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市图书馆

李钢，字汝励，光宗绍熙五年（1194）生，莆阳城关北郭人。钢其系出“陇西郡”。秦御史大夫昙传长子崇，官陇西守，其地遂成李氏宗族的发源地，自唐以来享有盛名。支派繁多的陇西李氏，自汉魏以来共分衍出十三房，其中尤以武阳房、姑臧房、丹阳房、敦煌房为“定著四房”。（见《唐书·宗室世系表》）仅唐代，这四房就出现宰相十名，荣显功高，流芳百世。 孝宗淳熙五年（1178）戊戌腊月己亥，邑人官枢密院编修郑樵（字渔仲）撰《李氏谱序》云：“予尝考图谱氏族，赵郡李氏一望六房，陇西李氏一望四房。..厥后避难入闽，至其先以属籍授泉州助教者。中间支分系次，迁历先后，墳墓故址，明白足徵。..士大夫以官为家，越涉不常，每病于错乱系姓者，所以统其分也。君乞身后即能以此为念。大唐宝制，圣训洋洋，真足以信其为陇西李氏也。使世之子孙执为典则，岂不足为李氏之宝哉。又使世之子孙能续而辑之，岂不足为李氏之幸哉！” 李钢为莆籍陇西房，其先世会稽人，[按：会稽，山名，在浙江绍兴县东南，相传禹会诸侯江南计功，故名。一说为郡名，秦置，治所在吴县，地当今江苏东南郡及浙江西部。另一说为县名，隋开皇九年（589）析山阴县置，唐因之。]六世祖思同秦隐君避地温陵，徙居莆阳。（按：温陵，地名，隋唐置泉州，以其地少寒，故别称温陵。后改福州，唐以后记录所谓温陵，统福建而言。明人始专以晋江为温陵。）思传裔孙评，始迁莆之北郭。 思之曾孙德昭，字子晋，狷介笃学，端慤孝友，有古人风。徽宗崇宁五年（1106），德昭擢蔡薿榜进士，历两浙提举学司干官，摄本司事，入为国子博士。未几，德昭除知和州。朝廷议选常平官，令赴阙亲谕遣之，诸路凡八人，而德昭提举广东，赐对称旨，留除度支郎官。建炎初（1127），差知建州。三年，叛将苗傅、刘正彦败走入闽，定国军承宣使、鄜延路马步总管、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字良臣）追捕获正彦而傅逃逸，德昭分兵守隘，获傅，槛送京师。福建提点刑狱公事林杞争功，朝廷不能决，仅论功授德昭转朝奉郎。邑人名相陈俊卿（字应求）列其状于朝、而赏格竟不行。后建州人思之，祠于白鹤山。 德昭弟德晖，字子光，其为钢曾祖，政和八年（1118）擢王昂榜进士，官阳江令。《莆阳比事》卷一“乌石官职，莆阳朱紫”条载：“北门濠边李、郎中德昭之后，知县德辉之族。郡西李、北门墙兜李、知县德辉之后，郎中德昭之族。光孝寺前李，与上同出。”德晖传永年，赠承事郎。永年传宗之，字伯可，通判邵武，博学多文，诸史百家，口答疑问，人以书橱目之。【按：新编《白塘李氏族谱》“宋莆籍陇西房进士表”载：“宗之，绍兴二十年（1150）庚午进士，（德辉弟）。”而刘克庄《李艮翁礼部墓志铭》载：“曾祖德晖，阳江令”。】 宗之传钢，幼颖悟，读书迎刃而解，出语辄惊人。既授室，钢则独寝，夜诵达旦。其善属文，刘克庄、王迈（字实之）、方大琮（字德润）见大奇之。宗之尝语克庄曰：“某有子（钢）少君七岁，其才思亦君流亚，但幼多病，赖药栀扶之。”遂呼钢出，俾与克庄定交。钢稍长，其神气若王弼、何晏之清，而骨体甚于彦辅、叔宝之羸。及听其绪言，宫动商应，若张乐于洞庭也！其论著玉白花红，如濯锦于蜀江也！克庄每叹曰：“他日相遇中原、吾当避君三舍乎？”两人常相视一笑。 理宗端平元年（1234），钢年四十一，始领乡荐。端平二年（1235），钢赴京应省试，擢邑人吴叔告榜进士，调邵武司户参军，历浙西节制司准遣。淳祐九年（1249）闰二月，右丞相兼李丑父像同知枢密院事郑清之（字德源）升任太师、左丞相兼枢密使，进封魏国公。其在任上召回任用了真德秀、魏了翁等一批旧臣，时号“小元祐”。钢除刑工架阁，充省试检点官，迁太学正博士，沂王府教授。克庄官枢椽省郎，立集英殿下。其时，钢始改名丑父，字艮翁。克庄尝云：“余每为安晚、果山两丞相言公才学，非余敢望，君虽由此开朝蹟，然除目屡下，不过留滞学官馆职，它人往往捷出腾上，君力请外补，再入，未几，复引去。” 丑父以台疏罢归莆阳，其尝与邑人国子博士余谦之（字子同）同游壶公山南麓之城山，此山形如植冠，为黄石市之主山也，本名国清山。以在国清塘上，好事者以其北有黄石，乃傅会张其事，改曰谷城。又传，旧有蜘蛛绕山为城，乃名城也。古谶云：“城山青，水南出公卿。”缘山石色黄，须青乃秀也！丑父与友泛舟国清塘，喜撰《城山国清塘》诗云：“平田一水自潆洄，汇入方塘亦壮哉！夏潦久收犹浩渺，壶山近看更崔嵬。刺船葑蓼中边去，唤月烟嵐外面来。见说艾轩诗句好，不逢墨蹟重绯徊。”余谦一题《城山国清塘》诗云：“湖光山色酒杯中，此会那知一笑同。风暖空岩落松子，雨晴新涨没凫翁。隔林村落微苑见，一径禅房曲折通。老艾当年题品处，斜阳无语想高风。”两位诗人诗中所颂艾轩，即林光朝，字谦之，号艾轩，人称“南夫子”。光朝年五十，始进士及第，授左迪功郎，袁州司户参军，改左朝奉郎，知永福县。后召试馆职，为秘书省正字，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迁著作佐郎，兼司勋，司封郎官，升著作郎，兼郎礼部，再进国子司业，兼太子侍读，史职如故。后以直显谟阁出为广西提点刑狱，以平寇功，加直宝谟阁，召拜国子祭酒，兼太子左谕德，除中书舍人兼侍讲，改权工部侍郎，以朝散郎充集英殿修撰知婺州，卒谥“文节”。光朝老儒，通练世务，负士望甚重。克庄尝评其所著文词：“亦谓高处逼《檀弓》、《谷梁》，平处犹与韩并驱。”世亦不以其言为过云。 未几，丑父添差淮浙发运司干官。宝祐二年（1254）六月，贾似道（字师宪）为同知枢密院事、两淮制置大使，荐之，丑父添差通判福州。丑父尝摄福州教授，士闻其来皆喜，遂兼领学士。移建宁府，就摄府事。除太学博士，迁诸王宫教授。宝祐五年（1257），蓄憾千峰陈公去国，朝无餞者，丑父留江浒越宿而归。殿中侍御史丁大全（字子万）闻讯，阴喻党羽沈翥嗾言攻丑父。宝祐 六年（1258）四月，丁大全弹劾并迫害了宰相董槐（字庭植），自己当上了右丞相兼枢密使，干了不少坏事，太学生陈宗等六人伏阙上书控诉丁大全，但均遭贬逐。丁大全当轴，丑父屡忤其意，遂罢，予祠。 开庆元年（1259）己未九日，克庄与弟克永（字子修）、王宫教授丑父同饮于工部所属仓部官刘希仁（字居厚）家中。克庄填《贺新郎》词云：“己未九日，同季弟子侄饮仓部免庵，艮翁宫教来会。‘忆昔俱年少，向斯晨、登高怀古，赋诗舒啸。追数樽前插花客，人物并皆佳妙。禁几度、西风残照。元子寄奴曾富贵，到而今、一一消磨了。君不乐，后人笑。山南山北添华表。叹归来，谢池草合，黄台瓜少。老去爱持齐物论，谁管彭殇寿天。待细说、教天知道。不羡两苏并二宋，愿弟兄、岁岁同吹帽。杯到手，莫辞釂。’” 克庄又填其《贺新郎》词云：“六用韵。叙谪仙事为宫教兄寿（按：宫教，称李艮翁）‘鹏赋年犹少。晚飘蓬、夜郎秋浦，渔歌猿啸。骏马名姬俱散去，参透南华微妙。敛万丈、光芒回照。妃子将军瞋个甚，老先生、拂袖金闺了。供玉齿，粲然笑。解骖赖有汾阳表。叹今人、布衣交薄，绨袍情少。黄祖斗筲何足算，鹦鹉才高命夭。与贺监、其归同道。脱下锦袍与呆底，谪仙人，白苎鸟纱帽。邀素月，入杯釂。’” 己未九月九日是重阳登高节，后村与亲朋好友欢聚希仁的免庵居室，饮酒贺节，其填《贺新郎》词为庆，互相唱和。后村酒兴高，竟“六用韵”，连填了六首词。笔者所引第一首追忆昔日志向友谊，抒发珍惜团聚情怀。上片以“忆昔俱年少”领起，“俱”字立现老友欢聚畅怀往日的情绪。下片抒悲悼旧友，珍惜团聚之情。全词回忆往昔，意气风发，悲逝叹老，感慨深重；最后归结到珍惜团聚友谊，情意热切，尤为表现出对老友丑父回乡团聚的欣喜。第六首词是“叙谪仙事”，并为老友丑父寿。上片“叙谪仙事”，借李白才华横溢、蔑视权贵以喻丑父旷远胸怀，博大志向，可惜大才未展，壮志难酬。下片就李白际遇兴慨。叹李白才高命蹇，遭小人嫉恨，大才难展。写李白与郭子仪将军交往情深，突出自己与丑父的深厚情谊。克庄以李白因诗致祸，暗喻自己因写《落梅》致祸，赞李白的刚气傲骨亦正为写自己。此词即“为宫教兄寿”，更巧妙地将李白、李丑父同姓而把两人联系在一起。写李白拂袖离京的潇洒，来劝慰丑父看淡免官回乡的夷然。“叹今人布衣交薄，绨袍情少”，反衬克庄与丑父之交白首如新。 开庆元年（1259）春，蒙古军忽必烈举兵围攻鄂州，十月，丁大全因隐匿军情被弹劾罢相，以观文殿大学士的身份出判镇江府。丑父以太府丞召，道迁秘书郎，充贡院考官，添差淮东制置司参议官，除著作佐郎，景献府教授，迁著作郎，权礼部郎官。其时，知枢密院事贾似道（字师宪）升任右丞相。克庄云：“晚值今太师平章公（贾似道）爱立，素奇君才，稍迁擢。及兼礼部郎官，人皆曰大典册必属君手。君请麾不已，出使衡湘。”（见后村《李艮翁礼部墓志铭》） 克庄为丑父出任礼部郎官祝寿，其撰《卜算子》词云：“艮翁礼部生日‘开阁广延贤，负扆勤求日。应念南宫老舍人，闲袖丝纶手。两制必当仁，五福无过寿。且喜新年不要□，天要开元祐。’”此词之上片写天子多方寻求有功“旧人”，以“南宫老舍人”来比李艮翁，本有“掌丝纶”之才，却清闲无事，袖了双手，如今被“念”及，重新启用。下片写祝寿。先祝艮翁“当仁不让”，出任要职。次祝艮翁长寿，最后以“天要开元祐”，祝其“新年”为此而发挥才干。 丑父在礼部郎官任上，力拒宦官董宋臣差讲所承受之命。先是开庆初（1259），元军围鄂都，京师大震，宦官董宋臣请理宗迁都，南逃宁海军。文天祥上疏请诛董宋臣，朝廷内外均对其切齿，而理宗曲为庇护。景定四年（1263）董宋臣自保康军 承宣使除入内内侍省押班，寻兼主管太庙，往来，国信所同提点内军器库、翰林院、编修敕令所、都大提举诸司等。与宰相丁大全表里为奸，无恶不作，人称董阎罗。 逾月班对，丑父南宫对劄，草两疏，首言苛政、戚畹、黩货、听谗四事。疏言“郡坏于献羡，己坏于贪污。乾淳之际无贫州，法守明而贪吏少。今州之贫者什六七，县视州加倍。昔人云欲备契丹、西夏，当宽河北、关中，愿陛下惜襄蜀、淮漠、广西民力，琐琐膴仕，先朝所无。陛下于所厚者不容薄，于至公者不容私，穹班峻职，名藩要郡，姻戚皆得以才自见。然议者但以恩泽侯挟贵临民，安得尽如人意，所至以贪暴称。《大学》一书深言聚敛之失，力陈义利之辨。陛下之所饮闻，奸贪窜殛，此事扫除御㽴，拨赐民力宽裕，臣之所愿，盖不止此未言。愿陛下以此援之皇太子，以身教之，以心教之。臣闻古无教太子之官，惟师氏居虎门，王世子学焉！”其第二劄“言士习趋于竞，民习踰于侈，今游士竞于边功，借补竞于权摄，添教正教竞于郡，土著游学竞于京，竞之効也。”其所论竟、侈二习，皆切中时弊，理宗悉嘉纳之。 未几，丑父请外，提举湖南常平义仓，务存继绝户，决嫠妇久讼，条目仓旧规。桂阳有王媪者，虏祸时，八口为豪龚所杀，丑父为直其冤。丑父出使衡湘，方谋欲劾西全、宝庆两守贪虐，未报，事露，为台疏劾罢，畀祠，君处之夷然！克庄撰《迎候艮翁》诗二首。其一诗云：“问讯江边白首郎，可堪留滞向殊方。远游定有騒哀郢，新集应添赋吊湘。得路诸公蛇入宇，去国几箇鹤还乡。与君大胜于刘柳，岁晚邻翁约未偿。”其二诗云：“恰则含香大德殿，俄而揽辔祝融峰。得非麟角惊几目，或是蛾眉妬冶容。六丈一勾非恶意，两翁相对少欢悰。西山北郭多幽事，虽老犹堪撰杖从。” 丑父归莆阳北亭山，修葺故居，前闢荷荡为水榭钓川，花朝月夕，与亲朋乐饮，若未尝显融者意，其寿祉未艾也！值艮翁生辰，克庄先后喜撰《朝中措》二词以贺：“受持鼻祖五千言，留得谷神存。伴我赋诗茅屋（按：克庄晚年归隐延寿村徐潭），饶渠待诏金门。此翁岁晚，有书充栋，有酒盈樽。君看多花早落，孰如仙李蟠根。”另一首《朝中措》词云：“仙风道骨北山翁，（按：艮翁所居北亭山，号北山翁。）万卷着胸中。涣若宦情冰释，作□醉面桃红。千林冻槁，一枝雪艳，消息先通。颜色□青精板，姓名在碧纱笼。” 克庄撰《朝中措》词两首，俱贺艮翁寿，调同韵不同，似非同时之作。第一首词以艮翁姓李，而称老子李聃为其“鼻祖”，赞其读通《道德经》，得老子虚怀深藏之旨，次写艮翁隐居茅屋赋诗书，而不愿入朝为官侍帝。下片写艮翁隐居逸乐，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结语以花喻奔波宦海者易早落，倒是艮翁退隐得长寿。第二首词内容相近，写艮翁万卷诗书着胸中，赞其才华横溢。下片先以傲雪盛开的梅花赞艮翁，喻其体健颜好，在“千林冻槁”中一枝独艳，受人敬重。 其实丑父在请麾临发湘中时，饱受旅途奔波，微感未疾既愈矣，不意家居，俄而旧疾复作，易医不能疗，遂于咸淳三年（1267）丁戊夏五戊子日，卒之所居北亭山，葬莆阳待贤里迎仙炉峰之原。克庄为撰《李艮翁礼部祭文》曰：“乌乎！先大君子，为乡先生，口讲指畫，多所作成。余方弱冠，狂谈惊座，此老独曰，咄咄逼我。至必倒屣，游许执鞭，相期甚远，见其子焉。君趋而过，眉宇英迈，翛然泽臞，不类贵介。即之甚温，叩之不穷。与阿戎语，过于乃翁。其和可餐，其醇可饮。德性如玉，文字如锦。小而赋詠，意正辞葩；大而典册，崇雅绌哇。五十年间，凡几离合？余稍显融，荐之东阁。晚忝冬卿，拜疏公车。稽首逊君，曰臣不如。余先纳履，君亦上节，脱离池龙，栖息巢穴。向来同隊，存者星稀。登高四望，高塚累累。君既踰七，余遂望九。蝉冕衮衣，不如巵酒。即履道宅，前疏荷塘。乃作离榭，在水中央。涓告落成，花朝月夕。擬携洛英，为不速客。君少清羸，晚更康强。淫末之恙，得于衡湘。步履微艰，神气犹旺。见者皆云，此寿者相。安知变滅，如电雹然？君再来人，毕尘中缘。旙华来迎，归路历历。非芙蓉城，即旃檀国。余独何为？鸣咽涕洟。而今而后，辽鹤交飞。余问谁答，余倡谁和？谁祛余 惑，谁规余过？呜呼哀哉！中馈之贤，无愧梁鸿。二惠之爽，不数俨佟。泛观入世，蓋多缺陷。惟君平生，无一遗憾。夙昔载醪，来访子云。今思此会，如诀故人。当日酌酒，君未尝醉。今举兹觞，乃覆于 地。呜呼哀哉！”福清人官枢密院编修林希逸（字肃翁）为撰《湖南提举官讲太史礼部李公行状》。 “利剑易缺，真玉喜折”。克庄哀悼亡友丑父，收泪叙词为撰《李艮翁礼部墓志铭》云：“余尝病世之文人才士，浮华有余而守节不足。时鹤相谋躁进，以君为安晚上客，又与台端林公彬之同里，介君游扬于二公间，君恶其人，显绝之。丁（丁大全）客沈翥欲自结于君，诵君私闱发策。云：‘愿北面。’君曰：‘吾文岂愿此曹称佳？’翥怒。..恭人奉君柩出里门，礼文奢俭得中，颜色哭泣尽哀。故奉常陈卿炜（字克仲）观而叹曰：‘烈丈夫之才，有不及也！’余行天下，取友多矣，或前密后疎，或始合终离，非直交游之难，殆亦有数存焉！若夫自童至耋，和如埙篪，合如符节，中更艰难险阻，生死不相背负，若余与亭山、竹溪（按：林希逸，字肃翁，号竹溪。）三人者，指不多屈。余与肃翁先归，君至自湘，会于海月堂，剧谈数夕。又会于余之樗庵，（按：克庄在延寿村之西刘筑草堂，自号樗庵，丑父与希逸常来延寿村，与克庄聚集樗庵饮宴吟咏，或泛舟绶溪，雅歌互答，垂钓自乐。）亦数夕。其至言精论，有可以使石点头，龙出听者。未知鹅湖会散之后，人间更几百年有此乐否？呜呼悲夫！竹溪既状君之行，余掇取其大者刻之宰上，铭曰：‘天生才之甚艰兮，士或以才而为累。纷瑕瑜之相掩兮，羌纯粹之难值。博者玩物以丧志兮，狷者露才而扬己。余谓天下之论兮，至圣门而止，使周公之吝骄兮不足观矣！昔者吾友兮尝从事于是，外灰寒而木槁兮内黄中而通理。发其毫芒兮，皆伏光怪而藏丽。有《骚》之洁兮，无《骚》之怨。有《雅》之思兮，无《雅》之刺，温温之和兮，谦谦之志。客谈彼短兮，君掩其耳。士有才善兮，叩之不置。使若人兮，早居讨论润色之地。中朝典册兮，视先漠天何媿。奈何使之校亥豕之讹兮，饱韲盐之味。或道以终南之径兮，大风之坠。君义不食舒亶之唾兮，恥污刘舆之腻。常拔前而疐后兮，连蹇于外。逮景定之再造兮，览辉而至。犹忽而来兮，倏而逝。及太史氏表郎之拜兮，若淳熙之特明招吕氏。士林方拭目兮，观三麻与九制。甫襆被而直入兮，忽览镜而自喟。谓拔淹君相之仁兮，知足士子之义。矧吾友之皆去兮，吾何为乎留滞？虽万牛而莫挽兮，求一麾而自试。众皆剖符兮，君独揽辔。夫何晨歌皇华之诗兮，暮入耆英之会？君已忘鹍鹏变化之大兮，宁校夫鸡虫得失之细？厌醯甕之蚋袭兮，若仙家之蝉蜕。昔三友之鼎峙兮，今两翁之相对。悲夫！吾铭悽怆殆有情之癡兮，无从之涕！” 丑父娶妻林氏，贤而早逝，以其女弟续之，皆封恭人。今恭人尤贤而高才，抚育儿女如己出。丑父读书外，家事不挂口，一付中馈曰：“吾有贤配始。”君无卓锥，恭人勤生葺，家厚伦睦，族内外肃然。长子济孙，以孝慈，与人交，弥久而孚。景定三年（1262），济孙赴京应省试，擢方山京榜进士，官迪功郎，六安簿。次子勤孙，任迪功郎，安丰尉。孙一人，以遗泽奏补。有女四人，进士方之巽、林公晋、柯应采、太学生吴沣为其婿也！ 丑父笃实清修，温良和易，胸次洒然。与人无新故，一语必用情。所得禄赐仅自给，而铢积其余为义廪，与弟侄共。丑父善属文，尝撰《灵惠妃庙记》，著《亭山文集》若干卷藏于家。诗温润清新，《兰陔诗话》云：“亭山少善属文，为方铁庵、刘后村所器，国子博士郑侃以私试策问师道，祭酒不悦，台评及之。亭山送之以诗云：‘诸生幸不笑韩愈，长官何因骂郑虔。’（按：其诗中所指的郑虔，字弱齐，为唐玄宗天宝年间广文馆博士，与李白、杜甫友善，工诗，善绘山水，好作书，帝题曰：“郑虔三绝”，时号郑广。）一时传诵，王伯厚极赏之，今遗集不传，仅存此诗，（按：《城山国清塘》）恐非得意之作。” 俗云：“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丑父居官处事不以聪明为先，而以尽心为急，故论对、奏疏俱切时弊。君既有才而又谦逊，实至名归，故犹受别人尊重。如明代王应山撰《闽大记》，当其论及李丑父诸名贤时云：“予自有知识，每羡汲长儒魏郑公之为人也。士大夫释褐登朝，所务砥砺名检，匡济时艰，希世取容，妇寺奚殊哉？宋室中微，权倖用事，布列中外，能为有无，亦不乏贤。予故表著之。”丑父生平事迹可见《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三十六、卷之一百四十、卷一百六十四、《竹溪鬳斋续集》卷二十四、《闽大记》卷之二十八、《八闽通志》卷之七十一、《重刊兴化府志》卷之三十八、《莆阳文献》列传三十三、《闽书》卷之一百六、《福建通志》卷四十八、《莆风清籁集》卷六、《兴化府莆田县志》卷二十四、《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白塘李氏族谱》、《白塘李氏人文荟萃》、《刘克庄词新释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