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市图书馆

朱淛，字必东，号损岩，明宪宗二十二年（1486）生，莆阳黄石沙堤人。淛为北宋官漳州司户綖（字君与）之后裔，沙堤朱氏祖祠对联云：“固始来莆祖百益，沙堤发甲孙重馨。”綖之曾孙洸，传十世孙怡轩，怡轩传统（即朱琴室），统传淛。淛幼警敏，事亲至孝，喜爱读书，清苦自厉，文词博雅，静婉绰约。武宗正德丙子（1516）淛乡荐第一（解元）。世宗嘉靖二年（1523）癸末省试，此科共，选进士四百一十名，莆阳举子朱淛、柯维骐、陈大珊、黄杭等十五人擢姚涞榜进士，淛为二甲四十八名。其中不乏名人雅士，如探花徐玠，官至礼部尚书、宰相。 嘉靖三年（1524）春，莆阳黄石塘尾人马明衡，字子莘，号师山，正德九年（1514）擢唐皋榜进士，授太常博士，今年甫为御史，与淛同官，淛授湖广道监察御史。先是正德十六年（1521），武宗死，无子嗣，立其弟朱厚熜为世宗，尊孝宗皇后张氏为“昭圣慈寿皇太后”。后来世宗欲尊生父兴献工为皇考，生母蒋氏为皇（妣）太后，命群臣商议大礼，姚涞，杨维聪、舒芬、杨慎四位状元与廷臣以为不可，上疏极谏，以至伏左顺门哭谏，激怒世宗，皆被廷杖贬官。 不久，会兴国太后（即世宗母蒋氏）诞节，诏命妇朝贺，燕赉（赏赐）信常。二月三十日，及慈寿皇太后诞节，世宗竟转不命令妇朝贺。修撰舒芬疏谏，夺俸。淛上《大礼》疏云：“恭遇慈寿皇太后圣旦节，命妇免朝贺，钦此！伏见近来天灾流行，圣心敬动，诸凡供御一切裁省，母慈体国，当亦谦冲，但睿旨简严，不言所以，臣民观听，恶得无疑。成谓朝贺之礼，近在兴国太后固已举行，今者慈寿诞辰，乃闻报罢，事体相类，礼数顿殊，传报之间，关系不小。臣切念武宗上宾，苍生无主，当时为孝庙后者，唯慈寿所欲立耳。手提神器，亲授吾皇，母子至情，天日在照，孝宗在天之灵，所以望陛下之事母后者何如？天下臣民万姓之心，所以望陛下事母后者何如？今乃旬月之间，一废一行，彼此相较，形迹太着，何以安母后之心，慰孝宗在天之灵，副天下万姓臣民之仰耶！臣愚以为朝贺之礼，在母后虽云固辞，在陛下尤宜敦请，比诸常礼，加意举行，致诚致敬，尽情尽文。不然，萋菲成文，嫌隙易启，两宫之疑渐积，国家之衅日生，兴衰隆替实系于斯，臣不胜感激之至，缘系大礼，以安人心，事谨具本亲赉（怀着），伏候敕旨。” 御史朱淛上疏争之，语多侃直，世宗见疏甚怒。其时，马明衡亦上疏云：“暂免朝贺，在恒时则可，在议礼纷更之时则不可，且前者兴国太后令节朝贺如仪，今相去不过数旬，而彼此情文互异，诏旨一出，臣民骇疑，万一因礼仪末节稍成嫌隙，俾陛下贻议天下匪细故也。”世宗急欲尊生母蒋氏，而群臣必欲世宗母昭圣太后，相持未决，朱、马二人疏入，世宗恚且怒，立捕至内廷，责以离间宫闱，归过于上，下诏狱拷讯，二公独绻绻故君，可谓格君心之非者，尤显其一生大节。 大理卿郑岳论救，不报。吏部侍郎何孟春，字子元，以所居有燕泉，称燕泉先生，为李东阳弟子，学识广博。大礼议争，大臣相继去位，孟春为救淛、明衡，上疏力争，复号召群臣伏阙号泣，夺俸，调南京工部。御史萧一中，字执夫，疏论救，世宗皆不听，系狱，贬广西按察磨照。御史陈逅，字良会，与淛、明衡同官，亦疏救之，下狱，谪合浦主簿。季部员外郎林应骢，字汝桓，莆阳林堪子，抗疏论救，言：“陛下以宫闱之故，罪及言官，本生、正统之义，又不能无所轩轾（轻重），忠臣义士将杜口结舌，不敢重议天下事矣！”世宗下应骢诏狱，谪徐闻县丞。 其时，阁臣蒋冕，字敬之，正德时已累官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时主昏政乱，冕持正不挠，有匡弼功。武宗崩，与杨廷和共诛江彬。廷和议大礼忤旨，嘉靖三年（1524）正月乞罢，蒋冕代廷和为首辅。世宗必欲杀淛、明衡二人，色变，谓蒋冕曰：“此曹诬朕不孝，罪当死！”蒋冕膝行顿首请曰：“陛下方兴尧舜之治，奈何有杀谏臣名。”良久，世宗怒色稍解，欲戍之。蒋冕又固请继以泣，乃杖八十，除名为民、斥归，两人遂废。“永陵（世宗）震怒，非蒋文定力救，不能生矣。”论曰：“赖辅臣护罢为民，使两御史少缄口从异议，公卿可立取，而顾去菀（茂盛）集枯，甘心左较，长输而不折吁，何戆耶！”尽管廷臣多论荐，不复召。然蒋冕亦因“大礼议”之争忤旨，仅二个月后即被罢相，直至穆宗隆庆元年（1567），始平反复职，谥文定。 嘉靖四年（1525），朱御史既归莆阳，“家居奉亲为娱，不干公府，若民间利害，不难鳃鳃，言之上官，如里甲协办之弊，贻书当事，得以除去，语在柯公维骐传中。”（见《四库全书·集部·总集类·明文海》卷二百五十一）莆邑东有塔山，一名文峰岩，岩下旧有伏龙穴，淛择居于山下，名曰天马，因为之《天马山赋》，其序云：“壶公莆镇山也，东分一枝，屏翰海上，列为五侯，半落天表，复拆而西行，隐见起伏且数千里，结为文峰，端伟秀拔，飞动不居，有天马行空之势，而首足尾鬣，色色完具，不可絷维。余为之定名天马山。居暇日，因为之赋。世有九方皋者，索诸牝牡黄骊之外，当自得之。” 其《天马山赋》云：“……破闽荒，望莆口，过游洋，擘八壶之右派，簉五侯于上苍，翳若木映扶桑，凌溟海而飞渡，观初曜之景光，尔乃驻金骖、停玉步，靡然东驰，忽焉西顾，行行且止，迟迟不去。挹谷城之仙风，爱沙堤之烟树，撷锦园之芳蕤，濯银塘之横素，岛屿明没，沧桑朝暮，尔来八万六千岁于兹矣！，……”此赋全文长达六百四十三字，字字珠玑。淛自谓畸人，家居极力讴歌天马山之美，天马晴岚，钟灵毓秀。登斯山观东海日出，流连忘返。诗人举目远眺，那“谷城”仙风，为莆阳一景，那“沙堤”烟波“锦园”芳蕤，为游人助兴，那“银塘”横素，能濯足濯缨，可谓“天地秘绝景，雅属幽人居”。如淛咏《饮黄石友人黄正可晚青亭和师山题壁》诗云：“戢影落名山，岁月累云周。如何咫尺地，兹亭今始游。小草冒庭幽，寒花明墙陬。摵摵高树声，萧然似林丘。西风天欲暮，雨意鸣灵鸠。主人有好怀，开尊更献酬。相与各赋诗，谈笑销百忧。爱此同游人，俱维静者流。盍簪诚足乐，万事吾何求？”诗中表达了朱湖罢官归隐，豁达开朗的志士胸襟。 马明衡亦作《同朱必东侍御移舟访顾志仁督学西冲寺别业用壁间韵》诗云：“倚月停孤棹，披云卧绿萝。溪山万事足，勋业百年过。听法岩猿定，衔花野鹿多。玉箫声不彻，鸾鹤奈愁何。”郑王臣《兰陔诗话》云：“损岩与马师山同批逆鳞，幸得不死，归隐天马三十余年，自谓罢官之岁，适与靖节相符。园中多植菊花，每开时，必作数诗以纪岁月。其诗春容和粹，无穷愁牢骚语，虽不规抚柴桑，其兴趣政自相同也。” 朱淛撰《同马师山入城夜归》诗云：“初寒不寒气尚暄，欲雨未雨天茫然。城市经秋试一到，野田把手行相牵。向来许国幸无死，老去为农逄有年。暝色归舆山路杳，候门松火竹篱边。”马师山亦撰《初春即事》诗云：“故园草色入新年，回首江湖思渺然，疏谬自甘明主弃，孤狂宁受世人怜。病多骨比青松瘦，老至心同白日恋。彭泽但知时纵酒，子云何用晚谈玄。”明代莆阳乡贤竞尚气节，林俊（字见素）名位最隆，气节、清修兼而有之。林应骢者，为其宗人，因疏救朱、马二御史同获罪，见素尝咏《三慰》篇赠之。同时郑侍郎岳，亦以诗送朱淛归，有“日头乡国惭无补，却借多贤振好音”之句。（见《山斋集》卷六） 淛尝为郑山斋作《南还录序》云：“南还录者，山斋先生所作也。自拜命至抵里门，首尾凡得诗六十有奇首。..先生早岁登朝，宣力中外..诗朴素酝藉，如其为人，无藻绘纤巧，婷婷嬉媚之态，而诚意一出，自成一家，正宜作为雅颂，以鸣我国家太平之盛，昭示无穷。其能自放于木兰烟水之外，与田翁邻父相和答而已耶！”淛与人交不欺，或受欺亦不较，乡里咸称为长者。与公府，岁时致敬而已，至民间利害，则牋记括属其出处，虽与明衡同，而贫视明衡尤甚，乃所著文词无穷愁语。如其《柬马师山》诗云：“归来逼仄叹无庐，近借山房一榻居（按：凌云书院，兴化郡首朱侯衮为纪念朱熹来莆讲学，而于嘉靖元年创建，淛归隐居此。）面势不知多少阔，碧天万里一尘无。自斸云根结草庐，潇然便号白云居。翠峰亭子花光合，闹市风尘定有无。已放天风扫草庐，高虚偏称道人居。莫言天马民贫甚，豆粥藜羹有底无。”淛“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平生五字律，头白不贪名。 林雨可云：“损岩下笔清健，一种疎宕之气，足以移人性情。”清代文学家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静志居诗话》也极力称赞其“诗无俗韵，诵之想见其人。”明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郑以伟撰《朱御史集叙》云：“所著文词，无几微穷郁怨尤语，吁何恬也！昔屈子不得志，怀襄其形，为骚多拂逆无聊，至沉汨日罗，而原其心者曰：谓与日月争光。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骚者可谓兼之，御史志深行廉，与屈子同，惔心癙忧，与屈子同，而缱绻恻怛，出以忠厚，..御史讳淛，字必东，嗣绝，圣世识者悲之，其子廷扬为信学博，梓其集若干卷，学博贤者有世父风。” 《闽书》风俗志云：“莆，壤地偏小，善国也。壶山，兰水映带秀发。故其人好礼而修文，士相矜以名节。及至成、弘、正、嘉之代，乃有彭韶、林俊之风烈；王大用、林富、郑岳之猷念；马思聪、朱淛之忠忱，陈茂烈、刘闵之廉孝。出则竖名皇路，居则扫轨衡门。” 朱淛家居三十多年，热心桑梓公益事业，不遗余力，然勤于著述，手不释卷。今传文集有收入《四库全书》的《天马山房遗稿》八卷，卷首有隆庆三年（1569）江西新城县丞朱得之（字本思）序。本集编成于淛故去之后，由靖江知县张秉铎访求遗文，并刊刻行世。有隆庆原刻本，万历简刻本等。《四库全书总目》评其诗文从容恬适，“不事铅华，独抒怀抱。”淛于民生国计切切不忘，如集中所载《与吴太守论莆田南洋水利书》、《山寇志》、《海寇志》，对水患、山寇、海寇之防，皆有指陈利病，斟酌时宜委曲，以告当事，不以罢黜而膜视，抑又难矣！俗云：“安不忘危臣所愿，常思危困必无危。”天下之事，虑之贵祥，行之贵力，谋在于众，断之在独。淛处事“平生不学口头禅，脚踏实地性虚天”，应该是我们学习的楷模！ 嘉靖三十一年（1552），淛卒于家，年六十七，葬连江里塔山（即天马山之麓，谟猷风采，鲠论忠言，青山绿水，献书永在。），一孙夭，无嗣，从子廷扬继之。穆宗隆庆元年（1567），赠光禄少卿。郡人在莆城后街为朱淛建“步蟾宫坊”。其生平事迹可见《明史》后妃列传二、列传第九十五、《莆阳文献》卷六、《闽书》卷之二十三、卷之一百十二、《国朝献征录》卷六五、《静志居诗话》卷十一、《四库全书·天马山房遗稿》集部六、郑王臣《兰陔诗话》卷十八、《福建通志》卷四十八、《续莆阳比事》卷七、《莆田朱氏通谱》、清乾隆《名臣传》、《兴化府莆田县志》卷一·舆地、卷十七·人物、《莆田县志稿》、《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中国文学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