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市图书馆

宋际春，字孟礼，号柘耕，一字蔗耕，晚号虚凌子、壶中子。其为唐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右丞相上柱国、赠太尉广平文贞公宋璟三十八世孙，生于嘉庆二十一年（1816）丙子，莆阳城关东厢龙坡社边小西湖中堰人。中兴名相宋璟传曾孙易，字希夷，由河南刑州南和迁光州固始。易传子达，字仕通。达传子骈，字彦史，懿宗咸通六年（865）以明经擢第，起为福泉观察史。乾符三年（876），擢致政居莆阳阔口、仓后，后定居龙坡社。四世祖易遂成本支宋姓入闽、入莆始祖。郡望为“广平郡”。族联如“东京留守，周室春官。”“明廷圭璧，文苑英华。”“广平守法，皇嗣廷师。”“梅花学士赋，荔子状元编。”“广平家声大，双池世泽长。” 哀帝天祐三年（906）十月二十四日，骈卒，邑人唐末五代文学家、诗人，秘书省正字徐寅撰《大唐故福建路观察判官、泉州军事朝散大夫、检校尚书主客员外郎、上柱国赐绯鱼袋宋公墓志铭》：“府君唐昭宗天祐丙寅岁（906）十月二十四日终，享年六十有四。其年十二月初六日，葬于泉州晋江县玉泉乡鸾歌里礼也。诸孤号诉于予（徐寅）曰：‘古者君子其先有美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传不仁也，请志铭于墓，冀扬名于后代。予得以奉其哀焉。府君讳骈，字彦史，光州固始人也。其先出殷王元子，微子之后。’..丙申（876）夏，以夙恙废职，寓居莆田。黄巢乱兵入闽（879），欲斧园木而薪之，祖母王氏抱木垂涕誓与木偕死。巢兵义之，呼曰：‘义妇不可惧！’遂偃兵而退。今上（昭宗）即位（889），为工部尚书。未几，以大父遘疾终，于私第奔丧归里。..其辅帝也，岂下于萧、蓸？其相霸国也，未短于管、晏。其治军旅也，不让于卫、霍。复爱士轻财，多赈贫乏居人。游客毕集其门，会宴穷欢无虚日，或财钜万不三数日颁散一空。身殁后无一缗之钱存。娶太原夫人王氏，明贤婉顺。自丁艰号哭中礼。有子曰仁嗣、曰仁范、曰仁赞，皆通经辨义，好学不已，小子幼名鱼郎，长曰仁鲁，官至起居舍人。长女纳度支出使巡官、大理司直、监察御史，赐绯鱼袋王氏聘。次女未笄，幼女二岁。予乃府君之执友也，得以尽言。铭曰：‘行感乎神明，德被乎黎氓。公之性也，与身俱生。官荣禄侈，仁化义理。公之名也，非与身死。惟公之生也，如彼其死也。如此，既善其终，斯为其美！勒铭于墓，夫何愧尔？贤人之后，必复其始。子子孙孙，毋替厥祀。’” 际春系出璟之十世孙堂公（字元构）派下，为双池长房祖（察推房）。际春少有逸气，为人孝友，极重气谊，通敏和厚，善与人交，能文工诗，乡人雅重。宋氏家贫、其居小西湖上，斗室一椽，以风雅诱掖后进，来谈诗者恒户外屦满，与陈远（字兰士）、郭篯龄（字子寿）、李梅生交最善。其撰《予家湖畔，尽日有风水林木之声》诗云：“隐隐青披石室莲，潺潺珠瀑泻门前。群山晓出皆当镜，万籁秋清更满天。风里佩环铿径竹，雨中琴筑碎阶泉。从来此地无凡响，送与诗人亦有缘。”又如《斋居漫兴》诗云：“我与犀湖太有情，归云嬾作出山行。林泉放浪宁充隐，笔砚生涯且代耕。性僻奴能安颖士，家贫妇不笑长卿。春风又冷金台梦，近学诗人偶得名。” 道光十五年（1835），际春应乡试中举人。其与同年张享甫遇都下，享甫以诗名游公卿间，独激赏际春试帖，谓异日当以古今诗名。际春司铎寿宁（按：相传古代颁布新令，必奋木铎以警众。故后来称主持教化者为司铎。后世称教官（教谕）。明清以教谕为各县教职之称，与训导同负责县学之管理及课业，为正八品官。）行前，亲自到东厢宋氏大宗祠焚香谒祖（宗祠在后埭龙坡社后陇巷口），犹忆先祖创祠以诗示世云：“木择杉梌壁石根，为传其址付儿孙。儿孙好好存基址，留取遗风耀我门。”特别是北宋庆历名臣蔡襄为题“梅花学士赋，荔子状元编”楹联，高悬宋氏大宗祠两侧、更勾起际春对宋枢密院编修林希逸（字肃翁）所书“品中第一”之匾的怀念，油然而生诗意。其撰《家祠古荔支歌》：“树，先祖所培，黄巢兵过，欲薪之。先祖母王太君拥树愿俱死，巢释之。事具蔡端明谱称宋家香，亦曰宋公荔，至今核作斧痕。‘十万翠旓建行殿，仙官高会红云宴。云中一盖团灵芝，万结虯珠光不定。此树嗟哉百果王，故家阅遇九朝变。义心豺虎感曾迴，神物雷霆戹屡战。气肃风烟宗祐留，痕奇刀斧皇天眷。南薰六月焰争看，北隶千门芬共燕。翠笼分擎孙子荣，金钱暗购乡邻羡。天葩落纸题兢成，国色添脂画如见。紫绿二家已尽灰，浓香独驻灵芸瓣。试浮太白擘轻红，更读君谟谱一编。’” 寿宁在郡城东，东抵福安，西抵政和，南抵宁德，北抵浙江景宁县。本政和及福安二县地，明朝景泰六年（1455），按察佥事沈讷以其地险远，不便徵输，大宝坑银场时被温处流民盗採，因肆剽掠，会三司请于朝，析置。治杨梅村，其乡析于政和者为坊隅，及政和里；析于福安者，为福安里。辖坊隅一、都十二，凡统图二十有五。际春到寿宁任职。明、清两朝，为多方培育人才，各府、州、县学，皆设教谕、训导各一员，为弟子师。在举贡中选学行兼优者任之，官虽卑，望至尊也。“自清季捐纳之例开，纨绔之子，铜臭之夫，贿得一秀才，便可损纳教职。此辈于应尽之职，不知亦不管，惟以收人卯金为目的。（按：新进秀才，例送老师喜金，名曰卯金，其数则视人家之有无多寡不等。）由是教职之腐败，为当世所诟病，或为联语、小说以嘲笑之，甚至有废学校之议。柘耕以名孝廉任是职，愤言者因噎废食，特草振兴学校议，略谓：‘学校欲得良师，当慎其选，厚其禄，提高其品秩，不当因教职不称职，并学校而废之。’末又谓：‘八股容有废之日，学校万无可废之理’云云。其时清廷方以八股取士，士方聚精会神，以求工于此道，而博取人间富贵，绝未有议及八股者。柘耕独倡言八股有废之时，果不及四十年，科举废，八股遂废，公之识力，诚非常人所不及。”（见《宋仁陶遗集·宋柘耕》） 际春尤以文儒课士，廉温直谅，邦人称其得师儒之体。暇则入村串户，了解寿宁风土民情，生活习俗。跋山涉水，饱览自然景观，吟诗传情达意。如其撰《寿宁》诗云：“百花稀处牡丹浓，地本东山古附庸。山杂不留三里县，雪多须做半年冬。薯如白玉朝炊饭，竹是青衣夜织笼。最是凉风吹六月，马仙萧鼓满街逢。”此诗堪称“史上最牛的寿宁简介”。斜滩是闽东四大文明古镇之一，地灵人杰，历史悠久，人文会萃。民居古屋、街坊巷道、路亭关隘、古木珍禽，云集一处，繁华一时。际春咏《斜滩》诗云：“岭势从天下，滩流委地斜。风烟团一市，竹木绕千家。夜剧村逢偶，春寒县减些。鲤灯今夕见，百里最繁华。”其撰《寿宁岁旦》诗四首：“汉官仪美画衣飘，万岁牌前拜早朝。圣主岂知王杜在，冕旒真帐九天遥。”“儒官何力福斯民，徧处行香礼吉神。若论《离騒》视司命，东皇早降为文人”“归循故事贺新正，片片红牋艳我名。好似玉皇香捧后，彩云随手散春城。”“衣冠弟子入门多，吉语相酬气太和。揖让尧天尽如此，世间何处着干戈？” 未几，际春夫人卒，其归莆阳奔丧。得贤内助，非细事也。宋文天祥《六歌》：“有妻有妻出糟糠，自少结发不下堂。”际春对亡妻之思念，“与君一日为夫妇，千年万岁亦相守。”其撰《悼亡》诗四首：“行云忽离岫，去水难回溪。景蚀遂长暮，颓阳何待西？佳人永天末，感积秋夜凄。残灯耿倚壁，伏枕恩多迷。练梦异幽死，生神理齐鳏。鳏睫难合口，安得同手携？攝衣广庭步，近人明月低。匏瓜亦恋匹，河汉宁终睽。霜重红兰折，独悲阶下啼。”“婉娈来我门，三年心事逆。自嗟狂夫狂，少贱性多癖。辛苦更吹毛，披沥感诚积。弓燥挽之柔，不觉进药石。缕缕中刻铭，于今倍堪绎。铅华梅素无，所贵古风格。苟慰岁寒心，倾城宁足易。瘦多谓病常，日损岂不惜。何意簸颠风，綵云遂灭迹。”“紫府微观香，灵书叠催促。天公唤不闻，难议百身赎。相送置岩阿，独归理殊酷。望帏一椎胸，拊几一顿足。回视白发亲，制泪微蹐跼。咎往唯默伤，节哀劳夫最。衫痕风欲干，又对儿啼续。挂壁收遗衣，镜台并敛玉。所诊香泽存，目亦不忍触。置箧旧牀铺，缕魂返应属。”“十六年中事，累卿卿去之。形影已电灭，魂兮离未离。夕朝奠茶脯，毕竟谁在斯？即梦获言笑，岂真汝为之。入房秋水冷，出户飘风随。步寻郭西路，一恸埋琼枝。之子不可见，绕蓠晚草滋。萧萧松柏雨，墟落寥更悲。欲去却还顾，归襟泪缏縻。苦乐卿安说，通塞我休疑。万事尽心冷，他生那复知？” 福州府闽清县，在郡西北，东抵侯官，西抵尤溪，南抵永福，本侯官县地。唐贞元中（794～795），观察使王翊析县北十里，置梅溪场。五代后梁乾化元年（911），王审知升为闽清县。宋元仍旧，明朝因之。其乡二坊，五都，统图七。际春迁闽清教谕，其撰《闽清》诗云：“水涨冲民舍，山低塞县门。徒尸百里宰，那异三家村。文物翳荒草，市闤悬冷暾。尽人犹自诧，地有葛仙园。”梅溪源出永福县境，由县西五里入江，江水浊而溪水清，县所以名闽清。其地多梅，故名。上有昭显庙，神姓陈，事王审知，有功于闽，民为立庙。际春谒庙，撰《梅溪杂感》诗云：“问我前生福几何？今生累此读书多。佯狂叔夜空龙性，老大韩公只蝎磨。世不重才从冷眼，天方仇善枉心婆。轮困日积无情血，洒向秋风一放歌。”“五十星星未上冠，昨朝青镜忽惊看。谁饶白发三千丈，祇坐红尘一万端。世界梦醒犹官累，妻儿情重欲仙难。何当辨得安心计，簿粥麤茶好闭关。”“笔砚须焚未忍焚，人间何事要斯文？空传月露词千首，岂抵烟霞福一分。世乱从来才子贱，山深羡煞老农尊。胚胎下界真多误，不怨苍苍怨转轮。”“唾手青云记少年，谁知岁晚一青邅。扬雄事业空修风，伯起功名敢信鳣。仕不累担犹有道，才为诗用岂非天？平生万首何人见，付与神交后世怜。”笔者累引先贤此诗，诚如所言。读之不禁泫然泪下。 咸丰丁巳（1857）嘉平之月，际春在欹湖馆应莆阳才女诗人陈淑英（字德卿）子兆兰之请，为其撰《竹素园诗序》：“孺人当莆闺唱绝响之秋，家世非业诗，独能窥唐作者。又其词文无粉麝之气，其思正穆然群悦之风，是天地间自有真闺秀也。予既点正数处，复为序归兆兰，他日釐而刻之。呜乎！孺人生晚，岂敢上言国风，思妇唐山夫人。然唐音具在，虽谓江妃为全闽诗之倡，孺人从千年后应之，而莆信为钟闺秀之区，无不可也。”木兰陂乃十一世纪北宋工程，堵截木兰溪水，分东西二渠道，以灌溉南北洋田。水利无遗，海波不侵，民受其益，惠及千年。初建者为钱四娘，于将军崖下筑隄，被水冲决，陂毁，四娘投水而死。继者林从世，筑隄于温泉口，费钱十万缗，竟以溪水溃决隄毁。再继者李宏择址将军崖与温泉口之间，协以僧智日神助而底于成。际春游木兰溪，喜吟《木兰陂》诗云：“神灯影里拜钱妃，堪笑元长引水痴。沙上鵁鶄解迎客，春风齐棹木兰陂。” 同治八年（1869），际春晚年移官渡台。行前，其到城南谒艾轩墓，题《艾轩先生墓下》诗云：“风流尚忆南夫子，倾倒真怜两大儒。同志数言吾道在，立朝一节过江无。祠官义缺豚双庑，族祭心伤饭半盂。五百年来音响绝，独瞻断碣为踟蹰。”过温陵，适与邑人涂庆澜（字海屏）相遇，得送至南关。际春撰《东渡》诗云：“廿二帆齐挂北风，中深雷雨忽溟濛。书生岂有昆阳捷，天使奇情拓海东。”其撰《澎湖候风》诗云：“朝来误喜北风遒，到晚湖山尚影舟。自是舟人扭天幸，好风安必坐全收。”“澎山有意送行舟，傍晚南风却少留。快事教君明复有，安平能及蚤潮不。”自明季郑成功驱逐荷兰侵略者后，台湾重归祖国版图。然风俗狉獉，少读书者。际春到台湾赴任，召生徒于斋舍，亲课以经史，朝夕讲解不倦，月终考校其优劣而奖惩之。由是向学者益众，文风为之一振。 涂海屏太史以诗就正，甚荷奖许，常请业焉。邑人同知郭篯龄，尤精易学，著《周易从周》，考杂卦说卦之谬，以书商际春讨论得失。际春曰：“说卦似真是圣人语，足下援引司马迁诸家，决为孟喜伪作，他文不可见。吾观说卦中参天两地，而倚数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句，汉儒董仲舒不能作，何论喜乎？足下以帝出乎震一节卦位，疑出术家天一地二之文，显见纬书乾凿度，遂欲并毁说卦耳。不然，幽讃神明而生蓍，即以朱子所引推之，谓蓍至庖羲氏始生圣人，用蓍求卦，如蓂荚之生于尧阶也，未为不可。昔者欧阳公尝疑系辞矣。吾谓系辞形而下之谓器，形而上之谓道，欧阳一生不能道也。足下疑说辞毋得类是。又曰：‘说卦帝出乎震，以下诸节如乾父坤母，乾马坤牛之类，并杂卦比乐师忧一篇，必是当时卜筮家。例如后世堪舆家乙丙交而趋戊，辛壬会而趋辰，不必精是术者类能道之。夫子虽尝以语弟子，必不肖肖著之书，圣人殁，商瞿之徒或以附之十翼耳！’” 江苏六合人徐鼒（字彝舟），道光二十五年（1845）擢萧锦忠榜进士，官至福宁府知府，调延平。平生喜言天下事，留心南明史事，广搜材料，成《小腆纪年》二十卷，为编年体南明史，仿《通〓纲目》之体例，叙述南明福、唐、桂、鲁四王本末及台湾郑氏事，自顺治元年（1644）正月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郑氏灭亡时止，补充了不少《明史》所未备的史实。其著有《小腆纪传》六十五卷。徐鼒尝以《小腆纪年》就商、际春答书略谓：“古今年表系统著朝纪而加年，明明帝王之事。汲冢之书明云：帝王纪年，从未见纪盗贼。直云纪年者，安史非不庆，唐纪者非不详。天宝至德诸年号，然必曰安史本末断，不曰胡寇纪年，且此年何所系乎？势当系之烈皇帝，则年因皇帝之年。今曰小腆纪年，是烈皇帝之祚未移于乙酉，国朝先移于张李矣，可乎？推大人之意，必将小腆与纪年四字分读之乃安，不然，安有年可纪哉！”其淹贯类此，读者可知“中华七万里，何地无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