蝶也奇怪，继而飞到游酢的右耳尖上停立着，翅膀一张一翕地扑动着，须臾又飞到游酢的后脖粘住似的。山长看见游酢镇定自若，不动声色，想起程颐先生所讲的“君子凝然不动”的境界，私下暗暗称奇。嵩阳书院当地的学生看见游酢等人学习如此的专心，无不佩服。由于程颐先生学问精深，讲得有声有色，受到了当地学生的热烈欢迎。事后，山长对程颐先生说：“一只蝴蝶，可见先生大人与你高徒严谨之处。”程颐先生回答：“治学无他，心专而已。” 三天后，他们开始返回颖昌。
  一次，程氏兄弟带弟子们到西湖游玩。在湖边行走的路上，游酢和杨时等蹦蹦跳跳、边走边说笑。程颐先生见了放下脸，严肃地训斥道：“你们没有看到长辈在一起，可以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吗？”弟子们听了一个个吓得不敢出气，顿时周围鸦雀无声。程颢立即小声地说道：“老弟，何必那么严肃。既然带他们出来游玩，就应当让他们玩得开心。”他大声地对弟子说道：“没事。你们尽管放心去玩。”程颐听了兄长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便不再发话。那一次西湖之行，给学生们印象太深了，大家都觉得大程更温和可亲；但是，小程也爱生如子，他在学问上精通，对学生的学习要求严格，这对学生们的成长有利，所以学生们心里同样敬重他，只是当着他的面不敢不谨慎自己的言行。
   月底，杨时准备去徐州上任，游酢距离明年考试的时间已经不多，也准备回太学学习。
   游酢将平时先生程颢所讲的话记录，一一整理起来放到自己的箱底压住，等待将来之用。 游酢回到太学学习。六、七年前，他在这里曾经是时尚、浪漫的新潮代表人物，经历了数年的坎坷和岁月的洗礼，残酷的社会现实让他真正地明白：读书人的前途，就在于考取进士功名才能达到出人头地的目标，别无出路。一切与此无关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作用。但是，他吃惊地发现过去那些很专心读书的人，也有很多跟他一样仍然还在这里，只不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更苍老了，有的头发已经白了。看见这些人，他又想到：有的少年金榜题名，有的要到中年名登雁塔，而有的到鹤发斑斑才跳过龙门。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命运？是老天在作弄这些人吗？但是，对自己来说，无论如何是要认真对待了，这是关系到自己今后一生命运的大事。因此，他对学习认真起来。老的太学生已经疲倦了，没有心思来管他和说他过去的闲话；新的太学生绝大多数都是书虫，谁有空问这问那。总之，太学里没有一点生气。
   傍晚也极少看见人散步、谈天，只有几个人在操场上踢球。他管不住自己，还是加入到球队里去。 晚上，他在宿舍里悉心地阅读从堂哥游醇那里抄来的近几轮的进士考试试卷文章以及唐朝以来殿试的文章，进行了比较全面的学习、分析、钻研，下大决心力争明年能够一举考中。 他夜以继日地全身心投入了学习，没有再出太学一步。因为，考试最主要是策论，所以专门攻读了《孟子》、司马迁的《史记》中名篇，还有贾谊的《过秦论》、《治安策》，韩愈的《争臣论》，欧阳修的《五代史伶官传序》，苏洵、苏轼等人的议论文章。 太学的校风和学风跟程门书院的相比差得远，课堂上，教授们讲课基本是照本宣科，而且不允许学生插嘴，不少学生们听不进去，直打瞌睡。游酢觉得这里太沉闷、生活太单调、枯燥无味多了。
   一个多月后，游酢又回到了书院。 游酢去拜见程颢，程颢问道：“太学里感受如何？”游酢答道：“还是这里好。”程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贤，努力吧。”说完走了。 游酢悉心地研读了程颢先生平时讲授的《易学》理论和诗文，对程颢先生的“心即理”观点的理解比以往更深透了。 一天，少林寺方丈到嵩阳书院拜访山长。山长讲起程颐先生和他弟子来讲学时课堂上的事情。方丈问道：“程门弟子甚多，高足也不少。不知程大人最重哪几个？”山长答道：“若论程门高足，游酢、杨时、谢显道、吕大临四人也。”方丈点点头，说道：“老衲亦有所闻，四大高徒中只见过游酢一面。今天又闻蝴蝶一事，由此可见此人果然非同一般。”山长听了，想到：何不让方丈请他来，单独试试他才学的深浅。于是，山长说道：“老夫亦羡慕游君，不妨邀他前来一晤？”方丈道：“老衲亦有心再会他一面，只是出家人不好出面。”山长道：“这好说。我这里派人送信去，只向程大人说明这里有一故人相邀就是。”第二天，山长便派人将书信送去颖昌。 程颐先生收到嵩阳书院山长的来信，开始有点莫名其妙，沉吟一下，笑了笑。将游酢招来，问道：“你在嵩阳有什么故旧没有？”游酢听了，当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呢，因此答道：“没有啊。”程颐先生约略感觉到对方有点想单独考验一下自己的弟子底子，说：“无风不起浪，你且前去走一趟。” 游酢带着一肚子疑惑奔走了两天多，第三天晌午才赶到嵩阳书院。山长接见了，说：“游君，请先稍坐，客人就到。”那山长刚刚要派人出门去请方丈，方丈已经来到了门口，说道：“不用劳神，老衲来了。我掐指算过，今日午时贵人准到，所以自来了。”山长说道：“请进去，他在屋里等候呢。”两人一前一后进到后堂，游酢见了一个老和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方丈道：“游君，让你久等了。”一听声音，游酢立刻想起这是多年前见过的少林寺方丈，于是迅速起身施礼道：“晚生见过大师。”方丈也合十回礼说道：“阿弥陀佛，今日又得相见，善哉、善哉。”山长说道：“二位都请坐下喝茶。”那书院是个清水衙门，办学虽然有朝廷拨款，可是款额不多，平时开销很大，山长和教授们的生活都困难，招待费十分紧缺。但是，少林寺却比较富裕，每年香客们捐的“积善”费和“功德”钱收入相当丰厚。这一次，实际是山长出面、方丈做东。因此，桌上摆了许多果品，还有好茶，比前次招待程先生条件优越得多。 开始坐着，山长与方丈跟游酢只不过叙一叙旧，问一问游酢的近况。过了半个多时辰，山长转而问起程门“书院”的事情，游酢一一应答。接着，山长讲道：“听说，游君是程门高徒，上一回来此见你学习亦格外专心致志，不知因何至今还未登雁塔？”游酢知道，这是山长出的第一道难题，回答道：“花开有早迟，此道理谅想前辈知道吧。”山长又问道：“游君久学于程门，应当深有所得，老夫愿一闻。”游酢应道：“晚生只知修身、齐家，而后兼济天下之理。”山长见游酢对答如流、滴水不漏，情知再问无益，不如试一试他的文才。不想方丈却说：“今天，老衲只是想再会游君一面，姑且清谈喝茶，不必扯及他事。”山长忙应道：“对、对，喝茶、喝茶。”过了一会儿，山长说道：“今天天气晴好，我们三人坐着何不乘兴来个对句？”方丈也想知道一下游酢的才学，便应道：“老衲正有此意，请老先生出句。”山长略沉眉一想，道：“老夫刚才忽然想到，这嵩阳书院已经有百年历史，出过名人不少，况且本朝宰相韩（维）、吕（晦，名公著）二公均从此出，故而有一联，‘两朝宰相此中出’请大师和游君赐教。”方丈不假思索出口对道：“三界风尘佛祖生。”游酢则对道：“一介书生异地来。”山长听罢，道：“二位对得好。我这里还有一句，是‘佛道禅一家，家家有家法。’再请二位赐教。”这一句较复杂，方丈想了想才道：“上中下同界，界界无界疆。”山长听了击掌称道：“妙！妙！”山长想：似此对子，恐怕年轻人难以应对，何况方丈又抢对了。没有想到，游酢很快对道：“濂关洛各院，院院存院规。”这个对句既对得工仗，又暗讽了山长刚才私下探听程氏书院秘密的所为。山长听了，脸上微微发热，但又不好发脾气，他毕竟有涵养，对游酢便刮目相看，于是翘起拇指称道：“游君果然了得，能够如此机灵应变，不愧为程门高足。佩服、佩服，请喝茶。”他连忙招呼身边佣人，说道：“去将那一道皇上所赐的御茶拿来。”这时，方丈也称赞道：“向闻程门弟子声名，今日老衲亲见，真是开眼界。”过了一会儿，茶水开了，佣人送上茶，山长说道：“说实话，这御茶老夫平时舍不得动，今天见识了游君如此才学俊茂的后生，着实诚服，敬佩，因此破例动用。来，请品尝、品尝。”游酢接过杯一看，那茶汤看去清白如雪，才端起杯凑近嘴边，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试着品一小口，满嘴芳香，只听得方丈连声赞叹道：“果然是皇宫的好茶。”茶后，山长又热情地招待两位客人用餐。这一餐因为方丈在，虽然是素食，菜却办得丰盛，山长的殷勤夹菜、敬酒，都是游酢前次陪程颐先生来时未曾见过的。 午后，游酢见没有什么事情便起身告辞，山长和方丈都诚意再三挽留，方丈道：“一别多秋，老衲常想念，既然来了，自当到敝寺一游，晚上老衲做东，以尽地主之谊。”游酢想了想，便点头应允，随着方丈和山长到少林寺去。
   在少林寺过了一宿，第二天用完早斋，游酢告别两位前辈。离开时，山长和方丈都亲自送他到大门外。 杨时在徐州当司法官是个闲职，没有太多的事情，十一月初从徐州回家顺路又来颖昌，一是看望程颢先生，二是邀游酢一起南归。
   第二日，杨时和游酢告辞了二程先生南下。毕竟游酢的前程怎么样？请君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