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李侗承续罗从彦、杨时主静治学之道，始终把“静”作为一生学问修养之功夫，在“静”中格物致知、体认天理，故朱熹《延平先生行状》记先生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见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久久用力于此，庶几渐明，讲学始有力耳。”
  1、静默澄心。许慎《说文》曰：“静，审也。从青，争声。”徐锴注：“丹青明审也：”王筠道：“采色祥审得其宜，谓之静。”可见，“静”之最初含义乃“明审”之意，其它义项如安静、宁静、无声之静、贞正之静、洁净之静等，皆由此引伸而来。首先，澄心净气。澄心，语出《文子·上义》“老子曰：‘澄心清意以存之，见其始终。’”陆机《文赋》云：“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大学》曰：“知止而后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由此可见，儒家之“静”，乃内向修身明审之“静”，其澄心定意的目的，为的是存养、格物、致知，倘若没有冥心虚静，其格物、致知则无法精微深入，也就难以发见智慧之端倪。因此，李侗告诉朱熹说：“盖心下热闹，如何看得道理出，须是静方看得出。所谓静坐，只是打叠得心下无事，则道理始出，道理既出，心下愈明净矣。”无独有偶，现代大学制度诞生之标志、1810年德国柏林大学组建者、时任德国内政部宗教和教育司的洪堡，在提出的大学“五原则”中，也要求“国家应为大学的自由与宁静创造保障条件，而不是让大学直接服从于国家的短暂眼前需要。”梁启超先生在《莅北京大学校欢迎会演说辞》中以为：“静穆之风，一则以成冷静之头脑，一则以养发皇之精神。”诚然，当一个人排除世俗杂念缠绕，抛弃一切教化，那么，其心灵就会纯静，就能敞开胸怀、拥抱自然，与天地共游，与宇宙同在，并从中去领悟自然之美，体味宇宙奥秘。其次，虚静中和。《礼记·乐记》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王安石解释说：“性者，有生之大本。”性即理，“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既然“静”是“天之性”，而“性”为生之“本”，那么“一心定而王天下”矣。于是，蔡沈在《书经集传序》中云：“然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得其心，则道舆治，固可得而言矣。”诚如以上所言，人之“心性”如此重要，那么，则应认真“存养”，认真体察入微，即如蔡沈《书经集传序》所云：“精一执中，尧舜禹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极，商汤周武相传之心法也。”始终做到执中而皆中节。因此，《中庸》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据朱熹说，“静默澄心”致“中和”之后的延平先生，一改了往日豪迈、喜饮酒性格，转而变成一位深沉蕴藉、超凡脱俗的学者，甚至连走路都委蛇慢步、随顺顺应、雍容自得，一幅憨态可掬貌。第三，宁静致远。
  真如本体是终极的实在，是宇宙间完美、圆满、完整的本源存在，它孕育着世间万有、无穷形相，渊源了时空沧溟，无尽沧桑，统摄着大千所有，无限生机，是未加变动的绝对、真实，生命的永恒相，是整个宇宙的本身。静，能扩大人类的思维空间，在宁静中人们的思维，才不会受到任何阻遏，心灵的世界由此可以极尽所能地向广阔无垠的自然宇宙作无穷无尽的扩展和延伸。
  当人们拥有“静”的时候，也就拥有了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2、静坐默识。心的功能，本来就是用于思考、思维的。因此，罗从彦教育李侗说：“学道以思为主。孟子曰：‘心之官则思。’《书》曰：‘思作睿，睿作圣。’‘惟狂克念作圣。’”但“思”之内容、方式、层次、环境和主体等不同，其结果各不一样：因此，《老子》曰“静为躁君”，意即“静”理当君临烦躁不安的世界。“思”之纷繁复杂，要求人们要以“静”养心，在“静”中去格物、致知，于“静”中作反复默识、体察入微、细加辨别，并努力做到有所发现、有所收获、有所拓展。只有这样，才能积累广博学识，证得深刻感悟，获得圆满智慧。
  3、静心体究。李侗提出“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静观体究之为学功夫。这是延平先生要求学子们，要就某一点上认知或所得智慧，去作反复推衍、深化，由表及里、去伪存真，以获得真正的真知灼见，确不可粗心大意、一知半解、浅尝辄止。朱熹《延平答问》记先生云：“颜子气象与子夏不同，先玩味二人气象于胸中，然后体会夫子之言，亦足以发与起予者商也之语气象如何，颜子深潜纯粹，于圣人体段已具，故闻夫子之言即默识心融，触处洞然，自有条理，故终日言但见其不违如愚而已，退省其私则于语默日用动容之间，皆足以发明夫子之道，坦然由之而无疑也。”换言之，就是对每个认知对象、一己之得，都要做到在“静”中反复体验、品味、深究与细察，从而，获得独到而又深刻的感悟与智慧。后来，朱熹在《白鹿洞书院揭示》云：“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对其作了深化与概括，使之形成一个相互联系的治学方法。
  4、反复涵泳。程颐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延平先生云：“孟子有夜气之说，更熟味之，当见涵养用力处也。于涵养处着力，正是学者之要。若不如此存养，终不为己物也。须是认圣人所说，于言外求意乃通。”知识可学，智慧却不能学，上等智慧，乃在天赋，非人力可为。要想获得上等智慧，只能靠不断的涵泳与妙悟。所谓“涵泳”，就是对某一知识点作反复的体认与衍发，以达到融会贯通、豁然开朗之效。所谓“妙悟”，就是对“般若”真理的证悟与冥符，从中透视事物一切、直达事物本质。古人常以“学富五车”来形容有学问的人，其实如果认真算来，一车也就三、五百卷竹简，一卷只不过几百到几千不等字数。因此，所谓的“学富五车”，最多也就读了250多万字，这与现代人阅读量比起来，确不可同日而语。但古人讲精读、讲涵养，并能做到学以致用，这又是当代人所远远不及、自愧不如的。从这里，我们可以获得这样一个感知与认识，学问做到一定程度，更要把所学的知识，加以不断的“涵养”、“圆融”与“妙悟”。这样，才能真正得到一些带有规律性的真学问、活知识和上等智慧来。
  5、融释洒落。“融释”指对事物对象的透彻理解，它是一个由量变到质变、循序渐进的辩证思维过程和方法论。延平先生曰：“凡遇一事，即当是就此事反复推寻，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释脱落，然后循序渐进，而别穷一事。”又云：“今学者之病，所患在于未有洒然冰解冻释处。纵有力持守，不过只是苟免显然尤悔而已，似此恐皆不足道也。”“洒落”是延平先生“内圣”功夫的又一表现，其基本特征是道德纯备、遇事持中、道理一贯、潇洒磊落、通达晓畅、超然远引。“融释洒落”还是延平先生对点上知识的一个把握方法而已，它类似于现代人所说的“灵感”，即如当年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而成就了佛的智慧一样，我们不必过于将之神秘化。正如付雪松在《时间美学导论》中所描述的：审美是一种完全个体化体验的当下“自性自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当我们忘记一切逻辑的、理论的和规律的认识时，审美的感悟即会在某个时刻嘎然而至。这在《朱熹集注》中也有类似的阐发：“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6、久久用力。延平先生云：“玩味久必自有会心处，卒看不得也。”那么，如何才能做到久久用力？笔者以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力与用力之法，不同层面的求知内容与对象，其用力方式也都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凡此种种，都要做到因人、因环境、因修习方式等不同，而采取与之相对应的用力方式，如司空图在《诗品·委曲》中所形容的：“力之于时，声之于羌。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方圆。”切不可蛮力而为、一味川死劲，否则，将事倍功半。一是学力。荀子《劝学》篇云：“积上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古语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图垂成之功者，如挽上滩之舟，莫少停一棹；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确，一般人的知识获得，得力于勤学苦练，如乾嘉学派、京派学人等，大多都是这样。二是识力。即认知力、分析判断力、逻辑思维能力等，这些能力的取得，不但要勤奋，更需有天赋：对此，早在20世纪初，北京大学创始人蔡元培先生，就要求把大学视为“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主张并实践了“兼容并畜”的办学方式。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也直接表明：“通识为本，专识为末。”事实也正如此，人类的一切学问，都是以“人”为中心，而互相联系、相互圆融、相互渗透的。一个人倘若要真正做到博学而多闻、条分而缜密，则平时就要注重文理渗透，注重纵横比较，注重分析归纳，注重反复涵养。这样，才能如黑格尔、康德、马克思、恩格斯等，做到思维缜密、系统科学、创新发展。三是才力。如曹植、李白、苏轼、唐伯虎、徐渭等。他们灵心独运，文思泉涌，知识广博，智慧超群，才气过人，多门精通，非常人可达，非苦学而成，主要依天赋，还须凭勤学。四是悟力。诸葛亮《诫子书》云：“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静里“空、无”，便入禅；静中涵养，得智慧。体察万物精微，妙悟天机人心，此乃神识，可遇不可求，只有象伏羲氏、周文王、孔子、老庄、释迦牟尼佛等这样万古圣贤，才能领悟神识之妙境，获得万古之感悟，并构建宏大思想之体系：不过，人类作为万物灵长，一旦文明曙光降临，也能辉耀思想光芒，照亮一片历史天空。如上古时期的人们，虽然思维尚不发达，乏逻辑思维，更不具系统科学思维，但人类早期的直觉思维，已能直接感悟诸如一年有四季、人有生老病死等自然、社会规律，并能简单加以日常运用。所以，范曾先生在《大木葱茏·毋忘众芳之所在》中说：“人文未开之时，那时没有美学家，只有富于感觉的人。其实对美的判断，那时是不会因人而异的，因为这种判断来源于大造赋予，不只与生俱来，而且与大造的规律谙合。”五是魄力。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康熙乾隆、毛泽东等，他们雄才大略、胆识非凡、雄视古今、经天纬地，不但有学识，更有胆识，不但是通才，更是实践家。他们开先河、拓新路，知行合一，开天辟地，五百年出一人，上天之神人也。当然，身心健康，是一切基础，没有身心上的健康，就没有心力的依托，也就“梦幻泡影”没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