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朱熹很注意学习的方法，也喜欢讲读书法。他说：“盖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①他的弟子把其概括为六句话：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居敬持志。朱熹的读书法出于切己体察，居敬持志，颇有道理，而能发人。兹将其总括为这样几对关系：
  （一）渐进与贪多
  读书要循序渐进，反对贪多嚼不烂。朱熹说：“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循序渐进耳。”②“循序渐进，熟读而精思可也。”③何谓循序渐进？朱熹举读《论语》和《孟子》两书为例。“以二书言之，则先《论》而后《孟》，通一书而后及一书。以二书言之，则其篇章、文句、首尾、次第、亦各有序，而不可乱也。量力所至，约其程课而谨守之，守求其训，句索其旨。未得乎前，则不敢求其后；未通乎此，则不敢志乎彼。如是循序渐进焉，则意定理明而无疏易凌躐之患矣。”④是说要一书一书的读，一篇一篇读，务求领会它的意思。不能前面还未搞懂，而去看后面的；这个还未搞通，而去搞那个。读书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大抵学者，读书务要穷究，道问学是大事，要识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书，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会，仍参诸解传，说教通透，使道理与自家心相肯。”①要逐段、逐句、逐字理会通透，渐次深入。“圣人言语一重又一重，须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肤，便有差错，须深沉方有得。”②他举例说，读书好比吃饭，只有嚼得烂，才能有补。饭要一口一口地嚼烂咽下，书要一篇一篇地穷究通透，这样才能有益。
  循序渐进的反面就是贪多。“读书不可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余。”③“读书不要贪多，向见州郡纳税，数万钞总作一结，忽错其数，更无推寻处。其后有一某官，乃立法三二十钞作一结，观此，则读书之法可见。”④读书贪多譬如数钞，一错就无处推寻。读书如吃饭，“如人一日只吃得三碗饭，不可将十数日饭都一齐吃了。一日只看得几段，做得多少工夫亦有限，不可衮去都要了。”⑤不能将十天的饭一起吃下去，这样吃饭必定嚼不烂，消化不了。“读书贪多，最是大病。”⑥反对贪多嚼不烂。
  （二）虚与骄
  读书要虚心，反对骄傲。朱熹说：“大抵读书唯虚心专意，循次渐进，为可得之。如百牢九鼎，非可以一嘬而尽其味也。”⑦专意虚心才能有收获。“读书须是虚心方得。”⑧不虚心专意，自无所得。
  所谓虚心，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说不先立论，不带框框。“看文字须是虚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错了。又曰：虚心切己。虚心则见道理明，切己自然体认得出。”①虚心看书，才会真正体会书中的本来意思；如果先立说，就是先有一个框框，就不可能领会书中的真意。“今人观书，先自立了意，后方观。尽率古人语言，入做自家意思中来。如此，只是推广得自家意思，如何见得古人意思？”②这样做不仅无益，而只有害。“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说，殊害事。”③不先立论，不仅自觉读书得力，而且也能更好地解决疑难问题：“读书遇难处，且须虚心搜讨。”④求得道理明。
  另一方面是，收拾此心，专心致志，不被私心所干扰，而虚其心。朱熹说：“今日学者不长进，只是心不在焉。尝记少年时在同安，夜闻钟鼓声，听其一声未绝，而此心已自走作，因此警惧。乃知为学须是专心致志。”⑤读书要专心，不要走神。“凡学者须是收拾此心，令专静纯一，日用动静间都无驰走散乱，方始得文字精审，如此方是有本领。”⑥如果心没有收拾拢、管摄得住，干脆放下书不看，先使思想静下来，这样，才能收到读书的效果。朱熹以自己的切身体验说明读书要专心致志，颇有道理。
  与虚心相对的是骄傲，读书做学问，要力戒骄和吝。“某昨见一个人，学得些子道理，便都不肯向人说，其初只是吝，积蓄得这个物事在肚里无奈何，只见我做大，便要凌人，只此是骄。”⑦吝是挟其所有，垄断知识，不肯教与人，骄是夸其所无，显耀于人。“骄吝是挟其所有，以夸其所无。挟其所有是吝，夸其所无是骄。”①骄是自己满足，即使不学无术，也觉满腹经纶；吝是自以为有学问，密不示人。朱熹认为，骄与吝，是读书做学问的最大害处，而两者又是相互联系的。“愚谓骄吝虽有盈歉之殊，然其势常相因。盖骄者吝之枝叶，吝者骄之本根。故尝验之天下之人，未有骄而不吝，吝而不骄者也。”②骄、吝虽有区别，但骄是吝的表现，吝是骄的根本，这显然是有见地的。在读书上，必须虚心若谷，才能学得广博的知识；骄吝是读书的敌人，其结果是无所获。
  （三）温故与知新
  朱熹对“温知而知新”解释说：“温，寻绎也；故者，旧所闻；新者，今所得。言学能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③故为旧闻，新为新得。
  所谓温故，就是时习旧闻。“故者，昔之所已得者也。”④便是已得的道理。时时温习，觉滋味深长，自有新得。“新者，今之所始得者也。”⑤“是就温故中见得这道理愈精，胜似旧时所看。”⑥
  温故与知新是相互联系的。“温故方能知新，不温而求新知，则亦不可得而求矣。”⑦温故方能知新，新知是从故中得来的，“新者只是故中底道理，时习得熟，渐渐发得出来”⑧，而决不是离开故，“温故而知新，不是离了故底，别有一个新。须是常常将故底只管温习，自有新意。”①离故无新，新何以出？新对故言，就像温对冷言，两者相互依存。
  如果温故而不知新，当然不可为人师。那么，何以温故而不能知新？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旧见先入，不容易去掉，去不掉旧见，新知也何从来？“横渠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此说甚当，若不濯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两种病：一是主私意，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相寻。”②只有除去“旧见”，才能有新意。“如去了浊水，然后清者出焉”③。另一方面以温故为死底，而不是活底，既是死底温故，便不会触类旁通地思考新问题，自无新意。“记问之学，不足为人师，只缘这个死杀了。若知新，则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则常活不死杀矣。”④强调在温故中不能死守旧说，要灵活理会，这样才能在学习中获得新知。
  （四）学与思
  朱熹对学与思的关系很重视。所谓学，“学是学其事，如读书便是学，须缓缓精思其中义理方得。且如做此事是学。”⑤“学是身去做。”⑥学包含两方面意义：一是读书是学；二是学做事也是学。“学不止是读书，凡做事皆是学。且如学做一事，须是更经思量方得。然只管思量而不学，则自家心必不安隐，便是殆也。”⑦所谓思，“只是默坐来思。……思只是思所学底事。”①是思考的意思。“思者，正谓知有所未及耳。”②通过思考，而能知得义理。
  学与思是相互联结的。“学与思须相连，才学这事，须便思量这事合如何”③，“学而不思，如读书不思道理是如何”④，则罔。罔，就是“其心昏昧，虽安于所安，而无自得之见”⑤。读书做事不思考其道理，心里便糊涂，而没有方向；反之，如“思而不学则殆，虽用心思量，不曾就事上习熟，毕竟生硬，不会妥贴”⑥。殆是“其心危迫，虽得其所得，而无可即之安，……危以事言，不安者，不安于理，而卒于殆也。”⑦思考而不学，就空虚、危险，学与思相互依赖。“思与学字相对说。学这事便思这事。……既思得这事，若不去做这事，便不熟，则臬兀不安。如人学射，虽习得弓箭里许多模样，若不曾思量这个是合如何，也不得。既思得许多模样是合如何，却不曾置得一张弓、一只箭，向垛边去射，也如何得。”⑧思与学的关系，如人学射箭，两者相互结合，才能学好射箭。读书也一样，只有熟读精思，才能真有所得。“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尔。”⑨学而熟读，出口成诵，继以精思，而有新得。
  （五）读书与体察
  读书须与体察相结合。朱熹说：“学者当以圣贤之言，反求诸身，一一体察，须是晓然无疑，积日既久，当自有见。”①不能光读书，而要反求诸身。“读书须要切己体验，不可只作文字看。”②“读书不可只专就纸上求理义，须反来就自家身上（以手自指）推究。”③只有联系自家，才能真正有所得。如果不切己体察，读书有何用？“如说仁、义、礼、智，曾认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义，如何是礼，如何是智，须是着身己体认得。如读，学而时习之，自家曾如何学，自家曾如何习，不亦说乎。”④反对只读书，而不联系自家身上去体验，在这种情况下，宁可少读而反复体验。“少看熟读，反覆体验，不必想象计获，只此三事，守之有常。”⑤注重体验，有其合理之处。当然，朱熹体验，实是对于以明天理人伦为内容的体验。
  此外，朱熹主张读书要抓住重点，“读书之法，须识得大义，得他滋味。没要紧处，纵理会得也无益。”⑥没要紧的地方，可以带过；主张读书要有比较，“凡看文字，诸家说异同处，最可观。某旧日看文字，专看异同处，如谢上蔡之说如彼，杨龟山之说如此，何者为得？何者为失？所以为得者是如何？所以为失者是如何？”⑦通过比较，才能有鉴别，也才能更正确地判断是非得失；主张读书要着紧用力，即使是“生知之资”，也要下“困学勉行底工夫”，这样才能有所得。决不能以“困知勉行底资质”，去学“生知安行的工夫”。①那肯定无所得。因此，他说：“大抵为学，虽有聪明之资，必须做迟钝工夫始得。既是迟钝之资，却做聪明底样工夫，如何得。”②就是说，资质聪明，却下笨工夫，便能有得。反之，资质迟钝，却又不下苦工夫，自然无所得。这些都是颇有见地的。

①《行宫便殿奏劄二》，《文集》卷十四。 ②《宪问》第十四，《论语集注》卷七。 ③《读书之要》，《文集》卷七十四。 ④同上。 ①《朱子语类》卷十。 ②同上。 ③同上。 ④同上。 ⑤同上。 ⑥《朱子语类》卷一〇四。 ⑦《答刘仲则》，《文集》卷五十四。 ⑧《朱子语类》卷一〇四。 ①《朱子语类》卷十一。 ②同上。 ③同上。 ④同上。 ⑤《朱子语类》卷一〇四。 ⑥《朱子语类》卷十一。 ⑦《朱子语类》卷三十五。 ①《朱子语类》卷三十五。 ②《泰伯》第八，《论语集注》卷四。 ③《为政》第二，《论语集注》卷一。 ④《朱子四书或问》，《论语或问》卷二。 ⑤同上。 ⑥《朱子语类》卷二十四。 ⑦同上。 ⑧同上。 ①《朱子语类》卷九。 ②《朱子语类》卷十一。 ③同上。 ④《朱子语类》卷二十四。 ⑤同上。 ⑥同上。 ⑦同上。 ①《朱子语类》卷二十四。 ②《朱子四书或问》，《论语或问》卷二。 ③同上。 ④同上。 ⑤同上。 ⑥同上。 ⑦同上。 ⑧《朱子语类》卷二十四。 ⑨《读书之要》，《文集》卷七十四。 ①《朱子语类》卷十一。 ②同上。 ③同上。 ④同上。 ⑤《朱子语类》卷十。 ⑥《朱子语类》卷一〇四。 ⑦同上。 ①《朱子语类》卷八。 ②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