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朱子论何谓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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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10000803
颗粒名称: 一 朱子论何谓教育
分类号: B244.7;G40-09
页数: 8
页码: 165-172
摘要: “教育”一词的中文来源可追溯到《孟子·尽心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朱子释此“教育”词义说:“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己者教而养之,则斯道之传得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矣。”许慎《说文解字》释“教育”说:“教,上所施下所效也”, “育,养子使作善也”。朱子以“教而养之”释教育,且与“斯道之传”相联系,应该是对许慎所释教育本义的转义,其所倡导的教育的宗旨是使人向善,不仅是个体人格的完善,还是社会性人格的完善。
关键词: 朱子 教育思想 教学经验

内容

教育是什么?教育应该是什么?教育做什么及怎样做?这些是每一时代的教育家都会思考与探索的问题,积有丰富的教育与教学经验的朱子,也对这类问题作了思考,并紧扣教育实践活动作了理论阐释。“教育”一词的中文来源可追溯到《孟子·尽心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朱子释此“教育”词义说:“尽得一世明睿之才,而以所乐乎己者教而养之,则斯道之传得之者众,而天下后世将无不被其泽矣。”①“教育”的涵义是“教而养之”,而“教育”的使命则为传道。许慎《说文解字》释“教育”说:“教,上所施下所效也”, “育,养子使作善也”。朱子以“教而养之”释教育,且与“斯道之传”相联系,应该是对许慎所释教育本义的转义,其所倡导的教育的宗旨是使人向善,不仅是个体人格的完善,还是社会性人格的完善。
  朱子此处所说的“道”,与《中庸》首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道”涵义相同,修人道以配天道的“道”,具有深刻的价值内涵。如果说朱子以“教而养之”释《孟子》中“教育”一词侧重于词义的训释,那么,他解《中庸》首章首句,则重点为推究教育的形而上之理。人类为什么要有教育?生而为人,为什么要率性、修道?为什么要修人道以配天道?为什么教育要符合天道化生万物的精神?朱子所释实为对教育形上之理的追问,天道的精神是“生生”或“仁”,从天道提示人道,强调教育“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人的本性是天生的,顺着灵性良心为人行事,就是该走的人生道路,这既揭示了教育的形而上之理,又启迪“学者”有可行的法则。“修道”是学者“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但要到达契合天道的境界,则须有教育者引导之,是为教育之所由生。朱子强调“读者”对《中庸》首章首句要“深体而默识之”,是启示我们去追问教育的形上之理或形上智慧。细析朱子之论,教育的要义有二:一是教育是引导,引导“学者”修人道以配天道。二是教育使人向善,学以变化气质,因为“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教育者要引导学者知变化气质之理,通过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自能变化气质,使人格完善。朱子释孔子“有教无类”一语说:“人性皆善,而其类有善恶之殊者,气习之染也。故君子有教,则人皆可以复于善,而不当复论其类之恶矣。”①此条解释可与《中庸》首章首句的解释相互参照,以明教育使人向善之宗旨。
  教育的基本构成要素有教育者、受教育者与教育中介三者。教育活动总是在教育者与受教育者间展开,而教育中介则是教育活动得以展开不可缺少的条件,教育者有目的、有价值取向的活动与受教育者接受影响、发生变化、趋向完善,只能在教育中介诸如教育内容、教育方法、教育手段、教育组织形式、教育场所与设备等条件下进行。因此,教育是教育者通过教育中介有目的引导受教育者向善的活动。朱子论教育,对现代教育理论所说的教育基本要素问题均有讨论,并提出自己的独特看法。朱子论教育,常用的词语是“教”与“学”,虽然他偶也用过“教育”一词,如他在《答何叔京》第二书中追忆“李先生(李侗)教人”后说:“辜负教育之意,每一念此,未尝不愧汗沾衣也。”②因此,教育者是“圣人之教”“君子之教”“教人”等诸语中的教者;朱子教育思想中,没有“受教育者”这一概念,只有相对于教者的“学者”,或学、习者。朱子释《论语·学而》“学而时习之”说:“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谓学,已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谓习。”③故“学者”应兼学与习两方面而言,即学、习的人,含知、行之义在内。“学者”一词,是朱子常用的术语。如朱子释孟子所说的“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诸语说:“言教人者,皆有不可易之法,不容自贬以殉学者之不能也。”④此处“学者”是相对于“教人”的教者而言的。再如朱子《谕诸生》中说:“古之学者,八岁而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十五而入大学,学先圣之礼乐焉。”⑤此处“学者”一词,也是指入“小学”与“大学”学习的人。《朱子语类》卷十记朱子语“读书乃学者第二事”:“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读,一也;不要赞立说,但要反复体验,二也;埋头理会,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学者当守此。”上述三条所用“学者”一词,皆指学习的人。
  在具体的教育过程中,教育者或教者、受教育者或学者恰为教育过程的“两极”,研究教育的特征必须考察与反思此“两极”及其关系。朱子论“教者”与“学者”之间的关系,既重视“教者”的主导地位,教育引导、指导及辅导“学者”的作用,又强调“学者”的自主性、能动性,认为“学”与“习”是“学者”自己的独立的主动的活动,“教者”包办代替不了。“教者”要引导、启迪“学者”学会学习。朱子以“引路人”喻“教者”的主导或引导作用。他说:“道,犹引导,谓先之也。”①他又说:“某此间讲说时少,践履时多,事事都用你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书用你自去读,道理用你自去究索。某只是做得个引路底人,做得个证明底人,有疑难处同商量而已。”②“教育”,既是“教而养之”,故朱子视“教养”与“教育”是统一的。“养,谓涵育薰陶,俟其自化也。”③“养人者,欲其同归于善。”④教育不仅仅在于使人获得知识,更在于使人通过文化价值的摄取,获得人生的全面体验,进而陶冶自己的人格,促进生命境界的升华或人格的完善。要达到此一教育目的,教育者的引导、启迪、激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唤醒“学者”的自觉心、自信心与自强心,养成“学者”独立地、主动地和创造性地“学”“习”的态度与习惯,自己去完善自我人格。朱子所说的“俟其自化”,“教者”只是做得个引路底人,深得教育的真谛。《尚书》云“敬敷五教,在宽”。《中庸》云:“子曰:宽柔以教,不报无道。”《二程全书·粹言一》记:“凡长育人材也,教之在宽。”朱子以“引路底人”喻“教者”,强调“学者”自去理会,自去体察,自去涵养,“自去究索”,“俟其自化”,上承的是“宽柔以教”的教育精神,体现了生命教育以“仁”与“生生”的观念为内核的形上智慧。
  朱子以“引导”“引路底人”“同商量”比喻“教者”,强调学习者的自求、自化,注重学习者主动求知、自觉修养的兴趣、恒心与需要,其要义在于将学习者作为有生命的学习主体。朱子还提出“唤醒”“体验”等教育范畴,也与他重视学习者的主体精神有关。朱子说:“人惟有一心是主,要常常唤醒。”“人之本心不明,一如睡人都昏了,不知有此身,须是唤醒,方知。”“学者工夫只在唤醒上。”①朱子所说的“唤醒此心”,用现在的教育术语来说就是唤醒学习者的主体意识或主体精神。心为主宰,此心常存,才能“具众理而应万物”(《孟子集注》)、“妙众理而宰万物”(《大学或问》)。因此,“唤醒”说是以学习者的主体精神得以树立为内涵的,它直接彰显的是教育的本体含义。现代教育家斯普朗格说:“教育绝非单纯的文化传递。教育之为教育,正在于它是人格心灵的唤醒。这是教育的核心所在。”②朱子提出的“唤醒”说,已经触及此一教育的核心所在。
  朱子在“唤醒”的教育观念的基础上,又提出“体验”说,进而强调学习者生命内部深层本体的觉醒的重要性。朱子说:“‘格物’二字最好。物,谓事物也。须穷极事物之理到尽处,便有一个是,一个非。是底便行,非底便不行。凡自家身心上,皆须体验得一个是非。若讲论文字,应接事物,各各体验,渐渐推广,地步自然宽阔。如曾子三省,只管如此体验去。”③“读书,须要切己体验。不可只作文字看,又不可助长。”④他在《答陈师德》中说:“抑读书之法要当循序而有常,致一而不懈,从容乎句读文义之间,而体验乎操存践履之实,然后心静理明,渐见意味。不然,则虽广求博取,日诵五车,亦奚益于学哉?”⑤体验是人的生命意义与价值的感悟和理解,体验关乎人的生活方式,深层体验总是关乎人的本体属性。人有自己的心灵世界或精神世界,体验具有内在的指向性,追问的是生命内在的东西,故“体验”与“唤醒”一样,是人的生命内部深层次的觉醒。从教育本体论的维度看,体验是“学者”审视自我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过程,体验的过程则是“学者”主体精神得以确立与完善的过程。贺麟在《宋儒的思想方法》中指出:“朱子对于过去的文化精神,所谓经训史籍,曾用过一番深切体验的功夫,以取精用宏,以培养其品格,灌溉其心灵,充实其生活。”①此一评价揭示了朱子“体验说”的特征与价值。朱子之所以谆谆引导“学者”切己体验,实与自己积有的学习与治学经验相关。他在《答许顺之》中说:“此间穷陋,夏秋间伯崇来,相聚得数十日,讲论稍有所契。自其去,此间几绝讲矣。幸秋来老人粗健,心间无事,得一意体验,比之旧日渐觉明快,方有下工夫处。”②可见,朱子不仅重视“唤醒”学者的主体意识,在“体验”的过程中追问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而且自己也常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在体验中反思、追问。所以他又说:“人之本心不明,……某看来,大要工夫只在唤醒上。然如此等处,须是体验教自分明。”③可见,作为教育的方法论或工夫论的“唤醒”与“体验”,关注的重点是生命的内在性觉醒问题,教育的根本意义在于“唤醒”沉睡的心灵,促成学习者自觉地、主动地、创造性地体验、追问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朱子论教育不仅重视教育过程中“两极”之间的关系,即强调教者的主导作用与“学者”主体意识、主体精神能否确立的意义,还十分重视“教育中介”的问题。他在《福州州学经史阁记》《信州铅山县学记》《静江府学记》《琼州学记》《大学章句序》《送李伯谏序》《建宁府建阳县学藏书记》《白鹿洞书院揭示》《学校贡举私议》等文中,对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方法与手段、教育活动的方式与制度、教育活动的场所等“中介”因素都有所论述,并针对南宋现实的教育“中介”因素存在的种种弊病,提出了改正或变革的设想与措施。《朱子语类》也有不少朱子关于“教育中介”因素论述的记载。其中有关教育内容、教育方法的论述最为丰富,如论《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之教”,论《诗》《书》《礼》《乐》《易》《春秋》“六艺之教”,论历代文史的“文史之教”,等等,均属于“教育内容”范围;《总论为学之方》《自论为学工夫》《论知行》《力行》《持守》《读书法》诸卷,则属于教育方法、学习方法及修养方法范围。朱子创建寒泉精舍、武夷精舍与竹林精舍,重建白鹿洞书院,更建岳麓书院,均属于教育机构或教学机构范围。朱子之所以成为大教育家,与他善于在官学之外创办或更建“养士”的私学,培养造就了众多的德才兼备的人才有关。朱子深知以“取士”为主的官学存在的种种弊病,如他在《学校贡举私议》中说:“所谓太学者但为声利之场,而掌其教事者,不过取其善为科举之文而尝得隽于场屋者耳。”“师生相视漠然,如行路之人。间相与言,亦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①在“声利之场”的官学之外,创建以“德行道艺”养士的书院,实为教育机构或教学机构的改革开辟了新天地。
  朱子教育思想具有鲜明的实践品格,他关于“教育者”(教者)、“受教育者”(学者)与“教育中介”诸如教育内容、教育方法、教育组织形成及教育场地等的论述,体现了儒家明体达用的精神。黄宗羲说:“学校,所以养士也。然古之圣王,其意不仅此也,必使治天下之具皆出于学校,而后设学校之意始备。……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天子亦遂不敢自为非是而公其非是于学校。是故养士为学校之一事,而学校不仅为养士而设也。三代以下,天下之是非一出于朝廷。天子荣之,则群趋以为是;天子辱之,则群擿以为非。……而其所谓学校者,科举嚣争,富贵熏心,亦遂以朝廷以势利一变其本领,而士之有才能学术者且往往自拔于草野之间,于学校初无与也,究竟养士一事亦失之矣。于是学校变而为书院。”②朱子毕生致力的教育事业,成就最显著者在创办与重建书院方面,即在“科举嚣争,富贵熏心”的官学之外建立“养士”的教育机构,且敢“公其非是”于书院之中。朱子晚年遭遇“伪学逆党”之禁,与他敢于“公其非是”于书院有关。钱穆指出:“中国新儒家,以书院自由讲学为根据,一面代替宗教深入社会,一面主张清议上干政治。”③自宋以下近千年的中国,是平民学者私家讲学的中国,教育权既不属之政府官吏,亦不属之宗教僧侣了。宋、明儒的讲学,与两汉儒家的经传,可说全属两事。传经是偏于学术意味的,讲学则带有宗教精神。因此宋、明儒的讲学风气,循其所至,是一定要普及社会之全阶层的。他们的讲学几乎全成了一种社会活动,同时又因他们讲的多注重在现实人生与伦常日用,因此这又会常常要牵涉政治问题,如私家讲学常要走上自由议政的路,这又会与政府相冲突,因此宋、明两代,亦屡有政府明令禁止书院讲学与驱散学员等事,宋代的程颐、朱子,都曾受过这种压迫。最显著的如明代末年的东林党。他们是一个学术集团,而同时被视为一个政治集团,他们虽多半是在野的学者,但在政治上形成了绝大的声势。因此我们若不了解此七百年来新儒家之精神与其实际的活动,我们亦将无法了解近代中国文化动态之枢纽所在。黄宗羲、钱穆所论,彰明了朱子创建“自由讲学”“自由议政”的书院在中国文化史上的独特意义。教育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与人生、社会紧密相连的实践活动,教育者(教者)、受教育者(学者)与教育中介诸要素是教育活动不可或缺的,朱子关于“教者”“学者”及教育中介诸因素的论述,是新儒家之精神在教育领域中的体现,也是朱子对何谓教育的解答。

附注

①〔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十三《尽心章句上》,《四书章句集注》,第361页。 ①〔宋〕朱熹:《论语集注》卷八《卫灵公》,《四书章句集注》,第169-170页。② 〔宋〕朱熹:《朱熹集》卷四十《答何叔京》,《朱熹集》第四册,第1842页。③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二十《论语二·学而篇上》,第447页。④ 〔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十三《尽心章句上》,《四书章句集注》,第369页。⑤〔宋〕朱熹:《朱熹集》卷七十四《谕诸生》,《朱熹集》第七册,第3870页。 ①〔宋〕朱熹:《论语集注》卷一《为政》,《四书章句集注》,第54页。②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三《学七·力行》,第223页。③〔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八《离娄章句下》,《四书章句集注》,第296页。④〔宋〕朱熹:《孟子集注》卷八《离娄章句下》,《四书章句集注》,第298页。 ①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二《学六·持守》,第200—201页。②赵祥麟主编:《外国教育家评传》第二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61页。③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五《大学二·经下》,第284页。④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一《学五·读书法下》,第181页。⑤〔宋〕朱熹:《朱熹集》卷五十六《答陈师德》,《朱熹集》第五册,第2851页。 ① 贺麟:《哲学与哲学史论文集》,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198页。②〔宋〕朱熹:《朱熹集》卷三十九《答许顺之》,《朱熹集》第四册,第1777页。③ 〔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十二《学六·持守》,第200页。 ①〔宋〕朱熹:《朱熹集》卷六十九《学校贡举私议》,《朱熹集》第六册,第3641页。②〔清〕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学校》,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9—10页。③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151页。

知识出处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朱子文化大典 中册》

出版者:福建教育出版社

本文阐述朱子文化源流,包括朱子理学形成的历史背景、朱子的理学思想、朱子的经学思想、朱子的教育思想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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