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田市图书馆

戴大宾，字寅仲，号如见、蘋庵，行广五，明孝宗弘治二年（1489）生，章四公子，莆田县黄石镇维新里塘东人（今新度镇东坝村塘东自然村）。先祖散居衙前，教授堞规之后；莒溪，知县桂先之族；东井，通判纬之后。大宾生官宦之家，三岁学语，即髫兰秀气，出口有文辞，若神助。这年除夕将至，乃父夜里在书房撰写春联，大宾凑在一边舞墨弄砚，一边用手拭口水，不慎乌墨沾唇。其父见爱子窘相，戏曰：“口含笔尾唇点墨。”时桌旁油灯火暗，大宾伸指撩拨灯芯，顿悟，对曰：“手蘸灯芯指沾油。”稚龄有志圣贤之学，无论酷暑严寒，晨昏足不出户，夜以继日读书，通《四书》精《五经》。弘治九年（1496）大宾八岁时，学师指着厅堂上座椅出句：“虎皮褥盖学士椅。”大宾即以“兔毫笔写状之坊”来巧对。弘治十三年（1500）大宾十二岁时，应童子试，诸生见其年少，笑问：“欲为何官？”大宾答道：“阁老。”众人戏之曰：“未老思阁老。”大宾大声答道：“无才做秀才。”众皆大笑！孝宗弘治十四年（1501），众以其年虽皱风，则学已擅名家，年十三，荐其参加福建乡试，中第三名举人，可谓天上麒麟，不啻人间凤凰。 大宾幼即聪慧骇人，且貌若潘安，经学淹通，尤工巧对。“对子”，雅称楹联，对联，为诗词形式的一种演变，它是我国民间百姓喜闻乐道的民族文学形式之一，作为客座书斋的装饰，或庆吊之用，早已成为莆阳艺苑一朵雅俗共赏的奇葩。如明代之莆阳，则流传着许多有关戴大宾巧对的故事，尽管妙趣横生中杂有一些附会之作，或传说不一，仍无伤大雅，它体现了这位神童幼敏慧，善谐谑，敢嘲讽之情趣。 弘治七年（1494），有位权贵造访戴府，谒大宾生父不遇，适见一稚童在院内玩耍，思忖该是戴公子，倒有意考一考这孩子，出对云：“月圆。”大宾漫不经心应道：“风扁。”“风怎么是扁的？”年长者责问。“见缝就钻，不是扁的怎能行？”童稚之语让年老者哑口无言。只见他阴阳怪气地道：“风鸣。”大宾即回：“牛舞。”“牛岂能舞？”大宾笑讥：“百兽率舞，牛不在其中耶？”乐得这位权贵捋须点头：“有出息，有出息，竖子可教！”大宾幼从师学，一日师徒外出春游，师出对：“迎春日”，宾答之：“大比年。”师复云：“耕于绿野。”宾应声：“步上丹墀。”喜得师连连称妙，见此子才思敏捷，又难之：“一犁春雨足。”宾立对：“两袖清风归。”师徒两人一边纵情山水，一边吟诗作对，以欢乐荡去胸中抑郁之情。 又一年初夏，叔父携大宾逛荔城，路过熙宁桥，有渔翁在桥侧放孑孓作诱饵捕土鲶，围观者众，大宾赶去看热闹，捕鱼者知是神童来，口云：“土坂土鲶土粘须。”大宾刚好路过水南，看见水牛泡在河中，便吟道：“水南水牛水淹月”。渔者又云：“地名阔口，何无舌？”大宾一时语塞，引来众人哄笑。当他转身远眺壶山，茅塞顿开，立答：“山号壶戴大宾宅公，岂有须？”神童以“阔口”对“壶山”，“无舌”对“有须”，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出口不凡，围观者感到惊奇，说： “这孩子长大，前途当不可限量！”渔翁见大宾有此奇才，乐得把一渔篓土鲶送给他。 傍晚叔侄自城归，生母为大宾清炖土鲶，并叫他到大嫂家拿些豆酱，嫂戏曰：“大宾乞，大宾吃，大宾做乞吃（乞丐）。”大宾知嫂谑他，反唇讥之：“阿嫂好，阿嫂俏，阿嫂做好俏（妓女）。”气得阿嫂抡起扫帚直追，大宾跑时不慎跌倒，结果 “乞没酱，打破盏。”自此民间传成佳话。 有一天，大宾随母亲到城隍庙进香，刚好太守官轿从庙前过，冲上了马头，官差认得戴大宾，停轿禀告太守。太守掀开轿帘一看，只见大宾和几个少年厮混在一起，大声道：“群童六七子，唯有尔狡。”大宾知道太守在奚落自己，不甘示弱讽道：“太守二千石，莫如公贪。”太守佯嗔：“小犬无知，闯入深山窥虎豹。”大宾笑言：“新龙未遇，闲来浅水戏鱼虾。”太守尴尬极了，赶快下轿讨好地说：“白面书生，袖里暗藏春色。”大宾觉得无意得罪太守，笑云：“黄堂太守，眼前明察秋毫。”一时传为笑话，闻者无不称快！ 少年大宾，尝到仙游九鲤湖祈梦，欲求老夫人长寿，九仙深为其一片孝心感动。是夜梦见峻壁环锁，瀑流交映，集奇揽胜，惟此山峰为最，上长瑶花，当他攀崖採撷之时，忽闻母亲呼他：“大宾我儿，快来救我！”不觉梦醒，惊出一身冷汗。遂题五绝《九鲤湖》诗云：“云霞莽相逐，水天同一色。何处有瑶花，湖空秋月白。”诗中写出自己鲤湖祈梦的观感，在这秋高气爽之际，置身鲤湖仙山，云蒸霞蔚，山色空濛，它笼上一层神奇的色彩。想起母亲年迈多病，那食之可以登仙的瑶花，该到何处去採撷呢？眼前看到的仅是湖光山色，还有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大宾中举后，年纪尚小，父母仍让他优游会文，寻章索句。如莆阳郭氏宗祠存有戴大宾题联：“见虏单骑，远祖忠贞昭日月；旌闾双阙，先人孝德动乾坤。”大宾朝拜海峡女神湄洲妈祖，其祖庙石刻楹联：“齐齐齐齐齐齐齐齐齐齐戒；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朝音。”联可多逗奇读，此联亦为大宾所撰。到了武宗正德三年（1508），大宾始擢吕柟榜进士第二，殿试时钦定探花。其天秀异常，美质而高才，龙年登虎榜，美貌探花郎，国士无双，对策流播海内，名重公卿，除翰林编修，朝野轰传佳事。 武宗朱厚照是个年幼无知、纵情淫乐的童昏之主，即位后朝政大乱，刘瑾趁机弄权。刘瑾为陕西兴平人，原姓谈，景泰中自宫为刘太监名下，因姓刘。掌礼监司，百般讨好武宗为鹰犬歌舞角牴之乐，荒嬉无度。刘瑾权执帝阙，立内厂，六卿任其摆布，谒门户者如过江之鲫。势焰薰天，专权用事，桎梏群臣，杜塞言路。刘瑾骄行，群臣侧目，凡阿顺者得官，而忤犯者无不获罪。内外奏章，须先具红帖请刘瑾过目，再用白纸誉写奏上通政司，号“红、白本”。公侯勋戚以下的朝臣见了刘瑾要行跪拜之礼。瑾性贪，喜贿赂，凡献金者必得美官，如左都御史刘宁以万金为贽谒，遂转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朝野由是上行下效，行贿成风。 刘瑾谈姓胞兄，有一女过养刘瑾膝下，爱胜己出。年及笄，才姿绝代，思觅夫婿，久仰美貌探花郎戴大宾，及见，欲置之东床，不问其意。刘瑾得知爱女心仪大宾，为之置宅第，大兴土木，筑凤凰楼，造鸳鸯池，摆设丰馔，歌舞奏乐，遣人招大宾宴饮。童仆服侍，悉由刘瑾府中调拨，凡人有此遭遇，趋承还嫌不及，盖富贵立就，飞黄腾达，指日事也。唯独戴大宾不婚权贵，不攀逆阉刘瑾，而避富贵如虎豹，真是“祸不入慎家之门。” 大宾为人，端正谨慎，敦厚和易，胸怀坦荡，极有主见。识天下人皆为君子，翰林编修任上，体恤民情，礼贤下士颇得人心。每思刘瑾所行非道，误国害民，他日必败，不得善终，名将污己。此时此情，刘瑾提婚，拒之避之，皆不可得。大宾故意纵酒佯狂，时刻责备奴仆，拳打脚踢，使其怨恨，又借醉酒喃喃谩骂刘瑾。奴仆每在刘瑾面前搬弄是非，诉说大宾不是，举止轻薄，必非大器，刘瑾听后大失所望，遂打消了逼婚之念头。另据明人焦竤所撰《玉堂丛语》云：“戴大宾以妙龄赐进士第三人及第，刘瑾欲招为婿，戴执义不从，《登科录》竟刊妻姓氏，瑾不悦，遂绝婚。”照此说看来，大宾显然当时已有妻室，故有“执义不从”之说，其蔑视权贵，孝义为上，令人可敬！ 正德四年，大宾因母丧，悲痛欲绝，告假奔丧返莆，不幸归途病，临终时，其遗嘱云：“生前姓字魁金榜，死后文章挂玉楼。本欲曾元养曾子，孰知颜路哭颜回。流水落花随我去，夕阳芳草对人愁。可怜双亲（仅有生父）无依靠，百岁姻缘不到头。药不灵兮疾不疗，功名二字两悠悠。只叹亲老妻年少，一旦无常万事休。”（见莆阳蒲坂《戴氏族谱》）。孝子盖魂追仙逝娘亲而去，卒年二十。是年刘瑾又选中关中解元某，大办酒席婚其女。正德五年八月秋，刘瑾就擒，从其家中抄出藏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其他珍珠无数！还有衮袍、玉印、盔甲、弓弩..武宗大怒，令锦衣卫大臣严讯刘瑾，一时六科十三道共劾刘瑾大罪三十余条，刘瑾被凌迟族诛，枭首示众。某解元亦连坐削籍，前后不及二载。“凡事皆能谨于几微，则不至于差之大矣！”乃知此为探花戴大宾之慧识，其虽英年早逝，立身高洁，可名垂千古！论曰：“乔岳远海，毓此奇英，顾急奇之何耶？人亦有言，朝华而秀，夕而零落，大宾是也。虽然株寿瓦全，孰与兰摧玉折。彼寅仲者，其人与骨皆朽矣，其名故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