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朱熹《祭李延平先生文》开篇二句：“道丧千载，两程勃兴”。就是说孔孟之道，自秦始皇“焚书坑儒”（焚烧经书，活埋儒生460多人）之后，孔孟之道消失了一千五百多年。千余年来，中国形成从统一到分裂、又从分裂到统一的历史循环轮回。生长于五代十国乱世中的赵匡胤，文武双全，由士兵而将军、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一统国家，创立了赵宋王朝。他耳闻目睹了称帝称王如雨后春笋的时代，亲身经历了“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的时代，心里隐隐感到不安稳、不踏实。他登上帝位后想的第一个问题我的皇帝能做多久？赵匡胤从小受过儒家思想的教育，反思历史，认识到国家没有一个统治思想难以长治久安，从两汉的经学、魏晋的玄学（道家之学）、隋唐五代的佛学作为统治思想都不能一统天下。以武力取得政权的他却提倡轻武重文、休兵息民的国策，要重振孔孟之道，复兴儒家思想，重用知识分子。到了仁宗时，宋仁宗赵祯好学崇儒，谒孔庙，聘名贤、阐述经传。因此，北宋产生了以二程为正宗的一大批理学家，这便是朱熹开篇句的诠释。
  理学是北宋新兴的产物，以儒学内容为主，同时也吸收了佛学和道教思想，它是在唐朝佛、道、儒三教融合渗透的基础上孕育发展起来的。宋初的胡瑗、孙复、石介和福州的陈烈、陈襄、刘彝是宋理学的先行者。理学的真正奠基人是周敦颐和张载。周敦颐的理学思想，史称“濂学”，明显地带有儒道糅合的特色，他的《爱莲说》又有佛说因缘。张载的理学思想，史称“关学”。程颢和程颐开创的“洛学”，奠定了新儒学的基础。福建南剑州和建州是朱子理学的发源地，史称“闽学”。杨时与游酢立雪程门，程颐曰：“吾道南矣。”河洛之学在中原为何南移呢？程颐在北宋元符年间回到毗陵（今常州）见到那里的学人多从佛学，受华严宗和禅宗的影响很深。
  朱熹童年时受朱松的家教，读《孝经》、《二程论语说》及崇安胡寅的言谈录。南宋绍兴十三年（1143）朱熹14岁，他的父亲朱松病重不治，在建州（建瓯）水南住所溘逝。弥留时，他写了一封信给崇安的好友刘子羽。刘子羽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上司，因反对秦桧议和，罢官在家闲居。朱松要刘子羽带朱熹母子到崇安五夫安居，并对朱熹说：“胡宪、刘勉之、刘子羽，此三人者，吾友也，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父事之，而唯其之听。”
  胡宪、刘勉之、刘子翚是崇安的名门望族，又是一方名儒，史称“胡氏一家五先儒”，“刘氏一家五忠八贤”。胡宪是北宋理学家胡安国的侄儿，一意为学，不求人知的学究。刘勉之、刘子翚也是名冠八闽的贤儒，在崇安各地以讲学为事。朱熹便遵父命，受业于胡刘，可以说是当今的一级教授教小学生。朱熹从14岁至17岁追随刘子翚学习，“朝夕于之侧，顿首受教”。
  绍兴十八年（1148）朱熹18岁，从崇安五夫前往京城临安（今杭州）参加国考，考中王佐榜进士。这一科南平籍的段有直、宗升与朱熹同登进士。科举告捷，因南宋迁都杭州不久，朱熹没有及时分配，在家待职三年。绍兴二十一年（1151）朱熹22岁，应朝廷考试，他才被授予左迪功郎，拟任福建同安主簿，有官无职又等了两年，前后在家候职五年。这期间，朱熹的义父刘子羽，岳父兼老师刘勉之和受业最深的恩师刘子翚先后辞世。朱熹在这五年闲居里，惜时如金，蛰居斗室，昼夜苦读，探究理学的真谛。
  朱熹知悉，二程之后南剑州杨时得理学之秘而传于罗从彦，罗从彦传于李侗，此为理学一派。谢良佐得之传胡安国，胡安国传子胡宏、侄胡宪，此为又一派。朱熹认为胡氏虽然师承程门，从学统看，胡宪不是程氏正宗。程氏正宗是杨时、罗从彦、李侗，可是当时杨时、罗从彦都已去世。南宋理学家门户林立、流派众多，罗从彦的门人也以千计。李侗是朱熹父亲朱松的好友，同为罗从彦的学生，朱熹可能认识李侗。但李侗是一个隐士，以现代说法，他是没有文凭而自学成才的老学究，与当时理学家多数历官高位相比，罗从彦与李侗都属于平民百姓，朱熹是一个相当于现今的博士，而礼拜一个隐居乡下的布衣为师，这为什么呢？
  朱熹认为胡、刘以佛学阐述理学，说得牵强，李侗以理学阐述佛学，说得顺理。读杨时的著作并不多提佛学，更注意六经之学的研究。《南平县志·儒林传》载：“熹初师刘屏山（子翚）胡籍溪（宪）自以为于道未有所得，乃见侗”。作为程氏正宗的李侗究竟传承了什么呢？
  朱熹先以拜访方式，于绍兴二十三年（1153）夏天，朱熹赴泉州同安县任主簿，途经延平，以禅学请教李侗。据志书称：熹强志博见，凌高厉空，初见侗，即与论禅，侗正其误，曰：“悬空理会面前事，却理会不得道，亦无玄妙，只在日用间，著实做工夫处理会，便自见也，教熹看圣贤言语。熹将圣贤书读之，渐渐有味，顿悟异学亡失，乃返博归约。”朱熹第一次见李侗，年轻气盛，与李侗大谈禅学。禅是佛教八大宗派之一，禅宗是达摩住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净坐中体会的禅宗，宗旨“顿悟”，禅宗六祖是莆田黄氏，闽北的寺庙多为禅宗，如建瓯光孝寺、延平无量寺等。李侗对这位远道而来求师、才华横溢而自大的后生，因势利导，循循善诱，婉转地批评了朱熹所学不专之处，以理学的静坐阐述禅宗的“坐禅”，教朱熹要读孔孟语录。朱熹上任同安主簿后，感悟到自己“出入于经传，或泛滥于释老”之误。
  绍兴二十八年（1158）朱熹29岁，他决心逃禅就儒，向李侗学儒，为表示从师的诚意，步行三百余里，从崇安到延平行弟子礼，正式拜李侗为师，住在西林寺（今图书馆附近），与李侗一起讨论“理一分殊”等18个问题，后由朱熹编辑成《延平答问》一书行世。
  朱熹从30岁起师从李侗，先后10年。朱熹说：“从游十年，诱掖谆至”、“久依教育，义重恩深”。继承了二程的正统学说，集理学之大成，创立了朱子学，成为自宋至清七百多年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现代流行语“以人为本”、“和谐”、“民生”、“爱心”、“诚信”都是理学的核心思想，诚然，闽北理学家在中国思想史上做出了永恒的贡献。
  （刘光舟：福建省南平市文史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