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朱子的史学批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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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0861
颗粒名称: 六 朱子的史学批评思想
分类号: B244.7
页数: 7
页码: 256-262
摘要: 朱子的史学批评是基于其理学思想之上的,无论对古今史著、古今史家、古今人物的评论,无不如此。虽然,朱子没有系统、全面的史学批评著作,然而抉微索隐,也是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出朱子史学批评思想的全貌来。
关键词: 朱子 史学批评思想 史著评论

内容

朱子的史学批评是基于其理学思想之上的,无论对古今史著、古今史家、古今人物的评论,无不如此。虽然,朱子没有系统、全面的史学批评著作,然而抉微索隐,也是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出朱子史学批评思想的全貌来。
  朱子的史著评论方法是“重理”“据实”,即重视史著中是否贯彻天理、是否根据史实来撰写。史著是否阐述义理,是朱子评论它们的首要标准。朱子认为史著阐述义理,便可以经世致用。他说:“孔子修‘六经',要为万世标准。若就那时商量,别作个道理,孔子也不解修‘六经'得。如司马迁亦是个英雄,文字中间自有好处。只是他说经世事业,只是第二三著,如何守他议论!如某退居老死无用之物,如诸公都出仕官,这国家许多命脉,固自有所属,不直截以圣人为标准,却要理会第二三著,这事煞利害,千万细思之!”①这里,朱子提出了评价史学著作的重要标准:史家著史必须为经世致用。在他看来,“古史之体可见者,《书》《春秋》而已”②,不过“圣人”一切截之以天理,便成了可以作为经世事业之用的“经”。那么,史家著史也就必须以圣人为榜样,在史著中贯穿义理,以便经世致用。朱子虽然承认司马迁“亦是个英雄”,也承认《史记》文字中“自有好处”,但是,司马迁把经世事业作为次要,则不能不受到批评。实际上,朱子认为《史记》中“自有好处”是指他“也知仁义是个好的物事”③,但它说仁义道德太少,“其本意却只在于权谋功利”。④依此标准,朱子认为:《左传》是史学,记事虽详,但“不本于义理之正”①,“于道理上便差”②。朱子对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比较赞赏:“先正温国文正公,以盛德大业为百世师。所著《资治通鉴》等书,尤有补于学者”③,但也批评他以魏为正统的观点:“温公只要编年号相续,此等处,须把一个书‘帝’、书‘崩’,而余书‘主’、书‘殂’。既不是他臣子,又不是他史官,只如旁人立看一般,何故作此尊奉之态?”④在朱子看来,定正统、序名分都是天理所要求,否则便是义理不明。
  其次,史著编写必须符合历史事实。朱子认为《春秋》是孔子据鲁史事实而进行删削,保存了历史事实。作为史家编写史著就应以圣人著《春秋》为榜样,必须据实而书,不能歪曲历史事实。朱子虽然批评《左传》不本于义理之正,但认为它记事颇实:“左氏曾见国史,考史颇精”⑤,“左氏所传春秋事,恐八九分是。公、穀专解经,事则多出揣度”⑥。因此,朱子教门人读《春秋》时要以《左传》去参证,原因也在于此。
  朱子以为《史记》记事比较真实,甚至所记古人语言亦很真实:“当时如苏秦、张仪,都是会说。《史记》所载,想皆是当时说出。”⑦当然,朱子也批评其失实处,如秦于长平坑杀赵卒之事,认为“史迁言不足信。败则有之,若谓之尽坑四十万人,将几多所在!”⑧他还批评《晋书》:“皆为许敬宗胡写入小说,又多改坏了。……《世说(新语)》所载,说得较好,今皆改之矣。”⑨至于《南史》与《北史》,“除了《通鉴》所取者,其余只是一部好笑的小说”⑩。
  显然,朱子评论史著的两条标准:一是义理是否得当,二是记录史实是否正确。朱子认为两者缺一不可,既要根据义理来阐述,又要史实记载准确,如此便可经世致用。如果“只知有利害,不知有义理”①,那么这种史著只能坏人心术。可见,朱子评价史著的理论,强烈地体现了要求把史学纳入理学轨道中去的倾向;当然,他要求著史必须根据史实来撰写,也有合理之处。
  朱子对史学人才也有评论,他对史学人才的评价是偏重于道德的。唐代刘知几对史学人才提出了“才、学、识”的“史家三长”,概言之,史才是指史家应具备的各种能力,史学是指史家掌握的各种知识,史识是指史家的人品与胆识。刘知几的史家三长中,史识是最重要的,因为史家已具史才与史学后,若再具史识,则似“为虎傅翼,善无可加”,便可“所向无敌”了。朱子则从理学观点出发来改铸史家三长。他把“才”区分为两个方面:一是指人的“资禀”,一是指人的才能(能力)。所谓“资禀”,朱子说:“才只是一个才,才之初,亦无不善。缘他气禀有善恶,故其才亦有善恶。”②显然这种“资禀”说是继承了张载的“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学说,既赋予才“性”的属性,即“善”,同时又赋予“气”的属性,即“不善”。这种“资禀”说是一种先验论,认为人的“才”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显然是不值得肯定的。另一方面,朱子又把才规定为人的才能(能力)。他说:“才是心之力,是有气力去做的。心是管摄主宰者,此心之所以为大也。心譬水也;性,水之理也。……才者,水之气力所以能流者,然其流有急有缓,则是才之不同。”③这里把心比喻为水,而把才比作“心之力”,即水流动的力量,显然是指一种能力,因此他把才称之“人之能也”④。当然“人皆有许多才,圣人却做许多事,我不能做得些子出”⑤的原因就是人的“才”之大小。例如圣人能根据鲁史旧文做出《春秋》“经”来,而其他史家则不可能做出来。除了个人的道德修养外,是他们的才能不如“圣人”大。他对偏重治史的永嘉诸位学者有批评,认为他们是“小家活子”,“见个小土堆子,便上去,只是小”。① 朱子对“史学”的论述也同样基于“义理”这个道德因素之上。他认为史家必须是掌握各种有关知识的“鸿博”之士:“信史所传,垂法万世,宜得鸿博之士执简操笔其间,庶几将来有以考信。”②但仅有“鸿博”这一学术素养是远远不够的,史家还必须对这些知识进行“慎思”。慎思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准确理解所学的内容,不可脱空臆说、穿凿附会。二是要求学者从所学的内容中去把握义理,反思己身,去恶从善。他说:“《中庸》言‘慎思’,何故不言深思?又不言勤思?盖不可枉费心去思之,须是思其所当思者,故曰‘慎思'也。”③什么是“所当思者”?朱子解释道:“某常以为书不难读,只要人紧贴就圣人言语上平心看他,文义自见。今都是硬差排,思其所不当思,疑其所不当疑,辨其所不当辨,尽是枉了,济得甚事!”④显然,朱子所谓“慎思”的内容之一是不离经叛道,要认真去把握义理,这对经学家与史学家都是一样的。
  朱子对“史识”的论述也是以理学家的眼光来审视的。如朱子批评《左传》见识甚卑,如言赵盾杀君之事,却说“孔子闻之,曰:‘惜哉!越境乃免'”,这不过是“回避占便宜者得计。圣人岂有是意!”⑤朱子指出《左氏》作者“见识甚卑”,是因为他“于义理上全然不理会”,曲解圣人之意。可见,朱子把“史识”分成两个方面:一是义理之“识”,二是利害之“识”。上述认为《左传》作者仅是“识利害”,但“于义理上全然不理会”,便是从这两个方面评价的。朱子对司马迁、班固、范晔等历代史家以及对宋代史学家的评价都没脱离这两个方面。朱子在论述“史识”时采用了两把标尺:一是看史家对历史事件所表现出来的“利害”是如何见解;另一是他们在评价历史中是否贯穿义理,他把后者作为评价史家见识的最重要的标准。朱子认为,史识的提高与史家的修养是密切相关的。他说:“学者若得胸中义理明,从此去量度事物,自然泛应曲当,”①因此必须“加沉潜之功,将义理去浇灌胸腹,渐渐荡涤去那许多浅近鄙陋之见”,这样“方会见识高明”②。诚然,史家的见识是与其道德修养有一定的关系,但道德修养决非是史识的决定因素。况且朱子把认识“义理”作为道德修养的永恒标准,确实是形而上学的论调,是不值得肯定的。朱子对史识所作的阐述,相对刘知几来说是个倒退,但这是他建构自己义理史学的需要。因为朱子对史家三长的论述,都贯穿着“义理”这一标准,他以“理”来审视史学人才,其目的无非是造就“理学”家式的史家。
  朱子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法包含两个标准,首先是义理标准,其次才是功业标准。朱子在《论语集注》中不同意程颐以“所辅者正”作为唯一的标准来评价管仲,认为“管仲有功而无罪,故圣人独称其功;王、魏有罪而后有功,则不以相掩可也”③。尽管程颐与朱子都是站在“义理”角度上来评论管仲,而且都是以所辅者是否“正”来作为评价的着眼点,但朱子认为功过不可相掩,即在肯定他们“有罪”的基础上仍可“立功”,功罪不可混淆。可见,朱子是持崇义理而讲功业的人物评价法,见识超过了程颐。朱子义理、功业的双重评价法有什么特点呢?首先,以义理作为评价历史人物的首要标准,即看其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义理”,这是评判历史人物的出发点与归结点。朱子的义理标准,又可细分为以下几方面:其一,从正统论角度来评判历史人物。朱子评论三国时期的历史人物就突出地表现这一评价标准,他批评曹操是汉贼,孙权“与操同是窃据汉土之人”④,赞赏诸葛亮“兴复汉室”,因此“天资甚美,气象宏大”,⑤便是基于正统论之上的。其二,以公、私为标准来评判历史人物。朱子认为,公是天理,私是人欲。他评论周武王:“纣之时,天下大乱,得武王仗仁义,诛残贼,天下遂大治”⑥,武王能“仗仁义,诛残贼”是为天下黎民百姓,是以天下为公,值得肯定。他评诸葛亮:“武侯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能逆睹者,非独建立事功为然也。”①武侯能为国家鞠躬尽力,死而后已,当然便是为“公”,因而加以肯定。他在比较唐高祖、太宗起兵反隋与汉高祖时,既肯定汉高祖与唐高祖、太宗起兵反抗都是正当的“事业”,是“公天下”;然而李氏父子却立恭帝以掩饰之,“假援回护”则有“私意”,做得不光明磊落,因而“不及汉之创业也”②。朱子没有否定李氏父子推翻虐隋的功业,但认为以天下为公则不必以私意掩饰,公、私之间便是天理、人欲;如果不强调这一点,便会导致“以成败论是非,但取其获禽之多而不羞其诡遇之不出于正”③的错误。
  其次,朱子在强调义理标准的前提下,仍然比较注重历史人物所作出的功业。他认为“事变无穷,小而一身有许多事,一家又有许多事,大而一国,又大而天下,事业恁地多,都要人与他做。不是人做,却教谁做?”④显然,朱子对治国平天下的经世之功业也很重视。朱子对唐太宗有很多批评,但也认为:“(唐)太宗,都莫看他初起一节,只取他济世安民之志,他这意思又却多。”⑤换言之,朱子对唐太宗贞观年间所作的实绩是加以肯定的。朱子还赞誉周世宗“天资高,于人才中寻得个王朴来用,不数年间,做了许多事业”⑥,如“大均天下之田”“收三关”⑦,甚至说如果周世宗不死,则“须先取了燕、冀,则云中、河东皆在其内矣”⑧,可见他对周世宗所作的功业也是充分肯定的。朱子歌颂狂狷,批评乡愿,认为狂狷者有过激之弊,或许在道德修养上有某些欠缺,然而他们有才,能做成功业,因而比“德之贼”的乡愿要强得多,甚至比那些守旧者也要强。由此,他肯定武帝“病痛固多,然天资高,志向大,足以有为”。而乡愿“不狂不狷,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德”①,如, “五代冯道者,此真乡原也。本朝范质,人谓其好宰相,只欠世宗一死尔。如范质之徒,却最敬冯道辈,虽苏子由议论亦未免此。本朝忠义之风,却是自范文正公作成起来也。”②朱子批评五代冯道、宋代范质之类乡愿,认为他们无才无德、因循守旧、谄谀偷安,使政局败坏、社会风气日坠并有“无穷之祸”,是君子所不齿的。可见,朱子肯定有进取精神、能做成功业狂狷者;否定碌碌无为、无德无才的乡愿。综而言之,朱子对历史人物的评价方法,坚持以义理作为评价人物的首要标准,在此前提下,他也比较注重历史人物在历史上所作出的“功业”,这自然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当然,朱子评价历史人物,其目的是为了把史学纳入到理学的轨道中去,不可避免地印上了浓厚的理学色彩,因而受到后人的一些批评也是不足奇怪的。然而,也不能不看到他在论述历史人物的功业问题上,又显示出强烈的经世致用的入世精神,这一点又必须予以充分地肯定和加以实事求是的评价。

附注

①〔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八《朱子五·论治道》,第2687页。②〔宋〕朱熹:《朱熹集》卷八十一《跋通鉴纪事本末》,《朱熹集》第七册,第4171页。③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二《吕伯恭》,第2951页。④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二《吕伯恭》,第2952页。 ①〔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49页。②〔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52页。③ 〔宋〕朱熹:《朱熹集》卷七十四《玉山讲义》,《朱熹集》第七册,第3900页。④〔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五《朱子二·论自注书》,第2636页。⑤〔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51页。⑥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51页。⑦〔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九《论文上》,第3298页。⑧〔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四《历代一》,第3214页。⑨〔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四《历代一》,第3204页。⑩〔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四《历代一》,第3204—3205页。 ①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50页。②〔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五十九《孟子九·告子上》,第1383页。③〔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五《性理二·性情心意等名义》,第97页。④〔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十一《告子章句上》,《四书章句集注》,第334页。⑤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五十九《孟子九·告子上》,第1382页。 ①〔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三《陈君举》,第2962页。 ②〔宋〕朱熹:《朱熹集》卷二十三《辞免兼实录院同修撰奏状一》,《朱熹集》第二册,第982页。 ③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朱子十八·训门人九》,第2928页。 ④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朱子十八·训门人九》,第2929页。 ⑤〔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八十三《春秋·纲领》,第2150—2151页。 ①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三《学七·力行》,第237页。②〔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四《朱子一·自论为学工夫》,第2613页。③〔宋〕朱熹:《论语集注》卷七《宪问》,《四书章句集注》,第155页。④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37页。⑤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36页。⑥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二十五《论语七·八佾篇》,第636页。 ①〔宋〕朱熹:《朱熹集》卷四十六《答黄直卿》,《朱熹集》第四册,第2252页。②〔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44页。③〔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三十六《答陈同甫》,第1592页。④〔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朱子十四·训门人五》,第2824页。⑤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四十七《论语二十九·阳货篇》,第1181页。⑥〔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50页。⑦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51页。⑧〔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六《历代三》,第3251页。① 〔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十四《尽心章句下》,《四书章句集注》,第384页。 ②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四十七《论语二十九·阳货篇》,第1188页。

知识出处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出版者:福建教育出版社

本文阐述朱子文化源流,包括朱子理学形成的历史背景、朱子的理学思想、朱子的经学思想、朱子的教育思想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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