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刘克庄咏史诗的春秋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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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刘克庄文化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30620020210000826
颗粒名称: 论刘克庄咏史诗的春秋笔法
分类号: K825.6
页数: 17
页码: 320-336
摘要: 本文描述了论刘克庄咏史诗的春秋笔法、刘克庄“史学精深”、春秋笔法的意涵与诗歌写作等。
关键词: 福建 莆田 人物研究

内容

刘克庄的史学精深,但受其诗词的成就所掩盖,长期以来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以致少有相关的研究成果,殊为可惜。从刘克庄的理学师承朱熹、《春秋》经的家学渊源以及他个人的史学论述、生平际遇,足见其服膺春秋笔法,主张以春秋笔法来褒贬历史上的人与事。从而本文借由《春秋》三传所述的义例: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以及正统、尊君、讨伐乱臣贼子等大义,分别从修辞文法与内容思想两大层面,逐一探讨刘克庄在其为数颇多的咏史诗中春秋笔法的具体运用情形。不仅借此可以得见其深厚的史学素养,清新深远的诗歌风格,也得以认识其史学与诗学高度结合的咏史诗的创作艺术。
  一、刘克庄“史学精深”
  南宋著名的文人刘克庄,以诗词闻名于世,但其史学素养在当时已颇享盛名,后世却少有人关注,也少有人从事此方面的研究。文献记载,刘克庄的史才颇受当朝帝王的肯定和倚重,屡任史职。南宋理宗淳祐六年(1246年)八月,宋理宗当面称誉他:“朕知卿久著文名,且有史学,当盼锡第之命,兼任修纂之事。”随即刘克庄便以秘书少监职被任命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论刘克庄咏史诗的春秋笔法■孟建煌丁豫龙刘克庄的史学精深,但受其诗词的成就所掩盖,长期以来没有获得应有的重视,以致少有相关的研究成果,殊为可惜。从刘克庄的理学师承朱熹、《春秋》经的家学渊源以及他个人的史学论述、生平际遇,足见其服膺春秋笔法,主张以春秋笔法来褒贬历史上的人与事。从而本文借由《春秋》三传所述的义例: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以及正统、尊君、讨伐乱臣贼子等大义,分别从修辞文法与内容思想两大层面,逐一探讨刘克庄在其为数颇多的咏史诗中春秋笔法的具体运用情形。不仅借此可以得见其深厚的史学素养,清新深远的诗歌风格,也得以认识其史学与诗学高度结合的咏史诗的创作艺术。
  一、刘克庄“史学精深”南宋著名的文人刘克庄,以诗词闻名于世,但其史学素养在当时已颇享盛名,后世却少有人关注,也少有人从事此方面的研究。文献记载,刘克庄的史才颇受当朝帝王的肯定和倚重,屡任史职。南宋理宗淳祐六年(1246年)八月,宋理宗当面称誉他:“朕知卿久著文名,且有史学,当盼锡第之命,兼任修纂之事。”随即刘克庄便以秘书少监职被任命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人之骨已朽,必绳以《春秋》之法。①刘克庄在上述文章中,强调要依照春秋笔法对于历史人物褒善贬恶,使善行受到应有的嘉许,恶行得到公开的揭露,天理获得伸张。
  惟夫为吕、武立纪,以魏继汉,书诸葛亮入寇之类,大经大法皆与孔氏背驰。以涑水公之贤而不能改前史之误,先儒自伊川有此见,范氏、胡氏略发之而未尽。至朱氏《纲目》出,然后女主始不得以移国命,闰位始不得以干正统,扬雄始不得不为莽大夫,狄仁杰始不得不为周司空,诸葛亮始得为汉相,陶潜始得为晋处士,可以破一世之盲聩,开千古之心胸矣。自朱氏所条大经大法之外,若无甚难通者。②刘克庄慨叹一些史书没有依照春秋笔法来记载,即使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也没有加以修改,乃至于有为吕后、武则天立纪,以曹魏继承汉朝正统,称诸葛亮北伐为入寇等错误。
  自汉至今,所以扶持蜀、主张蜀,非私厚昭烈、武侯也,以其存汉也。
  所以斥绝魏,贬抑魏,非私要曹氏父子也,以其篡汉也。方操相汉,时人目为汉贼,亦曰鬼蜮,人心公议不可泯没久矣。禅虽庸騃失国,但须有王者作,如艺祖之绌削刘嶷、李煜可也,否则秉笔者自用《春秋》褒贬之例绌削之,亦可也。操、丕父子尝北面刘氏,岂宜加无礼于高、光之子孙哉!今曹氏贬禅为安乐公,史笔因而称之。蒙叟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生焉。”愚谓曹氏加禅此名不足怪,史笔如此,无乃求仁义于窃国者之门乎?③刘克庄强调春秋笔法的重要性,历史记载必须依照正统的原则,明确君臣关系,进而给予乱臣贼子该有的贬斥绌削。
  刘克庄精于史学、重视《春秋》,其诗歌创作有意或无意运用了春秋笔法,乃是颇为自然之事。况且,刘克庄曾因一首《落梅》诗,遭受御史的罗织罪名,罢官废闲在家十年: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
  ①(宋)刘克庄:《题方汝一班史赞后》,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〇七,第10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4462页。
  ②(宋)刘克庄:《跋方蒙仲通鉴表微》,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〇六,第10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4409页。
  ③(宋)刘克庄:《答翁仲山礼部书》,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三一,第12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5289页。
  飘如迁客来过岭,坠似骚人去赴湘。
  乱点莓苔多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
  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①全诗描绘了一幅凄凉衰败的落梅景象,并借此意象概括了历史上众多“迁客”“骚人”飘零坎坷的一生。但最后一联“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却是对于当朝奸相史弥远的深刻讽刺,②而其使用的手法与寓意,正是春秋笔法的体现。
  钱锺书先生强调春秋笔法对于后世文人创作诗文的影响力巨大,著名的文论家敏泽回忆:钱锺书先生在1980年曾指示我:汉代对后世文学理论批评影响最大的,并非《诗大序》等等,而是“《春秋》书法”问题。③春秋笔法本属经学、史学领域中的问题,由于早期《诗经》和史的特殊的关系,所谓“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笔法遂逐渐由经学、史学而推及于文学及文学理论,成为两汉时期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诗文创作理论。
  从而本文尝试从儒家所重视的春秋笔法的角度,诠释刘克庄咏史诗的创作手法、修辞艺术以及其中的寓意。
  据学者统计,刘克庄的诗歌多达5000首以上,④内容与历史相关的作品约有320首。⑤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咏史诗歌大多以组诗的形态出现,尤其是两组五言绝句《杂咏一百首》。除此之外,其他一些咏怀古迹、读史感慨,以及褒贬历史人物、事件的诗篇,分别写于不同的时期,风格多样,也值得关注。
  两组《杂咏一百首》共有两百首诗篇,作于淳祐祐四年(1244年),当时刘克①(宋)刘克庄:《落梅》,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三,第2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62页。
  ②辛更儒:《略论刘克庄的历史地位及其文学成就》,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8页。
  ③敏泽:《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2页。
  ①辛更儒:《略论刘克庄的历史地位及其文学成就》,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19页。
  ⑤此处根据王述尧《刘克庄与南宋后期文学研究》第二章第二节的统计,采取广义的咏史诗认定。
  庄在江东提刑任上,①属于他前期的作品,受到“永嘉四灵”的诗风影响颇大,平浅清新,以白描为主,很少用典。一入一咏,每十首为一类。每组之中又以时间为序,依次评论历史人物,这些人物主要选自正史之中。第一组为十臣、十子、十隐(实为20人)、十儒、十勇、十仙、十释、十妇、十妾。第二组诗为十豪、十辨、十智、十贪、十俭、十嬖、十医、十卜、十稚、十女。分类的依据虽是个人的身份、伦常关系,但实质是作品所欲论述的中心议题。写作这些诗歌,颇有借古讽今的用意。
  南宋后期,政治更加黑暗,国势江河日下,金人占领的北方失地始终不曾收复,又逐渐受到崛起漠北的蒙元的侵逼。人民不仅面临家破国亡的威胁,又饱受贪官污吏的剥削欺凌。刘克庄身为一位个关心家国命运,却在政治上屡受权奸史弥远、史嵩之、丁大全等人打击的诗人,此一时代环境与个人际遇,正与春秋笔法之所以产生和运用的背景若合符节,与孔子的生平、理念、志业近似。因此刘克庄借由春秋笔法写作了一些感时忧国、寄托深远的咏史之作。
  二、春秋笔法的意涵与诗歌写作
  春秋笔法这一特殊的写作手法与运用主要缘于春秋时代的政治、社会环境。当时是一个“礼废乐崩”的衰乱局势,这对于终身宣扬“王道”理想,崇奉礼仪纲常的孔子来说,必然深感忧愤。为此,孔子做了许多努力,试图予以挽救。这种时局上的现实考虑,以及写作史策之目的,孟子有深刻的体认:“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孟子·滕文公下》)司马迁也深信孔子写作《春秋》有其特殊的用意,确实有春秋笔法的存在: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①(宋)刘克庄:《跋江咨龙注梅百咏》,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一〇,第10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4576页。
  切着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①司马迁认为《春秋》之作正是为了维持君臣之间应有的纲常礼法,特别要匡正乱臣贼子的悖逆言行。因此所谓的“实录”、“褒贬”的主张都有其“道名分”、“明是非”、“拨乱世”、“善善恶恶”等积极用世的企图,褒贬之意义远超过纪录历史,用字遣词上有其一定的常例和含义。
  诗歌在上古时期多与记事有关,诗与史的关系紧密,甚至可以说“诗即史”,因为诗歌更适合口头记诵、传播,有助于记录历史。况且,诗歌吐露心声、抒发情感,往往能够反映真实的民间生活,具有政治、教化等多方面的功能。西周盛世,天子派遣“采诗之官”到各地采集民歌,以为施政的参考。
  《诗经》因此具有“美刺”的功能,诗人对于人、事予以赞美或讥刺,借以表达个人的情志,“目的在于褒善贬恶”,从而“诗人的美刺和史家的褒贬具有同等的意义”。②宋儒王应麟便说:“《诗》《春秋》相表里,《诗》之所刺,《春秋》之所贬也。”③为了发挥褒贬的功能,《春秋》对于史事、史文、史义这三个层面都有其不同于一般史官的处理方式,从而构成了所谓的春秋笔法。自从三《传》、《孟子》、《礼记》等典籍对于春秋笔法有所论述之后,历代学者也多有发挥。
  《左传》偏重于“叙事”,杜预等人深入推求其凡例,更加丰富与确立了春秋笔法的内涵。《公羊传》、《穀梁传》则另从“义例”的角度来阐释,虽然与《左传》之说“互有异同,亦得统名《春秋》书法”。
  张高评先生总结学者们的意见,对于春秋笔法的内涵有一个清楚的分析与概括:历代所谓《春秋》书法,可归纳为二类:其一,侧重内容思想者,如《左传》所谓“惩恶而劝善”,“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以及《公羊》学家阐扬之“微言大义”,多属焉。其二,侧重修辞文法,如《左①(汉)司马迁:《太史公自序》,《史记三家注》卷一三〇,台北:七略出版社,1991年,第1352页。
  ②黄保真、成复旺、蔡钟翔:《中国文学理论史: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台北:洪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94年,第106页。
  ③(宋)王应麟著,翁元圻注:《困学纪闻》卷六,京都:中文出版社,1982年,第335页。
  传》所谓“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微而显,婉而辨”,杜预所谓正例变例,皆属之。①《春秋》书法即是春秋笔法,②可大别为修辞文法、内容思想两方面。而杜预所称的正例、变例,即是所谓的“春秋五例”。钱锺书认为,《春秋》五例“乃古人作史时心向神往之楷模,殚精竭虑,以求或合者也”。③对于历代史传的编写影响深远。“《春秋》五例”对于春秋笔法的说明,乃是最早、最为明确而且影响最大者,并且成为其核心意涵。出于《左传》成公十四年九月:《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
  前四者为“载笔之体”,亦即史传叙事之写作体裁与规范,可谓对于“实录”的具体要求,属于修辞学、文章学的范畴。“惩恶而劝善”则是“载笔之用”,乃是史传文体所要获取的功效,可谓“褒贬”的具体主张,涉及纲常教化。杜预认为“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春秋》一经乃是孔子依据鲁史旧文笔削而成,用字遣词存在着不少隐微的含义。历代诸家对于《春秋》五例的解说不一,杜预列举事例以阐述,简明而最受重视: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文见于此而起义在彼:“称族,尊君命;舍族,尊夫人”、“梁亡”、“城缘陵”之类是也。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参会不地”、“与谋曰及”之类是也。三曰婉而成章,曲从义训,以示大顺:“诸所讳辟”、“璧假许田”之类是也。四曰尽而不污,直书其事,具文见意:“丹楹刻桷”、“天王求车”、“齐侯献捷”之类是也。五曰惩恶而劝善,求名而亡,欲盖而章:“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类是也。④以下逐一说明其中的意涵与写作手法,并且列举刘克庄的相关诗歌以为范例。
  (一)修辞文法方面1,微而显所谓“微而显”乃是指文辞简要但是意义明显,“措辞精要,而旨趣显①张高评:《春秋书法与左传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77页。
  ②李洲良:《春秋笔法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第14页。
  ③钱锺书:《左传正义》,《管锥篇》第1册,北京:三联书店,2008年,第267页。
  ④(周)左丘明著,(晋)杜预著,(唐)孔颖达疏:《春秋序》,《春秋左氏传注疏》卷一,台北:艺文印书馆,1997年,第13~14页。此文之断句、标点,参见程元敏:《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序疏证》,台北:台湾学生书局,2011年,第44页。
  豁’”,“犹诗论家所谓‘文约义丰’”。①具体的作法便是借由文辞的变动,以表达不同的含意。杜预对此举出了几个例子,例如僖公十九年冬《春秋》曰:“梁亡。”记事很简略。《左传》则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梁亡,不书其主,自取之也。初,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处。民罢而弗堪,则曰:‘某寇将至’。乃沟公宫,曰:‘秦将袭我。’民惧而溃,秦遂取梁。”从中可知,《春秋》只说“梁亡”,而不说秦国灭掉梁国,这是贬斥梁国的君主过度劳役人民,民不堪命,四散逃去,这是自取灭亡。
  刘克庄在评析友人的诗作时,提出了他心目中优良咏史诗的标准:“余谓君尚论古人,不必求奇,但以此篇意义为准的,虽不中,不远矣。然前辈咏史皆筒切可讽味,今累百言,押十韵,失之繁,斲而小之乃善。”②他强调“筒切可讽味”“不必求奇”,亦即咏史诗须简短而隽永,不可冗长。对于历史人物的评述,能够“以片辞而尽其人之平生”“中其肺腑而得其骨髓”为佳。③魏武帝曹操这位三国风云人物,由于是以臣子的身份篡夺天下,刘克庄便照义例称他“老贼”“老瞒”“曹瞒”,更揭露他的罪行。《杨修》一诗(《刘克庄集笺校》,页862。以下引诗只注明页数):“老贼有肝鬲,多为德祖窥。谁令预筹事,更与共观碑。”《孔融子》(页885):“二穉吁何罪,冤犹在史书。老瞒浑忘却,只记哭仓舒。”《铜雀妓》(页849):“谁谓曹瞒智,回头玉座空。向来台上妓,尽入洛阳宫。”《华佗》(页877):“古来神异少,天下妄庸多。文帝能全意,曹瞒竟杀佗。”对于曹操,他都是语带贬抑、讥讽。
  《李广》(页834):“飞将无时命,庸奴有战勋。谁怜老卫尉,身属大将军。”称颂奋勇护国的沙场战将李广为飞将军,贬斥倚赖裙带关系、心胸狭隘的大将军李广利是庸奴。
  《崔昌遐》(页870):“本欲除阉腐,安知召寇戎。缁郎不为相,朱贼得称雄。”称宦官为阉腐,叛逆朱全忠为朱贼。对于意欲救国却失败的崔昌遐,则以其小字称之。
  2,志而晦孔颖达《疏》曰:“志,记也。晦,亦微也。谓约言以记事,事叙而文微。”①张高评:《春秋书法与左传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38页。
  ②(宋)刘克庄:《跋方实孙咏史诗》,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〇七,第9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4213页。
  ③(宋)刘克庄:《题方汝一班史赞后》,刘克庄著,辛更儒校注:《刘克庄集笺校》卷一〇七,第10册,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第4462页。
  亦即“明载史实,而意蕴深远”,如同诗家之“蕴藉隐秀”。①意谓记载史事,用词简约而含义隐微,必须依例推求其意义。杜预也举例说明,例如,《春秋》宣公七年:“夏,公会齐侯伐莱。”《左传》:“夏,公会齐侯伐莱,不与谋也。凡师出,与谋曰‘及’,不与谋曰‘会’。”这是对于诸侯盟会记载的一种义例之说明:凡是出兵,曾参与谋划的便称作“及”;没有参与谋划,只是不得不配合前往者就称作“会”。《春秋》在此记作“会”,即是意指鲁宣公没有参与伐莱的谋划。“此二事者,义之所异,在于一字。约少其言,以示法制,推寻其事,以知其例。”②依据这种义例,吾人便可以从事件记载的用字遣词之差别,推知其隐微的意义。
  司马迁称扬《离骚》“其文约,其辞微”。刘知几《史通·叙事》也特别推许文辞简要之美,“国史之美者,以叙事为工,而叙事之工者,以简要为主”。
  “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之尤美者也。”③史传叙事崇尚文辞简要,咏史诗写作也应如此。
  《乌孙公主》(页844):“玉座吞声别,毡车触目悲。如何汉公主,去作虏阏氏?”诗中虽然写的是奉汉武帝之命远嫁乌孙的公主的悲凉遭遇,但结尾的疑问“如何汉公主,去作虏阏氏”,一个泱泱大国的危机,却靠一个女子去解除,使大汉帝国保国卫疆的满朝文武都蒙上了耻辱,也在平淡的提问中谴责了和亲政策,千载之下,也使得南宋那些希图以岁币换取和平于一时的文官武将汗颜。
  《李林甫》(页870):“二相去留际,中原治乱分。异时马上泪,遥洒曲江坟。”借由唐玄宗开元年间前后两任丞相张九龄、李林甫时期国家的治平、动乱,反映了两人的行事人品的高下。唐朝由盛转衰,李林甫是关键人物。暗讽南宋当朝的奸相史弥远、史嵩之等人的祸国殃民。
  《曹沫》(页832):“数战数败北,宁非将略疏。收功一匕首,安用读兵书。”身为带兵打仗的将军,不能依靠兵法、战略的纯熟打胜仗,却只能以匕首来劫持齐桓公得逞。诗中颇有讥刺的意味。
  《仇士良》(页874):“国老辞机密,阉儿叩绪馀。殷勤传一诀,莫遣上观①张高评:《春秋书法与左传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138页。
  ②(周)左丘明著,(晋)杜预著,(唐)孔颖达疏:《春秋序》,《春秋左氏传注疏》卷一,台北:艺文印书馆,1997年,第14页。
  ③(唐)刘知几著,(清)浦起龙注释:《模拟》,《史通通释》,台北:里仁书局,1980年,第168页。
  书。”唐朝贪酷的大太监仇士良之所以能够跋扈弄权二十多年,原来是不可以让帝王读书增长智慧,方能操控一切。言外之意,也指向了帝王的昏庸乃是宦官能够弄权的根本原因。
  《张丽华墓》(页26):“台上柏萧萧,空堂闭寂寥。芳魂三尺土,往事几回潮。堕翠寻难见,埋红恨未销。犹胜江令在,白首入隋朝。”南朝陈后主重用江总,江总身为权宰,却不处理政务,每日与陈后主游宴后庭,君臣昏乱,以至于国家灭亡。张丽华虽然以美貌得宠,成为陈后主的贵妃,尚能与后主藏匿井中,事后被杀。江总则是跟随陈后主投降隋朝。刘克庄认为陈后主的眈于逸乐,江总要负最大的责任,而不应归罪于张丽华的美貌。
  《新亭》(页51):“此是晋人游集处,当时风景与今同。不干铁锁楼船力,似是蒲葵麈柄功。几簇旌旗秋色里,百年陵阙泪痕中。兴亡毕竟缘何事?专罪清谈恐未公。”《世说新语·言语》记载东晋官员新亭对泣的故事。新亭在南京西南,风景秀丽,然过江之后,晋朝的江山沦亡大半。大家彼此感伤相视,皆潸然泪下。唯有宰相王导呵骂众人作“楚囚相对”,激励大众须振奋精神,努力克复神州。刘克庄此诗借由这一典故,批判了南宋官员苟安现状,只知享乐,国势因此衰败至此。
  3.婉而成章所谓“婉而成章”即是文意之表达“委婉曲折,而顺理成章”。指的是文辞上的避讳之道,对于周天子与鲁国君主,基于君臣伦常的关系,必须替他们掩恶扬善。“屈曲其辞,有所辟讳,以示大顺”。必须避讳的事情不少,“言‘诸所讳辟’者,其事非一,故言‘诸’以总之也”。例如,《春秋》桓公元年三月:“公会郑伯于垂,郑伯以璧假许田。”此事的原委可见于《史记·鲁世家》:“桓公元年,郑以璧易天子之许田。”可知实情是郑国以枋田再加上“璧”换取了鲁国的许田,但根据周礼,诸侯之间不可擅自交换土地,必须获得天子的允许。所以《穀梁传》解说曰:“非假而曰假,讳易地也。”明明是交换土地,《春秋》却写成了借用,这是在替周天子与鲁君掩饰。《公羊传》明确指出了应避讳的对象,对于尊者、贤者、亲者,都应有所维护。
  此外,基于现实的困境,为了回避政治忌讳,对于某些当权者也不得不采用隐晦委婉的“微言”,所谓曲笔、侧笔,以传达“刺讥褒讳挹损”之意。①①(汉)司马迁:《十二诸侯年表》,《史记三家注》卷一四,台北:七略出版社,1991年,第229页。
  “曲笔实际是直书实录的变奏”,而非完全不予以记载。
  《春秋》五例中所谓“微”“晦”“婉”,都是以含蓄而曲折的手法来记事,与儒家强调“温柔敦厚”的诗教有关。
  《魏尚》(页833):“塞外传烽急,云中调守难。谁为帝言者,白发老郎官。”镇守边疆,屡建奇功的云中太守魏尚向汉文帝报请战功时,却因为只是误差六颗敌军的头颅,便被捉拿下狱。之后边塞军情紧急,无人能够平定。
  冯唐对魏尚遭到如此不公正的处罚心中不服,最后以妙语打动文帝,救出魏尚,保住边疆。诗人对于文帝的缺失不予直接评断。
  《申生》(页818):“君父如天地,虽逃安所之。可怜共世子,死不恨骊姬。”晋献公宠爱骊姬,将杀太子申生、重耳。重耳逃出国外,申生自缢而死。
  诗人归罪骊姬,却对于晋献公不置一词。
  《志公》(页841):“寺甲于江左,身迎入禁中。如何净居殿,饿杀老萧公。”梁武帝萧衍沉迷佛事,敬重僧侣志公等人,不能用心治国,后来饿死于净居殿。本诗对于梁武帝的嘲讽、批评,意在言外。
  《李夫人》(页848):“恍惚疑如在,缠绵爱未休。明知已仙去,犹欲出神求。”对于汉武帝的迷信方士,耽于情爱,有深隐的讽刺。
  《读本朝事有感十首之二》(页1037):“力荐资深入柏台,独延吉甫客翘材。如何岁晚钟山寺,只见黄州副使来。”对于王安石为了新政的早日推行,误用了吕吉甫等小人,导致新政的失败,以及自身宰相的退职。他隐居南京之时,只有苏轼不计恩怨,前往探视。诗人为贤者的过失隐讳。
  《题系年录》(页235):“炎绍诸贤虑未精,今追遗恨尚难平。区区王谢营南渡,草草江徐议北征。往日中丞甘结好,暮年都督始知兵。可怜白发宗留守,力请銮舆幸旧京。”中丞指秦桧,都督指张浚,宗留守指宗泽。宋高宗建炎年间,秦桧力主宋金议和,奉行割地、称臣、纳贡,极力贬斥张浚、岳飞等抗金将士,阻止恢复失土。宗泽多次上书高宗,力请还于旧都,都不能实行,最后忧愤而卒。刘克庄批判了宰相秦桧的误国,也隐然指向了高宗的私心作祟、贪图逸乐。
  4.尽而不污由于对“污”字的解释不同,“尽而不污”的意义便有一些差异,但大体上来说,多依循杜预的注解:“直言其事,尽其事实,无所污曲”,①把“污”视为“纡曲”,从而认为“无所隐讳,故曰不污。”一种“直书无隐”“由事见义”的笔法。例如,《春秋》桓公十五年春二月:“天王使家父来求车。”依据礼制,“诸侯不贡车、服,天子不私求财。”“车与戎服,乃在上者所以赐与在下者,故诸侯不用以贡于天子。”周天子求车于鲁桓公,“非礼而动”,违反了礼制,《左传》直言其“非礼也”。《春秋》照实直录此事,以传达讥斥之意。
  对此,钱锺书有不同的看法,他把“污”训释为“夸”,夸大、夸饰之意,分析精辟而更有道理:“直”不必“尽”,未有“尽”而不“直”者也。《孟子·公孙、丑》章:“污不至阿其所好。”焦循《正义》:“污本作洿,盖用为夸字之假借,夸者大也。”....言而求“尽”,每有过甚之弊,《庄子·人间世》所谓“溢言”。不隐不讳而如实得当,周详而无加饰,斯所谓“尽而不污”耳。②一般而言,叙事详尽即是直书而不纡曲了,但容易造成事迹夸大与文辞浮夸的弊病,所以要戒之在“夸”。若原文为“直而不污”,则“污”宜解释为“纡曲”。但原文为“尽而不污”,则“污”训释为“夸大”“夸饰”更为合乎文意。
  况且,不可“纡曲”之传统说法,与前述所主张之用晦、贵婉之笔法扞格不通。
  而钱锺书的反对“夸大”“夸饰”之说,乃是“不隐不讳而如实得当,周详而无加饰”之意。强调客观中立的实录精神,但并不排斥纡曲的笔法。借由事件的详尽记载,不偏不倚,忠实而自然的透显出其中的意义,让史料自己说话。
  钱锺书的此一见解与传统的意见差异不大,两者的共同点都是主张直笔实录,但前者前调不夸大,后者强调不迂曲。
  《冯道》(页870):“坐阅数朝主,竟为何代人。汉官扬历遍,更作虏师臣。”冯道在动乱的五代十国,任宰相长达二十年,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而冯道不只是历仕五朝,在异朝为官,丧失士大夫的气节,还以“长乐老”自居。欧阳修的《新五代史》痛骂他“可谓无廉耻矣”。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骂他“恬不知耻”。但刘克庄只呈现客观事实,读者自有评断。
  《庐江小吏妻》(页845):“尊嫜有严命,妾不获从夫。去去犹回首,谆谆别小姑。”著名的汉朝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一出家庭悲剧。焦仲卿的妻①(周)左丘明著,(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氏传注疏》卷二七,《成公十四年九月》,台北:艺文印书馆,1997年,第465页。
  ②钱锺书:《左传正义》,《管锥篇》第1册,北京:三联书店,2008年,第269页。
  子刘兰芝,被姑嫜遣归回家。刘克庄只描写刘兰芝的留恋不舍之情,没有任何谴责其姑嫜之词,读者怜悯刘兰芝的遭遇之情,油然产生。
  《记汉事六言二首之二》(页2353):“始欲报五世相,末不愿万户留。少从黄石公授,晚与赤松子游。”张良的祖父、父亲等先辈在担任过五代韩王之相。曾劝刘邦在鸿门宴上卑辞言和,保存实力,设计使刘邦得以脱身。后又以出色的智谋,协助汉高祖刘邦在楚汉相争中夺得天下。他精通黄老之道,不留恋权位,晚年跟随仙人赤松子云游。刘克庄只简要记录了张良的生平大事,而其人的高尚志节与智慧自然彰显出来。
  《围棋赌博》(页1531):“安石心平旷,难将浅见窥。能拼百弓墅,只赌一枰棋。苻虏投鞭急,羊生对弈迟。土山今乞汝,泉石更由谁。侍女收残局,群儿走捷旗。拊筝并折屐,无喜亦无悲。”前秦苻坚率领大军南下,志在吞灭东晋,统一天下。当时军情危急,军民一片震恐,可是谢安依旧镇定自若,并与好友下棋赌别墅,赢棋之后,把别墅赠与外甥羊昙。淝水之战的捷报送到,谢安看过之后仍继续与客人下棋。直到下完了棋,客人告辞以后,谢安才露出喜悦,进门时把木屐底上的屐齿都碰断了。刘克庄叙述了谢安淝水之战的前后神情,只是把他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外在言行如实呈现而已,吾人对于谢安的胸襟气度自然能够看出。
  《缇萦》(页888):“天子览书悲,肉刑无复施。不惟嘉烈女,亦自活神医。”汉文帝时期,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被逮捕至长安,女儿缇萦跟随父亲至长安,上书为父赎罪,汉文帝感动之余,免除了肉刑。刘克庄简洁陈述了事件。
  (二)内容思想方面这方面包含有左传的“惩恶而劝善”,以及《公羊传》、《穀梁传》所称的“微言大义”:大一统、尊王攘夷、尊君抑臣、讨伐乱臣贼子、维护等级秩序、表彰信义、讥变古以及保民等理念。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汉儒的发挥”,因此不可推求过细,只择要论述。
  1.惩恶劝善对于恶人、恶事要明白贬斥,善人、善事则要清楚褒扬。例如,《春秋》襄公二十一年:“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昭公五年:“莒牟夷以牟娄及防、兹来奔。”昭公三十一年:“黑肱以滥来奔。”邾庶其、莒牟夷、黑肱,三人位卑皆为小国大夫,都以其封邑背叛本国而入于鲁国求荣,恶行重大。“诸侯之臣入其私邑而以之出奔者,皆书为叛”。“叛者,背其本国之大辞也”。依照义例,原本不必写出名字,但《春秋》欲使恶名昭彰,以为惩戒,“贱而书名”,所以把三人明白写出。《左传》昭公三十一年:“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已。
  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章,惩不义也。’”褒善贬恶,使善人名声显扬,恶人不能遁逃,姓名昭彰于世,以发挥劝惩、教化的功用。
  《弘》(页813):“宗周危可悯,苌苌叔死非难。臣血三年碧,臣心一寸丹。”苌弘,周景王、周敬王时期的大臣刘文公所属大夫。在晋卿内讧中,由于刘氏帮助了范氏,晋卿赵鞅为此声讨,苌弘被周人杀死。传说死后三年,其心化为红玉,其血化为碧玉。刘克庄此诗歌颂了他的忠勇赤诚。
  《柳下惠》(页813):“不怨穷并佚,能安小与卑。何须立奇节,展季即吾师。”柳下惠春秋时期人,姓展名获,又号柳下季。人品高洁,能够安于贫贱,随遇而安,被孔子称为“逸民”,视为贤人。刘克庄赞扬他对个人的处境无怨无尤,也无所求。
  《婴臼》(页822):“贤矣两家臣,孤存极苦辛。后来有曹马,亦是受遗人。”春秋时程婴与公孙杵臼二人合谋保全赵氏遗孤,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儿子与性命,过程艰苦卓绝。刘克庄褒扬了程婴与公孙杵臼两人伟大的忠义精神。
  《卢杞》(页870):“僭伪蟠宫阙,忠贤血贼庭。相君无喜愠,面色只蓝青。”卢杞,唐朝宰相,嫉妒贤能,先后陷害杨炎、颜真卿、严郢、张镒等忠良。
  为了筹集军饷,又滥行征税,民众痛怨之声遍及天下。刘克庄举出其重大的恶行,公开予以谴责。
  2,正统《春秋》“大一统”观念强调王朝统治开端及授受的正当性,强调王朝统治应具有足够的礼教纲常之合法性,演化成后来的“正统”观。
  《伯夷》(页822):“木主来西土,檀车济孟津。只应千万世,瞻仰首阳人。”伯夷是商末孤竹国君主的长子,有弟叔齐。孤竹国君欲以叔齐为继承人,其死之后,叔齐让位于伯夷。伯夷则以父命为尊,去国逃之,而叔齐亦不肯为君,亦逃之。伯夷叔齐同往西岐,恰遇周武王讨伐纣王,伯夷和叔齐劝谏止伐:“以臣弑君,可谓仁乎?”武王灭商之后,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纣王固然是暴君,但伯夷两人从正统的角度劝谏武王,符合封建伦常的纲纪,所以刘克庄也予以肯定。
  《鲁仲连》(页822):“六国钧南面,甘为北面臣。向微生一叱,几帝虎狼秦。”战国末年,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无视于周天子的存在,六国也多半慑伏于强秦的威势而甘为臣下。鲁仲连一介平民却能够义正词严予以斥责,力阻秦以诸侯而称帝的野心。
  《汉儒》(页200):“执戟浮沉亦未迁,无端着颂美新都。白头所得能多少,枉被人书莽大夫。”《平后》(页844):“歆已作佐命,雄甘为大夫。独馀黄室主,不肯面新都。”这两首诗批判的是扬雄、刘歆二人。汉哀帝继位,西汉王朝的统治权逐渐落入外戚王莽手中。王莽的新朝成立后,刘歆随即在新朝为官。扬雄则写有《剧秦美新》以奉承颂扬王莽,也在新朝担任大夫。朱熹的《通鉴纲目》因此写下“莽大夫扬雄”一词,以春秋笔法讥刺。王莽自立为帝,封身为平帝皇后的女儿为“黄皇室主”,但女儿忠贞不渝,谴责父亲篡夺汉朝的可耻行为,并屡次拒绝了改嫁他人的安排。对比之下,刘歆、扬雄的行为,竟不如一位女子。
  《刘玄德》(页2443):“老瞒虐焰市朝空,宗室惟馀大耳翁。汉贼有谁分逆顺?关河无地着英雄。紫髯久矣营江表,黄屋萧然寄峡中。可惜姜维胆如斗,功虽不就有馀忠。”刘备是汉室宗亲,三国之中蜀汉实为正统。刘克庄惋惜刘备无法讨平叛逆,延续汉朝的正统。姜维虽然智勇双全,可惜依旧日无法成功,但毕竟有维护正统的历史功绩。
  3.尊君《伍尚》(页819):“伍奢呼二子,一至一奔焉。逃父吾无取,雠君亦未然。”春秋时代伍奢因为遭受楚太子少傅费无忌陷害而被囚禁。其长子伍尚为人仁孝,当楚平王派人召见他们兄弟时,他毅然选择赴死去救父亲,从而与父亲一同被平王杀害。次子伍员逃到吴国,成为昊王阖闾重臣,带兵攻入楚都,挖掘楚平王坟墓,鞭尸三百,报了父兄之仇。刘克庄从尊君的立场,否定了伍员鞭尸楚王以报仇的行为。
  《扶苏》(页819):“诏自沙丘至,如何便释兵?君王令赐死,公子不求生。”秦始皇在巡游途中病逝,死前诏令远在上郡协助大将蒙恬修筑长城、抵御匈奴的长子扶苏即位。中车府令赵高和丞相李斯害怕扶苏将对他们不利,于是扶持胡亥登基,以始皇身份矫诏赐死扶苏,扶苏奉行君父之命而自尽。刘克庄虽然质疑将军蒙恬轻易释放兵权的正确性,但是对于扶苏忠于君父的行为,仍然表达了敬佩。
  《刘向》(页829):“窃弓俱奋臂,窥鼎迭磨牙。同姓馀中垒,昌言抑外家。”刘向因屡次上书言事,弹劾宦官及外戚显贵而两度下狱,被免为庶人。
  汉成帝即位后又被启用,官至中垒校尉。刘向为了巩固君权,建议削弱外戚权力,其不畏权势,不慕荣利的风骨,获得了刘克庄的称赞。
  《张承业》(页874):“敕使为唐患,忠唐独有君。晚知王自取,误杀老监军。”张承业是唐末五代宦官,曾出任河东监军,他执法严明,得到晋王李克用器重,并接受遗命辅佐李存勖。唐亡后,张承业拒绝李存勖的加官晋爵,仍旧担任唐朝官职。其后,李存勖执意称帝,张承业极力劝谏却不被采纳,以致忧愤得病而死。刘克庄对于张承业忠心唐室,劝阻叛逆的忠烈行为,给予肯定。
  4.讨伐乱臣贼子《董卓》(页865):“虎视无强对,鸱张有篡心。可怜脐里烛,不照坞中金。”董卓是东汉末年的军阀、权臣,接受何进、袁绍所召,率军进京讨伐十常侍。随后董卓废少帝,立汉献帝,不久加以弑害,专断朝政,掠夺金银,又僭用近似天子的服饰及车驾。袁绍联合各地力量讨伐,之后为其亲信吕布所杀。吕布把董卓的尸体扔在街上示众,天气炎热,董卓身躯肥胖,尸体的油脂流到地上。守尸的官吏用芯子点上火放在董卓肚脐眼里,一直燃烧到天亮。刘克庄在诗中刻画了这位意图篡夺天下的叛逆的悲惨下场。
  《赵高》(页873):“归自沙丘后,因专定策功。国由中府令,帝在望夷宫。”秦始皇死后,宦官赵高发动沙丘政变,他与丞相李斯合谋伪造诏书,逼秦始皇长子扶苏自杀,另立幼子胡亥为帝,并自任郎中令,行政更加苛暴。
  又设计害死李斯,继之为秦朝丞相。第三年他逼迫秦二世自杀,另立子婴为秦王。刘克庄指出了赵高独揽大权,谋害帝王的奸邪恶毒。
  《太宰嚭》(页869):“西子宴姑苏,灵胥赐属镂。如何居上宰,忠越不忠吴。”伯嚭原为晋国公族,逃难到吴国,得到吴王宠信,升迁直至宰辅。他贪财好色,为一己私利而内残忠臣伍员,外通敌国越国,使昊国逐渐走向了衰亡。刘克庄在诗中批判他这些叛国的重大恶行,也隐然把矛头针对了南宋误国的权奸。
  结语判定诗歌中风格艺术表现所受到的理论之影响,可能会落入一种颇为主观的臆测。刘克庄创作咏史诗是否确实运用了春秋笔法,历代的研究中少有这方面的论述和认定,因此本文乃是一种新的尝试。然而,从刘克庄的家学所重、师门的学风、个人的论述主张、生平遭遇、时代背景等各方面综合来看,这些咏史诗作品,确实表现出显著的春秋笔法的特色。因此元人陆文圭曾称赞刘克庄的咏史诗与前人的此类作品,其体式和风格明显不同:“潜夫自作‘十臣’‘十佞’等五言百首,句简而括,意深而确,前无此体,视胡曾《咏史》直可唾去。”①然而诗歌写作毕竟属于语文修辞的抒情艺术,有其自我的本质,自我的特殊美学,与史传的偏重叙事不同。诗人如果过于强调史才,对于诗歌艺术的表现,不免会有所妨碍。袁枚即曾指出一般咏史诗的缺点在于“虽着议论,无隽永之味,又似史赞一派,俱非诗也”。②刘克庄的部分篇什,也显露出了一些这样的倾向。但总体来看,其中透显出来深厚的史学素养,清新深远的意趣,史学与诗学高度结合,仍然使其咏史诗独树一帜,具有可观的价值存焉。
  ①(元)陆文圭:《跋蒋民瞻咏史诗》,《墙东杂稿》卷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清)袁枚:《随园诗话》卷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58页。

知识出处

刘克庄文化研究

《刘克庄文化研究》

出版者:厦门大学出门社

本书从刘克庄生平、业绩、思想、刘克庄诗词文、刘克庄与地域文化、刘克庄研究、当代作家眼中的刘克庄等方面介绍刘克庄人生道路和艺术创作道路,以此介绍刘克庄爱国爱乡的精神、关心百姓的民本思想、勤奋坚韧的创作态度、以诚待人广交朋友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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