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明代东南沿海抗倭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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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图书
唯一号: 130620020210000359
颗粒名称: 一、明代东南沿海抗倭实录
分类号: K248.205
页数: 128
页码: 204-331
摘要: 本文记述了明代东南沿海抗倭实录的情况,其中包括了福建倭变纪、《皇明驭倭录》、《嘉靖大政类编》下·南倭、岛夷志、嘉靖倭乱备抄、闽海纪事、上应诏陈言乞普恩赏疏、题奏取用被战裨辩诬疏、兴化灭倭议、为乞赐大举扑灭袭陷郡城大伙倭寇疏等。
关键词: 明代 抗倭 实录

内容

倭患考原二卷
  洪武二年(1369),倭寇淮东淮安及沿海郡邑。三年(1370年)寇山东,杀掠浙东、福建旁海诸郡。寻又掠温州、口口、登莱,州同知赵秩,赐玺书谕王良怀,言倭寇海上,书至通如臣我,奉表来庭,不臣则修兵自固,秩至谕上,口国圣主威德,非蒙古比,王具方物,口口口口口口,称臣入贡。按:元遣赵良弼訹倭夷好语,实觇其国也,既而发舟师数千袭之,比至一时风霆漂覆无遗类,自是不与通者数十年。至是秩至,其国王犹疑为良弼欲杀之,秩曰:圣天子生华帝,华非蒙古比云云,乃得免。
  五年(1372),倭寇海盐及澉浦与福建,海上诸郡上谕。刘基曰:“东夷尚禅教,姑遣明州天宁寺僧祖门、南京瓦官寺僧无逸往谕之。”王遣使同二僧入贡,初令浙江、福建二省造海船防倭。
  六年(1373),以于显为总兵官,出海巡倭。是年,倭寇登莱。
  七年(1374),寇胶州。寻遣僧来贡,无表文,却之。令中书省移文责王。
  九年(1376),倭王遣僧归,廷用等奉表贡马及方物谢罪,上赐王及使文绮,有差。已而览表文,曰:“良怀不臣。”诏责之。
  十二年(1379),来贡,无表文,安置使人于陕西番寺。
  十三年(1380),令礼部移书责王数掠我海上,遣僧如瑶来贡马,复却之。诸僧皆安置陕西番寺。
  十四年(1381),倭王遣僧奉表入贡,乞还安置诸僧使,词甚恭顺。上曰:“日本既谢罪,还其使,召至京师宴赏遣归。”
  十五年(1382),倭僧归,廷用又来贡,于是有林贤之变,由故丞相胡惟庸通日本,谋为不轨,上怒,贻训绝之。勒碑宁波海堧,不与互市。
  十六年(1383),倭寇金乡、平阳。
  十七年(1384),倭僧如瑶又来贡,坐通惟庸,发云南守御。是年信国公汤和致仕,居凤阳。上召往筑登莱、浙江沿海五十九城,民丁四调一为戍兵。
  二十年(1387),置浙东西防倭卫所,复遣江夏侯周德兴筑福建海上一十六城,设卫所燧垛,调漳、泉民丁为兵戍之。
  二十六年(1393),倭寇金乡。
  二十七年(1394),诏遣都督佥事刘德、商暠巡视两浙防。三月,勅都督杨文、魏国公徐辉祖、安陆侯吴杰练兵海上防倭。
  二十八年(1395),倭寇金州,会靖难后,遣太监郑和等率舟师三万下西洋。日本遣人来贡,并擒献犯边贼二十余人,即付使人治之,缚至甑中蒸死。
  永乐二年(1404),使还,遣通政使赵居任赐王冠服、文绮、古器图书。又给勘合百道,令十年一贡,每贡副使等毋得过二百人。若贡非期,人船逾数,夹带刀枪,并以寇论。居任还,不受王馈,上喜,厚赐之。寻命都御史俞士吉赐王印诰,册封为日本国王,名其国之镇山曰“寿安镇国山”,上为文勒石。久之,嗣王道义卒,子源道义嗣益奸狡,时令各岛人掠我海上。
  六年(1408),寇登州沙门岛一带,钞略殆尽,始置备倭都司。
  九年(1411),寇松门金乡。是年,遣礼部员外吕渊谕王,还所掠海上人。
  十六年(1418),倭王遣使谢罪。都督刘江时镇守辽东,缮海上堠堡,伏兵俟之。
  十七年(1419),倭船入王家山岛,传烽沓至,刘江率精兵疾驰入海,窝贼数千人直抵马雄岛,进围望海窝,江发伏出战,遣奇兵布伏诸山下,断其归路,贼奔入樱桃园,江合兵围而攻之,斩首七百四十二,捕生八百五十七。上召江至京,封广宁伯。自是,倭不敢窥辽东。
  二十年(1422),倭寇象山。永乐初,西洋之役,虽伸威海表,而华人习知东夷金宝之饶,夷人来贡,亦知我海道。奸阑出入,华夷相紏,以故寇盗复起,非广宁之捷祸未已也。
  宣德元年(1426),倭王遣人来贡,人船刀枪不奉我约束,上谕使臣,自后贡船毋过三舟,使人毋过三百,刀枪毋过二十,否则不受。
  七年(1432),来贡如约束,受之。
  八年(1433),王源道义卒,上命太监雷春、少卿潘赐等往吊祭。
  十年(1435),嗣王遣使贡谢。倭自得我勘合,方物式器满载而来,遇官兵矫称入贡,贡即不如期,守臣幸无事,辄请俯顺夷情,主客者为画可条奏,即复许贡,云:不为例。嗣后再至,亦复如是,窥我无备,肆出杀掠,满载而归。末年海防大备,贼不得间,贡稍如约,遂许夷至京师,宴赏市易,饱恣其欲矣。
  正统四年(1439),备御渐疏,倭寇大嵩入枙渚官瘐民房,焚劫一空,驱掠少壮,发掘冡墓,束婴孩竿头,沃以沸汤,视其啼号,拍手笑乐。捕得孕妇,忖度男女,刳视中否,为胜负饮酒,荒淫秽恶,不可名状。积骸如陵,流血成川,城野萧条,过者陨涕。于是朝廷下诏备倭,命重帅守要地,增城堡,谨斥堠,修战舰,合兵分番屯驻海上,寇盗稍息。
  五年(1440),倭突寇登州,闻有备遁去。
  七年(1442),来贡。
  十一年(1446),倭寇海宁、乍浦。
  成化初年(1465),倭忽至宁波,知我有备,矫称入贡,守臣为诣于朝。欲遣之至京,杨文懿公、守陈贻书、张主客,力言其不可许。
  正德六年(1511),宋素卿、源永寿来贡,求祀孔子仪注,不许。鄞人宋澄告称:素卿本澄从子,叛附夷人,法当诛戮,守臣以闻,主客以素卿正使释之,令谕王效顺,毋侵边海。
  八年(1513),僧桂梧等来贡。
  十年(1515),倭焚沙门岛等处,光射南岸,居民露刃者十余日。
  嘉靖元年(1522),倭王源义植无道,国人不服,诸道争贡。僧宗设、僧瑞佐及素卿先后至宁波。故事,凡番贡,至者阅货宴席,皆以先后为序。时瑞佐后至,素卿奸狡,通市舶太监,馈宝贿万计,令先阅瑞佐货,宴又令坐宗设上,宗设席间与瑞佐争忿,相仇杀。太监以素卿故,阴助瑞佐,授之兵器,致杀备倭指挥刘锦等,大掠宁波旁海乡镇。素卿坐叛论死,宗设、瑞佐皆释还。给事中夏言上言祸起于市舶,礼部遂请罢市舶,而不知所当罢者市舶太监也。然寻罢寻设,如东夷有马市,西夷有茶市,江南海夷有市舶,所以通华夷之情,迁有无之货,收征税之利,减戍守之费。又以禁海贾抑奸商,使利权在上也。罢市舶,则利孔在下,奸商外诱,岛夷内讧,海上无宁日矣。
  二十五年(1546),以朱纨为浙江巡抚都御史,兼领福兴漳泉并福宁州地方,纨清谅方劲,任劳任怨,严戢闽浙官员通番渠魁,于是衣冠盗切齿诋诬,惑乱视听,必欲杀纨。旋改纨为巡视,阴遣言官効讯,纨愤闷卒。所任将吏杀贼有功者皆论死系狱。是年,海道副使柯乔,都司卢镗获通番贼于走马溪,斩之,船货没官,叙功题请识者韪焉。御史陈九德参论驳查,差官勘问,皆拟重典,后恤刑,郎中陆稳乃奏释之。
  三十一年(1552),浙巨寇王直勾倭为乱,闽贼许朝坚、洪迪珍亦诱合倭奴往来海上,遂残黄岩,掠定海,豕突劫掠,闽浙骚动。遣都御史王忬巡视两浙,兼领漳泉福兴四郡,以都指挥俞大猷、汤克宽为闽浙参将剿贼。顾兵政久弛,将士耗钝,水寨战舰,所在废坏,忬经略未几,群盗总至,栅寨列港,分约诸岛,内招亡命,势益猖獗。
  三十二年(1553),俞大猷冒险出洋,焚荡巢穴,贼首逸去,群盗流散,乘风奔突,倏忽千里,温台、宁绍、杭嘉、苏松、扬淮并受其害。克宽统领步兵往来海堧护城,捕贼斩获亦多。忬擒治奸豪,破解支党,时论以为得策,而通番奸豪又言忬、大猷捣巢非计,且摇动忬。〓荐卢镗起为闽参将,代克宽。克宽以副总兵屯金山,闽人故忌镗凶险不可用,南京言官又复荐镗。
  三十三年(1554),倭犯江北海门,如皋、通州皆被杀掠。是时复用卢镗为参将,而以俞大猷为浙直总兵。未几,工部侍郎赵文华以海贼猖獗,请祷海神,权相严嵩遂遣文华行祷,公私劳费不赀,皆归囊橐。比〓改大同巡抚,徐州兵备李天宠代忬,以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提督浙闽江南北七省军务。经有文武才,是时柘林倭寇盈二万,公奏调永顺兵一万、保靖兵一万、狼兵八千,狼兵先到,文华即欲捣其巢,经与诸将谋,咸谓不可,欲待永保二兵至,合击之。文华怒,遂构经通倭以闻。数日,贼出,狼兵邀击之,不利。经曰:“邀击且不利,况捣其巢乎?”及嘉兴、保靖兵至,与战亦不利,经与大猷驰入苏州,督永顺兵至平望,与贼战,大破之,贼败走回王江泾,保靖兵从嘉兴追而北,永顺兵从平望追而南,夹攻又大破之,斩首三千余级,经且以百功归文华,文华悔,遣人反其奏,已入矣。乃揭报朝,以贼为浙兵投毒死也。经功竟为所掩,遂与天宠皆诏狱论死西市,以浙西巡抚胡宗宪代天宠,以南京户部侍郎杨宜代经。
  三十四年(1555),寇福清海口,杀数百人,大掠而去。
  三十五年(1556)春,广盗萧宪寇掠嘉定,焚戮雪惨。又有陈东者,亦广东人,盘踞柘林、周浦之间,屡败官兵。三月,盗僧徐海,徽州人,复引倭数千,与陈东合攻围乍浦,进逼桐乡。时参政阮鹗超拜巡抚,驻兵桐城,被围者经月。京营左击宗仁力战死之,官兵败绩,烽火相望。朝议以通运漕固留都护陵寝为急,佥举兵部侍郎沈良材督讨,赵文华以前祭海熟识夷情也,因而自具疏请行,严嵩急欲就赵功而虞其弗支,以车驾司正郎郭仁佐之。比文华至嘉兴,阮已破围驱贼,宗宪方因歙奸人童华、邵岳等得徐海老母幼弟黄金白璧,以感其心,朱绯华毂,以厌其志,用招徐海。海与东合,遂舍桐城而屯吕港,东屯新场,众且二万余,结巢于乍浦城南之教场及濒海秦山之麓,络绎二十余里,胡与阮分布水陆大兵,辐辏四集,屯扎要害。徐海欲设诈谋,归与通事蔡时宜等言,愿立功赎罪,因诱贼首麻叶及倭酋入见军门,而约我兵缚之,后又执陈东来献,而兼有其众意图易船回岛,以脱死耳。时或中于其术,郭仁独以为不可,文华遂以乍浦为徐海之冲,使郭仁往守,盖投之死地耳。然乍浦破于众兵,徐海挟二妓及精倭二千余奔据沈庄,胡遣中书罗龙文入贼巢,易徐海来见,至则趺坐阶下,环以劲敌百余,各执利器,莫敢谁何?诸公议欲具疏纵海还岛,宣布天子威德,使诸夷效顺。阮独排众论,一意任剿。寻有旨宜速剿除,言抚者斩,于是胡阮分兵屯扎,扼贼诸冲,遂举火夹焚其巢,海死于烈焰中,莫辨其面。召海二妓:一名绿珠,一翠翘者,识之,方知元凶授首,将吏举酒交庆。有逸寇一十八舟窜入宁波邱家洋,据山为巢,官兵攻之屡衂,阮独率游击尹秉衡追剿,斩获甚多,余贼渡温奔闽,时九月二十等日也。冬,寇福建之漳浦。
  按吾学编有胡总制计擒贼首王直之语,而不及焚徐海事。余近叩朱都护,先言直竟逸去,盖朱当日在胡公中涓者言不予妄。郭光禄《南征实略》亦云:“舟山剧贼,若天不欲歼之,每追剿必遇风雨也。”然卷末又有方议休卒,伺隙以图万全之举,乃值赵速檄速还云:“则纵虎遗患,罪有所归耳!榆林之戍,亦天道哉”。朱都护又尝言:“胡、阮二公,初甚相欢也,时以抚剿异议,遂有微隙云。”
  三十六年(1557),以浙江都御史阮鹗提督军务,巡抚福建地方,闽有军门自阮始。是时承平已久,民不知兵,海寇山贼一时并发,军储武备、楼船火器之属,束手无资,而卫所军余、郡邑机兵、巡司弓兵之徒,大都市鬼虚应,阮至不避劳怨,殚瘁厝施,尤拳拳加意学校。未几,出巡海上,意在折冲。讵倭数千由福宁、三沙薄省南台、洪塘之间,焚掠猖炽,阮以力士陈成等数十人循海堧趋援会城,行至吴航古岭,人马困乏,成等方进炒烘杯水为飡,倭千余遽集,阮驰入乐邑,躬登楼橹,俾发矢石,射敌连毙数酋,贼方散去。阮乘夜取间道入省,调浙广诸兵与贼战于吉原、西峡诸处,辄奏斩获,贼惊讶曰:“阮兵安得猝至闽耶”?急遁去。冬复合漳贼数千,屯于海口。阮督分巡道盛唐提兵营于绵亭,出广浙诸兵围之,贼乘夜溃去,阮督兵追剿于澳门断屿之间,贼赴海死者无算。御史吉澄累以捷闻,辄赐金绮。会海寇许朝坚、谢策等勾倭突至漳州,登岸焚掠,阮访知有贼船湾泊南澳,逼近诏安梅岭,皆接济通番之徒在焉,督同各道亲临其地,计获八澳四姓巨魁何邦珙等二百余名,搜出各家违禁货物,会问具题,悉置于法,士民翕然称快。九月,延邵山贼复起,公躬督官兵征剿,悉就擒斩,于是闽省闾阎始有更生之望矣。
  三十七年(1558),有旨逮阮巡抚,士论惜之,由何邦珙等奸党飞揭中伤,胡总制修〓乘而阴挤云。
  按阮镇闽日,有获贼疏及谕民约法二十四事,词极恳切,足以见其拊循劳苦,血战艰难也。迄今,闽中父老类能诵之,当其时竟抱不白之冤,而仅以身免,樊蝇市虎亦可畏哉!
  夏四月,倭合漳贼蹂连江,踰北岭,复逼会城,遂陷福清县城。训导邬中涵被执不屈而死,杀掠之惨,不可言状。逾旬残毁南安。五月至泉,御史樊献科率士民固守二十余日,贼攻永宁卫不得入,流而月港随风飘至海口,覆溺甚众。把总秦经国方坐立功,遇之擒斩数十级,以赎失事之罪。又海贼洪迪珍、谢策、许朝坚等紏倭三千余,数劫诸村,旋犯诏安,杀男妇百五十余人。
  三十八年(1559),新旧倭奴结聚数千,焚掠边海,兵力脆弱,往往阵亡。二月,焚劫诏安、云霄诸处。三月,焚劫长泰善化里,攻其城不得入,仍寇泉州,掠南安,破某巡检司。四月,陷福安县城,杀掳男妇三千七百余人,转寇福州。五月,陷永福县城,知县周焕死之。八月,由长泰劫掠南靖诸村。九月,由龙溪突劫平和清宁里。十一月,倭千余屯福清之上迳,时巡抚军门王询委坐营都司朱先督率桑植土兵御之,进战枫亭,斩倭二百余级,夺回所掳男妇二千余人,时论以为创见之功,王巡抚条奏安攘七事。未几,以畏谗引疾去,代者刘巡抚焘。
  三十九年(1560),倭掠福州省城外诸村,城门昼闭者弥月。刘巡抚下令大开之,不禁往来者,亲督将领及家畜健儿,邀击于闽安镇,斩获千余级。刘精骑射,家健数十辈,俱习战,各倭闻风遁去。四月,陷崇武,据之四十余日。突寇平和、泉州诸处,皆以有备去。又有倭五百余徒,自仙游直抵永春,破其邑及陷宁德。十月,倭破福清金峰寨,贡士陈道有文甚哀。
  四十年春(1561),倭自漳州出掠同安及晋江屿头诸村,又焚掠诏安东关外者三阅月,住长泰者三十余日。旋复掠晋江、南安诸村,秋合土贼,掠人于安溪,转寇泉州。是时郡邑皆有备,且多良守令,雉堞无恙。广兵王凤等作乱,自江西渡关,欲窥福州,至茶洋,闻省城有备,不敢下,刘单骑往谕,还所掳男女七百余人。刘巡抚奏“定兵粮,以图久安长治”疏,居亡何,以粮乏兵疲,才猷莫展自陈,不职去,代者游巡抚震德。
  四十一年(1562),是年倭寇闽者有四伙:一泊宁德之云淡门,一屯兴化之江口诸村,一流突同安、南安诸村,分党围福清,一自漳州突屯诏安。二月,倭袭陷永宁卫城者,再杀伤军民,焚掘房墓,劫尸勒赎,胁从数万,于是漳泉之间,祸尤惨矣!四月,倭进逼兴化郡城,是时游巡抚败贼于江口,汪兵备道昆败贼于囊山。漳泉土寇稍听招抚,残党流倭屯于福清、兴化、宁德,塞路四至,军门告急于浙江总督胡宗宪。八月,遣参将戚继光督兵援闽,戚有制之师,首歼倭于横屿,再捷于牛田,连破六十余营,于兴化之涵头,先后斩级三千余颗。是时,寇汀延诸贼,各守巡道剿抚之,其寇连江之倭,合福宁新倭,连陷宁德、寿宁、政和三邑,独松溪县城不一得,知县王宾力御之。戚宁奉文回浙,是时胡总制亦躬至建宁,闻牛田之捷而返。十月,潮贼吴平紏倭陷福建之玄钟所城。十一月,新倭回兴化府城者逾旬,游巡抚将遣步卒往援,皆以天兵为名号,先差二健赍符验,期会该道翁时器。倭于途杀二健,令土人诈称奉差进城,期于某夜举火为号,则天兵至矣,且戒不用巡警。是时士民城守久困,得其符验,以为实然,至期乃倭从城之东隅举火而入,于是城陷,倭驻其中者两阅月,金帛、子女毁掠一空。
  按野史有《莆变二纪》,盖自元至正间迨嘉靖壬戌(1341-1562),莆城几再陷,郡人宋曰仁最称其详,今按莆志于陷城事,文多隐饰,亦胜质之史哉!
  四十二年(1563)春,倭陷岐头镇城而据之,又陷平海卫城,屯住其中。指挥欧阳深战于东萧死之,军门累疏,乞以戚继光充福建副总兵,部覆从之,百姓始有更生之望,游疏陈兵务三事。
  按倭之内犯,皆土贼为之向导,如永宁卫之陷,则泉贼李仵观、江益疯等诱之也。永春之攻,则谢爱夫、黄元爵等诱之也。浦城之寇,则饶贼张琏、萧晚、林朝曦等诱之也。其为患最大者,则王直、徐海诱倭以犯浙。吴平、曾一本、林凤之徒诱倭以犯闽广,所在皆然,莆可知矣,亦何怪于以有天兵而败哉!
  四月,军门谭纶至。有新倭欲赴岐头、平海之党,总兵刘显、俞大猷邀击之,斩首二百余级,适总兵戚继光亦至,二十日,谭直抵平海,悬二万金以赏冲锋之士,乃分戚与刘、俞兵为三哨,歃血矢心,僇力并侵,晨有黄云东起,白雾弥山,兵已合围,贼尚未觉,逼巢纵火,鏖战烈焚,死窜无算,捷闻,告庙升赏,有差。其他各处残倭,概有斩获。是时计功,戚兵斩级一千二百二十颗,救回被掳男女二千一十二名口。刘兵斩级四百九十四颗,救回被掳男妇一百八十名口。俞兵斩级四百九十六颗,救回被掳男妇一百八十八名口。一时副将材官如胡守仁、杨文通、王如龙、蒋百清、傅应嘉、朱珏、张元勋、赵国柱、朱玑、张勋、金科、欧阳枢、马应龙、陈其可、顾乔、李超、王道、诏安县知县梁士楚及蹶张之士有朱文达、姜虎、王济、胡世等首膺冲锋破敌之赏,树功尤奇云。十二月,倭攻仙游县城未下,军门以王如龙、胡守仁分兵斩获一千余级,其机宜号令一听于戚总兵,寻击长乐贼二百余级。
  四十三年(1564)正月,倭攻泉州安平镇城,三日不克。闻戚兵且至,奔往同安。二月,戚总兵督王如龙、陈濠、耿宗元及总哨朱文达、姜虎等追剿于王仓坪,又败之于蔡陂岭,先后斩级五百余颗,其遁伏岩谷者,类被乡兵芟薙殆尽。五月,潮贼吴平假以招抚为名,突据诏安县梅岭堡,劫掠诸村。是月,谭以补制去,巡抚汪道昆代之。是时,屡捷之后兵威甚振,春汛路寨各有斩获。
  四十四年(1565),有新倭于泉州永宁卫沙堤登岸劫掠,指挥白希周、王世实、把总冯焕等擒斩一百名级。又倭于烽火门福宁海岸流突,李起、胡守仁等攻之,斩级三百余颗。把总姜虎于麂湾梅水、渔洋、南山、柳溪地方斩获一百余颗。六月,潮贼吴平率倭数千围攻诏安,知县梁士楚御退之。吴平者,先系总兵俞大猷抚回梅岭,向在南澳杀贼报效,因四十三年二月间,闽广二省有会剿之议,遂遁于海,傅应嘉等擒斩二百四十八名颗,吴平走广海桐山,把总邓铨追之。傅应嘉与参将汤克宽举兵夹剿,又斩级一百四十五颗。吴平复于广海紏聚贼徒大小船二百余只,北犯玄钟,围埶把总朱玑兵船,盘踞南澳,谭军门会戚总兵驰赴漳州,督傅应嘉统魏宗瀚等追剿,吴平驾遁出海。七月复来,十月戚总兵亲督陆兵渡海,率寨路水陆夹攻,先后斩级二千余颗,生擒叛贼陈进卿等及俘获无算,谭与御史李邦珍会题善后十二事。
  四十五年(1566)春,倭船百余突至泉州、永宁各澳,时戚兵正巡沿海,遂截杀之。而潮贼吴平余党林道乾、曾一本之徒复寇闽中矣。时晋江抚贼谢爱夫至家益肆,有勾倭再动之念,知府万庆计擒而杀之。
  隆庆元年(1567)春,有倭三船自东南外洋驾入闽海,王如龙追剿斩级三十八颗。又一伙于南日海坛乘间登突,把总朱玑追剿斩级七十九颗。
  二年(1568)秋,海贼曾一本由广入闽,拥众流突。是年五六月间,驾船自高雷至广城外,公然劫掳,肆志横行,至建醮于海珠寺者几昼夜,以发贡佛狼巨铳,发射广城,声不辍如雷,重城坚闭,官兵莫何!抢造战舰,声震邻封。至是,驾船二百余只,党众数万侵玄钟。闽军门涂泽民会总兵李锡,督调水陆官兵来击于柘林、云盖、南澳等处,三战皆捷,斩级七百五十九颗,焚溺不计。把总朱玑、赵记、王世实死于阵,曾贼仅存三十余船遁去。奏闻,升赏有功,将领朱玑等赠恤立祠。是时,廷议令闽广二省会兵夹剿曾贼,以兵部侍郎刘焘升右都御史,总督两广、福建军务。以监察御史纪功、兵部主事王俸协议机宜,与总兵李锡、俞大猷计划举行。十一月,把总姜虎于潮州黄冈城斩贼四十余级。
  三年(1569)春,倭船分伙于浯屿、铜山、烽火诸处,参将张元勋、都司王如龙呼良朋杨文通、陈琳、顾乔、欧阳枢、张奇峰等攻捕,斩级三百一十七颗,获船七只。四月,曾贼突入诏安东林地方,把总杨文通擒斩三十四级,姜虎于南澳云盖寺截杀,计斩级一百八十三颗,生擒二十名。义勇沈英奋管督渔船,擒斩生倭昭三郎等。六月初四等日,官兵进剿曾贼,焚溺船贼大半,福兵斩级五百三十八颗,姜虎调往柘林,攻贼斩获二百余颗。广兵斩获口名颗。广东总兵郭威督参将王诏等会合闽兵,乘风径进,斩级五百颗,生擒曾一本,解至潮阳梅溪身死,余党悉平。
  是时,两省用兵闽累独甚,转输供应耗费不赀,且一时制造巨船一百二十只,又为广东造福船八十只,穷山巨木斩伐无遗,大姓墓村合围以上亦尽濯之,骚动杂沓甚于倭后之时云。
  四年(1570)春汛,小埕水寨把总叶文选等于信地海洋,先后擒斩真倭一百一十四名颗。七月,广东海贼欧老拥众突窥铜山古雷地方,杀掠凶横,把总杨文通督兵攻剿,擒斩三十余级,贼遁回广。军门涂泽民题奏经略地方十事。
  五年(1571)春,广寇杨老拥船至玄钟海洋,觇知水陆有备,至秋遁去。把总王济,五月于龙岩寺斩倭百余级。
  六年(1572)春汛,秦经国追剿南贼及冲沉倭船于乌坵海洋,截剿倭船于料罗澳,把总沈英奋又攻获倭船于诏安之徐渡社,叙录具题,各赏赍。时漳州府同知罗拱辰议呈开番舶之禁,通商贩之利,以窒乱源,以裨军饷。军门殷从俭行之,有奏定岁额军饷疏,沿海小民各遂活计云。
  万历元年(1573),潮贼林道乾乘春汛驾船奔突漳泉海洋,窜据彭湖,径投东番,盖前因两省军门之招抚而不敢为非,后因与剧贼朱良宝相图不克,心怀疑惧故也,其党林凤最黠,代领其众四出流突。六月,至万安夺百户侯炜所,领兵船五只至烽火寨信地,破鉴江、塘头二堡,至松山后港,把总刘国宾、哨官鲍尚忠等战死。
  二年(1574)五月,两广军门举兵讨平叛贼,朱良宝因会闽省军门夹剿林凤。三年(1575)夏五月,海坛游兵把总郡岳、南日把总方策擒斩真倭于牛山东洋,计六十余名颗。
  四年(1576),林凤〓诛,驾大伙贼船百余只,在东海乘风突至彭湖地方,惠潮道遣官冯伯才等往招,概被杀害,闻两省兵至新港,林凤以轻舟四十余号直走西洋吕宋。福建巡抚刘尧诲与兴泉道参议遣浯屿道哨官王望高等,于二月计往吕宋,谕其国王以番兵战船攻凤。于玳瑁港获贼总黄德、许元二首级,夺回妇女三十八口。及凤贼谋主林逢春同回吕宋,国王遣僧入贡方物。军门具题遣王望高等再同番僧人等往擒林凤,凤于九月驾遁广潮。军门督行兴泉二道,会总兵胡守仁严督参将呼良朋、把总秦经国等,以十月自浯屿开驾,与广潮参将吴京兵船合〓追剿,擒斩攻击贼船过半,若计日可殄灭者。适广东惠潮道致书胡总兵,令兵且缓进,听本道招抚,于是两省议论不协,而林凤之生死竟不可晓矣。殷有酌议兵食疏。
  是时,凤贼有伪总马志善等奔入潮阳,告降乞招,故惠潮道有缓兵之议,或者谓其纳贿纵寇云。
  恤援朝鲜倭患考附:
  友人陈生英偕李甥大年,既梓余所纂集群芳矣,究于朝鲜事如耳食也,客有示以许游戎东征诸刻及叙功疏,读之然后得其梗概,用约略为全书俾附锓焉。
  万历十九年(1591),倭寇朝鲜,其酋关白、平秀吉。春夏之交,闽人番商许豫、陈甲、朱均旺等报警,时当事者疑其为倭,问幽陈甲于狱,寻出之。
  按倭呼关白如汉大将军之称,平秀吉貌若狝猴,短小多智,初为人厮养,卒以狡谲事山城君,得幸官。至关白未几弑山城君,自立为王,袭取三十六州,多用利诱卑骄狙诈之术。
  二十年(1592)四月,倭分伙大寇朝鲜,两月之间,席卷七道,国王避于义州,上疏乞援。廷议以侍郎宋应昌、经略事务总兵李如松提督南北兵共四万余名往。李系宁远伯成梁长子,为人勇敢机敏,方平宁夏哱承思之乱,遂移师董东事,时设三副将为三协,而诸偏裨近二十员云。
  二十一年(1593)正月初八日,李如松亲率南北兵克复平壤,副将杨元先登小西门,军声大振,倭奴胆落,遂连克开城,进次碧蹄馆。李如松以数胜之余,鼓兵长驱,误入倭伏,得弟如梅、如柏等突围救出。是役也,先胜后败,兵气渐馁,遂遣沈惟敬行购,初欲愚倭,后为倭所愚,惜哉。
  二十二年(1594),召宋应昌、李如松还京,撤散东征各兵,而遣临淮侯李言恭胤子宗城为正使,副将杨芳亨佐之,沈惟敬晋官游击兼其役,赍勅印往封之冀。其撤倭还国,不扰朝鲜也。宗城至行长釜山营,察倭无受封意,且倨傲,遂夜遁,递议囚之,改杨方亨为正使,沈惟敬副之。
  是年,福建军门许孚远、总兵朱先防海甚严,倭不为患。第岁祲,民颇艰食,无赖之徒樱粟大都,数县皆然。军门擒其首邓三辈斩于市,闾阎始安,许有御倭须知刻于倭奴入寇情形大略具矣。
  二十三年(1595),册使渡对马岛抵山城国,亲见关白,关白劳赍甚厚,勅印亦接受,但其志不在封,封之不足惬其望,遂礼辞。方亨等归,以大众尾之,渡海分屯釜山、晋州各要害。
  二十四年(1596),朝鲜告救,月几数至,遂以侍郎邢玠晋秩兵部尚书,经略其事。晋佥都御史杨镐经理朝鲜,御史陈效监察之。设三司道、二赞画、四总兵,调南北军兵共十万余名,偏禅近三十员,盖重其事。是年,不尚书石星于狱死焉,论斩沈惟敬东市,以其误国也。
  福建军门金学曾檄诸司葺城池,精器械,修艅艎,复烽堠,增营伍,拔蹶张,密探侦,一时将领毕力效命,海洋无警。金有八闽抚政渔船事宜,及闽海兵防,诸刻尤皆御倭长策。
  二十五年(1597),朝议征兵,四方羽檄,旁午兵部题调福建水兵二千,朝鲜督抚,特疏坐名取都司许国威领之行,国威夙负忠勇,雅富韬略,先为游击备倭辽左,习知地利夷情,时以忤封使落官。至是,得檄慷慨扬绥,但自闽之朝鲜程一万三千里,兵士行役者有如弃市。临发,父子兄弟相送,哭声惨动天地,国威以乡语慰谕,众藉无恐,且御兵有纪,所过安堵,秋毫无犯。甫至王京,即从攻岛山,受赞画,丁应恭诬害,虽才猷磊落,不竟所施,盖应泰雠杨镐,而国威,镐之故人也,故波祸及焉。镐精骑射,勇略冠世。是冬,亲督六师攻围清、政岛山寨,破其外栅,困之几九日,清正请降,未之许。适倭救至,我师退舍,丁、赞画遂乘机修怨,镐罢官归里。先是八月,倭合伙攻克南原,副将杨元丧师三千六百人马,如之廷论弃市,众论冤之,谓其平壤先登之功未酬也。倭进至稷山,国王将遁黄州海上,杨镐遣将解生杨登山等战退之,追至庆州,斩级有差。
  是时,邸报有奏议云:“躯命难同瓜果,敝袴必待有功,故爵赏一端,明主斤斤爱惜。今有事,武夫暴骨于原野,儒者袖手于庙堂,无事则游魂沙漠者,未沾片语之温,而因人成事者,滥沐踰涯之宠,欲以勤天下之劳臣,斯已难矣。此许给事弘纲疏也”。又云:“前有劲敌,后有吏议,设身而处当事之地,回顾尽是危机,故东事不坏则已,坏则由事中人。两疏由前则抚臣分别功次太早,使侥幸者妒功避罪,转相鼓煽,而阃帅已被操戈;由后则赞画妆点,败衄失真,使耳食者疑功为罪,疑罪为功,而是非如辨穴鼠,此陈御史效疏也。”余每读此,一增感慨。又喜公论直道之在人心,因摘录于此,以资扪虱者之高譂。
  是年七月,福建铜山把总张万纪擒斩通倭剧贼无齿老等六十余名于井仔湾。
  二十六年(1598),闽金军门遣人侦倭虚实得报,关白已死,首具奏闻。时我师分中东西水四路并进,东路以总兵麻贵率之攻岛山清正营,中路以总兵董一元率之攻泗州石蔓子营,西路以总兵刘铤率之攻顺天行长营,水路以总兵陈璘领之,塞其归路。刑马为盟,誓师决战,会倭果以关白死撤备奔丧,势穷力竭,诸寨俱遁,各路追击于海,咸有斩获,遂班师叙赏云。
  按叙功疏内间载,自丁酉(1597)九月以后,洎戊戌(1598)九月,以还除损失官军兵马器仗,各有奏记。外计中路前后擒斩活倭二百五名颗,东路擒斩倭级一百五名颗,西路通共擒斩倭级四百七十八名颗,水路通共擒斩倭级一千二百三十四名颗,焚溺生倭及船只器械尤多。
  闽越人曰:“余生于越,长于闽用,窃有感焉。”夫闽与越皆邻倭之国也,倭之为患无时无之。嘉靖之季,猖獗甚矣。壬辰之举,不我而东者,倭岂阴厚吾闽与越哉。盖其精神在朝鲜,未遑他及也。及其罢众归岛,又值主幼,国疑酋相雄长,自图不暇耳!藉令彼国内宁,则虎豹终日不噬,宁不啮草木以肆其毒乎?必以邻为壑也。乃今滨海之民不倭之是虑,而恒冀倭之至者,又岂治安景象哉?抑闻之兵法曰:“无恃其不来,恃吾之有待。”余尝与通侠贰师游海上,窥其为倭备者舟可用乎?器可用乎?兵可用乎?三者而皆无之,大都狃于故习了。延岁月而已,善夫许游我之言曰:隋唐之主席其富强,尝以数十万之师加于朝鲜矣,然竟无成功,关白以奴隶之子率髡首跳跟之,夫一渡釜山,直捣王京,空其畿郡,势如破竹者,何哉!尚文墨而卑武略,习承平而忘戒备故也。然则为闽越桑土衣袽之思者,盍亦以朝鲜为前车可乎!噫嘻吁余真杞人也,优天良可哂哉。
  附倭俗考:
  日本古倭奴国,其国主世以王为姓,汉时来朝,历东汉、魏晋、宋、隋,皆入贡。唐咸亨初(670),更国号曰日本,其地数千里,西南至海,东北隔大山,有五畿七道,以州统郡,附庸之国百余。
  其俗:男子黥面文身,不衣裙襦,横幅结束,相连不施缝缀。女人衣如单被穿其中以贯头,皆披发跣足。其王至隋时始制冠,以锦采金玉为饰。
  其人不窃盗,少争讼,饮食以手,而用笾豆,用蹲、跪为恭敬。死者,亲戚就尸歌舞为乐;既葬,举家入水浴洁,以祓不祥。
  其兵器有矛盾、木弓、竹矢,以骨为镞,灼骨以卜吉凶,信巫觋,好奕博,握槊樗蒲之戏,颇崇儒书,有好学能诗文者,尤信佛法,有五经书,有佛经。《白居易集》皆得自中国。右见《寰宇记》,今按其器如鸟嘴锐燕尾箭,皆以铜铁为之,尤精良。
  其山镇曰寿安镇国,永乐初(1403)御制文赐刻碑。
  其产金、琥珀、水晶、硫黄、水银、铜铁、白珠、青玉、罗木、杉木、水牛、驴羊、黑雉;细绢、花布、石砚、螺钿、细扇。
  其贡马、盔铠、剑刀、涂金装彩屏风、洒金厨子、洒金文台等物。右见《大明一统志》。
  东夷去古未远,人毅而直,刑简而峻,俗贫而寡,窃男子蹲而溺,女子立而溺,幼则披发,长则秃之。妇推其髻于后,富贵家食稻衣锦,贫而下者衣楮茹粃糠而已。其敢于内犯者,犹吾滨海亡命,时亦劫夺倭夷间耳。又云:其国即扶桑出日处,故名日本。有扶桑禅林第一寺,右郑良珍说,良珍闽之积善里人,嘉靖末(1566)与其弟良珏皆被倭掠去,逾二十年所附中山王封贡而归,尝面质其所言不妄也。
  其地似鱼形,长二千余里,阔古百余里,田少山多,民居沿海空地,捕鱼为生,以土山削峻为城郭,酋长居于山上,房屋无砖瓦,皆草板遮盖,其王畿内商贸富盛,余国荒寂。善杀戮,无论老幼贵贱,俱佩长短二刀,男子留后鬓毛发,不着裙裤鞋,妇人挽发跣足,草染黑齿,身服五色花衣,亦多粉饰为容,喜淫僻云。
  其音语与中山瑠球相通。
  其上下文,移往来书札,只四十七字,音韵相类者通用。
  后附《四库全书总目·倭患考原二卷》提要倭患考原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黄俁卿撰,自题曰:闽人,其始末未详。俣卿以嘉隆间(1522-1572)福建濒海郡县,尝被倭患,故为是书,以推其致祸之由。上卷溯洪武初年(1368),遣使通倭,终万历初(1574)广贼林凤之乱。下卷恤援朝鲜,则纪宋应昌、杨镐东征事也。卷末附以倭俗考,其中所载闽事居多,草野传闻殊为简略。
  (闽越人黄俣卿纂辑)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黄俣卿,明代福建人,嘉靖、隆庆间(1522-1572),福建沿海屡遭倭患,俣卿究其致祸之由,著《倭患考原》。”详见《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四载:“《倭患考原》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明黄俣卿撰。自题曰闽人。其始末未详。俣卿以嘉、隆间福建濒海郡县尝被倭患,故为是书以推其致祸之由。上卷溯洪武初年遣使通倭,终万历初广贼林凤之乱。下卷恤援朝鲜,则纪宋应昌、杨镐东征事也。卷末附以《倭俗考》,其中所载闽事居多。草野传闻,殊为简略。”】
  皇明驭倭录
  王士骐撰《皇明驭倭录》载:“嘉靖三十四年(1555),倭二百余人犯福建莆田县镇海、镇东等卫,千户戴洪、高怀德、张銮俱战死。
  倭寇犯福建兴化府涵头铺等处,平海卫千户丘珍、副千户杨一茂与战死之。已复犯福清海口,钱州卫指挥佥事董乾振直奔其垒,斩十余贼,亦被害。事闻,诏各立祠其地,有司春秋祭享,袭升其子二级。
  嘉靖四十一年(1562),福建同安倭寇夜袭,破永宁,卫胁指挥王国瑞、钟埙、千户蔡朝阳降之。
  巡按福建御史李廷龙类奏。二月中,三卫兵乱,永宁失守。及龙溪等县各被新旧倭寇抄掠状,部覆王国瑞、钟埙、蔡朝阳身为降虏,宜重论兴泉兵将万民英疏于防守,福州兵备汪道昆不能御,众宜并罚,得旨。民英、道昆各夺俸三月,国瑞等下御史鞫实。奏闻福建新倭大至,突犯福清、福宁、政和等处。
  南京户科给事中陆凤仪劾奏总督胡宗宪欺横贪污十大罪,大略言宗宪本与贼首王直同乡,其所任蔡时宜、蒋洲、陈可愿等皆贼中奸细,方直挟倭众突岑港,贼众。无几而宪按兵玩寇,资以牲廪,荡废防检,交质往来,乃许直海防之任,与为约誓。若非皇上断以必诛,神人之愤安可雪也。而宗宪乃立报功庙于吴山,意欲既满,纵饮长夜,坐视江西、福建之寇不发一矢,徒日取驿递官民军前粮饷,而斩艾之、朘削之。督府积银如山,聚奸如猬,如乡官吕希周、田汝成、茅坤等辈,皆游舌握椠,递为门客。又且宣淫无度,纳乡官洪楩之女为妾。通事夷来,任健步、徐子明之妻皆出入督府,通宵无忌。至如扣克上供,岁造段匹银两,滥给娼优,市贩官职,札付军器,官厂私送。乡官调发官军原籍守宅,尤其于纪乱常之甚者,乞加显斥。疏下吏部,请下巡按御史勘报。
  上特命锦衣卫械击宗宪至京问,于是浙直总督缺,遂罢不补,而以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赵炳然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提督军务,巡抚浙江。
  福建倭攻兴化府城陷之。倭自十月初犯福建,其自浙之温州来者,则合福宁、连江登岸海贼,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等县。自广之南澳来者,合福清、长乐登岸海贼,攻陷玄钟,所蔓延及于龙岩、松溪、大田、古田之境无非贼者。初,浙江参将戚继光与总兵刘显等既连破贼于临墩港等处,闽之宿寇尽平。继光引还浙,遇倭自福清东营澳登岸,麾兵击之,斩首一百八十有奇,遂行。而闽倭至者日众,始攻兴化城不克,乃合兵薄城下围之,且匝月。至是城守卒劳罢,贼瞷其懈,弛夜以布梯传城入之,开门放火,城中方知贼至,百姓恇扰。参将毕高、参政翁时器悉缒城宵遁,同知奚世亮为贼所杀,贼遂入据府,至来岁二月始败。是时刘显在会城闻兴化危急,提兵往援,至则城已为贼所破,显留大兵江西剿广寇,所提入闽卒不及七百人,且疲于屡战倭,所至势众且锐,显知不敌,乃逼城为营,以伺贼隙。显有威名,兴化人初闻显至,以为旦夕破贼,既而相持日久,疑其养寇以为恨。
  命分守浙江台金严参将戚继光充副总兵官,分守福建。
  锦衣卫逮胡宗宪至,请处分。
  上曰:宗宪非嵩党,自御史皆朕升用,任事已八九年。
  三呈,上玄锡,近上玄秘皆至一手字,数载无言伊过。近自邹应龙,初亦未专为国,群邪朋害,大臣罢斥者不少,既知诸人欺君,何不俱早言,今日乃言之不已。宗宪不自慎,致招奏忧,但王直原本兵议示获者五等封官,今加罪,后复谁与我任事?其释令闲住。
  嘉靖四十二年(1563),革镇守浙直总兵卢镗职,仍同原任游击王应岐俱下御史逮问。镗初在军门,胡宗宪用事,及宗宪败,镗不自安,求去。时应岐已革职充军,给事中丘橓等因劾镗奸贪八罪,言应岐原拟未尽其辜,兵部覆请从之。
  巡抚福建都御史游震得奏上御倭二事:一、浙江温处与福宁州接壤,实倭夷出没之地,而一时将官莫贤于参将戚继光,宜进继光为副总兵兼守其地。而于福宁州添设守备一员,隶继光节制,仍令募兵二千以备战守。又漳州月港亦通倭要地,并宜添设守备一员,即以指挥欧阳深升署都指挥佥事充之,而听节制于总兵俞大猷一人。闽之地延平、建宁、邵武乃其上游,宜令建宁募兵一千,延平、邵武各五百,使指挥乐埙统之,以备警急。其分巡武平佥事,亦加以兵备重其事,权一闽中。自被倭以来,其官军之以死勤事,与妇女之死节不辱者,宜悉表扬,以励人心。兵部覆如其言,诏可。广东倭寇犯潮、惠二府,黄冈、大澳等处。
  福建巡抚游震得以去年十一月倭寇攻陷兴化府状闻。初贼至,先犯邵武,杀指挥齐天祥,转掠罗源、连江等县,杀游击将军倪椽,遂攻玄钟所城及德县,入之乘胜直抵府城下,会都督刘显兵未至,贼遂袭入城,杀同知奚世亮等,又分兵攻陷寿守、政和二县。乞亟命该部计处兵食,浙直总督发兵应援,部覆贼以旬月间连破数城,如蹈无人之境,帅府而下职守,谓何顾事急之际,请姑令戴罪立功。其各省援兵请调浙江新募义鸟兵一支,以戚继光统之。江西兵一支,令抚臣自择良将,各星驰应援。仍起丁忧参政谭纶,以原官兼按察司佥事统浙江兵千二百人,与都督刘显、总兵俞大猷同心共济,以收奇功。又广东南澳为此贼渊薮,宜令两广提督张臬引兵捣之,使贼退无所归,以其地丁科屯盐诸钱谷约二十余万,悉留用以佐军兴。仍令南京兵部发马价银十万两济之,本部仍备银十万两,俟缓急督发。
  上悉命如拟行,因夺震得及文武大小诸臣俸,许其自效。谭纶等依拟用戚继光、刘显,各令奋勇建功,以副委任。仍诫浙江巡抚胡松,两广提督张臬各协力策应,毋分彼此。
  提督两广都御史张臬纪功,御史叚顾言各条陈广东善后事,宜户部覆行三事:一、潮州海阳之辟望为倭奴入寇门户,宜设一全县,以增潮南之藩篱。应割都图者七。潮阳之〓水宜设,裁减一县以控扼海丰、惠来、长乐三县之要冲。应割都图者四。又程乡县之豪居新设平远县,远隶江西不便,宜割程乡及兴宁田粮,立为裁减,县分仍属广东。其原议割武平、安远里分,宜还各省。二、饶平县之弦歌,大埔县之清远,程乡县之溪南、松源、石屈、龟浆诸都,向为巨贼所据,今虽剿平,田多抛荒,宜将六都钱粮,自三十九年、四十一年尽数蠲免其半。三、程乡县延袤千里,原额止一十八图,豪猾营充千长隘官名色,凌轹乡民,起盗之源,实由于此。惠、潮二府所属诸县皆然,宜及今大熟之年添设图分,增立里长,督办租役,其他名色,悉为除革。疏上,允行。乃设澄海县于辟望所,普宁县于〓水。
  福建兴化倭寇结巢岐头城,与都指挥欧阳深相拒,久之不出,深望见其兵少轻之,直前挑战,伏发,深与其数百人皆战死,贼乘胜攻陷平海卫。
  以倭寇攻陷兴化府城,命提督两广都御史张臬总督广闽军务,调度兵马分部击之,罢巡抚都御史游震得,回籍听勘。令总兵官刘显戴罪剿贼,逮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至京问罪。初,兴化败,书闻,震得已坐失事夺俸,既而巡按御史李邦珍言震得一筹莫展,宜简命大臣有济变才者,假以重权,亟往拯之。南京科道官范宗吴、张士佩等亦言贼薄兴化,时震得诈疾告休,及城陷,则避之福清,不肯督兵救援。显屯兵江口,远在三十里外驻营,未闻提兵决战,而时器与高闻变即纵城夜出,尚未识其所往,请各置之理,俱下兵部议覆。大臣有威望累著擒贼之功者,一时无如臬贤,宜重用之。震得等诚驽怯有罪,但显素得士心,临敌易将,恐一时难其代者,宜令立功自赎,俟事宁并论。上然之,乃有是命。
  福建福宁倭寇,自政和等县袭攻宁德破之,趋罗源入海,转至连江登岸,时宁德已四陷矣。
  巡抚浙江侍郎赵炳然奏,各省募兵多浙之义乌人。夫福建所以致乱者,民变为兵,兵变为盗,其所由来渐也。夫闽民皆盗,治标之道不得不假于别省募兵,而反求其本,必须多方抚处,使盗化为兵,兵化为民可也。今又驱浙之民以拯福建之急,臣窃惧夫浙之为闽也。自今请令各省一意团练土著,使人皆可用,家自为守,急则为兵,缓则为农,聚散之间,两有归著。即不得已而召,亦必先本省,次邻省,不得专泥一方以酿祸。本兵部议覆。
  上曰各处节年团练土兵,徒以虚文塞责,迨至有事,则行召募,以滋繁扰,其令巡按御史每岁终严加使阅,仍叙别所司功罪以闻。
  福建新倭自长乐登岸,流劫福清等处,总兵官刘显、俞大猷合兵邀击于遮浪,歼之平海。倭引舟出海,把总许朝光以轻舟抄之,斩首四十九级,贼尽焚其舟,还屯平海。
  覆论兴化府并寿宁等县失事诸臣罪,逮兴化卫指挥徐将、杨一辅、法继勋,通判李邦光,百户潘监、易中孚,寿宁县知县章锐、典史沈洪、王济等至京与翁时器等并问。指挥等官胡绅等四十二人及副总兵杨缙、参将黎鹏举,俱下御史逮治。冯文焯、副使余曰德、邵楩、汪道昆、参议万民英、佥事金涮、鲁一经各夺俸半年。左布政使鲁于拱署按察司印,右布政使卢梦阳各夺俸二月。仍诫提督都御史陆稳策励供职,赠诸死事臣同知奚世亮为右参议,知县周尚友、县丞叶德良、徐九经、训导卢学颜为太仆寺寺丞,各荫一子国子生。游击倪禄、指挥齐天祥、张光祚、千户卢思亮、邵于蕃、张珊各袭升其子二级。
  副总兵戚继光督浙兵至福建,与总兵刘显、俞大猷夹攻原犯兴化倭贼于平海卫,大破平之,斩首二千二百余级,火焚刃伤及堕崖溺水死者无算,纵所掠男妇三千余人,复得卫所印十五颗,自是福州以南诸寇悉平。
  知县欧阳学纪事云:壬戌(1562)十月,倭贼至惠安之南望,转寇吾莆,扎营村落十有一,月初移逼郡城,四门之外皆贼垒也。时都督刘显奉命剿贼,既至,屯兵枋头,距城五十里,分守翁时器因势危急,恳请救援,刘分兵八十名应之。越十有九日夜,十汉子自称赍督府文书,求缒城上,翁许之,衣背皆绣天兵字。越二十有八日,守埠者听翁令,是夜罢击柝,比四鼓睡熟,贼五六个自西门第四铺布梯登埤,司门通判李邦光,指挥徐将、杨一辅不知也。诈称天兵者高声喝杀,伤一埤夫,由是众皆惊溃,贼六千余悉登而入,如履无人之境,因风纵火,城中高堂广厦,通阛带阓,不知几万家,可怜焦土,幸存者十之一,皆为贼营。署印同知奚世亮被杀,翁分守、李通判、毕参将越城奔,乡宦士民男妇咸就掳,杀死者约万余,庠士三百五十,乡宦十七,举人二,太学生六,妇女义不辱而骂贼以死者不知其几也。宝器金玉锦绮,或传自唐宋者咸归于贼,否则幻为煨烬。城陷次日,刘兵亦至城外,搜贼旧营。越十有二月十日,突入城内与贼战于教场败绩。癸亥(1563)正月初,刘兵屯染店,指挥欧阳深领半番兵二千屯林口,巡按江西陈御史志檄兵一千余来援,屯江口。十有四日,贼南掠,欧阳兵自栅中射之,中其丑凡三十人。二十有二日,贼北掠,刘兵陈兵伏道夹击,斩首九十,贼彷徨骇愕相语曰:“戚虎何时来也。”盖参将戚继光前此累捷,贼畏如虎,故以名之云。二十有七日,贼粮尽出城,宿塘下,相去二十五里,自黎明逮脯行始尽。刘都督在宁海桥不知也。次日兵追及,与贼战于巷口败绩。又次日,贼至岐头,攻其私城,民极力御之,杀二贼,望救无人,城陷,荼毒尤惨。时刘兵屯阔口,距岐头八十里。二月七日,贼六百由同安抵枫亭,径至岐头地界。二十有九日夜,合攻平海城,孤危无援城又陷。署印指挥叶焕然被杀,凡六区、七区之士民,千户、百户之所管辖者,又不知掳杀几何?三月十八日,刘兵移岭头,欧阳兵移树下,各距平海六十里。二十有三日,贼来树下,杀欧阳指挥及兵四百。刘即移屯度滨。四月初,总兵俞大猷领漳泉兵四千方至,移屯山腰石屐,各距平海四十里。十有一日,贼四百自上径抵畲埔,刘率兵迎击败绩。十有三日,贼冲度滨而下半番,伏兵四起,斩首一百七十,余奔平海城。人谓刘有方略,在营中连收六妹,其从容安闲如此。俞素负重望,顾兵士法弛,平民亦苦劫掠斯时也。贼备舟三十五艘,为浮海归国之计。旧军门先已檄许朝光督水兵防于海澳,朝光者去岁招降之贼首也。及是月十有六日,贼粮尽,俱出城,一伙下舟去,许不知也。一伙改营许厝村,又在澄塘村。越十有九日,新总理军务巡抚都御史谭初至省城,即莅莆郡,夜趋渚林。次日,副总兵戚继光亦抵于此,谭知其能,下令刘、俞兵勿动,以戚督万兵进剿。二十有二日五鼓,与贼战于澄塘等村,火箭飚驰,鸟铳雷发,竹标一挥,群丑愕然拊心曰:“戚虎今果来矣!”跪以待刃,未崇朝贼尽尽。其明日搜索山谷及嵌头寨遗贼,共擒斩二千二百有奇,释被掳男妇四千口,获精锐器械万余,兵卒所得金宝,戚秋毫不问焉。(按:戚有大功于闽,闽人至今德之,传颇详载故治录。)巡按广东御史陈道基以正月间潮、惠二府倭患闻,乞速命督抚调兵分剿,诏总督都御史张臬严督各官,调集汉达官军协办剿灭,以靖地方毋怠。巡抚浙江侍郎赵炳然陈海防八事:一定兵额。浙江领兵千把总等官漫无通纪,宜将陆兵仿古化伍之制以次编立营伍,令总哨管队等官分辖之,而总属于主将。二振军伍。浙江军卫逃亡数多,请照籍清补。三练民兵。民壮弓兵,本为防盗诘奸而设,宜严选练,不得听官司役占。四立保甲。浙地滨带河海,外倭内盗、盐贼矿徒导引之奸细,接济之窝主在在有之,宜挨屋编次,十家为甲,十甲为保,各立之长,使习练技勇,互相讥察,协力防御,官司无得以他务烦扰。五明职掌。总兵、参将、海道兵备等官,虽各有信,时而临事多推诿,宜分任,责成居常则将官操练,而该道主于阅视遇敌,则将官攻剿,而该道主于监督不得互诿。六分统辖。浙直水兵副总兵一员,驻直隶金山以统浙直陆兵,而共以一总督节制之,但今总督既革,则浙直已为二镇,而巡抚浙江者,于金山副总兵不得用之。于陆巡抚直隶者,于定海总兵不得用之于海矣。自今宜画地分辖,在定海者止属浙江,在金山者止属直隶,各兼理水陆兵务,而有警则仍相策应。七严哨应。陆兵专责以守险,水兵专责以出洋,有警互为声援。八公赏罚。将官有战功者宜首录,不当与督抚同叙,至于失事论罪亦如之,其部下尤当赏不遗贱,以鼓士心,兵部覆如其言,上皆从之。
  巡按福建御史李邦珍,以二月中福建倭寇攻陷宁德、平海城,及都指挥欧阳深死状闻,因言破平海者乃闽之南境贼,其初自福清等处登岸。破宁德者乃北境贼,其初自福宁登岸,皆闽中大患,而南贼尤剧。已经累次调兵剿捕,而总兵俞大猷赴援濡滞,游击何本源等私掣回戍兵,致忠将陷没,地方失守,乞明示赏罚,以昭劝惩。
  上从部议,令张臬、谭纶严督刘显等协力剿之,刻期荡平。大猷姑戴罪自效,本源下巡按御史逮治。欧阳深赐棺殓银五十两,荫一子为世袭指挥佥事,仍立祠祀之。
  巡按御史李邦珍勘上福建剿平旧倭状,先是贼两破宁德城,屯据横屿,屿去县十余里,四面皆水,路险隘不便深入,故官军民兵与贼相守,逾年莫敢决战者。四十一年(1562)七月,内总督尚书胡宗宪檄浙江参将戚继光部浙兵七千余人援之,令军中人持草一束填河而进,遂大破贼巢平之,生擒九十余人,斩首二千六百余级,焚溺死者无算,夺被虏三千七百余人,印二颗。乘胜剿福清牛田寇,又破之,追至兴化,同副使汪道昆等用火夹攻贼营,焚斩几尽。捷闻,下邦珍核实,兵部覆诸臣赏宜重,宗宪虽去任,仍当优录。
  上命赏宗宪银二十两,彩币二袭。升继光都督佥事,升都指挥戴冲霄二级,道昆及浙江监军副使王春泽,把总等官吴惟忠等一十九人各一级,仍与福建副使等官金立敬等四人各赏银有差。是日浙江赵炳然亦报福建余贼于四月中流入浙江界,官军迎战于连屿、陡桥、石坪等处败之,斩首百余级。既而新倭百余人,亦犯石坪,我军乘胜追剿,无一生还者,疏下兵部议覆得旨。炳然督剿倭寇,一月两捷,赏银四十两,彩币二袭,宜益用心饬备,以副委任。
  巡抚福建都御史谭纶以四月中平海大捷闻,言贼自兴化破城后乘胜攻陷平海据之,我兵方议大征,会长乐县新倭自福清渡江,谋趋平海,合营总兵俞大猷、刘显遮之于途,擒斩几尽,余党俱遁入海,平海贼闻之始惧,欲逃,为官军所扼不得出,乃移营渚林迤南。时副总兵戚继光自浙江应调,至臣素知其勇略,使领中军,显左军,大猷右军,及战,继光先进薄贼巢,左右营继之,四面合围,因风纵火,贼死战皆灼烂巢中,积尸及溜,无一人得脱者。因叙诸臣功,以继光居首,显、大猷次之;募兵督战如副使汪道昆、参议万民英,又次之;争先陷阵如把总胡守仁等,又次之;邀贼助阵如义士许朝光、刘文敬,又次之。而二司府县等官,万衣等之,给饷纪功,屯兵分守,均宜叙录。至于江西巡抚胡松、南赣巡抚陆稳、浙江巡抚赵炳然,调兵赴援之功,亦不可泯。而原任巡抚游震得,指授于去任之日,参政翁时器效死于戴罪之时,劳积并著固不当以昔日之过而尽掩其功也。疏下兵部议覆得旨。
  天地宗庙垂佑八闽底宁,各官协谋戮力,功实可嘉。纶升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继光署都督同知,仍荫一子为锦衣卫正千户,各赏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显于祖职上升二级,与大猷各赏银二十两,纻丝一表里。道昆升一级,民英升俸一级,守仁等二十一人各升二级,朝光、文敬各授原籍所镇抚,仍与守仁等各赏银十两。炳然、松、稳各三十两,二表里。衣等十二人各十五两,震得令按臣详勘前后功罪以闻,时器仍逮京从公问拟。
  初,南京兵科给事中范宗吴言故事,操江都御史职在江防,应天、凤阳二巡抚军门职在海防,各有信地。后因倭患,遂以镇江而下通常狼福等处,原属二巡抚者亦隶之操江,以故巡抚得以诿其责于他人,而操江都御史又以原非本属,兵难遥制,亦泛然以缓图视之,非委重责成之初意矣。自今宜定信地,以图山三江会口为界,其上属之操江,其下属之南北,二巡抚与操江仍并力应援,不得自分彼此,庶责任有归而事体亦易于联络。章上,上命南京兵部会官杂议以闻,至是议定,兵部覆请行之,诏可。今后不系操江所辖地方一切事务,都御史不得复有所与。
  故海寇王直余党洪迪珍降伏诛。迪珍,漳州人,初与直通番,后直败,其部下残倭乃依迪珍,往来南澳浯屿间,惧官军诛之,声言听抚而剽掠如故,至是势穷,率其子文宗自诣福建海道副使邰楩所,愿立功自效,总督都御史张臬收入狱,驰疏以闻,诏即其地斩之。
  福建巡抚谭纶条陈海防善后事宜,后部覆行其五事:一复水寨。旧制,自福宁南下达漳、泉,治水寨五以扼外洋,法甚周悉,今宜复旧。以烽火门、南日山、浯屿三〓为正兵,铜山、水埕、二〓为游兵寨,设把总一员领之,而为之分信地,明斥堠,严会哨,殿功罪,使总核有经,坐收实效。一处兵将。副总兵戚继光宜擢为总兵,镇守全闽,仍增设坐都司一员,把总二员充其任。使其原设三路参将悉宜改为守备,总兵官俞大猷宜复还神威营,与南赣军门权为一,在福建止备汀、漳二府三寇。一处客兵。福建新募浙兵列为二班,各九千人,上班者以九月初一日为始,用防秋汛,至十月散回。下班者以十月初一日为始,赴戍所防春汛,至六月中散回,更番迭上,岁以为常,不得变乱行伍,违误戍期。一团练主兵。各县额设民兵,宜汰其老弱,尽以精悍者充补,仍分为二部,一属本县掌印官训练防守,一属巡捕官赴府团操,每府委武职一人统督该府,掌印官监督兵备道,以时阅视,别其勤惰而赏罚之。一申明职守。沿海及腹里府州县与卫所同住一城,及卫所自在一城者,若遇攻围不能固守,卫所掌印捕盗官俱照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律斩,其府州县捕盗掌印官送部降级别用,自今宜申明职守著为定例。
  上命兵部同三法司详拟失陷城池罪例以闻,余如所议法司覆上,旧例失陷城池,府州县掌印捕盗官降一级别用,守巡兵备官参究治罪法止此耳。果属未当时,是不问沿边、沿海、腹里都司卫所自居一城,及与府州县同一城者,但遇贼攻围不固守辄避去,及守备不设,为贼掩袭而入杀卤三十名以上者,都司及各该城卫所掌印并捕盗官,俱视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律斩。同住府州县掌印与捕盗官不固守而辄弃去失陷者罪同,若在城同守,止以防御不固失陷者,发边远充军。两县与卫所同城者,第以贼从某县所辖城入,坐掌印官与捕盗官罪如前例,其余卫所府州县佐贰首领官,但有分守信地致贼于所守之地入者充军,各城原无都司卫所而府州县职守专城者,各掌印捕盗官俱论斩。两县同附府城,亦止以贼从某县所辖城入,掌印捕盗官论斩。其府州县佐贰首领官,但有信地被贼于所守之地入者,并各州县未设城池而被贼攻入者,亦并充军。其守巡兵备官驻扎该城,先期托故远出,或临时潜匿,及守备不设致失陷者亦充军。守巡原无定驻止遥制失陷者参奏为民。
  上皆是之命,删去前例,而以今所议者著为令,吏部亦覆纶二事:一、重监督。大将临戎非素所同心,文官与之终始,则临事矛盾,成筭有乖。今升级副使汪道昆本监戚继光军,宜即升为本司按察使,与继光共理军务。二、举贤能。参议金浙运同刘汝顺、同知刘宗寅,久居闽地,习其土俗,遇有升迁,请即于本省推补。户部覆论四事:一、请钱粮。本省军需岁用计三十万两,而额兵仅十万两,兵荒之后不当重取于民,请移南京户部折粮草银十一万,漕司河工银二万,淮浙盐银各二万,广东椒木银四万给之。二、缓征科。延、建、汀、邵之间聚落成墟,污莱蔽日,若急责有司以催科,彼必以应文逃责之心,为远祸全身之计,有司雠民,民雠有司,其害有不可胜言者,请将内库折银稍从宽限,不必拘近例降罚。三、蠲租税。莆田平海、宁德、政和等残破之县,当大破常格与之,更始被倭尤甚者,不论起存钱粮,免征三年,次者二年,又次者一年。四、复额粮。福建旧设马步官军四万八千余人,俱有额粮,迩来尺籍空虚,所余额粮往往挪移别用,请及今地方稍宁,查覆旧粮,然后主兵可以渐补,免调募之费。诏俱充行。
  改南直隶狼山副总兵为镇守总兵官兼辖江南、江北,以署都督佥事刘显充之,从提督侍郎赵炳然议也。
  巡按浙江御史张科勘上,去年十二月,巡抚都御史赵炳然督兵备副使陈庆,都指挥宴继芳、陈应龙,温州府通判杨兵等剿庆元倭功。
  上从部拟,升炳然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巡抚如故。庆等各升二级,赏银二十两。继芳等六人各一级,仍与应龙等十一人各赏银十两。
  禁止通海辽船,先是因辽东饥,暂许通登莱籴谷,既而辽商利海道之便,私载货物往来,山东守臣恐海禁渐弛,或有复患,疏请禁止,从之。
  巡抚应天周如斗言,江南自有倭患以来,应天、薛松等处加派兵饷银四十三万五千九百余两,今地方已宁,乞减三分之一,少苏民困,户部覆言加派兵饷,原以济急事,已宜罢。不但当减征分数,而已请下酌议悉除之,报可。
  嘉靖四十三年(1564),福建总兵戚继光追击仙游县残倭大破之,时闽中旧倭略平,余当复纠新倭万余攻仙游县城,围之三月。继光引兵驰赴之,大战城下,贼败趋同安,继光追至王仓坪,斩首数百级,坠崖谷死者余众。尚数千奔漳浦县之蔡丕岭,继光分其兵为五哨,身自持短兵徒跣缘崖,披棘而上迫垒,贼伏发,继光气愈厉,督各哨兵入贼巢殊死战,擒斩又数百人,于是闽寇悉平,其残寇得脱者流入广东界,掠渔舟入海。
  福建巡抚都御史谭纶以寇平请终丧,许之。
  以福建倭乱免福、兴、泉三府及福宁州福清、莆田、南安、漳浦等县正官入觐。
  福建巡抚都御史谭纶以王仓坪、蔡丕岭捷闻,诏先赏纶与总兵戚继光银币,其余有功者俟勘至并叙。
  赠福建武生薛天申为指挥佥事,附祀乡贤,荫其子密冠带总旗。升泉州卫舍人周岳镇子一级。天申,晋江县学生,从军至冠带把总。先是贼犯兴化,泉州卫天申与岳镇俱随指挥欧阳深御之,陷伏中俱死,事闻,诏先恤录深下二人事于巡按勘报,至是覆实,乃有是命。
  赐福建延平府死事同知、赠参议奚世亮祭葬。初,世亮署兴化府印,会倭大至,城陷被杀,已赠官录荫矣。至是,其妻复请祭葬,许之。
  镇守狼山副总兵刘显行部至通州,同知王汝言不为礼,执其左右鞭之,显上疏劾汝言抗违,明旨以原奉勅书中许其节制知府以下故也。诏降汝言一级。
  《世庙识余录》云:按武臣之束湿于文吏久矣,兹以军与故,朝廷向意将帅而刘显之勇敢,又方倚为东南保障,故其疏得行,而后来绝无此事矣。(尚书徐学谟按:此足为武臣出气,故录之。)
  广东官军击潮州倭寇破之。初归善县盗伍端、温七既破,参将谢勅兵未几,温七兵败被擒,端自缚军门求杀贼自效,端即所谓花腰也。总兵吴继爵、俞大猷受其降,都御史吴桂芳至,因使为先驱尝贼,官军继之,围倭于邹塘,四面举火,一日夜连克三巢,焚斩四百余人,捷闻。
  上曰:广东倭寇连年征剿无功,桂芳继爵新任,即有此捷,其各赏银二十两,纻丝二表里,仍令会同吴伯朋、俞大猷严督各路兵,乘胜荡平,以纾民患,其余功罪候事宁之再勘处。
  覆论四十一年之至四十二年(1562—1563)春,福建御倭功罪,诏赏前巡抚江西侍郎胡松,总兵戚继光,按察使汪道昆等银币有功,指挥乐埙等有罪,指挥阚继宗及知县李开升赏,逮治有差。初,兴化寇平,已升赏巡抚谭纶等,至是御史李邦珍追勘闽贼破亡,由胡松先调浙江兵把总乐埙等败贼于陕阳,逐瓯宁。继光等因以兵继之,前后共擒斩三百余人,疏请并叙,故有是命。
  褫原任福建都御史游震得职为民。初,震得坐倭破兴化府,回籍听勘,至是勘上,兵部覆当罢斥,从之。
  御史陈瑞勘上,三十八年(1559)夏,崇明县三沙御倭请将功罪,诏升指挥伍维统等二级,守备高湜等一级,其余赎罪恤赏,提问有差。
  添设广东海防佥事一员,广东旧设海道副使驻扎省城兼理市舶,会倭乱,海道专备惠、潮以市舶委之府县,于是提督两广都御史吴桂芳,自东莞以西直抵琼州,属副使摄之,仍制番夷而更设海防佥事,巡历东莞,以东莞丰、惠、潮等处专御倭寇,有诏如议,暂设,俟事宁已之。
  广东官军大败倭寇于惠州海丰县、倭初自福建流入广东,会两广南赣各军门征调汉土兵大集,乘其初至急击之,贼惧悉奔崎沙、甲子等澳,夺渔舟入海,暴风皆覆溺,得脱者仅二千余人,留屯海丰。金锡都总兵俞大猷帅官军四面围之,相守且二月,贼食尽欲走,报效副总兵汤克宽伏兵火埔寮窖口以待之,贼至伏发,贼乃大惊扰,克宽斩其枭帅三人,参将王诏等兵继进,贼遂大溃,擒斩一千二百余人,各哨军前后所得零贼又千余人,于是余倭无几,不复能军,散遯入山薮,各兵乃分道搜之。
  以广东倭乱免惠、潮、韶、肇等府州县正官入觐。原任福建巡抚谭纶以回籍守制,上言自闽中被倭以来,臣经略便宜,自五寨三路之外,已稍稍有所然,皆救患于目前,而未及久安计也。因陈善后六事:一、议将。言自古军必令大将运筹而佐以偏裨,今独恃一戚继光,令其左支右吾,四面当寇,继光虽信才勇力,亦不能及也。福建都行二司有备员者六人,乞敕该部行抚按等官考察去留,举才当补之,随宜选用。如守备胡守仁,把总傅应嘉者以充,则官不必备而分任有人矣。二、议兵。福建之兵所以积弱者为未练也,臣当练之,而又病于未专也,是客兵终不可罢,然非策矣。乞许抚臣得取各县团操民壮之半,与各巡司弓兵,给以客兵之食,集之省会,分为二营,营三千二百人,设练兵都司二员分统训练,则可以渐减客兵而增主兵,但军旅事法当威严训练之。初易生谤怨,仍乞假之事权不从中制,使主帅之令得行于下,而后实效可臻。三、议食。福建赋税自兵兴以来,未入于朝廷者多矣。今议者必以寇乱稍宁,欲为催征之计,不知疮痍未起,荒芜未辟,而一旦督追数年之逋,是驱之盗也,宜下抚按酌议,已征者量留地方,未征者,姑免追并。四、宽海禁。闽人滨海而居,非往来海中则不得食,自通禁严而附近海洋,鱼贩一切不通,故民贫而盗愈起,宜稍宽其法。五、增设县治。汀、漳、延平间县治太远,不便防奸,请立县于河埠、东西坑、东洋三处,令有司就近约束。六、议处有司。本省郡县僻在山海,法令疏阔,民易为乱,今后宜慎简甲科中有才望者以任守令,勿以衰残举贡及概用江广之人就近铨补。疏入,下所司议覆允行,惟宽海禁,设县治,行抚按,官再议以闻。
  提督两广侍郎吴桂芳等以海丰捷闻,上嘉桂芳及总兵俞大猷、吴继爵,巡抚吴伯朋及参将王诏功,各赐银币,复报效。副总兵汤克宽祖职所劾功次,仍令御史核实具奏。
  荫故莒州死事省祭,孙镗一子为国子生。先是三十三年(1554),寓居松江,会倭乱,镗自具弓剑,帅壮士百余人击贼于南汇败之,追奔至崶门,射杀十余人,创数十人,贼退屯石湖桥,镗乘胜深入,陷重围中战死,事闻,已得旨赠光禄寺署丞矣。至是,御史陈瑞言镗以羁旅之身,本无官守,义愤所激,捐赀纠党以赴国难,奇功屡奏,不幸孤军无救死事,甚伟,功高报微,忠魂未慰,乞加叙荫,以励方来,兵部覆请之。
  嘉靖四十四年(1565),巡按直隶御史温如璋条上备倭方略:一、修城堡。以防要害,苏松滨海,倭夷出没,宜于川沙、吴淞之间修复旱寨旧城,以防嘉定、上海、刘家河港口,更建小堡一所七丫、白茆等处,各设水船旱栅以防太仓诸泾。一、裁武冗。以专职守苏松,参将宜复驻金山,团练诸军守苏松二府,其柘林把总改驻崇明,统兵防守金山,游击以为冗员,宜革。一、联备御。以固防守浙直,接境不得互相推诿,宜将会哨兵船通令督府置立哨簿,委官稽查。在狼山、福山者远哨于崇明,而专守三沙一带;在松江、嘉兴者,远探于外洋;而会守独山一带,如江北兵船不至三沙,浙直兵船不会独山,皆以守备不设论罪。疏下兵部,覆如其议。惟裁武冗一事,仍行抚臣再议,以闻报可。
  倭寇通州吕四场等处,官军御之,贼败遁转掠至江南,三沙副总兵郭成等师迎击之于海中,沉其舟斩首百十三级。
  倭寇浙江温台境,官军出海击败之,于坞口竹屿出外洋而还。
  倭寇自浙江台山海洋突犯福建福宁州,总兵戚继光督参将李超,把总魏宗瀚合水陆兵击败之,斩首三百余级,乘胜追剿,原倭斩首百余级。巡抚福建都御史汪道昆,以四月中总兵戚继光追剿福宁、永宁二处倭寇状闻,诏御史核实论功,仍先赏继光、道昆及参将李超、把总魏宗瀚银币有差。
  罢浙江宁波府市舶议,先是言者常欲比广东事例,开市舶以通海夷,至是浙江巡抚都御史刘畿言宁波旧额,市舶司听其贸易,征其舶税行之。未几,以近海奸民侵利启衅,故议裁革,今人情狃一时之安,又欲议复,不知浙江沿海港口多而兵船少,最难关防,此衅一开,则岛夷啸聚,其害有不可胜言者。上亦以为然,事遂寝。
  福建兴化府被倭残破后,诏莆田县一应起存钱粮,自四十年(1561)蠲免三年,其以前带征拖欠钱粮悉行停罢,断自四十三年(1564)以后征税如故。至是,巡抚都御史汪道昆言,该县死徙未复,田多未垦,遽征赋税,恐民力未敷,诏于原限外再蠲免一年,自四十四年(1565)以后仍前征。
  先是浙直总督胡宗宪以侵盗军饷为言官所劾,宗宪以书抵所,亲罗龙文贿求严世蕃,值世蕃被罪书未达,仍匿龙文所,及龙文伏诛,巡按御史王汝正奉诏籍其家,得宗宪所与龙文、世蕃书,上疏献之,言宗宪昔与王直交通,每藉龙文为内援,相与謟事,世蕃故事久不发,今蒙恩放归之,后不思补过,愈肆猖狂,招集无赖暴横乡里,其罪不减于世蕃、龙文、乃二犯已正明辟、而宗宪独以幸免,恐无以服天下之心。臣又闻龙文长子六一者,素称大猾,且习通倭,初匿宗宪家,今不知受指何向矣。使六一得亡南走倭,恐江南之事其大可虑者,又将在此,疏下都察院参覆得旨,令锦衣卫执宗宪来京诘问,革宗宪子锦衣千户松奇职为民,六一下抚按缉捕。已而宗宪疏辨叙平贼功并节年献瑞,蒙恩以致言官忌疾,且讦汝正私受所属赃。
  上心怜之,亦下法司并讯,刑部因请将汝正、宗宪互讦事情,行巡抚操江都御史勘报从之,宗宪寻死于狱,诏免勘。
  (摘自明王士骐撰《皇明驭倭录》)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王士骐,明苏州府太仓人,字冏伯。王世贞子,万历十七年(1589)进士。俶傥轩豁,好结纳海内贤士大夫,勇于为人,不避嫌怨。由礼部仪制主事,改吏部员外郎,有政绩,推毂废弃名贤无虚日,为权要所嫉。因妖书案削籍归,屡荐不起,刚直以终。有《醉花庵诗》《驭倭录》《武侯全书》《四侯传》等。”
  《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四载:“《驭倭录》九卷,浙江巡抚采进本。明王士骐撰。士骐字冏伯,太仓人,尚书世贞子。万历乙丑,误,实为己丑(1589)进士,官至吏部员外郎,坐妖书逮狱削籍。《明史·文苑传》附载世贞传末。是编乃其为兵部主事时采明一代倭寇事迹,起洪武元年(1368),讫万历二十四年(1596)。凡当时所奉诏及诸臣章奏,并中外战守方略,按年编记,本末颇具。自序以为薛浚《考略》、王文光《补遗》、
  郑若曾《筹海图编》多取野史为证,往往失真。故所录皆就国史中指出,然当时奏报,亦多掩败为功,欺蔽蒙饰。国史所载,正未必尽为实录也。”】
  《嘉靖大政类编》下·南倭
  嘉靖二年(1523)六月,日本国夷人僧宗设等赍方物入贡,泊浙之宁波。已而僧瑞佐、宋素卿等后至,互争真伪,宗设遂杀瑞佐。而素卿者,故宁波叛民也。率其党窜慈溪,纵火大掠,杀指挥刘锦,蹂躏宁绍间。宗设等夺舟遁,掳指挥袁琎以去,事闻,上切责镇巡等官,令督兵追捕,其入贡当否,事宜下礼部议报兵科给事中夏言。言丑夷恣逆,沿海无备,宜遣风力近臣,由山东循淮阳,历浙闽,以及两广,会同抚臣按视,预为区画。其倭夷应否通贡,乞下廷臣集议,诏遣户科左给事中刘穆往。已而浙江镇巡官捕得素卿及夷入中林望、古多罗等穆至会,巡按御史王道鞫之具狱,上部覆素卿谋叛,中林望等故杀俱论死,防御失事官谪戍,夺俸有差,得旨如拟,然素卿竟不伏诛也。四年(1525)五月,琉球贡使郑绳归国,令赍勅转谕日本国王,捕送元恶宗设及佐谋倡乱者,虏去官民仍优恤送归,不者将闭绝贡路。徐议征讨,从廷臣议也,绳等未至溺死。九年(1530),琉球陪臣蔡瀚等来贡,日本国王源义晴因讬赍表,文乞宥素卿罪归国,并乞新勘合金印,复修贡献。礼部验其文俱无印篆,言夷情叵测,宜勅琉球国王传谕如前旨,然后斟酌奏请,自是贡使绝矣。
  十八年(1539)闰七月,源义晴复差正副使硕鼎等来贡,浙江镇巡官以闻,上诏所司严加译审,果系效顺如例,起送仍严禁所在居民,毋得私相交通,以滋祸乱。硕鼎等至京,宴赏如例,国王王妃及使臣各有加赐,硕鼎等因乞给新勘合。及归,素卿等并原留货物,部议谓夷情谲诈,须令悉缴旧勘合,乃易以新。素卿等罪恶深重,货物已经没入,俱不宜许以后贡。期定以十年,夷使不过百名,贡船不过三艘,违者阻回,诏从之。然所云擒献元恶归我,掠人者置不问也。寻诏所司促令归国,顾竟以待汛。越明年,始归。盖每贡则盘旋内地凡三载云。
  二十三年(1544)八月,贡使释寿光等至,诏以违例却之,而各夷嗜中国财物,延岁余不肯去,巡按御史高节请治沿海巡视备倭等官故纵之罪,部覆如节言。
  二十六年(1547)三月,贡使周良等以四船六百人至,欲口口明春贡期,守臣阻之以风为解,乃具疏闻,上切责诸司疏玩,令巡抚官亟为处分。及宋素卿会否处决,一并查奏。而是冬,海寇犯宁波,台州人情恇扰。越明年,则贡期已及矣。巡抚都御史朱纨为之请,于是良等以二十八年(1549)六月至京,宴赏有差,复加赐如前。初,部议夷使非正额者,悉罢遣之。纨力陈不便,良因自陈贡舟高大,势须五百人。中国商舶,往往匿海岛为寇,增一艘者护贡舟也。礼部不得已,请百人,外量加赏犒,且云百人之限,势难遵行,请相其贡舟斟酌之报。可是时东南承平久,官邪民困,濒海奸商多驾巨艘,出没夷岛中,肆为奸利,海上寝寝告警,朝议从御史杨九泽请,设浙江巡抚兼制福、兴、泉、漳四郡,而以纨为之。寻以给事中叶镗、御史周亮言改为巡视。纨性精廉勇,于任事顾乏将略,又狂率喜功,有满喇伽商舰泊浯屿月港,奸民私与贸易,口纨方下令严通夷之禁,诸奸惧事泄,乃率兵以备防夷人愤起格斗,为我兵所擒,纨与参将卢镗、海道副使柯乔谋,不问夷民首从,歼其九十六人,张首功奏捷,而指其所系者二人为佛郎机国王,闻者叹之。御史陈九德劾纨专擅滥杀罪,诏罢纨,下镗、乔,吏遣都给事中杜汝桢即讯之,汝桢讯报一如御史言,于是镗、乔论死系狱,纨先已仰药死,巡视官罢,不复设。日本自近年两贡,中经阻回,往来内地日久,习中国虚实,乃诸亡命恶少、奸商、黠僧,又为之指画向导。
  三十一年(1552)四月,遂驾船百余艘,众万余人,自浙江舟山、象山等处登岸,攻破黄岩县,流劫余姚、山阴等处,杀虏居民无数,民间动辄称倭来相恐喝矣。事闻,乃改巡抚山东佥都御史王忬提督军务,巡视浙江、福建,许以便宜从事。以俞大猷、汤克宽为分守,参将克宽请募徐邳盗为兵,诏从之。
  三十二年(1553)二月,倭犯温州,克宽率舟师破之。三月,海寇王直紏集各岛倭夷大举入寇,自台宁嘉湖以及苏松淮北滨海数十里,羽书狎至,是月攻破浙江昌国卫,屯据五日。四月丙戌,浙江把总夏光等破贼于松林港,有失舟倭四十人突至乍浦所,往来平湖海宁境上,纵横肆掠,凡杀把总一、指挥四、千户百户七、县丞一,所伤官兵无虑数百人,竟徜徉夺舟去。戊子,犯太仓,烧毁关厢公私庐舍。癸巳,破上海。丁酉,攻吴淞江所、南汇所,俱破之,屠掠极惨,分掠江阴。庚子,掠海州。壬寅,破浙江临山卫,犯松阳。知县罗拱辰御却之,贼浮海走,大猷以舟师邀击,斩首六十九级。甲辰,陷福建福宁州秦屿所。五月巳酉,攻海盐不克,纵火焚城楼及民屋数百间而去。癸丑,复入上海,杀指挥武尚文、宋鳌,焚官民庐舍及仓厫俱毁。壬戌,陷浙江乍浦所,流劫奉化、宁化等县,参将汤克宽追围于独山民家,以火爇之,贼半死,余众夺路遁于海。时倭势猖獗,南兵脆弱,遇贼辄望风奔窜,大猷、克宽虽间有斩获,而东奔西陷,胜负不能相半。〓请添设海防副总兵,提督金山等处,以克宽为之,而出卢镗于狱,为福建备倭都指挥,诏皆从之。都给事中王国祯又言巡视之设,于诸司黜陟可否一无,所与事多掣肘,展布为难,乃改忬为巡抚。而应天、凤阳、山东、辽东巡抚都御史,各勅令兼理海防。自倭夷入犯,真倭无几,大率倭居十三,叛民居十七,所劫掠皆子女财帛,地穷搜窟穴,席卷殆尽,倭亦餍所欲思归矣。六月倭东遁,江南稍宁,惟崇明南沙泊有倭几三百人,失风舟坏不能去,克宽及佥事任环列兵守之,日久未克。九月,复有倭由华亭漴缺登岸,流劫金山卫等处,移舟泊宝山,克宽引舟师击之,斩首七十三级,生擒十四人。而南沙倭复出海,转掠上海、嘉定等处。是月,有倭舟失风,飘至兴化府南日寨,知府董士弘率兵围击歼之。
  三十三年(1554)二月,上海倭犯松江府,败官兵,杀县丞刘东阳。巡按御史孙慎疏劾克宽及都指挥梁凤懦怯不前,但伺贼入海,则督陆兵登岸,则督水兵,故与贼相左,以观望塞责宜治罪,诏革克宽、凤职,戴罪立功。以通泰参将解明道代克宽,以卢镗代凤。三月,南直隶续至倭二千余人,自南沙登岸,分掠苏松诸处,克宽击败之于采淘港,斩首百八十级,寇复掠民舟入海,趋江北薄通泰等城,焚掠各盐场,余众有漂入青徐界者,山东、辽东俱震,大猷督兵剿普陀山倭,我军半登,贼突出,乘之杀士卒三百余人。四月乙亥,浙江倭犯嘉兴,卢镗等御之,战于孟宗堰,伏发杀官兵百人,溺死五百人,都指挥周应祯、指挥李元律等死之,贼乘胜入据石墩山,分兵四掠,遂陷嘉善,尽焚沿河运船。辛巳,犯海宁。壬午,扬州卫千户洪岱等督兵援通州,遇贼战死。乙酉,浙江倭自嘉兴东掠入海,夜袭崇明,知县唐一岑死焉。五月,进薄苏州府大掠,于是都给事中王国祯、御史温景葵等疏言倭寇逼近留都,乞调兵给饷,蕳总督大臣重其事,权如往年征剿华林、麻阳故事。上从部议,命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妨原务,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南直隶、浙江、山东、两广、福建等处,遣御史温景葵、兵部主事张四知往山东调民兵一枝,及青州等处水陆枪手共六千人,令参将李逢时、许国督赴扬州听用,并悬赏格有能擒斩首恶王直等者,授世袭指挥佥事,如直等悔罪率众来降者,亦如之。已而国祯等言招抚非策,且许渠魁以重爵,尤非政科。上乃命经一意剿贼,贼首不赦,惟胁从愿降者待之不死。时大同虏患亟,上复特升王忬为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升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代忬。七月,苏州倭寇流劫至嘉善,趋松江出海,俞大猷击败之于吴淞所,都指挥任锦败之于长礁。八月,参将李逢时、许国以山东兵至,逢时率兵先进,败倭于新泾桥,复追败之于罗店镇,国从间道袭贼至采淘港,陷贼伏中,兵溃溺死者千人,指挥刘勇等死之。事闻,逮应天巡抚屠大山等下诏狱,大山黜为民,国、逢时与总兵解明道俱论死,山东兵寻遣还。时刑部主事郭仁请勅令朝鲜宣谕日本国王部议,谓倭奴方得志恣肆,非可以言语驯服,且猾夏之罪不惩,而绥以抚谕,于国体未便。朝鲜国近上表献俘,心存敌忾,复令转行宣谕,恐亦非其心矣。上从部议。九月,倭寇七十余人犯海门,淮扬兵备副使张景贤击歼之。十月,兵科都给事中李用敬论张经纵贼误国罪,部议言经调兵未至山东,兵恃胜致败,非经失律,但经本以南京参赞之职节制东吴,内外牵掣不便行事,乞量改一官专以平寇,责成别选一人代其参赞,上是之。改经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专督军务。十一月,倭屯据柘林,突犯嘉善、嘉兴、秀水、归安,都指挥刘恩至督兵与战于乌程之窑墩,我军不利,贼亦颇有损失,复入柘林。十二月,突犯新市,百户赖荣华进薄贼,乘胜陷伏中死,诸兵奔北,嘉善知县邓植弃城走,贼遂入县治,屠掠甚惨。
  三十四年(1555)正月,犯乍浦、海宁,陷崇德,转掠塘栖、新市等处,复攻德清,杀把总指挥梁鹗等六人。时诸将号令不一,偏裨各自为进,止采淘港、窑墩之战,许国、刘恩至又皆以背约锐进败,经所奏调狼兵及保靖兵俱未至,持重不发,江南人苦倭患久,恨不旦夕底定,遂籍籍以玩寇为经罪矣。二月,工部右侍郎赵文华疏陈备倭七事,请祀海神降德音,增水军差田赋,募余力察贼情,遣视师部议,谓差田赋恐致扰民,遣视师宜行督臣将,率不必别遣,余皆下督臣,约行会昆山,罢间府丞朱隆禧,奏请添设巡视福建都御史,并闻互市之禁。上谕阁臣曰:“文华隆禧之疏,似不同泛奏者,今南破北虚,岂为国之道耶。祖宗养教恩深,岂以怨讟时君忘先圣大德,卿等集兵部科臣,令尽忠猷以告。”于是兵部尚书聂豹等震恐请罪,言文华之疏臣等已酌其可否题覆,隆禧所奏设巡视,则科臣谓官多民扰,其云开互市,科臣亦谓示弱,皆驳寝之。臣惟祖宗制倭,绝其朝贡,自来不言及市舶意,良有谓且浙直所征调策应,独恃漳泉之兵,若设巡视闽中,则人怀自顾,安得借其力而用之?今兵力四集,平倭可期,而边臣矢力奋猷,亦足御虏。倘所任不效,则请治臣等之罪。疏入得旨。此疏有何忠猷之告,其更悉心计处以闻,豹等益惶恐,上言便宜五事,上责其摭拾旧闻塞责,令豹降俸二级。侍郎翁溥等夺俸半年,该司官降调,夺俸有差。已遂罢豹,以总督蓟辽都御史杨博代之,仍切责经令剋期剿贼。寻遣文华祭告海神,并察视江南贼情,盖文华本谋而辅臣严嵩荐之也,文华本嵩私人,遂夤缘为上所向用,既出凭宠,自恣所睚眦,即立摧扑之,百司震慑,财贿竞进,比倭寇焚掠尤甚焉。
  三月,苏松兵备副使任环败倭于南沙墅。四月,文华至松江祭海神,时狼兵方应调至,副总兵俞大猷遣游击白泫等尝贼稍有斩获,文华因厚犒之,激使进剿至漕泾,遇倭数百人战败,头目钟富、黄维等俱死,文华因急督战,冀以掩败为功,经谓宜待保靖兵至,合力夹攻,庶保万全。文华再三言经守便宜,竟不听,文华以此衔经,已而保靖、永顺兵俱至,越数日破倭于江阴,又数日,川沙洼倭及江阴倭俱出江东遁。五月朔,柘林倭合新倭四千余人突犯嘉兴,经分遣卢镗等督狼土兵水陆击之,保靖宣慰使彭荩臣与贼遇于石塘湾,大战败之,贼北走平望,大猷以永顺宣慰司官舍彭翼南兵邀之,贼奔回王江泾,保靖兵复急击其后,所擒斩一千九百八十有奇,溺水及走死者甚众,余贼数百奔归柘林。自有倭来东南,用兵未有得志若此者,然文华论经惑于汤克宽怯懦之计,玩寇殃民,疏已先数日发矣。疏至,上以问大学士严嵩,嵩对如文华言,遂诏逮经及克宽,升应天巡抚佥都御史周珫为兵部侍郎,兼原职代经。无何,捷书闻,都给事中李用敬、给事中阎望云、顾云潞、袁世荣等言经功足赎罪,宜令乘势捣巢,以歼丑类,若再易帅,恐误事机,请姑召还锦衣使者,上览疏大怒,谓其恶直阻法令,各廷杖五十,黜为民。已而上心疑之,复以问嵩,嵩言经实养寇殃民,且以大学士阶本为证,又言文华愤经不战,与御史胡宗宪合谋督兵追贼,经闻而继至,文华诚忘身殉国,然必借巡按力,宗宪宜与文华同赏,上遣锦衣卫官赍赐文华、宗宪银币。经、克宽逮至俱论死,经以是冬死西市,天下冤之。是月癸丑,柘林倭焚巢出海东遁。乙卯,任环及大猷败贼于陆泾坝,文华腾章报捷,且攘王江泾之捷为己功。然自经被逮,所调集兵皆泮涣不用,命代经者又庸驽,非济变才,即原任总兵何卿、沈希仪统川兵至,只坐糜廪饩,无尺寸功,由是倭患日新,诸客兵复为地方所苦,东南事愈不可为矣。丁巳,倭犯常熟,杀知县王鈇、乡官参政钱泮。
  六月庚午,犯上虞,遂犯会稽,流劫杭州,西历于潜昌化。甲戌,三丈浦倭驾舟出海,大猷遮击之,沈其舟七艘,斩首一百三十余级。丙子,倭犯江阴,杀知县钱錞。戊寅,环、大猷败倭于莺豆湖,俘斩百余人,余奔嘉兴。辛巳,黜珫、天宠为民,改南京户部右侍郎杨宜为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代珫,升宗宪代天宠。时师久无功,文华阴委罪二臣以自解,宗宪又素与文华比,故有旨谓珫病甚,天宠恃酒废事,特黜之。仍勅文华悉心督察,命礼部铸关防驰赐焉。乙酉,副使王崇古败倭于靖江。
  七月乙巳,有逃倭自杭州西掠者,沿途伤亡至淳安,仅六十余人,以浙兵追急,突入歙县黄柏源口,流劫绩溪、旌德、泾县南陵,官兵望之辙奔溃。芜湖县丞陈一道为贼所杀,贼趋太平府,时操江都御史史褒善驻太平,遣兵千余御之,大败贼。引而东犯江宁镇,指挥朱襄战死,亡卒三百余人,直趋南京,犯大安德门。其酋衣红张盖,沿小安德门往来窥觇,趋秣陵冈去。是月,惟许浦白茆港诸倭出海,大猷督把总刘堂等追击之,于源江北颇有斩获,文华乃疏言三丈浦源江北之捷,请告庙献俘,并叙诸臣功,得升赏焉。
  八月,倭自秣陵关过溧水县,县丞赵珠臣弃城走,遂入城宴饮民家,信宿乃去。已复趋宜兴、武进,抵无锡惠山寺,我兵追及急击之,奔浒墅关。都御史曹邦辅督兵围之,会柘林贼出海者为风飘旋,凡三百余进据陶宅港,邦辅虑二寇合且为大患,乃合兵四面蹙之,贼殊死斗杀,太仓卫指挥张大纲士卒伤亡亦众,时佥事董邦政、把总娄宇督沙兵守陶宅,邦辅檄邦政、宇以沙兵助剿,一战斩首十九级。贼奔吴舍,我兵追之尽歼焉。初,文华闻贼且灭,趣赴苏欲攘其功,至则邦辅已奏捷矣,衔之甚,犹谓陶宅寇乃残孽可剪,与宗宪谋简浙兵精锐者得四千人亲将之,约邦辅以直隶兵会剿,东西并进,贼尽锐冲,浙兵诸营皆溃,我兵死者千余人,直隶兵陷贼伏中,死者亦二百余人。已而浙江兵备副使刘焘督兵五千人攻之,官军见贼即散走。焘仅以身免,由是贼势愈炽,文华益惭愤,疏言邦辅、邦政避难趋易,徼倖功捷,乞加惩究,宜重失。文华意亦言邦政虽有斩获功,然实违节制当罪,部覆谓二寇多寡,虽殊比量声势,不宜分难易论,今第令邦政戴罪自效,俟事平之后乃论赏罚。诏下,邦政于总督都御史逮问,盖文华与嵩相表里如此。
  十月,陶宅倭夜走周浦,屯永定寺中,邦辅亲督分兵五哨攻之,兵溃溺死者数百人,而柘林开洋贼亦复回登岸,巢于川沙洼。于是南京给事中朱文汉等论尚书张时彻、侍郎陈洙庸懦不职状,诏令致仕。而御史周如斗极言客兵不足用,宜停征兵之令,申敕督励乡勇亟靖剧寇,而罢何卿、沈希仪部,覆皆从之。十月,倭二百人自乐清岐头登岸,流劫黄岩、仙居、临海,过慈溪、余姚,由上虞渡曹娥江,犯会稽。十一月乙未,倭二百余人犯福建莆田县镇海、镇东等卫,闽中倭患自此始矣。辛丑,有倭二千余人自海洋驾舟,先后入川沙洼,与旧倭合。壬子,倭八十余人自海盐登岸劫掠,为官兵所歼。戊午,倭五十余人犯平阳,杀指挥祁嵩等。又八十余人屯谢浦,杀指挥闵溶。庚申,倭犯兴化府平海卫,杀千户丘珍等。已复犯福清,杀指挥童乾震。
  闰十一月己巳,周浦倭悉众东北奔,统领川兵游击曹克新邀击之,斩首一百三十余级,贼遂入川沙洼,复与巢贼合,诸兵日夕伺击之。贼乃焚巢,驾舟出海,总兵俞大猷等追之,及于老鹳嘴擒斩二百余,贼复奔上海之新场。先是给事中孙浚、夏栻论文华颠倒功罪,欺诞误国,有旨令矢心秉公视师图效,文华既不自安,又知贼未易,图有归志,因遂疏言水陆成功,江南清宴,乞还京供职。越数日,诸兵溃于嘉定之高桥,克新复督兵击贼酉阳邑梅等,兵复溃,为贼所乘,士卒死者十之四,诸军夺气。比文华乞归疏至,上许之。
  十二月,环率永顺保靖兵追剿新场倭,陷伏中,土舍、彭翅等与其所部俱死之。
  三十五年(1556)正月,福建倭流入浙江界,欲渡曹娥江,官军歼之。山东兵御倭,大败于四桥,时贼势日炽,惟海上间或告捷,而客兵太多不受约束,川兵皆逃去,无一留者。总督杨宜袖手无策,且惩张经之祸,谄奉文华极其卑愞,文华虽厌薄之,然不怒也。文华与宗宪厚亟,欲以宗宪代宜,既还朝上谕,嵩问文华南寇始末,文华言曩苦无兵,今征兵四集,所苦督抚非人,若罢,宜以宗宪代之,即余寇可立殄,上深以为然。会御史邵惟中劾宜上特诏罢之,吏部尚书李默颇与嵩为异同,乃推南京户部右侍郎王诰,上命升诰代宜。时上深以南寇为忧,疑文华前言不实,屡以问嵩,文华闻之大惧,谋所以自解者,稔上喜告讦,乃讦默部试选人策目,有云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晚年为任用匪人所败,此语实为谤讪,自臣奉命还京计,零寇指日可灭,乃督抚非人,今复一败涂地,皆由默恨臣劾逮其同乡张经,思为报复,迨臣论劾曹邦辅,则嗾给事中孙浚、夏栻媒孽臣及宗宪,党留邦辅,延今半年,南中之事大坏。昨浙直总督又不推宗宪,而用王诰抵塞,陛下宵旰之忧何时可释。上览疏大怒,逮默诏狱论死,诏黜宜郡民,逮邦辅来京问,王诰仍旧职。宗宪升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军务。寻升湖广按察使张景贤为佥都御史,代邦辅。邦辅逮至谪戍,默竟瘦死狱中。未几,而部推文华工部尚书,上大悦曰:此推甚得人,其升尚书兼太子太保,以赏讦发不臣之功。
  四月,倭船二十余艘自浙江观海卫登岸,陷慈溪,大掠军民,死者数百人。江北倭流劫至金山,杀镇江千户沈宗玉、王世官于江中。而柘林、乍浦等处皆为贼巢,前后至者二万余人。大猷、邦政、击将军沈庄斩首三百五十余级,佐击将军宗礼帅兵九百与倭万余众战于崇德三里桥,三战皆捷,斩首三百余级,军威大振。会桥陷军溃,礼与镇抚何衡等俱死之,贼遂围桐乡,于是巡按浙江御史赵孔昭奏请简才望大臣一员督兵应援,上从部议,勅兵部右侍郎沈良材往,嵩揣上疑文华未解,虑且见谴,令文华自请视师,嵩为言江南人引领溪文华至,宜仍遣督察,上乃止良材勿行,命文华即往赐勅遣之。
  五月,倭自慈溪入海,泊鱼山洋,听抚贼毛海峰等助官军击之,擒斩百八十人。先是宗宪奏请遣使移谕日本国王,并招通番商犯,既奉谕旨,遂以宁波府生员陈可愿、蒋洲往,及可愿还,言自定海开洋至日本五岛,遇王直、毛海峰等言日本国乱,岛夷不相统摄,须遍谕之,乃可杜其入犯,我辈以穷自绝,实非本心诚贳其前罪,得通互市,愿杀贼自效。宗宪以便宜许之,故海峰等遂来附云。宗宪复遣使至桐乡,谕贼首徐海、陈东解围,海听命归我,俘二百人。东不从留,攻一日始退,屯乍浦,二人由是有隙,宗宪乃乘间急说下,海使为内应,海计擒东及其党百余人以献,而自率所部别营梁庄,官军遂抵乍浦,用火攻之,斩首三百余级,焚溺死者称是,夺回被虏男妇七百人余,贼遁入海者,指挥邓城引兵追之,沉其舟,无一人得还。时寇自黄浦七丫港出海者,俞大猷败之;自仙居趋彭溪镇者,卢镗败之;分掠海门者,把总张成败之;流入常镇者,总兵徐珏等败之,贼势日衰矣。海既听抚,进退未决,其部众无所得食,稍稍出营卤掠,至是官兵俱集,文华与宗宪谋,遂督师直薄贼营,会大风纵火,诸军鼓噪从之,海等投火中相枕藉死,于是浙直倭寇悉平。惟定海、舟山倭据险结巢,时出劫掠,我兵环守之。是时客兵悉遣归,而川贵所调麻寮大剌镇溪桑植等兵始至,宗宪乃留春防汛,而简精锐九百人,隶总兵俞大猷。会腊月大雪,大猷督兵四面攻之,贼悉锐出战,大败归,拥栅自固,我兵积薪草以棕蓑卷火掷之,贼四散溃出,斩首一百四十余级,余悉焚死,江南之倭寇尽矣。
  三十六年(1557)四月甲午,倭犯江北,先一舟自如皋登岸,凡七十余人,官兵合势急击,歼之于白蒲镇。庚子,倭大至,自吕四场等处登岸,凡二千余人,流劫海门。壬寅至通州,攻城不克,分掠如皋、泰兴。复有倭舟七艘,自金沙登岸,巳酉,至扬州数日,进犯高邮。复犯如皋,至泰州。五月癸丑,复犯扬州、山东、徐州,兵御之,皆溃贼,遂薄新水关攻掠,矢及城中。已又犯淮安府,掠船四十余艘,旋入宝应,毁官民廨舍。辛未,犯天长,都司沃田等,御之败死,贼遂入县治。复入盱眙,突犯泗州,攻城不克。六月,淮扬兵备副使于德昌、参将刘显击倭大败之,贼乃驾舟奔遁,自刀门潜投洋而去。时方遣兵部侍郎江东督山西、保定、河南等兵赴淮扬防剿,捷书闻,乃命东还。
  八月,倭使僧德阳等至,诏遣归。初,生员蒋洲与陈可愿同往谕日本,可愿先还,洲留谕各岛。至丰后岛为所阻留,惟山口都督源义长具咨送回被掳人口,丰后太守源义镇遣德阳等具方物奉表谢罪,请给勘合修贡,护送洲还。而杨宜前所遣郑舜功出海哨探者,亦行至丰后,丰后岛遣僧清授附舟来谢罪,言前后侵犯,皆中国奸商潜引岛夷义镇等不知也。宗宪疏陈其事,言丰后有进贡使物而无印信勘合,山口有金印回文而非国王名称,但其进贡还掠,真有畏罪、乞恩之意,宜量犒其使,遣令传谕国王钤制各岛缚献叛人,方许请贡。部覆如宗宪议,止令浙江布政司移咨风示义镇等,转谕其王报可,乃遣德阳等归。
  十一月,宗宪诱擒海寇王直等,直与王滶、叶宗满、谢和、王汝贤皆中国奸商导倭入寇者,直徽州人也,宗宪以直同乡欲招之,则迎直母与其子入杭厚抚之,遣蒋洲谕意,许直等自新,且宽海禁,通东夷市,直等大喜,即传谕各岛岛主源义长等,装巨舟遣夷目随直来贡市,以十月初至舟山之岑港泊焉。时议者竞言其不便,浙中文武将吏亦阴持两可,直觉事中变,先遣滶见宗宪,问曰:“吾等奉招而来,今兵陈俨然,即贩蔬小舟无一近岛者,得无诒我乎?”宗宪百方谕之,终不信,乃从其言,遣滶出,而以指挥夏正为质。直与宗满、汝贤来见,宗宪好言慰之,令自系狱待命,具以状闻,请戮直,姑准义长等贡市,永销海患,或曲贷。直等死,用系番夷心俾经营自赎,巡按御史王本固力以为不可,而江南人汹汹谓宗宪纳夷人金钱数十万,为求通市贷死,宗宪闻而大惧,追还前疏,尽易之言。直等死在不赦,惟朝廷处分,臣等当率兵将殄灭余党,本固复言诸奸逆意叵测,请勅宗宪相机审处,永绝祸源。于是严旨责宗宪擒剿,宗宪乃大集兵舰环夷舟守之。夷目善妙与谢和等移舟据舟山为固,时夷使潜德阳、清授尚未归岛,德阳居舟山道隆观,清授居定海七塔寺。会直就擒,诸夷竟杀指挥夏正,焚道隆观。以德阳去而宗宪亦请用洪武年间故事,发清授于四川禅寺安置,而直竟坐枭示,宗满、汝贤发戍边。是冬福建倭犯福州洪塘、南台等处,巡抚都御史阮鹗取布政司库银数万两、及绢数百匹、金花千枝赂之,并遗以新造巨舟六艘俾开洋去。御史宋仪望、给事中刘佑劾之,上大怒,命械至京问,鹗厚赂严嵩,嵩曲护之,得罢为民。
  三十七年(1558)四月辛己,新倭大至,犯浙江台温、福建兴、泉等府,沿海郡邑同时登岸焚劫。丙申,倭陷福清,执知县叶宗文,劫库狱,杀掳男妇千余人。癸卯,攻惠安,杀知县林咸。五月戊申,入南安。甲戌,福清倭自海口出港,参将尹凤等击之,斩获溺死者甚众,福兴倭患曰是少熄。六月丙戌,浙西倭寇分掠乐清、永嘉等县,指挥刘茂等战死,督兵致仕佥事王德亦死焉。时舟山倭阻岑港而守,诸军攻之不能克,出复徙巢柯梅,于是南京御史李瑚劾宗宪私诱王直启衅,御史王本固等亦劾其老师纵寇宜罪,上以宗宪去留令在廷集议,廷臣议宗宪功多当切责留用,上手答曰:“逆直罪浮丘富本,宗宪用计诱获,小人嫉功,会彼奏上,玄瑞迩遂有言宗宪仍旧用心平贼以副简眷,盖谓其方献白鹿故也”。十一月,柯梅倭驾舟出海,泊于福建之浯屿,经年乃遁,听抚贼毛海峰复移众南岙建屋而居,福、兴、潮、广间纷纷以倭警闻矣。
  三十八年(1559)三月,倭犯象山县,海道副使谭纶督兵败之。四月,倭船数百只转掠扬州、海门等处,屯庙湾。又有倭二十余艘泊三沙、广东饶平、海丰、海阳,倭突至者二千余,大掠而去。福建新倭大至,攻福宁州不克,乃攻福安、宁德破之,福、兴、漳、泉无地非倭矣。江北倭趋通州,据白蒲镇,副使刘景韶击歼之,再击印庄倭,又歼之。庙湾倭合众攻淮安,巡抚都御史李遂督参将曹克新等御之,大战于姚家荡,贼败走姚庄,我兵纵火焚之,前后斩首百余级,余众复保庙湾,通政唐顺之督兵攻之不克,贼闭垒自固,伺间乘风开洋遁。已而江南三沙倭复由海门登岸犯江北,景韶督参将丘升等击败之千邓庄,追至锅团升马蹶,为贼所杀。五月,宗宪遣总兵刘显来援,遂檄江北诸兵尽属显,连战大败之,贼众尽殄。
  三十九年(1560)二月,倭寇六千余流劫潮州等处,寻遁去。是岁,福建倭寇充斥,破永宁城,胁指挥王国瑞、钟埙降之。又破宁德县,杀参将王梦麒、知县李尧卿,兴、泉、漳三郡城以外皆为贼薮,仓廥悬磬,田野蒿莱,诸贫民无赖者咸窜入贼中,为之谋主羽翼,甚至掠行人,发坟冡,量其家赀,索赎。持牍往来,恬不为忌,诸将帅冒功饰败,贼满载归者,指为逐遁;阻风旋者,指为遮击攻陷城寨,从容引去。兵备官以克复为功,上下相蒙,遂成故事。先后巡抚王询以避难引疾去,而刘焘之贪纵欺诞,给事中马出图等连章论诋,犹得以风土不便调,外则由贿严氏父子云。
  四十一年(1562)八月,新倭大至犯福清、罗源、连江等县,杀游击将军倪禄。十一月,攻兴化府城陷之,杀同知奚世亮,据城中凡三阅月。又分兵攻陷寿宁、政和。是岁宗宪为给事中陆凤仪论劾,上令逮宗宪诏狱,勒闲住,浙直总督遂罢不补。
  四十二年(1563)正月,福建巡抚都御史游震得具陈失事状,请亟计处兵食,上从部议,起丁忧参政谭纶统浙兵千二百人往,以副总兵戚继光统义乌兵一支,而江西兵一支,则令抚臣自择良将,星驰应援。震得寻被论罢,升纶为佥都御史代之。二月,兴化倭结巢崎头。都指挥欧阳深率兵追剿,陷伏中死之,贼乘胜陷平海卫,引舟出海。把总许朝光率轻舟抄之,贼焚舟还屯平海卫。四月,继光与总兵刘显、俞大猷夹攻,大破之,斩首二千二百余级,堕崖溺水死者无算,纵所掠男妇三千余人。是战也,继光前一日至,贼与显及大猷对垒日久,颇懈弛,谓继光远来疲乏,不为备。继光即以是夜部勒诸士卒,鸡鸣蓐食,晨压贼垒而冲之,贼仓卒大乱,自相蹂践,遂薙狝之无遗者,盖此举为闽中战功第一云。
  四十三年(1564),继光复击仙游残倭破之。贼趋同安,继光追至王沧泙,又追及于漳浦之蔡丕岭,斩首千余级,其残寇得脱者,流入广东。会两广南赣抚臣征调土兵大集急击之,贼掠渔舟入海,遇风多覆溺,乃复登岸屯海丰,金锡都总兵俞大猷率兵围之,相守且二月,贼食尽将遁,报效副总兵汤克宽设伏待之,擒斩二千余人。
  四十四年(1565)三月,倭犯通州,吕四场官军御之,贼败遁转掠至江南三沙,副总兵郭成等迎击之于海中,沉其舟,斩首百余级,盖自是倭寇绝矣。九月,罢浙江宁波府市舶议。先是言者欲比广东事例,开市舶以通海夷,至是巡抚都御史刘畿言浙江沿海港口多而兵船少,最难关防。奸民牟利启衅,覆辙具在,若复开市舶,是开门延寇也。户部亦以为然,事遂寝。
  兹编始事于癸巳(1593)秋,脱稿于丁酉(1597)春,词不能工,聊存故实,藏之笥箧,不敢示人,顷命书史觅之,则已侵蝉蠹,堇未漫灭,属有目眚弗能再加订正,念数载精神所萃,难忍弃捐,爰口占数语,付诸剞劂之役。
  万历己酉三十七年(1609)夏六月望日,凤翔谨识。
  明茅元仪撰。元仪字止生,归安人。茅坤之孙,茅国缙之子也。崇祯初(1628),以荐授翰林院待诏。寻参孙承宗军务,改授副总兵官,守觉华岛,旋以兵哗下狱,遣戍漳浦而卒。是编记嘉靖一朝大政,自礼四郊以下计十九类抄本,多缺讹,末有万历己酉(1609)跋语记,兹编始事于癸巳(1593),脱稿于丁酉(1597),藏之箧笥,己侵蟫,屡有目眚,弗能再加订正,爰口占数语付诸剞劂之役,然则当时盖别有刻本矣。
  【按:明茅元仪撰《嘉靖大政类编》下南倭。《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茅元仪,明湖州府归安人,字止生,号石民,茅坤孙。好谈兵,天启初(1621),为孙承宗幕僚。崇祯初(1628)上《武备志》,为翰林待诏。后任副总兵,守觉华岛,旋以兵变论戍漳浦。边事急,再请募死士勤王,权臣不许,悲愤纵酒卒。有《暇老斋笔记》《野航史话》《石民集》等,所辑《武备志》网罗历代军事著作,附有大量插图,尤具资料价值。”】
  《嘉靖大政类编二卷》三通馆本(右附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四史部十·杂史类存目三载:《嘉靖大政类编二卷》提要)
  福建倭变纪
  洪武三年(1370),倭掠滨海诸郡。五年(1372),寇滨海诸郡。
  嘉靖二十七年(1548)正月,海寇许二引倭入寇,七月,官兵讨平之。先是,贼首许二紏番舶聚浙江之双屿港,大为福兴诸府沿海患。上命都御史朱公纨剿之。
  三月,朱公以都司卢镗帅福清兵船泊温州之海门,把总俞亨统燕山兵船协助之,以备福宁之北境。海道副使柯乔统福清兵船泊漳州,专备海战,以遏南逸入广之路。副使翁学渊驻福宁州,佥事余爌驻泉州,备倭黎秀驻金门所,把总孙敖驻流江,各分信地,水陆截捕。仍严保甲之令,搜罗接济奸人。
  四月,镗分兵与贼战于九山大洋。百户张晔冲其前,指挥张汉等继之,大败贼众,俘斩稽天新四郎等五十五名颗,溺死者无算。
  六月,贼攻沙头岙及冲大担外屿者再,柯乔御之严,贼乃遁去。贼首许二流劫北茭、罗浮,同知张鲁、把总王麟、指挥闵溶、张文旻、千户王灏、王銮御之。
  七月、许二与倭合〓、以拒官兵。麟等率兵鏖战、自寅至午,擒斩八十有奇。贼错愕,投水死者千数,余乘潮遁去。
  三十二年(1553)十月,贼犯兴化府,杀千户叶巨卿。知府黄士弘、指挥张栋击歼之。
  三十三年(1554)二月,贼犯仙游县,官兵击败之。
  三十四年(1555)十一月,贼攻镇东卫城、官兵御之、千户戴洪、高怀德、张銮等死之。贼自莆田白湖江登犯,过涵头至海口,十三日攻卫城。洪与怀德各率军出战,张銮遇贼于路,皆殁于行阵。平海卫千户杨一茂,白仁、张球追贼及与东岳山,大败倭众。一茂等亦战死。
  三十五年(1556)、千户王月与贼战于石壁岭,死之,贼亦败遁。福清海口之贼遁至西乡,官兵追之,斩其衣红贼首一人、贼败走。炌与月率兵欲伏石壁领邀击,未及设伏,遇贼突至,山路屈曲,遂至败殁。贼流遁福宁州之竹屿、孤山、官兵追之,或火攻,或伏弩,贼辄败走。参将尹凤预置药酒于胡坪,贼中毒者数十人。四月及于桐山,又破之,贼遂入浙江。十月,犯兴化府,平海卫千户丘珍死之。犯福清县,指挥童乾震死之。
  三十六年(1557)三月,贼犯省城。贼于旧腊自连江洪登陆,就据为巢。至是,复自流江至小埕水寨,遂犯省城。沿城焚掠,掳去战舰二十有奇,又焚毁四十余艘。十月,贼攻连江县,官兵击退之,贼乃宵遁。先是,北茭港原屯倭寇进无所掠,乃遁出洋,遇新至贼船,遂会〓进攻连江。官兵以矢石歼其精悍者四人。明日分布四进,又击败之,乃夜遁如拱屿澳出洋。
  三十七年(1558)二月,贼犯省城。三月,贼犯福宁州,巡抚都御史阮公鹗会兵击败之。时贼屡入寇,鹗征兵会剿,遇之于福宁,大战于连江等处。至福清海口,皆募土著应敌,连战大破之。
  四月,贼入安海城,官兵追击,大败之。贼入城、居民拒之,不得掠。佥事盛唐、参将黎鹏举等分兵逐之。贼遁至唐店,官兵连战皆捷。至水涵,贼遁出海,水兵又击败之,沉其二舟。
  陷福清县,举人陈见与战,死之。贼犯闽安镇,为参将尹凤所败。进攻福清,据门外山头,用炮乘高击坏雉堞,城遂陷。见率家童御贼,不克,与训导邬中涵俱骂贼死,详见《遇难殉节考》。
  攻兴化府。贼自福清进攻府城,越翌日不退。广兵及鸟统手殒其乘马衣红贼首一人、从贼四十余人,各兵出城追,贼遂败走。
  攻惠安县。贼自兴化为官兵敌退,遂至惠安攻城。有自水涵潜入者,官兵觉而杀之,于是连攻五昼夜,皆被官兵敌败,贼死者百余人、乃遁。官兵截之于洛阳桥,又大胜之,斩首五十有奇。
  五月,贼攻泉州府。贼复自惠安进犯府城,巡按御史樊公献科自督兵敌退之。
  入南安县。县故无城,知县徐光裕统民兵御之,遂被突入。时居民已迁避,贼无所掠,官兵追击之,乃遁往晋江海边,掳船出海而去。参将尹凤引舟师击之,沉其舟七、斩首六十余级,生擒七人,余众遁去。凤追击至东洛外洋,复败之,铳伤及溺死者甚众。
  攻崇武所。贼别〓之新到者,攻所城,凡五日而后解。
  突犯惠安,知县林咸与战,死之。贼自崇武分突惠安、永宁等地方,咸乘城御之,攻五昼夜不克,乃引去。咸率兵追击,乘胜逐北,陷伏而死。官兵继至,击败贼众,贼乃退遁。
  分犯同安、长乐、漳、泉诸郡县。
  攻镇东卫城,提督都御史王公询遣兵追击,大败之。贼三千余人自松下突入海口澳登陆,攻卫城者二日,益以新至贼千余,合势来攻,城几不守。时闽中南北海洋皆贼,惟此贼独剧,且逼近会城,陆走合〓,势益滋蔓。王公乃多方集兵,设伏扼险,剪其零党,伺惰合攻,仍密令水兵布于海外,贼势穷促,乃遁出洋。水兵乘胜逐之,沉二十余艘,斩首四百余级。
  贼首洪泽珍引倭入寇。泽珍故通番逆贼,积年启衅,引倭内侵。至是,复引倭泊旧浯屿,盘踞为巢。
  三十八年(1559)三月,贼攻福宁州,不克,遂陷福安县。贼攻州城者凡五昼夜,分守参议顾翀督兵固守,贼计无所施,乃退往福安。适淋雨城崩,知县李尚德恐难坚守,督兵出城迎击。贼屯城北山上,窥见守垛兵少,遂分〓拥入。
  四月,参将黎鹏举大败倭贼于屏风屿海洋。
  鹏举与指挥卢鼎臣攻贼于屏风屿镇下门及三沙海洋,沉其四舟,擒斩一百五十有奇,烧溺死者无算。时贼乘汛突至,未得登劫,我兵邀击外洋,擒斩颇多,贼皆望风遁去。
  五月,贼首严山老等遁出海洋,参将王麟等追击,大败之。山老连年引倭入寇,分〓四掠。麟等兵船按伏海上,贼由祥芝、石湖、南浔出海者,麟追败之于大砟鸟;圻白峰、头澳出海者,都指挥唐修澄追败之于野马外洋;自闽安、洪塘出海者,参将尹凤,备倭张侨追败之于梅花外洋,山老就擒。贼舟沉者七十八艘,死者数千人。而洪泽珍之徒,亦自毁其巢遁去。
  十二月,官兵会击上径之贼,大败之。先是,贼徒四千余人自海坛山登犯,副使张情、参将曾清督兵剿逐,屡摧其锋,贼乃移屯上径,蔓延日久。提督都御史王公询、巡按御史樊公献科令佥事万民英、参将王麟,把总朱先等,期朔旦捣巢。至期,官兵夹击之,贼遂大败,死者八百余人。毁其巢,死者复千余人。
  三十九年(1560)正月,贼陷永宁卫。陷宁德县,参将王梦祺、知县李尧卿与战,死之。
  二月,贼犯泉州府。
  三月,贼攻平和县。贼首萧雪峰、张琏等,引倭千余自大埔及三饶岭来攻县城,官兵出城夾击之,贼遂退屯承玩。攻大金所。
  五月,月港之贼败遁出海,官兵追击,大败之。贼巢月港,官兵于泉州海仓、白石镇、海野、马井尾等处击之,皆胜。至是,遁出海洋。参将王麟追及于古浪、东砟、镇海山;把总邓一桂追及于刺尾屿,五战皆胜之。沉其舟数十,斩获数百。贼首徐老、许西池、王老及日本头目尚乾皆就擒,所部三千余徒,悉溺死无遗。
  七月,贼自广东来寇,官兵击败之,贼复入广。广东谢贼等突入走马溪、势极猖獗。把总徐濂沉其数艘,贼大败遁去。官兵乘胜追至广东南澳外洋、大捷而回。
  八月,贼入安溪县。
  四十年(1561)正月,安溪倭贼流犯长泰、同安等县,官兵追击、大败之。贼自安溪为官兵所败,遁至长泰。典史叶露、百户金环败之,乃往同安。复为乡兵所袭,奔窜石菌海滨。
  五月,贼攻宁化县。贼来攻城,知县陈添祥击败之。
  攻诏安县,先是,贼首陈思达等潜入城内,主奸民林勋家,为内应外合
  之计。知县龚有成防诘颇严,贼计不得施,乃自内杀出。思达就擒,而勋等为内应者凡数十家,至是皆败。
  闰五月,贼复攻宁化县,时贼久在县近郊,时来攻城,官兵击败之,遂伪为遁计。知县陈添祥谨防其再至,贼果分布四门,一时突击,又为云车一乘,覆以牛革。屡以大炮佛郎机歼贼、而贼之在云车者来愈力。乃出打手二百人下击之,贼乃败走。
  按:倭寇之患自福建始,乃内地奸民勾引之也。其时为嘉靖二十五年(1546),祸尚隐而未彰,微而未大。都御史朱公纨用海道副使柯乔议,欲以海沧、月港等澳耆民充捕盗,扑之。备倭都指挥黎秀独谓不然。上议于巡按御史金公豪曰:“日本倭彝先年内犯,朝廷屡下备倭之诏,及委重臣以督海防,是以海洋父安。今承平日久,军民趋利忘害;而各处轻生之徒攘臂向前,私通贸易。向尝缉绝,今复启衅,若不预行究治,恐祸患日深,卒难禁制也。”
  既而复上议曰:“近署安边馆事,谂知违禁通番大船之详。其船皆造于外岛,而泊于内澳。或开驾以通番,或转售于贼党。而嵩屿、渐尾、长屿、海沧、石马、许林、白石等澳,乃海贼之渊薮也。本职欲行禁治,恐澳甲势要抗拒不服,反速其祸。乞行府县巡捕官,亲诣各澳密行擒治,船只应烧毁者烧毁,应留用者留用,庶顽民知警,而通番之风少息矣。”
  议上,秀遂大为漳、泉耆民捕盗怨谤,致劾免官。后十余年,倭患大炽、沿海数千里生灵靡不荼毒,人始服黎远见,而惜其冤。抑向使早用其言。胡以有是!岂非民命之当阨也耶?今之士论,但知记录战功,而曲突徙薪,谩不之及,愚不能无感,故志之。
  (摘自明郑若曾撰《筹海图编》卷四)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郑若曾,明苏州府昆山人,字伯鲁,号开阳。郑文康五世孙。嘉靖初(1522)贡生。少师魏校,又师湛若水、王守仁。有济世志,凡天文、地理、靡不周览。倭寇扰东南,曾佐总制胡宗宪、总兵戚继光筹划御倭军务,平倭后,叙功授锦衣世荫,力辞不受,归而著书。为胡宗宪撰《筹海图编》,另有《江南经略》《黄河图议》等。详见《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〇五。”】
  福建事宜
  浯屿水寨:
  福建五寨俱江夏侯所设。浯屿水寨,原设于海边旧浯屿山,外有以控大、小岨屿之险、内可以绝海门、月港之奸,诚要区也。后建议迁入厦门地方,旧浯屿弃而不守,遂使番舶南来,据为巢穴,是自失一险也。今欲复旧制,则孤悬海中,既鲜邨落,又无生理。一时倭寇攻劫,内地哨援不及,兵船之设何益哉!故与其议复旧规,孰若慎密厦门之守,于以控泉郡之南境,自岱坠以南,接于漳州,哨援联络,岂非计之得者哉!
  南日水寨:
  原设于海中南日山下,北可以遏南茭、湖井之冲,南可以阻湄洲、岱坠之阨,亦要区也。景泰以来,乃奏移莆田县吉了地方,仍以南日为名。旧南日弃而不守,遂使番舶北向,泊以寄潮,是又失一险也。今之事体,与浯屿相仿,有兵寄者其思为哨守应援之规,以扑寇焰于未炽哉。
  烽火门水寨:
  原设于福宁州三沙海中,永乐间(1403-1424)倭寇犯境,议拨福宁卫大金所官军防守,秦屿、罗浮、官井洋皆辖焉。正统九年(1444),侍郎焦宏以其地风涛汹涌,不便栖舶,徙今松山寨地方。其后官井洋虽添设水寨,而沙埕、罗江、古镇、罗浮、九澳等险孤悬无援,势不能复旧矣。须官井、罗浮、沙埕南北中三哨,罗江、古镇两哨、联络策应,庶可恃为福州之藩户也。
  铜山水寨:
  漳州府所辖地方,漳浦一县最近海屿、设水寨者二、铜山、西门澳、为把总水寨。而玄钟则受其节制者也。故今止以五寨为名。初,水寨在井尾澳,景泰间(1450-1456)移今西门地,岁拨镇海、漳州、永宁卫及玄钟、铜山所军分番巡哨。而北自金石以接浯屿、南自梅岭以达广东、险阨所系,匪浅浅也。须以铜山、玄锺巡哨之兵,分守南澳、云盖寺、走马溪、金石等处,俾倭舶之自浙趋闽及惯徒之勾引接济者,严遏其冲,则有以控八闽上游之势矣。
  小埕水寨:
  小埕北连界于烽火,南接壤于南日、连江,为福郡之门户,而小埕为连江之藩翰也。海坛、连盘雄踞耸峙若南屏,然为贼船之所必泊。其所辖闽安镇、北茭、焦山诸巡司,为南北中三哨。无事往来探视,有警协力出战,则此寨之设,为不虚矣。
  三四月,东南风讯,番船多自粤趋闽而入于海。南澳、云盖寺、走马溪、乃番船始发之处,惯徒交接之所也。附海有铜山、玄锺等哨守之兵,若先分兵守此,则有以遏其冲而不得泊矣,其势必抛于外浯屿。外浯屿,乃五澳地方,番人之巢窟也,附海有浯屿、安边等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仍拨小哨守把紧要港门,则必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料罗、乌沙。料罗、乌沙,乃番船等候接济之所也,附近有官澳、金门等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围头、峻上。围头、峻上乃番船停留避风之门户也,附海有深扈、福金哨守之兵。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趋于福兴。若越于福兴,计其所经之地,在南日则有岱坠湄洲等处;在小埕则有海坛、连盘等处;在烽火门则有官井、流江、九澳等处,此贼船之所必泊者也。若先会兵守此,则又不敢泊矣。来不得停泊,去不得接济,船中水米有限,人力易疲,将有不攻而自遁者。况乘其疲而夹力攻之,岂有不胜者哉!
  倭寇拥众而来,动以千万计,非能自至也,由福建内地奸人接济之也。济以水米,然后敢久延;济以货物,然后敢贸易;济以向导,然后敢深入。海洋之有接济,犹北陲之有奸细也。奸细除而后北患可弭,接济严而后倭寇可靖。所以稽察之者,其在沿海寨司之官乎!稽察之说有二:
  其一曰稽其船式。盖国朝明禁,寸板不许下海,法固严矣。然滨海之民以海为生,采捕鱼虾,有不得禁者,则易以混焉。要之,双桅尖底始可通番,各官司于采捕之船定以平底单桅,别以记号,违者受之,照例问拟,则船有定式,而接济无所施矣。
  其二曰稽其装载。盖有船虽小,亦分载出海,合之以通番者。各官严加盘诘,如果是采捕之船,则计其合带水米之外,有无违禁器物乎;其回也,鱼虾之外,有无贩载番货乎。有之即照例问拟,则载有定限,而接济无所容矣。此须海道官严行设法。如某寨责成某官,某地责成某哨,某处定以某号,某澳束以某甲,如此而谓通番之不可禁,吾未之信也。
  倭人至福建,乃福人买舟至海外贴造重底,往而载之,舟师皆犯重罪之人也。若至沙板、双屿等处访之,则某家船将至、未至及至某澳、自有人说而知之。一处货到,各处无不知者。
  漳、潮乃滨海之地,广、福人以四方客货预藏于民家、倭至售之。倭人但有银置买,不似西洋人载货而来,换货而去也。故中国欲知倭寇消息,但令人往南澳、饰为商人,与之交易,即廉得其来与不来,与来数之多寡,而一年之内事情无不知矣。
  区处福建之法、若用福船捕之,万万不可。须用福船而不用福人驾使。若用苍山人驾使,候倭于福建外海而截杀之。倭船必非齐来,乃一艘二艘以渐而至也,至即擒之,则后至者将闻风而回矣。
  八闽多山少田,又无水港,民本艰食,自非肩挑步担、逾山度岭,则虽斗石之储亦不可得。福、兴、漳、泉四郡,皆滨于海,海船运米可以仰给。在南则资于广、而惠、潮之米为多。在北则资于浙,而温州之米为多。玄锺所专造运船,贩米至福行粜,利常三倍。每至辄几十艘,或百艘,或二三百艘。福民便之,广、浙之人亦大利焉。兵兴、山岭戒严、担负既难,而募调之费又众,大户所积,莫肯轻粜,海运又厉禁焉,民食兵饷如之何而不匮也。故经略福建之策,莫先于处糗粮,糗粮若缺,则五澳之兵虽设,譬之衣冠之人,外貌可观、而五内腐裂、四肢痿痹,未有不丧亡者,盖不待倭攻之而后地方为难保也。今日足食之计有二:
  其一,须申明祖宗之意,止禁双桅船只私通番货,以启边衅。所谓寸板不许下海者,乃下大洋入倭境也,非绝民采捕于内海,贩籴于邻省也。严其保甲,令民沿海运粜,则广、浙有无相通,而福民不患于无食矣。
  其二,官府担编银两,输解督抚,春夏给为兵粮。时价方贵,有银无米,兵甚苦之。不如令有司以银秋粜贱米、则米数多,春而随兵所至,就以为饷,官与兵不两利乎?兵饷既备,民食亦充,以别省善战之师三五千人,调至于福,大振威克,岂惟倭寇不能为福建患,将使福民之勾引接济与倭为党者,永永其不敢矣。
  御贼之道,曰守,曰抚。治直以守,治浙以攻,皆因地度势而为之也。详见《直浙事宜》若治福之法,贵于抚而已矣。福地素通番舶,其贼多谙水道,操舟善斗,皆漳、泉、福宁人。漳之诏安有梅岭、龙溪、海沧、月港,泉之晋江有安梅,福宁有铜山,各海澳僻远,贼之窝向船主,喇哈火头舵公皆出焉。若调福、苍船捕倭、内多贼党,又其界潮州、南澳,番舶货萃、猝难尽诛。惟官府处置得宜,严为议察,所调用海船,实货编号,以次挨放,助装充饷,惟无号者禁捕之。贼必消其勾逆,转为我用矣。
  都御史唐顺之云:“贼之根本,实在闽中,海上经略,此第一义。况一海相通,喘息闽贼,亦浙、直贼也。”
  都司戴冲霄云:“福建边海,贫民倚海为生,捕鱼贩盐,乃其业也。然其利甚微,愚弱之人方恃乎此。其间智巧强梁,自上番舶以取外国之利,利重十倍故也。今既不许通番,复并鱼盐之生理而欲绝之,此辈肯坐而待毙乎?故愈禁愈乱。不设施而利导之,使海滨贫民得所,乱源何能塞也。”
  又云:“福建五澳水寨乃江夏侯所设,俱在海外。今迁三寨于海边,曰浯屿、烽火门、南日是已。其旧寨一一可考,孤悬海中,既鲜村落,又无生理。一时倭寇攻劫,内地不知,哨援不及,兵船之设无益也。故后人建议入内地,移之诚是也。信国公不设险于下八山等处,而设于舟山之沈家门,可见江夏侯之识见不迨信国远矣。欲复祖宗之制,须知斟酌乃善。”
  闽县知县仇俊卿云:“闽之一省,北接浙江之界,为峰火门水寨,原设官军把守。为因势孤援寡,军门朱公添设流江寨,为掎角之势,此诚随时立法之权。但官军之数不及各寨之半,难以助本乡防护。议者欲将流江并入烽火门。不若增添流江官军,形胜并据,声援相及,此最近是。仍令福宁州相近巡司官兵同心哨捕,不许役占买闲等弊。又浯屿水寨,旧址向在海洋之冲,可以据险,寇不敢近。今乃移近数十里,在于中左所地方,与高浦所止隔一潮,致月港、松屿无复门关之限,任其交通。其旧浯屿基,乃为寇之窠穴。漳州海沧之人,悍谲尤甚,素号难驯。嘉靖年间(1522-1566)始置安边馆,轮委通判一员治之,半年一更,上下皆无固心,无益于地方海防之助。况在前之议,犹有纷纭者,似为可革。又走马溪、番船直舶,近年官军柯海道等截杀寇盗,皆在彼处。议者欲令诏安、漳浦近县巡捕官十员更番住守,且与铜山寨、玄锺澳军民官兵协力相机,以便剿捕。至于泉之安海,向虽通番,犹有避忌。迩年番舶连翩,径至近地装卸货物,皆有所倚也。议者欲令府佐贰一员、时巡常住,或可潜消。
  又云:“沿海地方人趋重利,接济之人在处皆有,但漳、泉为甚。除多小民,勾诱番徒,窝匿异货,其事易露,而法亦可加。漳、泉多倚著姓宦族主之。方其番船之泊近郊也。张挂旗号,人亦不可谁何。其异货之行于他境也,甚至有借其关文明贴封条,役官夫以送出境至京者。及其海船回番,而劫掠于远近,地方则又佯为之辞曰:‘此非此伙也。乃彼一〓也。’讹言以惑人听。比及上司比责水寨巡司人等、间有一二官军捕获寇盗人船,解送到官。彼为巨盗大驵,屯住外洋者,反役智用佧倖,致使著姓宦族之人又出官明认之,曰是某月日,某使家人某往某处粜稻也,或买杉也,或治装买疋帛也,家人有银若干在身,捕者利之。今虽送官报赃,尚有不尽法,合追给。或者有司惧祸,而误行追惩,但据赃证与所言之相对,不料所言与原情实不同,其官军之毙于狱而破其家者,不知其几也。彼巧于谗而计行,此屈于威而难辨,奈之何哉!以致出海官军不敢捕获,不若得货纵贼无后患也。概以下海之律,后独无可罪乎?调停之法亦必有道,或欲访广东市舶司及各边开市之利,使番徒报货抽号,岁可得银数万两,以充军国之用。亦且通商惠民,上下咸利。但恐海边之人贪利无厌,强暴弱,智吞愚,不免群聚为奸,势所必至,似招之为寇也,何以禁其后哉!况城狐社鼠之相倚,有难以尽诘者。则税之所入,将不在公家,而咸归巨室矣。又暹罗、朝鲜、日本、爪哇等国通事,照《会典》各有定数。其不通番语及误事者,法禁甚明。今漳、泉之人冒滥名色,假为通事,实多通谋,而误事之孽有不可逭者,亦当察而更革之可也。”
  吴郡生员郑若庸云:“闽中事体与浙、直不同,惟在抚之得宜而已。盖寸板不许下海之禁,若行于浙、直,则海滨之民有鱼盐之利可以聊生,而海洋即为之肃清。若福建漳、泉等处,多山少田,平日仰给全赖广东惠、潮之米。海禁严急,惠、潮商舶不通,米价即贵矣,民何以存活乎?愚闻漳、泉人连货至省城,海行者每百觔脚价银不过三分;陆行者价增二十倍,觅利甚难。其地所产鱼盐,比浙又贱,盖肩挑度岭,无从发卖故也。故漳、泉强梁狡猾之徒,贷赀通番,愈遏愈炽,不可胜防,不可胜杀,为倭向导者,官府系其家属,不敢生还,岁岁入寇。是外寇之来,皆由内寇纠引之也。福建之乱何时已乎?福乱不已,浙、直之患何时而靖平?唐荆川云:“倭患始于福建,福建者乱之根也。”谅哉言乎!如愚见,莫若因其势而利导之。督抚海道衙门、令漳、泉巨室有船只者,官为编号,富者与之保结,许其出洋,南则哨至广东,北则哨至浙江、装载货物纳税自卖。督之以将官,限之以信地,交牌报验。其回也,南则许贩惠、潮之米,北则许贩福宁、温、台之米,但不许至外国及载番货。今也海禁太严,见船在海有兵器火器者,不问是否番货,即捕治之,米谷鱼盐之类,一切厉禁。据其迹虽似犯法,论其情海船往来,非带兵器火器无以防海寇之劫夺,不有可原者乎?明乎此,则民情得伸,而乱源可塞矣。虽然,亦未也。将欲抚之,必先威之。练兵足食,使在我之威足以制贼,则民有所惮而听吾抚治。抚治而不从者,然后兵以剿之,是故能攻而后能抚。知抚而不知攻者,吾未见其能抚也。”
  若曾按:福建经略之术有百年之长策,有一时之权宜。何谓长策?修复海防旧规,处置沿海贫民得所,使不为贼内应是也。何谓权宜?今日福建之患有二,曰山寇,曰海寇。乃本地之民纠之而来,苦无兵以殄灭之耳。然欲练兵,须先料理养兵之费,费无从出,必征赋于民。夫福民不受官府约束,其来渐矣。常赋之额且不可征,岂可额外加征乎!在兵未练而变先激矣,若非早为之所,万一福建失守,则广东将隔绝而不通;而浙江与福建连壤,其祸亦烈矣。与其至此时而动各省之兵马钱粮,孰若早闻于朝,请银十万两,募兵一万人,到彼操练。不假福建之兵,不费福建之财,先将沿海通番之人与贼尽行剿灭,兵威大振,则破竹之势,山寇不攻自平矣。由是而选练乡兵,由是而裕赋充饷,由是而修复海防旧规,以为百年经久之计,岂有不可行者乎!
  (摘自明郑若曾撰《筹海图编》卷四)
  《筹海图编》卷之九(大捷考)
  望海埚之捷永乐十七年(1419)六月。
  永乐己亥(1419),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刘公江总兵镇辽东。甫至,即相地形势,请于金缐岛西北之望海埚筑城堡,立烽堠。一日,瞭者言东南海中王家岛夜有火光,计寇将至。公亟遣马步军校,赴海上小堡备之。翌日,倭贼二千余人,以数十海舾泊马雄岛,鱼贯而上,直逼埚下。一贼貌甚丑恶,指挥诸贼,如入无人之境。公得报,但令犒师秣马,略不为意。徐令都指挥徐刚伏兵山下,百户姜隆率壮士潜烧贼船,截其归路。约曰:“旗举伏起,炮鸣奋击。不用命者戮。”既而贼至,公披发举旗鸣炮,伏兵尽起,为两翼而进,贼遂大败,奔匿樱桃园空堡中。我师追逼,环而攻之,且请入堡剿杀,公不许。故开西壁纵之,仍分两翼夹击,擒贼百人,斩首千余级。间有潜脱而逃舾者,复为隆所缚,无一人得免者。诸将请曰:“公见敌意气安闲,惟饱士马;及临阵,披发而战;追贼入堡,不杀而纵走之,何也?”公曰:“穷寇远来,必饥且劳。以逸待劳,以饱待饥,法也。贼始鱼贯,成长蛇阵,故作真武状,以镇服之。虽愚士卒之耳目,亦可借以壮其气。贼既入堡,有死而已。我师临之,彼必死斗,我兵宁无伤乎!故纵之生路,而后掩击之,即围师必缺之意耳。”事闻,征至京师,面慰劳之。封广宁伯,食禄一千二百户,子孙世袭。
  王江泾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四月。
  国家地广治极,文禔武嬉,海壖奸商,乘时盗贩,因缘忿怒,转为寇贼。民不觌兵,为日既久,望风奔溃,莫之谁何。贼既连得利,内附外连,声应气合,徒党滋蔓,动以数千万计。又善用兵,能以少为众。所征四方材勇懻忮武力之士,率歼其手,势若烈火焰焰,狡焉思启。盖自壬子(1552)春,更癸丑(1553)、甲寅(1554),恣行转掠,戕杀燔烧,丛萃薮窟,新故环迭。而两浙三吴之祸变惨矣。
  乙卯(1555)春,柘林巢贼积增至万余人,出掠嘉善诸处。夏四月,剧贼徐海、麻叶等,探知嘉、杭兵调松江捣巢,率众数千人,水陆并进,声言先攻嘉兴,次及杭州。时故巡抚李公留守杭州,总督军门在华亭,无兵可恃,军民汹汹甚惧。御史梅林胡公方巡浙东台、温诸郡,得报,连日夜驰诣嘉兴。会贼从嘉善来,前驱迤逦薄城外,众益惧甚。公曰:“在法,攻谋为上,角力为下,矧又无兵!”乃密属吏取酒百余罂,钻其颠,投以毒剂,塞如故,载两船。选兵卒机警而猛者,假冠服,持赤牍,坐船上,称解官解酒饷军,载向贼所。从道见贼,即褫去冠服,走。贼信不疑,驰报诸酋长。诸酋长得酒大欢,相率高会痛饮,率多死。已,又令村市酒家皆入毒瓮中,约偿以直。民所有米渍药水,淅而遗之,贼往往争取饮辍,辄又死。然贼党尚众,我兵寡,且恇怯。适保靖宣慰彭荩臣所领士兵数千人至,可使。胡公策其恃勇犯忌,使人传语之曰:“贼善伏,且知分合。我兵常为其诱,宜分奇正左右翼击,防其冲围”。荩臣不听,乘锐直前,果遇伏,堕贼计,挫于城南石塘湾,始大悔。遂有溃志。远近震骇,大失望。胡公深忧之,曰:“如是,我技穷矣”。于是亲诣军营宣谕,且劳苦之。曰:“胜负兵家常事,恶足介介。凡尔所以偾者,以不知地利,中其伏。我闻贼酋多死,众丝棼无纪,且久不得食,息瑕可攻,若等无畏。”顾兵多无衣与器械,乃使人悉索诸质肆故衣,颁给之,加赐钱帛牛酒饮食。召诸金木工,昼夜缮造器具,悬重赏。苗兵感激思奋,察可用,乃指画石塘地形曲折。曰:“汝宜以兵若干为前锋,从塘路进;若干为奇兵,伏道左;水兵船若干,环列道右,防其逸。皆后前锋数里。候贼将至某处,前锋迎敌,佯败走。俟其过伏,伏尽起,三面夹击,蔑不胜矣。”荩臣如公策,贼果偾败北,走平望。平望故别有苗兵营,贼不知。会总督张公从松江兼程来视师,而永顺宣慰彭翼南复从泖湖西出,胡公又同督察赵公部署参将卢镗等,厉激之。且躬擐甲胄,径驰马趋出,四面合围,军声遂大振。贼大沮,还走王江泾。既连疲于奔,又馁且病,矧无统纪,遂大溃不支。士兵与我军乘之,斩首倭二千余级,堕溺水死者不可胜校。盖自是嘉兴、杭州人始安。杭军民主客始知贼犹人,非真若鬼神雷电虎豹然,不可响迩,浸有斗志。贼亦自是稍稍顾忌,逆气狂谋渐以亏朒,始可诱而图矣。
  嗟乎!奇变决而波才破,洛涧袭而淮淝捷,嘉山合而博陵奔。盖自昔祸乱之兴,必有忠义材武韬钤之臣,以指挥擘画,敉宁戡定。盖天所以奠安维极,绥辑神人,鸿德好生,常假手乎〓公伟人实为之,孰云其果梦梦哉!武进左子好论次当世事,而谓故所收公私牍牒所载王江泾战功淆无纪,属余诠次。余为诠次而归之,庶后经世者有考焉。都御史胡松。
  平望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五月。
  嘉靖乙卯(1555)夏五月,官兵败贼于吴江之平望。先是,永、保之兵既皆失利,贼遂肆意猖獗。一西北入太湖,犯常州;一西南犯杭、嘉、湖。其犯杭州者,至塘栖,二宣慰复失利,贼掠北关去。欲由苏州入海道,经吴江之平望,浙、直乡兵会击之,贼腹背受敌,大败。走松江,至三店,我兵邀击之,斩首七百有奇,中毒死者千余人。是战也,巡按御史胡公宗宪、副使董士弘、佥事王询以浙兵至;参政任环、知府林懋举以直隶兵至;而三店则推官刘泉功居多,皆不借客兵之援。由是而专任乡兵之议兴矣。
  呜呼!客兵之用岂得已哉!盖彼之狡犷不驯,非素有礼义之习,我之恩威未洽,难责以忠爱之心。恤之过则骄,操之急则变。胜敌不足以偿其掠民之害,厚赏不足以称其邀求之私。前方城宗氏论之详矣。
  虽然,寇攘起猝,民不知兵,虑客兵之祸,而徒驱民以战,如投羊于虎,是畏溺而避舟者耳。故调客兵者,一时之权。恃客兵而忘练乡兵者,非经远之策;调客兵而练乡兵,兵可用矣。而后酌势之缓急,敌之多寡,以处客兵。遣之则我无乏用之嫌,留之又有以制其反噬之毒。我梅林胡公之底定东南也,外立战勋,内鲜兵变。今日遣客兵数千,而贼无玩心;明日来客兵数千,而民无惧色者,用此道也。彼谓客兵必不可用,而又无练募之法者,吾不知其所终矣。太学生俞献可。
  陆泾坝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五月。
  嘉靖乙卯(1555)夏五月,松江、柘林之寇千余人,流突李塔汇,历张庄、小昆山,趋泖湖而北。保靖宣慰彭荩臣兵追之,抵苏州之陆泾坝。坝离城十里而近,兵备副使任环督兵击之,擒其枭帅,俘斩五六百级,水火死者不计。尸盈阡陌,娄水为赤。残寇仅二百人,值暴雨,追之不克,逸归柘林。
  呜呼!往岁倭贼觇我无备,扬帆深入,视吾苏不啻几上肉耳。是捷也,论者皆谓我兵有死之心,无生之气。而又益以荩臣善战之兵,其胜宜也。愚谓不然,战之日续亲见之矣。抚巡乘城督兵传餐,寇矢如雨,自娄门以东,达于陆泾坝。我众连呼战者三,曰:“今日我任父对敌,所不捐生以报者,有如此日”。由是士气百倍。总兵俞大猷并二宣慰兵三路并进,奋勇夹击,遂收全功。
  当是时,使非任公身先督战,则吾不知民之僇力者何如。使战而弗胜,则鼓寇之怒,其惨吾又不知何如也。抑陆泾,苏之东境也。前此,浙江巡按御史胡公宗宪有王江泾之捷,后此,提督都御史曹公邦辅有横泾之捷,则苏之西境,未几任公复有常熟三丈浦之捷,则苏之北境。一岁而贼四衄于苏,盖自是而苏无倭寇矣。昆山举人李续撰。
  横泾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八月。
  嘉靖乙卯(1555)秋八月,倭贼自象山登岸,流突南京,焚安定门,杀一把总、一指挥,走无锡。而南提督都御史曹公邦辅引兵驰护孝陵,因追及于苏州之浒墅。贼骄蹇益甚,公与副使王崇古、佥事董邦政、知府林懋举、知县康世耀、把总娄宇曰:“此贼势埒数千勍敌,我地形兵力为彼所窥,他日大举入寇,何以支之!誓灭此而后入城”。乃分授信地,申主客应援之规。以崇古、邦政、宇率指挥张大纲、武生车梁蹑贼所向,遇敌先登,为正兵;懋举、世耀各领兵屯吴林庙之左,北护郡城,南扼贼冲,为援兵;生员陈淮等与严家兵、沙兵分突冲截,为奇兵;度贼走太湖,募水兵于湖滨东山巡检,领船数十艘往来探哨,为游兵。又度贼不走太湖,必分踪以牵制我师,或弃金帛于道饵我,严谕毋离伍,毋拾遗。士皆股憟,殊死战。贼至吴林庙,我兵擒斩二十七人,余走杨山,迤至灵岩,夺民船由新港出太湖,欲走洞庭。见我兵旗帜,不敢渡,复登岸至横泾前马桥,匿一民舍。我兵围而火攻之,贼溃出,遁伏田禾中,不能得。车梁扪其所杀人肉尚未寒,又草露未动,乃令众大呼贼在此。贼果惊出,遂俘斩之,一人得脱者。而大纲手刃数人,力尽死;淮亦战殁于阵。始,贼欲寄径常熟,往附柘林之贼。劫二人,前数十武,导之常熟。在无锡之北,二人绐之而南,且道辟行人曰:“贼至矣!报官兵,贼已陷绝地,速来可尽擒也”。贼比败,恨二人入骨,竞脔割之。
  呜呼!是贼以五十三人驰突八郡,转战三千余里,所过皆不焚掠,惟与敌者杀之,此其势其志可知也已。非曹公之定策,群有司之戮力,苏、松之祸未已也。虽然,大纲、淮之死敌,二人之绐贼,其功固非碌碌者。惜二人之姓字不传尔。昆山县学生龚良相。
  若曾按,乙卯(1555)之秋,海贼五十三人,自浙东而杭、严,而南都,而毗陵,以至于苏,为提督都御史曹公所灭。或论之曰:“贼数不多,未足为大捷也。”愚谓不然。盖此五十三人者,使其皆常贼也,则所计止于五十三级,其捷诚小矣。以若曾观之,猾而有谋,猛而善斗,殆贼中之精选,非常贼也。其所经历八郡,转战三千余里,凡人材、物力、地形,靡不了然于胸中。不杀人。不掠财,不奸妇女,周流深入,此其志讵可测耶!夫曹公不过一提督耳,其所提之兵,孰与南都四十八卫之多?所运之谋,孰与南都府部操巡之众?贼过南都,兵败城阖,莫之能格,自非曹公忠义感人,纪律严肃,刻期剿除,则将归于海滨老巢矣。
  当是时,徐海拥众十万,若以归贼为头目,分统贼徒五十三支,分道而进苏、松、常、镇、杭、嘉、湖七郡一十八州县,无处不放火劫杀,则将各救城池不暇,各上司兵隔绝而不相援,乡邨之民无可逃生,非死则胁从矣。七郡地方岂不岌岌乎其危哉!七郡危,则南都亦大震摇。今皆无之,实由曹公歼此五十三人之力也。歼此五十三人,而后贼不敢眇视内地,轻率而入。
  是捷也,不惟小民造福,而于朝廷兵马钱谷所省,讵可量乎!今制,斩首级者计功升赏,斩真贼首者别论。曹公所斩似当以贼首律之,而不当视为常贼。曹公所斩之数,似当以千万人拟之,而不当拘其为五十三人也。昔吴民感恩之深,欲创生祠以报之。后乃为督察赵甬江所忌,不惟不举其功,而且以他事劾之而去,岂非天壤间一大憾事哉!
  后梅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十一月。
  嘉靖乙卯(1555)冬十一月,倭贼自福建福宁州之连江洪流入浙境。越平阳、仙居,至宁波、奉化,与钱仓贼合,几七百人,深入绍兴,势益滋蔓。提督都御史胡宗宪亲督兵备副使许东望、容美土目田九霄、同知曲入绳等兵往戡之。遇贼江桥,仅隔一河。公谓诸将曰:“贼见我不顾而南,其气未可乘;若稍止观望,可图也。吾兹试之。”乃于马上自持一帜,作指挥状。贼果聚观。公笑曰:“此易与耳。”乃令兵渡河。九霄邀其前,入绳袭其后。贼见两兵迭至,大怖而走。至后梅,匿民家。公复大笑曰:“贼若乘我兵半渡迎击,胜负犹未可量。今已投死地,复何能为。”乃悉众围之三匝,纵火焚之,死者强半。值天雨,公与将士立田中。夜二鼓大雾,咫尺莫辨。贼乘黑冲典史吴成器军。成器故善战,驱兵四面奋击之,擒斩复若干人。然脱走者犹众。公计贼必由山西岭而遁,岭之巅可伏也,命设伏以待。夜将半,贼果至,遂大败之,斩首及焚死者积五百二十有奇。余奔太平蒲岐港,官兵复追之。贼坚壁不出,乃夜逼贼垒,投以霹雳火器,讙若劫营者。贼惊起,自相攻击,死者又若干人。得脱者无几,竟出洋去。丙辰(1556)春正月也。时公新膺简命,未浃旬,辄有奇捷如此。乌程县学教谕张节。
  龛山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十一月。
  龛山之贼自温州登岸,蔓延于会稽。经历文某与战于苦竹岭。副使孙宏轼并军门所调奇兵与战于析开岭,于翁家邨。参将卢镗与战于斤岭,于梁同。贼乃败走龚家畈、百官渡,过曹娥江顺流而西。狡黠善斗,噬齚孔棘。
  初,总督都御史胡公宗宪方在浙西剿川沙之贼,移檄诸将,竟未有能殄之者。至是,亲提大兵至,欲斩不用命者以徇。于是佥事李如桂、王询,指挥杨永昌,知事何常明,典史吴成器等兵并力追击于瓜山,战三界,战母婆岭、朱家溇。贼遁萧山,之丁邨、杭、湖,至陈家湾,虽多所杀伤,而凶焰愈炽。公至,择地形,壁龛山之巅,分诸将信地,皆露宿以待。时参将卢镗战还,公促明日再战。镗曰:“士疲矣,休养数日乃可。”公佯许诺,而密召亲兵谓曰:“若曹豢养久,未立战功。今贼将灭,而诸将首鼠不进。万一贼得脱此,径渡钱塘江奈何?今日正若曹立功之会,能乘其不意而袭之,贼可尽也”。众皆踊跃,请效死。已乃激令典史吴成器统之以进,不数里,遇贼,死战,无不一当十。贼遂大败,循海而走,登匿山坡堡内。我兵四面奋击,贼不得已,登屋掷瓦砾下。瓦尽,继之以枪。枪尽,投刀。乃下死守。我兵攻堡,破之,悉斩首以献。时日且暝,公喜谓诸将曰:“此贼流突千里,转战无虑数十次,无能撄其锋者。今一鼓荡平,真朝廷天威也”。命取贼心啖之。选狰狞首级二十余颗置案上,每颗为饮一觥,左右皆失色,而公谈笑自若也。达旦,诸营方知破贼,相率入贺。公谓镗曰:“再一二日何如?”大钦服。乃完师而归。时乙卯(1555)仲冬既望也。山阴县学生员徐渭。
  清风岭之捷嘉靖三十四年(1555)十二月。
  嘉靖乙卯(1555)冬十一月,倭舶三艘,舣南麂之西麓。提督都御史胡公宗宪预设海舰,封守甚固。二舶不能入,扬帆而东。其一西走,我兵蹑之,沉其舟,追入岙内。相持八昼夜,贼窘甚,从山后窃划船逸去。飓风驱回,登劫大岙,至三港。守备刘隆、千户刘纲、百户张澄战殁于阵,贼势复炽。遂越金乡趋台州,以渐北向。时公方奏乐清之捷,会台州告急,公笑曰:“寇来有三败,我皆得之,不足平也。初,寇登平阳,守将不循约束,故得深入。今台守谭纶,干城之将,且素受方略,贼玩蹂其疆,一。兵法小敌之坚,大敌之擒。寇方得志三港,其气骄;我兵方捷于乐清,其气劲。以劲乘骄,如拉朽耳,二。容美兵精悍甲诸部,万里从征,朝气正锐。但初未谙险阨,今授以布伏邀击之法,则为全胜之技,三”。遂命分道布截,天台以南纶兵当之,新昌以北容美兵当之。纶兵逼垒而进,以典史吴成器统部署为前哨,报效吏章延廪为后哨,百户王世仁、陈濠督健卒伏于小江道左,知事陈东督乡兵伏于颜坑诸处。而又迎贼所向,预置药蜜、药饼饵之。由是贼或中伏,或中毒,擒获三十余颗,伤死者不计。始悔入台州境。十二月,抵新昌,知应台关有备,去。至嵊县三界上馆岭,会容美兵陈而待,田九霄以正兵当其前,田九章援兵继进。左翼则留守王伦伏兵当之,右翼则经历毕爵伏兵当之,指挥吴江率部兵绕贼后背夹击。且多张旗帜,为疑兵,以撼贼势。贼四面受敌,且战且走。我兵追之,入清风岭烈女祠,俘斩一百七十余。
  是〓也,贼二百余,徒历温、台、绍三郡,始克剿灭。其敢于深入者,犹恃绍兴之倭欲与合伙。迨越台州始知旧倭已破。于是既畏谭兵不敢南,复畏士兵不敢北,卒至于败,如公所料云。武进举人吴嵚。
  仙居之捷嘉靖三十五年(1556)六月。
  嘉靖丙辰(1556)春三月,朝廷以都御史胡公宗宪累建奇勋,命以兵部侍郎总督浙、直、福建军务。会福建桐山之贼流逼浙境,同知黄钏、指挥梅魁御之,贼溃围北走。公密令副使刘悫预伏兵塔石、蕉蒲诸山岙险阨,则潜置火器以待。仍列舟师于山侧之江滨。贼至,伏起,杀伤甚众。遁由天门埭,至平阳、青田,越小峙,沿江而南,遂入荆溪。荆溪,通仙居、乐清之孔道也。时临海、天台业已受公计,集乡兵守黄潭箬、孔中渡。由是贼不得犯宁、绍。由乌杭西入仙居,乘城筑未完,冲突焚劫,惨倍他地。乃咨提督都御史阮公鹗驰救之。复行副使许东望、知府谭纶、总兵卢镗兵从东路而进。贼闻大兵且至,遂走断桥、彭溪,巢于民舍。我兵合围攻之,俘斩三百余级,焚溺死者无算。所存六十余人,取道天台之北,复为赤城民兵所杀。
  是时,浙东西、硖石、梁湖之贼各万余人,俱薄会城,魁桀难制。江南、北新旧屯据者,数亦逾万。公以一身寄诸藩之安危,以一心当百万之兵甲,随机督剿,算无遗策。直隶宝山之捷,两浙有西菴、清水窪之捷,而桐山流寇亦旋就殄戮。谓公今之子仪非耶?嘉善训导谢顾。
  乍浦之捷嘉靖三十五年(1556)八月。
  嘉靖丙辰(1556)秋七月,贼徐海、陈东之解桐乡围而东也。阳为听抚,心实狐疑,自吕港、新场移屯乍浦城南。营厂络绎,改修旧船,以图出海。且窥伺我兵强弱,为其进止。总督侍郎胡公宗宪策知其计,因外示羁縻,而密檄副使刘焘图之。会尚书赵公文华再命督察至,公乃与定议。以乍浦西南海塘可通杭州,咨浙、福提督都御史阮公鹗,偕郎中郭仁、副使徐洛、总兵徐珏等壁海盐,以遏犯杭之路。东北金山可通松江、浦东,咨直隶提督都御史张公景贤驻松江。而参政任环、佥事董邦政、留守王伦、同知熊桴、容美土官田九霄等扼青邨、黄浦及出海之路。公亲督大兵,与参政汪栢、参议王询等驻平湖,与贼逼垒而阵。总兵俞大猷、卢镗等则以舟师设伏洋山、马迹,邀其归路。分布既定,候间而发。
  适上海之贼由吴淞而西南出,复万余人。公恐海或中变,与之连衡。急〓海使东出击贼,可得舟还岛。海以为然,果逆斩贼数百,贼遂夜走,以故海不及取其舟而返。其他酋长脱出海者,公已别遣大猷伏飞舰海上遮击之,溺且尽。公又计海书记麻叶不死,无以坚其内附之心。而陈东者与麻叶声相倚,桐乡之役与海相睚者也。于是又计令海缚麻叶缚陈东以献,海遂并有其众。而诸酋长则疑且怨海矣。海自度进退无所,而公故与赵公簿责海益急,因遣谍私海,令其诱众俘斩之以谢,可无罪。海不得已从之,遂与定约。与前缚麻叶、陈东等,俱详见鹿门茅氏所为《剿徐海本末纪》。公乃令副使刘焘,引游击尹秉衡兵夜伏乍浦城中;而徐珏等兵分为三哨,进壁白马庙;左灏等兵由平湖间道而出;主簿曹廷慧、参将丁仅等壁乍浦城,以为内援。至期,珏等移营瓦山,海果挈妻走海上艘,群倭争逐之,大乱。城上举火,我兵四合竞进,大败之。烧贼巢、厂二十余里。时海执称归顺,投梁庄去。诸遁出海洋者,俞大猷兵邀击之。前后俘斩七百有奇,没海及焚死者无算。乍浦之贼无孑遗矣。
  夫徐海以首恶煽祸,而陈东、麻叶等为之掎角,勾引外裔,侵扰中土,受其螫毒者五年矣。丙辰(1556)春,拥众数万,分道入寇。北犯瓜、扬,阻绝运道;东掠宁、绍,牵制我师;声言欲下杭州,犯留都,比之曩时,猖獗尤甚。公相度机宜,不轻与争锋。捐千金,赏敢死之士,用间诱,退吕港贼艘,以伐其深犯之谋。复诱令杀贼立功,以剪其羽翼之势。擒麻叶,擒陈东,度其孤危,可以取矣。犹谓困兽死斗,乃故弃船海澨,开一面之缺。而卒以游兵邀之,无一得脱者。后先下著,不爽纤微。岛寇之所以畏服,而东南之所以奠安者,不以此哉!不以此哉!余姚举人诸大圭。
  金塘之捷嘉靖三十五年(1556)八月。
  辛五郎者,宿寇徐海之偏裨也。与陈东、叶宗满、麻叶辈同巢柘林,攻乍浦,围桐乡,毒螫吴、越诸州郡。其志欲吞全浙,窥留都,势甚猛也。总督胡公宗宪欲灭之,忌海与其党。既而海受我用,擒其所恶陈东、麻叶辈,而遣其所欢以归倭岛,五郎在焉。公密令总兵俞大猷等分布海洋要冲,截杀诸寇。而五郎,则责之卢镗。镗接密谕,时方对诸客食,忽命治舰之金塘山,客相顾莫知所谓。镗自乘福船,令子相督率哨船为前驱。次日至金塘,瞭见北洋有大舟,扬帆而南,令哨船四散潜泊。少选,大船舣金塘之麓,贼皆登憩。镗知其为五郎也,令哨船丛射之。继以铳炮。贼以手且摇且招,摇者示勿攻击,招者示有所言也。相乃飏言曰:“欲打话须去而兵器。”贼拍掌示无,而呼一董。一董者,一家之义,乃倭语也。有华人从寇者曰:“吾等乃胡总督爷招安放回者也。”相问曰:“有牌验乎?”曰:“有。”镗招众贼至舟傍慰藉之。谓五郎曰:“汝既为军门所遣,岂可慢乎。请至县款洽而津送之。”遂延五郎同舟,余派哨船分载。每载不过三四人,多则不能容也。五郎辞,镗厚加礼貌,五郎不疑。宴至深夜,镗坐福船上层将台,侍者引双灯上桅。俄而哨船猬聚,镗问之曰:“如何?”相对曰:“是了。”五郎大惊,请下哨船与众酋同宿。镗曰:“诺。”令左右送之,穴梯而下。至篷户外望,维海而已。五郎悟,欲赴水死。左右不许,曰:“卧榻在地平下。”五郎度不能免,浩叹就卧,相缚之。翌日,入定海关,乃知贼徒俱已芟尽,即前夜起双灯时也。“是了”者。乃复命也。群贼死时皆不知军门之谋,佥讶哨兵敢行误杀,五郎亦自以偶遇卢镗被执,不知其计出军门也。呜呼神哉!后献俘告庙,天子赐玺书奖公,天下无不称快云。昆山进士王宇撰。
  舟山之捷嘉靖三十七年(1558)二月。
  嘉靖戊午(1558)春二月,总督侍郎胡公宗宪擒获元凶王直。其余党泊舟山之岑港,倚险列栅,势甚猖獗。公命把总任锦、指挥甘述宗等进泊港口之南;都指挥李泾、指挥张天杰等泊港口之北;总兵俞大猷等以福船,并叭喇乌艚、八桨串网船,往来策应;指挥周官、土官彭志显领大刺土兵由中路小河岭入;指挥杨伯乔、唐莹,土官张口领镇溪、麻寮兵由右路碇啮入;参将戚继光率部兵由左路小岭入;而指挥杨永昌、卢锜、鲍尚瑾、方升,通判吴成器等分道策应;参政王询、刘焘,副使陈元珂则监督之。约期水陆并进,直抵贼巢。
  时都指挥戴冲霄先用火攻,杀伤颇多。公许全捷,俱准首功,禁取级,以妨前进。我兵蹂尸而战,贼大败,奔舟。忽港侧炮声大震,复拥众登陆,抄后死战。我兵后哨稍却,前锋四击横冲,贼乃敛营固守。公以番僧德阳称贡而来,贼胁为声援,可计而离也,乃潜纵之。令吴成器遣谍持信票数百入巢,散其胁从。由是贼势日孤,为守益坚。公又檄诸将曰:“贼所以负固死斗者,盖春汛已及,计有新倭可为应援。若哨击稍疏,必流突与合矣,此非小利害也。其督舟师预为哨探之计。无何,果有倭船泊普陀小道头。参将张四维、推官查光述等督兵且战且逐,至乌沙门外洋,贼遂溃败,俘斩四十余级。贼走登乌沙悬山,即朱家尖山也。公策此贼,与岑港之寇相距不远,陆路必由碇啮,水路必由响礁门,乃檄诸将设伏以待。
  已而贼果由二处奔沈家门,与岑港合〓。公不得已,亲莅定海,分遣将领,各与信地。福船由岑港南口,广船由岑港北口,宣抚田世爵、都指挥何本源等兵由马岙至张啮。一由口口寺岭至三官堂,一由小岭至聚水塘。进而以陈元珂、张四维往来监督。又遣奇兵由天童迳捣贼船。仍近贼巢半里许列一老营,以刘焘居中调度,参政胡尧臣防守所城,督发粮饷,克期大举。
  时贼依山阻水,列栅自卫,火器颇多。我兵陷阵先登者,间多被害。公复檄诸将从中逼垒而阵,且示以哨伏应援之规,更番迭战,以耗其火药,折其锐气。又令番僧辈招之私语,贼遂互相猜疑,至持刀自击。我兵乘隙进攻,贼众大乱。夜分纵火焚其舟,死者无算,余各奔归巢穴。我兵蹑之,斩栅而入,斩馘百余级。贼复奔柯梅岭,我兵追之,火其巢厂。贼势窘甚,遁出浦口。张四维与指挥朱尚礼等舟师追至俞山外洋。见贼连艘而行,遂以兵船潜伏山下,而以小艇尝之。贼果逐利来追,伏兵大起,夹击之。犁沉四舟,擒其渠魁汪印山、陈礼等,斩首九十余级,溺死者不计。王直之党,至是尽矣。
  是捷也,五哨之布,公有成算。而俞大猷等参错不进,沈家门合踪,公料敌如神,而诸将不先事追击,至厪定海之役,非公渊度圆机,小挫不折,能因败为胜,且奈何哉!呜呼!于是见公之心独苦矣。
  淮扬之捷嘉靖三十八年(1559)四月。
  江北之有倭患,自嘉靖乙卯(1555)始。淮扬故多大贾富户,贼至属厌以去,自是岁以为常。丁巳(1557)之夏,剧贼千余人,深入天长、泗州,祖宗陵寝几至震惊。廷议特设提督都御史,而以丰城李公遂至,即立什伍之法,定应援之规,练乡兵,严保甲,设将官,筑城垣,造战舰,为水陆战守之计。贼知有备,船泊掘港者不敢登岸而去,江北赖以无事。
  己未(1559),贼万众连艘分道并入,中外震恐。时四月一日也。公阅兵通州,计贼若从海门、西亭趋如皋,则通州在贼外,乃兼程趋通、泰州。而以副使刘景韶、游击丘升驻兵如皋,以扼要害。檄各路兵进黄桥、海安等处援应。已而贼至益多,我兵迎战,挫其前锋,贼果出西亭。知如皋有备,遂由通州东趋白蒲镇。公计贼深入,利在速战。戒海防等兵,据丁堰东北,坚持不出。时东南风急,我兵不便迎击。公吁天以祭,风即回,连三日。乃擐甲誓师,斩不用命者,人皆踊跃以进。又计贼过如皋必由黄桥、泰兴犯瓜、仪,则粮运阻梗,留都摇动。若驱之富安以北,沿海东出,无能为矣。乃身当泰州之冲,而以黄桥西路责刘景韶等。贼求战不得,进据丁堰。丘从升从河北纵火焚之,边兵冲入贼营,毛葫芦兵复从南出,首尾夹击,贼退屯二十里。连日接战,斩其金盔贼首一人。日且晡,我兵少却,贼进至如皋。公计其必奔扬、仪,趣与海防游击兵从间道越过贼前,径趋泰州。若以为西路之防,其实于泰州待敌也。执贼党潜入城为内应者。贼未至三十里,辄从富安沿海东出,我兵追蹑贼后。公戒无轻战,书则逼令不得久驻,夜则退屯以防冲突。公亲提大众,驰淮安、马逻之间,约与诸将夹击于庙湾。贼觇知之,分其众。一由西亭,一由白蒲、丁堰以牵制我师。公令刘景韶、丘升专击二贼,而身赴淮安以当大敌。丁堰流贼至曹家堡,与我兵遇,逐北至潘庄,全伙覆没。公至淮安,而总督侍郎胡公宗宪与视军通政唐公顺之亦提青、沂兵至,相与合势。公乃部分中军马兵为前驱,曹克新兵为中哨,青州刑镇兵为左哨,沂州何本源兵为右哨,中军倪禄、梅三锡合曹、沂、徐、邳等兵为后继,列阵于姚家荡以待。
  初,贼计我兵缀于丁堰之贼,急走淮安,欲掩其无备。比至,见兵势甚盛,相顾惊愕,尽锐冲我左哨。公挥兵四面围击,俘斩八百有奇,焚溺死者不计。贼不得已,奔守庙湾。于时西亭之贼夜走海安,诸将不能御。公以庙湾贼垂尽,恐扬、仪有失,乃亲往扬州而视师。唐公援兵亦至。时贼已奔张庄,因益兵赴援海安,而与唐公俱还庙湾,督诸将捣贼巢。令军中多具畚锸,先填沟港,毁民舍之傍贼巢者。我兵分番进攻,斩级一百五十有奇。贼乘风雨夜遁,而西亭亦以全捷来告。无何,闽中之贼近百人为飓风飘至,沿海转掠,来去无定踪,不可力取。公设计,令守备杨缙击灭之,斩其酋长八大王、孟得山。崇明、三沙之寇,溃围而来。时海门、狼山、如皋、泰州、扬州俱潜有备,贼由七星港焚舟登岸,深入拼茶场。杨缙、陈忠等兵尾击之。自是连战皆捷,斩级三百有奇,贼乃竟走海涂。而公已宿戒沿海,无得泊舟,以是贼不得去,复败之于刘庄。会唐公遣副总兵刘显适至,公益以亲兵,使与贼战。贼连败,走竹堰,仍沿海北遁。我兵追及之于七〓洪,斩级九十有四。又追及之于茅花墩,斩级一百七十有奇。贼奔唐家渫,僻远无兵守御,复登岸掠食。而公故所练乡兵与追兵竞逐之,斩级一百四十有奇。贼遂尽绝。
  是役也,自夏及秋,仅四阅月,前后斩戮焚获不可胜计。其成功之伟何如耶!公以文臣特起,其所建立卓卓如此,真足以宣扬朝廷之威,发舒华夏之气,岂直淮扬之利而已哉!
  宁台温之捷嘉靖四十年(1561)五月。
  自倭人入寇东南,惟浙为最甚。浙受祸,惟宁、台、温为最甚。而我总督军门、少保、兵部尚书胡公为御史时,自王江泾捷后,我兵始有生气。至今官凡五转,而大捷者十有三。徐海、王直,而祸本去矣。戊午(1558)冬,舟山既捷,而我兵告罢战者二年。我总督公安不忘危,日暮东乡望,思斫扶桑而湮之海。尝曰:“余不恃倭之不来,恃吾所以待倭才来耳。”益缮甲整戈,峙糗治舰,选将练士惟谨;水陆分地,刻期防汛惟谨;示战守机宜约束惟谨。策画万全,兵气振厉,人人无不乐为死者。
  辛酉(1561)夏四月,忽并海郡县报贼艘从外洋来者,日数至。而合象山、奉化、宁海、瑞安、乐清诸县中,中大嵩、霩衢、桃渚、新河、楚门、健跳、隘顽诸所所报,船不下数百艘,贼不下一二万人。而所登犯地,散至数十处。人情汹汹,檄书人马交错于道。公顾从容,燕笑自若。徐骂曰:“桀黠贼投死耳,扑灭之在旦夕也。”乃筹笔授方略,密封,付使者驰去各海道兵备分守巡、总兵、参将诸官。而遣游击将军王应岐、何本源即日督发大兵二万六千人,并调参将吕圻部兵先往,同所在官军击之。公乃卜曰:“社祃载纛,临止厥地。”至则亲履戎行。不逾二旬,而捷凡九奏,所向靡不摧破,震赫风霆,电扫影灭。而白水洋战为最奇云。
  先是四月十九日,倭船一艘望小展,至马岙、沙堤。公所督部兵,及守备卢相等兵击杀舟师,贼遂奔岸。时带管海道副使王春泽调守舟山,把总章延廪率陆兵至,即伏为应。水兵从下急追,伏者起,夹击之,贼大败,溺死者无算。斩首三十五级,我兵死者三人。越二日,烈港中大草撇船一艘来。公所督部把总周栗统林仕贵及卢相等船,与贼三十余战,用铜发矿、佛狼机诸火具毙之,溺死者无算,斩首五十有奇。而两头洞贼船一艘,把总童华毙之,溺死者无算,斩首若干。而犯象山者,乃王海道奉军门方略,会同总兵卢镗调度分守,参议唐爱协计,与前所督发王、何二游击大兵、吕圻部兵进剿之。其犯大嵩者,我兵逐出横山,各水哨又伏候外海,故逡巡海口不出。五月初一日夜,烧船夺鲒鮬。乃王海道会同卢总兵、何游击分兵南路,由奉化入象山。而海道兵由大嵩入裘邨,亦趋象山。前贼适入我兵中路。初二日,贼出岳林庄。卢总兵、何游击鼓行前趋,相去二十里,各遣锐兵,趋合吕参将、王游击兵,前后继发。初三日,贼至裘邨。分三阵迎敌。海道把总胡良瑶、李超等兵先至,遂陷阵先登。各锐兵殊死战,数合,贼大溃,斩首一百五十七级,我兵阵亡者三人。初八日,梅山港贼三艘,计二百余人,突入天童、小白、东吴,吕圻追至东湖,哨兵汤时茂等斩贼酋一人,遂夜遁石桥、湖头、横溪,奔入山,径走海道。即遣中军指挥艾升由小路径出贼前,吕圻追尾贼后,至白杜兵合。贼屯余家店,各兵用火攻之,烧死者不计。溃出朱家店者,各兵夹击之。章延廪兵生擒二人,斩首五十六级。吕圻兵斩首二十一级。我兵阵亡者,各营共三人。至暮收兵,一贼负伤窜山中,千总汪廉斩之菩提岭下。宁波遂平。
  先是,海道诸兵,前副使谭纶实训练之,极精锐。而谭以忧去。居无何,会王副使来,实能守谭成法,较若画一,而成功若此,非耶!
  前四月十九日,又乌嘴船十六艘,由象山从奉化西凤登岸,夜突至宁海县一都团前。是时松门、海门俱无警,乃台、金、严兵备佥事唐尧臣、参将戚继光将原发松、海二关扼守陆兵三枝撤回,继光亲督二枝,趋宁海;留一枝扎海门中地备警。分发中军游击兵协守新河所。会行把总任锦兵船速出宁海外洋伏击。又行宁波海道总兵各发官兵,水陆会剿。
  二十二日,贼知戚参将至宁海,遂乘虚以大船五艘,窜入桃渚大域港里浦登岸,计五百人有奇。是日,又三艘入新河周洋港登岸。与前贼合,共计五六百人。
  二十五日,又七艘入健跳折头登岸,计二千人有奇。戚参将曰:“犯桃渚,犯健跳者,势尚缓;周洋逼近新河所城,贼又前后继至,宜争击之。”而会军门批唐佥事申列贼状有云:“贼虽分侵,不可堕其计中。辄便分兵应策,当并力合势,先讨其重大者。然后以次剿除。”唐佥事乃与戚继光奉令惟谨,即部署诸兵疾趋新河击之。又令黄岩、太平二县,号召程、梁等姓乡兵助战。贼惧,夜驾五船遁去,余屯城鲍主簿家。
  二十六日,拥众薄城下,攻城。唐佥事与戚继光原授军令,相与协谋调度,曲虑广画。以楼楠、刘意、张元勋、胡守仁等分立阵列,密授方略,使奇正相参。各以县尉、武生等监督之。而给饷秣,运器械,断要害,固封守,审坚瑕,援桴策应者各有属。既定,乃申明用命,不用命诛,赏令甚肃,驱死士冲锋。而先用乌嘴铳与贼对击,千百总、哨队长蒋葵实等奋勇先登,力战良久,贼遂溃乱,伤甚,奔原巢,死乌铳者六十余人。各哨共得首级三十颗。是夜二更,贼冒雨由太平县遁走。旦日,刘意、楼楠兵追至温岭大麦坑,太平知县徐钺亦督乡兵会剿,共斩首二十二级。余贼奔田舍中者,烧死之。突出火者,遁温州。前犯桃渚里浦贼,是日亦流至台州府城外花街。戚参将即自桐岩岭领驰抵城下。时各兵尚未炊,以大义谕之,各兵勇气百倍,无不争先跃起,乃鼓行而前。以丁邦彦为前锋,陈大成为右哨,陈濠、胡大受为中哨,赵纪、孙廷贤为左右翼。各置监督,奇正冲伏各有指,犄角声援各有属。乃齐阵而前。至花街约二里,贼以一字阵迎敌。丁邦彦部下列铳分番铳,殪贼十余人,各兵乘势拥杀。贼乃分右哨,敌我左哨。丁邦彦反击其左。贼又分左哨,敌我右哨。陈大成反击其右。于是旗鼓尽变,奇伏俱出,贼乃败北,奔。陈大成兵追至瓜陵江下,贼奔水死者二百有奇。而前阵中斩首三十有九。丁邦彦兵追至新桥,五战五胜,共斩首六十有一,生擒倭酋一人。
  二十九日,胡震于邳山下犁沉大倭船一艘,死者计百余人,生擒倭酋一人,斩首八级。
  三十日,前登折头大伙贼二千有奇,自烧船南突府城。戚继光部兵已分留守新河、隘顽二所,可战者千五百人。贼众我寡,继光忧之。又恐流犯内地,势当速灭。乃与唐佥事厚犒之,悬千金为冲锋者赏。继光又尽出笥中银酒具散之。又监军知县赵大河登坛誓众,申谕大义,语棘棘动耳目,气烈烈振山岳。兵乃踊跃受令,靡不一当百。
  五月初一日,继光即率部卒至大田设伏待贼。贼至,亦设伏待我。会天雨,不战。越二日,贼径出大石,往仙居。戚继光曰:“贼出中渡,由里路至白水洋七十里;我兵由官路至白水洋五十里。兵法云:“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且以寡御众,非谋不克。而临敌交锋,我少彼多,必兵心激发乃胜。遂策马鼓行四十里,至上风岭屯止。多令探者出贼前后,视其向往。知状,即率兵上岭设伏。
  初五日,前锋兵出颇早,继光乃下令令人各砍松枝一树,执而坐。贼望之为林,不介意,行列二十里,衣甲旗帜甚盛。我兵对山瞭之,俟其行过半,乃仆松呐喊齐出。贼惊,以三四百人作一字阵冲来。我兵分为一头两翼一尾阵,以太学生蔡汝兰、左蒸监督,而陈惟成、陈法、陈蚤、杨文通等俱,赵大河监督,以鸳鸯阵冲锋拥杀。夙受令,不许取首级,疾若风雨,有前无退。贼遂败遁,上一小山,然犹格斗不已。丁邦彦兵出里路,径捣山下,四面仰攻之。而戚参将乃树白高招一竿于北山下,令兵大呼:“胁从者从招下走。”走者数百人。贼复上大山,我兵又仰攻之。贼又大败,奔上界岭山巅。山巅陡峻如柱,上平广,贼立营其上,若蓬麻然,只一径可攀陟。丁邦彦等首先攀援,鱼贯而上。吴惟忠等继之。数贼前来,从上斫下。我兵用长枪枪贼,堕岩下,遂得登。顷之,我兵尽登。贼六七百人齐来交锋,我兵戮力大战,贼败走四散,投落坑堑林谷间,死者不计。走者奔白水洋、朱家店。我兵乘势急下追围,火四面起,贼屡突出不可得。赵大河亲弟赵豳甫率兵举乌嘴铳击之,死者不计。又四面拆墙石投之。贼急登屋,亦用石与铳投我。墙尽,各兵逼围屋下,乱投石铳诸物如雨。贼不支,巢内高屋。火炎炎起,贼益急,亦乱投刀枪诸物出,中我。我兵枪筅林立,随格之,不一中,贼烧死者不计,而余孽胆怖魂褫,捧银物掷首顿额,哀号乞生,我兵用狼筅挑其银物并所掷首,疾杀,不一顾诸物。居有顷,贼尽死,积尺高丈。
  初六日,戚参将自战所班师,入府城。老稚士女欢呼,咸谓自罹倭毒以来,无如此捷大快也,乃壶浆迎道左。而唐佥事率府司辈,实玄黄以迎。焚死者不在算,而共计斩首级三百四十四颗,生擒者若干。而我兵亡者止三人。陈四、陈七十二即前入巢放火者。王华、廿一即前山下冲锋者。是时兵实千五百人,而一鼓殄二千余贼于呼吸间。全师奏凯,可不谓奇耶!时戚参将方入城犒众,未罢,楚门所又报贼船十余艘繁泊千江者,登梅岙。乃急发胡震兵伏截外洋,而遣楼楠兵陆走至洋坑,冒雨大战。楠亲斩贼酋一人。而朱文林等共斩贼十二人,生擒一人,余船尽开至长吊洋。会前所发胡震兵迎敌,犁沉五艘,烧残五艘。至夜,贼拖残船出海。继光部下兵船又犁沉五艘,追犁一艘。昏黑不取首级,而日所斩首二十余级,生擒贼酋二人。次日,胡震又于沙镬洋追贼船十余艘至仰月沙,贼乃遁悬山。我兵用三板船载乌铳弩手伏岙口,候击之。至三更,贼果乘雨雾遁走,我兵犁沉一艘,斩首四级,余遂奔回悬山。我兵围之。至旦日五更,贼约百余人,复渡水走至林头。继光乃督楼南兵由隘顽所迎其前,刘意兵由聂王桥径进绍兴府,通判吴成器兵继进,而知县徐钺督乡兵伏截藤岭,至小藤岭,三路官兵夹击之。贼窘急,径奔吴成器阵。成器督战益力,贼枪及成器马腹,成器一矢射中贼面,死。各官兵四面力战,尽歼之。共斩首五十一级,而余尽溺死。
  五月十七日,又前犯宁海团前遁贼十八艘,至长沙登劫,约二千人有奇。猖獗益甚,砍采竹木,欲巢长沙,将南攻隘顽所,北攻太平县。尽髡钳所掠男子耕作。是日,继光在新河所,闻之,即与吴成器、赵大河抚谕兵士,示以对大敌之策。尽出所蓄赀,悬给赏格如前;下令,不许取首级、辎货如前,乃兵气益扬。而继光又曰:“贼巢逼近隘顽所城,城又孤危。贼所泊长沙地,又北扼太平之路于小藤岭,东扼松门之路于漫游岭。楚门、隘顽二所又势孤路绝,止水路浮海可援,而又为贼船所出没处,奈何?”乃先令把总李成立单骑驰往松门卫,将所练亲兵与罗继祖分船夜浮海入隘顽所城,守之。隘顽固,乃用楼楠、丁邦彦、陈大成等。各立军令誓状云:“事异则分,心同则坚。遇有征调,各营轮日冲锋。以一营当前,以一营尾后,以一营分翼左右。同心并力,不计斩获多寡,功同赏,罪同罚等议。”随用印钤示众,使各遵守如令。继光亦誓天明神以发。十八日至铁场,大雨。十九日夜半至大藤岭,分三路进至小藤岭,偃旗息鼓,直趋船所。贼始觉,分兵迎敌。我兵齐拥攻杀,遂大披靡四走,各兵追杀,无一遗者。共斩首级数百,生擒倭酋五郎、如郎、健如郎等前后数十辈。是为长沙之捷。
  每临阵,戚参将率各将士谕以军门好生之仁,宁无功级,不许妄杀胁从一人,以故前后被掳者俱得生还。
  前四月二十日,温之瑞安县周岙贼,由梅头奔突者五百余人,参将牛天赐、通判杨岳、把总梅魁等歼之,伤而死者不计,生擒一人,斩首十三级,余溃走。二十四日,牛参将同兵备副使凌云翼、把总卢锜、武生黄允中、指挥李光佐、千户张榜等兵分三路进剿,杀死三百余人,衣红衣渠魁二人。军中令不许争首级,故斩获止五十有奇。而是日杨岳、梅魁、陈应等兵由瑞安后路策应,生擒斩首共十余人,贼溃出海。三十日,又贼二百有奇。自台州流突乐清县界。凌云翼预调王钦兵,牛天赐督之,至窑岙岭伏截,贼遂走双陡门。天赐兵追击之,斩首四十五级,余奔江水死。而窜林薄中去者三十余人,至五月朔日追斩于闽、浙界上,生擒一人。温州平。
  而是月之四日,卢镗水兵船与海道把总黄应选等船,分布青龙港,遇奉化遁贼七艘,向钱仓行外洋去者,犁沉三艘。值大雷飓昏黑,溺死漂失者不计,捞斩首级二十颗。
  是役也,计前后擒斩共一千二十四名级,而焚溺死者莫之殚计,盖无一人生还者,而旬日间,三郡宁谧,疆徼清平。脱遗黎于锋镝而帖之席,欢声动天地,歌舞太平,以共戴天子休德,谁之赐欤!谁之赐欤!我总督公开诚布公,能任人,善将将,赏罚明肃,硕画奇计,不动声色,而出自渊衷,贼状彝情坐照千里。又亲临督调,先声夺人,所谓心战为上,力战为下者非耶!以故将领人人得以自效。而白水之役,以寡克众。而仰攻勍敌,兵法所忌,然卒取奇胜,此其故何欤?实公用戚参将继光、赵县令大河同心选练义乌、赤城等兵,使之有勇知方,见利不动,故一可当百,足赴水火。虽古名将,不能出公右矣。而忠诚一念,食息不忘,捐身许国,誓不以贼贻君父忧,此又其大者。明臣无似,以书生佩刀笔,待罪幕下,窃所闻于诸将校者,退而论撰如左。挂一漏万,岂足云纪盛事哉!聊用稗官所职,以备野史氏采择焉。鄞诸生沈明臣。
  (摘自明郑若曾撰《筹海图编》卷九大捷考)
  平倭录
  世庙时,南倭北虏并急。其时竭天下之力御虏,南方急时,所输于北者不丝毫减。中间悉力拮据,终得荡平者,胡襄懋力也。事平之后,襄懋中谗死。同志如茅先生鹿门几至破家;有功秀才蒋洲、陈可愿至谪戍;生平受襄懋卵翼煦沫者,皆噤而避匿,且讳之不敢出声。一切战功,惟有鹿门《徐海》一篇。而最难致者王直,却又不及。间以诘其子孝若曰:“尊公与襄懋情谊如何,乃不详录者何?”孝若蹙额曰:“并此篇几削去,赖长兄言之得止。”嗟乎!世有缚一草贼、捕一叛民、因人成事者,尚连篇累牍,以求必传于世。而公半壁之功,十余年出生入死,辛苦泯泯至此,安用一时文士为?余老矣,每每访求不可得,间有谭者,年远未可信。近见唐凝庵先生《胡少保传》,极为详赡。喜甚,订录数款。
  初为益都知县,有贼曰草上飞虎,悍甚,众至数千,据矿为患,久莫能制。公召其父母宗族,谕以利害,示之恩信,群盗解散,择其可用者千人,编为义勇。会有诏令巡抚曾锐募青、齐兵入卫,遂以应焉,一不以扰其民也。
  三十三年(1554)甲寅,江南倭大至,官兵屡败。南兵书张经带部务总督军务,公为巡按。方至嘉禾,贼至武唐,将逼城。公出酒百余瓮、米五十包毒之。封包如故,载以二小舟,授数健儿,赍冠服、文牒若犒兵者。贼见,逐之,健儿浮水遁。贼入舟,见冠服、文牒,信为犒兵也,呼类欢饮。且醉,后作饭食之,一时流血暴死者七八百。余贼知中计,遂相戒勿食民间遗物。会雨骤至,又无所得食,淋漓饥困,毙者益众,遂解去。
  三十四年(1555)乙卯二月,工部侍郎赵文华祭告海神,兼视军情。四月,至松江祭海。是时倭据川沙洼、柘林为巢。涉冬春,新倭复日有至者,地方甚恐,及狼兵至者五千人,众稍安。总兵俞大猷、游击白泫等稍有斩获。文华因谓狼兵果可用,厚犒之,激使进剿。至曹泾,遇倭数百人,与战,不胜。头目钟富、黄维等十四人俱死,失亡甚众。于是贼知狼兵不足畏,复肆掠如故。五月,张经蹙倭于王江泾,大破之。经素贵倨,以文华部民也,貌之,触怒。会倭寇苏州,大掠,即奏经畏懦失机,玩寇殃民。上怒,逮经及巡抚李天宠,问斩,以应天巡抚代经,寻以珫衰老,黜之。以南侍郎杨宜代超公,佥都御史代天宠。而先四月,公上疏请宜谕日本、覆允,比得旨,新受事檄宁波选委知海情者,得弟子员蒋洲。陈可愿二人,因令充正副使。而先犯海禁系狱朱尚礼、胡节中并释,令各募二十人辅洲等,赍文以往,公密授计。洲以十月至壬午行,十一月丙午至日本,从山口、丰后二道宣谕。
  王直,故为舶主,原徽州人,因令养子毛冽率众邀洲等至五岛,询以故,洲等奉计诱之。直佯言曰:“我本非为乱,因俞总兵图我,拘收家属,遂绝归路。今军门如是宽仁,我将归,然毋用人众也。今闻萨摩岛徐海等大纠倭众,来春必犯浙、直。吾令毛冽,叶宗满伴送陈副使。朱尚礼先覆军门,吾与蒋先生宜谕毕日,亦同归顺。但倭国缺丝绵,必须开市,海患乃平。”可愿偕毛冽以仲冬闰月泊列港,至定海关。已而直剿杀海洋流贼数十级效功,以窥我意。公询得其情,奏闻,且厚犒之。赵文华遂请还京。
  三十五年(1556)丙辰正月,冽率倭兵百八十人,助卢参将捣舟山贼,斩首三十馀,贼奔邵岙山,屯于山巅。公奉旨赍冽等金币,且令回谕直早归顺。冽感激,因送啇伴夏正、童花、邵岳报徐海入犯消息,遂留为通事,阴厚遇之,意未尝一日不在直也。是月辛酉,贼数百自闽连江洪突犯平阳、仙居等县,趋四明、奉化,合钱仓新至贼,深入上虞,官军望风奔溃。海道孙弘轼驰檄告急。甲子,自率标兵渡钱江而东,合诸道兵及容美土兵皆会。丁卯,贼由上浦潜渡曹娥江,见官兵,由对山出海塘,转山阴。壬申,公至江桥,遇贼夹河而行,从马上操小旗语诸将曰:“使此贼见我旗指,不顾而西,胜负未可知;若观迟疑,即可扑灭也。”贼见旗东西交指,果聚立,公笑曰:“贼气夺矣。”麾兵渡河,贼惊问谍者,知军门自至,遂不敢战,南走后梅村。急麾诸军围之,一昼夜用火器力攻,贼负伤深匿。战益急,我兵登屋举火,烟焰大起,贼多焚死。已而雷雨大至,公与诸将冒雨立水田中,或劝之稍避,不听。明日五鼓,贼乘雾突乡兵,我军四合奋击,俘斩二百五十九,余贼逸走锺村。平明追及西岭,杀百贼,贼又遁,轻兵追之,少衄,复遣士兵及于浦歧亭,斩六十级,余贼夜遁入海。
  但是,居民闻贼至,咸奔避入城,公所至,炊宿无所,薄暮入山巅小庵、饥甚,道人且酒饼以献。方数酌,哨者至,备询其故。已而问哨者食否,答曰:“枵腹两月矣。”公泪下,尽撤酒鲜与之。道人进曰:“庵中仅有此,愿少留。”公曰“此探卒,我三军耳目也,不得食必毙,宁忍饥以食有功。”左右皆感泣。
  时陈东屯于陶宅,知公悉军而东,复袭败官军。杨宜剿新倭、又败、罢之,以南侍郎王诰代。而先文华还京、言倭大势已定、余零散者诸将剿之可立尽、既败报踵至,上甚疑,以问严嵩,嵩支吾以对。文华大惧,而素与史部尚书李默有违言,因讦默、出题谤训,欲败国事。初罢杨宜,即当以宗宪代,而专愎自用,推举周珫,珫老悖、致残倭复炽。上大怒,收默下狱,止诰无行,升公兵部侍郎,兼佥都总督军务。升阮鹗代巡抚浙江。四月,鹗败于崇德,陷骁将宗礼等,走桐乡、被围,公谕解之、文华兼副都,复出督视。七月收徐海、陈东、详《鹿门集》。公授计把总张四维、雪夜渡舟山,出贼不意、大破歼之。
  三十六年(1557)丁巳,倭入闽、广,改抚福建,公兼两浙巡抚,不更设。王直忽驾巨舰拥骁倭突进舟山涔港住泊,以送蒋洲为名。公遂遣夏正等往觇,而自提兵驻绍兴、且令画工图涔港形势。正还报直语甚肆,谓必待奏、奉明旨,许其宽宥,与以都督职,使得稽压海上开市以息兵、方图归顺。必不效徐海堕牢笼,作俘囚也。而画工所图形势甚险恶。四山哨立,海环其外,入口仅容一舟,别无他道。公览之谬曰:“此绝地也。”乃令直长子澄述祖母意为书,道制府恩厚,促直早归顺,以全母子之情。遣直中表方大忠偕夏正等持往。直启书笑骂曰:“儿騃何至此?汝父在故厚,汝父归阖门骈首僇矣。”大忠与正等晓譬百端,直意稍动。遣王滶、叶宗满,随方大忠、蒋洲至军门输款。公因送监军御史王本固,本固疏其状于朝。公念滶乃直之养子,用事不还。直且疑而生变。因言于本固,送还将行。公故引之卧内,留其宿。而预为题稿,力乞贷直,并诸将请战书十徐篇置之案间。乃出饮、大醉还、因呼滶入宿。而公甫入室,大吐,床席俱沾污,侍者皆就寝,滶闻鼾声满室,窃起翻案间,见疏稿,回顾公睡益熟,因录其疏,复就榻。久之、公乃作伸欠状,呼茶,且易枕席,而犹嚈嚈语:“我为儿子辈苦心开生路,乃犹迟疑取死耶!”晨起,滶即于榻前告行,复好言慰之。阴檄文武诸将吏联络棋布,以防奔逸。又密遣谍,饵德阳诸酋长、购直首,使之自疑。直方犹豫不知所出,滶等至、出疏稿示之。直犹未决,滶等力劝之,乃留夏正为质、自挈妻孥稽颡制府。公大喜,摩顶曰:“儿来何晚?”时长至前三日也。乃使朱尚礼、童华馆伴至杭,参谒监军。次日即回军还杭,具述始末闻于朝。又为书达当事,言兵机忌泄,如上意罪止于直则已,必欲尽其徐党,乞密启上,万勿宣之明旨。时倭贼诸奸多在直舟,公将以直为媒海致之,不烦甲兵,谈笑以靖祸本。监军疏先至,辄奉旨悉剿余党矣。然公已逆虑其然,先遣朱尚礼往说诸小酋释夏正,及谕王滶、叶宗满来杭,滶等以候旨为辞,而密遣其骁锐吴九、项松、王四等四散探旨。童华以告,公分遣将吏密擒之。
  明年二月。本兵檄至,直遂下狱,德阳走涔港,诸酋复叛。朱尚礼先闻,脱身走。夏正遂为所锢。公即移师宁波、谓集诸将水陆攻剿。贼坚不出,我师亦不得入。公曰:“曩谓兵机不可泄,正虑今日,惟坐困,不忧不全胜也。”时及汛期,新倭续至,或抵普陀逼沙门,或自峒嶕奔东北洋,或自洋中趋舟山,则水兵擒斩之;或犯乐清、金乡、梅头、临梅、松门,或攻太平、台州、温州、永嘉、盘石、象山、仙居、平阳四散流突、则陆兵擒斩之。其追至铁场山者,诸军冒险奋岭,三面奋击。贼从山后奔,陷海途中,长跪受刃,俘斩无遗。大都贼之骁悍非徐海、陈东比、而我将士久战,胆益壮,习知贼技不足畏避,虽不无一二失律,而所至成功,卒无有得与直党合者。其党困甚,闻有贼在朱家尖,遣六百余人自涔港奔沈家门授之。又从响礁门出碇啮奔沈家门,皆为我师所邀,俱败入巢。公乃命朱尚礼以先所收抚倭人夷来廷、夷来住等驾艇伏炮其中,冒为倭船招之。贼不疑,登舟。来廷等佯称还报,易八刺虎先行,炮从舵从后发,舟为煨烬,水兵乘之,俘获三十二名,斩杀二百五十,沉溺者无算。贼气日挫,因严督诸军分番攻巢,杀伤甚众。诸贼积恨为夏正所诱,支解之。公闻,躬至海边,望祭恸哭,诸军皆为堕泪。贼自知势孤援绝,焚其余舟,将并力出海。官兵乘势焚栅厂,火光竹天,各贼夜奔柯梅候潮。官军击之,贼乘东仔小舟近出浦,水兵击沉其半,斩首九十有七。诸将复统苍船追之俞山外洋,沉其四舟,生擒贼首陈礼,计得脱者不及什一矣。
  是时,贼至江南者千余、水兵御之,不得登陆。遂扼之于崇明之三沙。江北之贼几七千,北枝据淮安之庙弯,南枝据扬州之如皐、公皆分兵助战,前后斩馘俱尽,三沙贼为官兵所困,不得骋,乃卸屋材为小舟以遁,飘至江北,亦歼焉。
  三十八年(1559)十一月,本兵再驳王直等罪状、下抚按三司详议、枭斩于市,妻子没官。叶宗满免死戍边。加公太子太保、左都御史,荫一子锦衣副千户。文武将吏各加升赏。夏正死事,赠都指挥使,荫一子,与朱尚礼、童华、部岳俱正干户。
  先是,豦贼万余盗义乌矿、会令缺,丞尉率乡民逐之。贼易丞尉列阵而出,戕乡民。民怒,奋力死斗,贼披靡入山。民追破其巢,贼悉战死。公闻之喜曰:“豦贼称悍,乌民一战歼之,勇可知已。吾方求其人而不得。倘新尹任事,浙可不征调而强矣。”会江荫赵大河宰义乌,谒制府,即语以故,大河欣然任之,遂令戚继光与之偕,给饷甚厚。继光行,复语曰:“江南所以不能战者,以未谙节制耳。吾每思仿六花阵法训练、尔喻之乎?”继光因献“鸳鸯阵”。公曰:“得之矣。”自后义乌兵遂以劲名天下,今所称南兵是也。有是调用,遂以为常。
  嘉靖三十九年(1560)五月,公请定节制礼仪,视三边事例。上嘉其任事,加兵部尚书兼右都,悉从所请。闽寇告急,撤其兵往援。行至桐山。邵副史、尹参将舟师来会。贼已满载,且闻浙兵至,急遁出海。水兵邀击洋中,犁沉贼舟四十有七,溺死者无数,获贼首岩山老等百余名。洪泽珍亦焚巢遁、八闽解严。提督遂以饷乏,令舒兵备撤兵还。贼闻之,复纠众入寇,犯福宁、桐山、闽兵再败。公复发兵攻之,战于桐山、寿宁,追至枫亭、血战于仙游,前后俘斩几二千余,贼遁入海。
  四十年(1561)九月,讨倭屡捷,加少保。
  四十一年(1562)十一月,被逮,停其官不补。升赵炳然兵部侍郎兼佥都,抚浙江。
  四十四年(1565)再逮、疏辨、寻卒。上怜其功、免勘。朱平海涵先生撰。
  又外录梅林手疏二则
  胡梅林为总督,先后上疏皆手书如一。后被劾,为上所怜,盖不独有御倭之功,其一段敬谨心亦自难及,孰谓公仅粗豪人物哉!凡古人上疏,必手书,宋时犹然、迨至胡元始停耳。
  梅林被逮殁,歙太守何东序窥时局,欲罗织没其家,发兵围守嘉禾,郁阳川兰为绩溪令,知胡公家贫,且捍海功不可泯、力覆护之、愿上印绶去,乃得免。
  (摘自明郑若曾撰《筹海图编》卷十三下)
  附:明代抗倭大捷考图表
  岛夷志
  日本,古倭国,在东海中。绾波而宅,自玄菟、乐浪,底于徐闻、东莞,所通中国处,无虑万余里。其地东高西下,势若蜻蜓,古亦曰蜻蜓国也。国君居山城,以王为姓,以尊为号。徐福赍五百童男女入海,为秦始皇求仙,无所得,惧不敢归,避居焉,今其裔也。所统五州七道三岛,为郡五百有奇,皆依水,屿大者不过中国一村落而已。户可七万余,课丁八十八万三千有奇。而摄摩、伊势、若佐、博多,其民相矜,以贾积赀或百万。和泉一州,鼎食击钟,谣俗有中国之风也。萨摩之鹦哥里,其民备礼重为邪。独伊纪之头陀僧三千八百房,颇羯羠嗜杀。而萨摩、肥后、长门三州之人,最喜入寇诸州郡,统于山口、丰后、出云三军门。三军门相揃剽,国分为三,而总属山城君。以后丰后独强,国人服之愈于山城。其朝贡始末,具载前史。
  元时,世祖遣黑的、赵良弼等谕之,不至。使将将十万兵往征,风覆其舟于蛇海,终元世不相通也。高帝即位,方国珍、张士诚既诛服,诸豪亡命,往往纠岛夷入寇山东傍海诸郡。帝以即位之二年,使行人杨载谕其国王良怀,赐之玺书,曰:“上帝好生而恶不仁。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据之,凡百有心,莫不兴愤。辛卯以来,中原扰扰,尔时来寇山东,乘胡衰耳。朕本中国旧家,耻前王之辱,师旅扫荡垂二十年,遂膺正统。间者山东来奏,倭兵数寇海边,生离人妻子,损害物命。故修书特报,兼谕越海之繇。诏书到日,臣则奉表来庭,不则修兵自固。如必为寇,朕当命舟师扬航捕绝岛徒,直抵王都,生缚而归,用代天道,以伐不仁。惟王图之”。良怀得之,不至,复寇山东,转掠温、台、明州傍海民,遂寇福建沿海郡。上复使莱州同知赵秩责让之。良怀遣其臣僧祖来随秩奉表称臣。上赐文绮帛若僧衣,遣僧仲猷、克勤等八人护送还国,赐良怀明历、杂缯。是为洪武四年
  (1371)。然其人时时剽掠海滨不绝,官军乏舟,不能追击。五年(1372),命浙江、福建濒海诸卫造海艘。德庆侯廖永忠请增造多橧快舡,来则大船荡之,快舡逐之。上曰:“善。”居久之,丞相胡惟庸得罪惧诛,欲借倭人为不轨。惟庸已败,又久之,事觉。上追怒,于是名日本曰倭,下诏切责其君臣,暴其过恶天下,著《祖训》绝之。而命信国公和、江夏侯德兴经略海上郡。
  成祖即位,国王名道义者,获扰边魁丑以献,蒸之海上。上嘉之。四年(1406),以俞士吉为都御史,赍赐之龟钮金印,诰命封为日本国王,名其国之山曰寿安镇国,上亲制文勒碑其上。遂给勘合百道,令十年一贡,贡道繇宁波,船无过二只,人无过二百。然倭狡易叛,亦复时时寇略东北边,顾其时我方招徕海外诸夷,颇得赉给互市。倭国入贡,亦时踰额。宣德初(1426),复增例船三只、人三百。是倭往往载方物、戎器行海上,为诈欺,得间则张其戎器,不得则陈其方物,无所不得利。至其小小抄盗,或不绝,其主良不知也。要以利,给赉互市,其贡常先期至。至正统中(1441-1443),乃入桃渚,犯大嵩,海滨人绝苦。于是,朝廷命重帅恒镇要地以备之,按堵者且十余年。成化二年(1466),复诈来称贡,遂破大嵩诸处。十一年(1475),复使贡。及归,阃帅用金鼓送之,出海随以炮铳击其舟,多沉者。正德中(1511-1516),勤人朱缟变姓名为宋素卿,亡入其国。国王源义澄悦之,遣入贡。素卿与其故族人耳目为奸利,厚赂阉瑾,得赐飞鱼服以归。
  嘉靖二年(1523),其西海道大内谊兴国遣僧宗设入贡。居数日,素卿复为南海道海川高国所遣,与僧瑞佐以来,皆止宁波江下。故事,番使止宁波有宴,先至者居上。素卿贿市舶太监,义先阅贡,宴之,坐上座。宗设众不平,攻瑞佐,杀之,追逐素卿抵绍兴城下。素卿窜入慈溪,纵火大掠。指挥刘锦与战,死,遂蹂躏宁绍间。九年(1530),国王源义晴复附琉球使来言,为素卿乞宥罪,并请复修贡献。是时,夏言为兵科给事中,言:“夷人仇杀之祸,皆起市舶”。礼部请罢之,而日本贡使绝矣。十八年(1539),复以修贡请,许之,期以十年,人无过百,船无过三。然诸夷嗜中国货物,至者率迁延不去。贡若人数,又恒不如约。是时,市舶既罢,货主商家商率为奸利,虚值转粥,负其责不啻千万,索急,则投贵官家。夷人候久不得,颇构难,有所杀伤。贵官家辄出危言撼当事者,兵之使去,而先阴泄之以为德。如是者久,夷人大恨,言:“挟国王赀而来,不得直,曷归报”?因盘踞岛中,并海不逞之民,若生计困迫者,纠引而归之,时时寇沿海诸郡矣。朝议置大臣兼巡浙福海道,诏以巡抚南赣、汀、漳都御史朱纨为之,是为二十五年(1546)。
  纨至,则严勾连主藏禁,犯者戮,无少假,上章镌暴二三贵官家。浙人口语藉藉,罪及建议主议之臣。而歙人王直者,少任侠多略,一时恶少若叶宗满、徐惟学、陈东、王汝贤、王滶等乐与游,而滶为直义子。直奸出禁物,历市西洋诸国,致富不赀。夷人信服之,货至,一主直为侩。纨禁既严,诸奸商藉是益负,倭竟责直。直无所出,招亡命千人逃入海,推许二者为帅,引倭结巢霩衢之双屿港。闽、浙蜂起之徒益附之,浸淫蚕食,海上聚保矣。纨居浙二年,盛集舟师双屿,挑之不出。会夜风雨,将逸去,纨火攻之,多所斩捕,更令福建都指挥卢镗捣之,俘斩溺死者数百人,余党遁入福建之浯屿。纨帅镗剿平之,躬督兵众填塞港口,令不得复入。当镗破双屿时,许二逸,不得。王直收合其余众,更泊他屿。而广东有海贼陈四盻者,自为一党,直计杀之,扣关献捷,以求关市。官司弗许,赐米百石而已。直大诟,投米海中,益入盗。此时有满剌加夷者,故商漳州之月港,漳民畏纨厉禁,不敢与通,捕逐之。夷人愤起格斗,漳人擒焉。纨语镗及海道副使柯乔,无论夷首从若我民,悉杀之。歼其九十六人,谬言于朝:佛郎机夷行劫至漳界,官军追击于走马溪上,擒得者。纨以厉禁为浙中二三贵官家所不乐。先是,言官业请改巡抚为巡视,以轻纨权,以消浙人觖望之意。至是,御史九德劾纨专擅滥杀。诏罢纨,下镗、乔吏,遣都给事汝桢即讯。讯报则满剌加夷来市,非佛郎机行劫者,专擅滥杀诚如御史言。诏镗、乔论死,系狱;逮纨至京师讯之。纨惊,仰药自尽。从此,当事者以纨为戒。
  三十一年(1552),朝廷以王〓提督军务,巡视福、浙,许便宜从事;以俞大猷、汤克宽为分守参将。其明年春,破其寇温倭。闰三月,大猷入烈港,火贼营。王直突围去,更集余党,掠嘉定刘家河,扬帆西。六合知县董邦政追及于吴淞,直值采陶港贼与合,遂复大纠入寇。羽书狎至浙东、西及苏、松、淮北诸郡。直更造巨船连舫,栅木为楼橹,入倭据萨摩洲之松浦津,伪称徽王,部署宗满、惟学、东为将领,汝贤、滶为腹心,而三十六之夷皆其指使矣。倭贼勇而戆,每战赤体舞刀前,不复别生死,大率狡悍善设伏,能以寡击众。而内地久宁,目不见寇,遇辄靡溃,沿海诸郡仅仅保孤城。贼往来聚散,如入无人之境,是年,陷福建之溱屿所矣。此时,〓请添设海防副总兵,总督金山等处,以克宽为之,出卢镗为福建备倭都指挥。诏如忬言。复改忬为巡抚。其明年正月,倭攻嘉定,围上海,陷嘉善,犯海宁,大掠苏州,转掠崇德。上命南京兵部尚书张经不妨原务,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南直隶、浙江、山东、两广、福建等处。会大同患虏,上复用〓大同,而以李天宠代。是时,倭大扰江南,而经故总督两广有岁,为诸蛮夷所信服,奏调田、东兰诸州狼土兵及承顺、保靖二土司兵备前行。所调兵未至,经持重未即战,而朝廷遣工部侍郎赵文华出视师,劾经养寇玩贼,逮死西市,是为嘉靖三十四年(1555)。
  先是,徐惟学者货夷人金,以其侄子海为质。惟学死,夷求海金,令取偿于寇掠。海乃偕辛五郎聚舟结党,入南畿、浙西诸路。是时,应天巡抚都御史为南京户部右侍郎杨宜,而天宠以怠废黜,代之者胡宗宪也。此时,倭大猖獗江以南,其冬,复有一百余人犯福建莆田县镇海、镇东等卫,泉州指挥童乾震所与战死于海口者也。盖闽中犯倭自此始。先是,贼未寇辄谬诡曰,某岛某倭东南人。久知王直叛,而不知寇来皆直所坐遣。是岁,朝廷立赏格,有擒斩王直者封伯爵,赏万金。于是,遣生员蒋洲、陈可愿充市舶提举,入海说王直。而是时徐海已拥萨摩洲夷入寇浙中,战败于崇德。宗宪复使人贿诱之。海念欲归,恐诸酋疑怨。宗宪使择便地自营,竟行间贼党中,复杀海。其年,献俘京师。此时,文华复以总督尚书视师至,上则加文华少保。宗宪以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上则擢宗宪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云。又一年,宗宪计诱王直,擒之。上加宗宪太子太保云。直虽已擒,然其余党毛烈知无所归,尚据舟山,阻岑港,巢柯梅,连犯吴越,首尾巢闽中七八岁,闻所破灭城十余,掠子女财物不可胜计。官吏军民战及俘死不下数十万,转漕军食横赏赐、乾没入橐中者费以巨万,而东南膏髓竭矣。是冬,则又犯福州洪塘、南台等处,巡抚都御史阮鹗坐逮系,罢为民。
  三十七年(1558)四月辛巳,倭大至,犯浙江台、温,福建兴、泉等府。丙申,陷福清,杀县令,劫库狱,掳男妇千余。攻惠安,杀知县林咸。五月戊申,入南安。甲戌,倭自福清海口出港,参将尹凤等击之,斩获溺死
  者甚众。十一月,烈自柯梅驾舟出海,泊福建浯屿,复移众南澳山,造屋以居。福、兴、潮、广间,纷纷以倭警闻矣。三十八年(1559),又大至福建,攻福宁州,不克,攻福安、宁德,破之。福、兴、泉、漳,无地非倭矣。三十九年(1560),破永定城,又破宁德县,杀参将王梦麟、知县李尧卿。兴、泉、漳三郡,城以外皆为贼薮。贫民无赖者窜入贼中,为之谋主、羽翼,掠行人,发坟冡,量其家赀索赎。诸将帅冒功饰败,贼满载归者,指为逐遁,阻风旋者,指为遮击,上下相蒙,遂成故事。先后巡抚王询以避难引疾去,而刘焘贪纵欺诞,厚贿分宜相,言官交章论诋,犹得以风土不便调外矣。是年,胡宗宪檄浙江参将戚继光来援。继光故训练义乌兵,有勇可使,则率之来。时倭据宁德之横屿,沮水为营,官军坐守踰年。继光令军人持束草填河进,力战,大破之,生擒九百,斩首二千六百余,焚溺死者无算,夺所掳三千七百余人。乘明剿福清牛田倭,又大破之。夜回入兴化,连破其六十余营,而继光复归于浙。
  四十一年(1562)八月,新倭大至,犯福清、罗源、连江等县,杀游击将军倪禄。十一月,攻兴化府,陷之,杀一同知奚世亮,据城中者三月,分众攻陷寿宁、政和。其明年,巡抚都御史游震得具陈失事状,上从部议,起丁忧参政谭纶,统浙兵三千人往,以副总兵戚继光统义乌兵一支,而江西兵一支则令抚臣自择良将,星驰应援。震得寻被论罢,升纶为佥都御史,代之。二月,兴化倭结巢峙头,都指挥欧阳深率兵追剿,陷伏中,死之。贼乘胜陷平海卫,引舟出海。把总许朝光率轻舟抄之,贼焚舟还屯平海卫。四月,继光与总兵刘显、俞大猷夹攻,大破之,斩首二千二百余级,堕崖溺水死者无算,纵所掠男妇二千余人。是战也,贼与显及大猷对垒,日久颇懈,谓继光远来疲乏,未能军。而继光兵至如风火,擒杀无遗。兴化人德继光如亲父兄。兴化围解,继光分前将趋福州,合击长乐寇,破之。倭屯海上者尽遁,残寇五百繇北岭窥莆城,千总胡世驱之,多赴海死。
  四十三年(1564),继光复击仙游残倭,破之。贼趋同安,继光追至王沧泙,又追及于漳浦之蔡丕岭,斩首千余级。其残寇得脱者,流入广东。令两广、南赣征调土兵,大集急击之。贼掠渔舟入海,遇风多覆溺,乃复登岸,屯海丰金锡都。总兵俞大猷率兵围之,相守且二月,贼食尽,将遁,报效副总兵汤克宽设伏待之,擒斩二千余人。自是,倭寇绝。自东南中倭以来,十余年间,生灵之涂炭已极,倭亦大伤,至尽岛不返。隆庆时(1567-1572),海上〓寇曾一本等复稍稍勾引入犯闽、粤,我亦严为备,旋至旋扑,非如嘉靖之季矣。万历中(1589-1605),一使中贵人榷丱税中贡,搜求百出,海禁懈弛,市舶纵横,逐臭之夫,且争趋为乐土,又有亡赖如中行说者,阴为之画,东践朝鲜之郊,南设琉球之版,雌伏枭张,渐窥堂奥。夫志止于剽掠,则癣疥之忧,志不止于剽掠,则膏育之患矣。
  (摘自明何乔远撰《闽书》卷之一百四十六·岛夷志)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何乔远,明福建晋江人,字穉孝,号菲莪。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除刑部主事,历礼部仪制司郎中。以论石星和倭事,谪官,后因事归里。家居二十余年。光宗立,召为太仆少卿。升左通政。邹元标以建首善书院讲学被効,乔远谓‘书院上梁文出臣手,义当并罢。’后以户部侍郎致仕。崇祯二年(1629)起为南京工部侍郎,旋即去官。尝辑明十三朝遗事为《名山藏》,又纂有《闽书》,另有《镜山全集》。”】
  嘉靖倭乱备抄
  嘉靖二十三年(1544)八月,日本国先于十八年(1539)入贡,至是使释寿光复来礼部言,日本例十年一贡,今未及期且无来文,宜令阻回。十二月,漳州人李王乞等通番漂至朝鲜,朝鲜王李怿械送三十九人于辽东都司。
  二十五年(1546)二月,朝鲜署国事李峘遣使南洗健,朴菁等解送通番人颜容等六百一十三人,皆漳泉人也。
  二十六年(1547)三月,朝鲜王李峘遣人解送福建下海通番奸民三百四十一人,咨称福建人民故无泛海至本国者,顷自李王乞等始,以往日本市易为风所漂,今又获冯淑等前后共千人以上,皆挟带军器货物,前此倭奴未有火炮,今颇有之,盖此辈闲出之故,恐起兵端贻患本国,辽东都司具报礼部议闻。六月,巡按杨九泽言浙江宁绍、台温皆枕山濒海,连延福建福、兴、泉、漳诸郡,时有倭患,沿海虽设卫所城池,控制要害及延海副使备倭都司督兵捍御,但海寇出没无常,两省官僚不相统摄,制御之法终难画,一概加拒绝,则航海重译之劳可悯,若猥务含容,则宗设,宋素卿之事可鉴,宜令纨循十八年例起,送五十人赴京,余者留宾馆量加犒赏,省令回国。至于互市防务事宜,俱听斟酌处置。七月,朱纨仍改巡视事宁回京。六月二十七日,海贼啸聚福宁州流江等澳拒伤官军。七月二十八日,仍流动黄琦等澳,署印副使张谦率兵击败之。至是都御史朱纨以闻,因追论兵备佥事翁学渊,把总指挥孙敖失事。九月,赏巡视海道都御史朱纨银币。初,海贼久据双屿岛,招引番倭漂掠。二月,朱纨密檄福建都司都指挥庐镗等以轻舟直趋温州海门卫,伺贼至,与浙兵夹击败之,贼遁入岛,捷闻。十二月,福建海贼林成等流劫南直隶界,苏松兵备副使魏良贵檄太仓洲,署印同知周凤岐等集兵捕之,擒斩三十余人,事闻,诏良贵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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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四十一年(1562)二月乙卯朔壬戌,福建同安倭寇夜袭破永宁卫,胁指挥王国瑞、钟埙,千户蔡朝阳降之。三月乙酉朔壬戌,兵总复总督浙直、福建、江西尚书胡宗宪言经略江西四事:一、议将。请于南赣,改设副总兵以吉安守备属之于建宁抚州,改设参将以铅山守备属之,复设游击于省城。而以鄱阳守备改为参将,令专练舟师控制九江。一、议兵。以兵一万七千分隶前项,改设将官部下令其各依信地悉力防守,有急则听宗宪便,宜调用客宾不从中制。一、议赏。格言擒斩流贼,宜厚其升赏,如都御史胡松奏行近例,以励人心。一、议报効。言地方豪右之家及文武诸生中,有愿募兵杀贼者,听其报効,有功一体升赏,诏允行。
  六月癸丑朔丙辰,以福建频年倭患,兵饷匮竭,从抚臣游震得及左给事中郭汝霖议,留科举银四千二百两,寺田银八千六百七十两,事例银一万六千余两。四十年分屯田折银三千八百三十六两,蜡茶正价银一万四千一百九十三两,补京价银一万四千三百八十七两,俱免解部以佐军需。
  十月壬子朔丙辰,福建新倭大至,突犯福清、福宁、政和等处。十一月辛巳朔丁亥,南京户科给事中陆凤仪劾奏总督胡宗宪欺横贪淫十大罪。大略言宗宪本与贼首王直同乡,其所任蔡时宜、蒋洲、陈可愿等皆贼中奸细,方直挟倭众突涔港,贼众无几而宗宪按兵玩寇,资以牲廪,荡废防检,交质往来,乃许直海防之任,与为约誓。若非皇上断以必诛,神人之愤安可雪也。而宗宪自立报功庙于奂山,意欲既满纵饮长夜,坐视江西福建之寇,不发一矢,徒日取驲递官民军前粮饷,而斩艾之、朘削之,督府积银如山,聚奸如猬。如乡官吕希周、田汝成、茅坤辈,皆游舌握梊递为门客。又且宣淫无度,纳乡官洪梗之女为妾,通事夷来住健步,徐子明之妻皆出入督抚府,通宵无忌。至如扣克上供,岁迼假匹银两,滥给倡优,市贩官职,札付军器,官厂私送。乡官调发官军原籍守宅,尤其干纪乱常之甚者,乞加显斥,疏下吏部请下巡按御史勘报。上特命锦衣卫械系宗宪至京问。于是浙直总督缺,遂不补。
  乙酉,福建倭攻兴化府城陷之。倭自十月初福建,其自浙之温州来者,则合福宁、连江登岸,海贼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等县。自广之南澳来者,合福清、长乐登岸,海贼攻陷玄锺所,蔓延及于龙岩、松溪、大田、古田之境、无非贼者。初,浙江参将戚继光与总兵刘显等,既连破贼于林墩港等处,闽之宿寇尽平。继光引兵还浙,遇倭自福清东营澳登岸,麾兵击之,斩首一百八十有奇,遂行。而闽倭至者日众,始攻兴化城不克,乃合兵薄城下图之且匝月。至是,城守卒劳罢。贼间其懈弛,夜以布梯薄城入之,开门放火,城中方知贼至,百姓恇扰,参将毕高,参政翁时器悉缒城宵遁。同知奚世亮为贼所杀,贼遂入据府至来岁二月始败。是时刘显在会城,闻兴化危急,提兵往援,至则城已为贼所破,显大兵留江西剿广寇,所提入闽卒不及七百人,且疲于屡战。倭新至势众且锐,显知不敌乃逼城为营,以俟贼隙。显有威名,兴化人初闻显至,以为旦夕破贼,既而相持日久,疑其养寇,深以为恨。
  十二月辛亥朔乙亥,以倭寇犯福清县,罢副总兵杨缙回卫闲住,下参将黎鹏举巡按御史问。丙子,诏浙江巡抚都御史严查水陆兵将之数,及累年督抚将吏有无克减状以闻。丁丑,锦衣卫逮胡宗宪至,请旨处分。上曰宗宪非嵩党,自御史皆朕升用任事,已八九年,三呈上,玄锡瑞近上玄秘,皆致一手字数。载无言伊过。近自邹应龙,初亦未专为国,群邪朋害,大臣罢斥者不少,既知诸人欺君,何俱不早言,今日乃言之不已。宗宪不自慎,致招奏扰,但王直原本兵议示获者五等封官,今却加罪,后来谁复与我任事,其释令闲住。
  四十二年(1563)正月庚辰朔壬辰,巡抚福建都御史游震得奏上御倭三事:一、浙江温处与福宁州接壤,寔寇夷出没之地,而一时将官莫贤于参将戚继光,宜进继光为副总兵兼守其地,而于福宁州添设守备一员,隶继光节制,仍令募兵三千以备战守。又漳州月港示通倭要地,并宜添设守备一员,即以指挥欧阳深升署都指挥佥事充之,而听节制于总兵俞大猷。一、八闽之地延平、建宁邵武、乃其上游,宜令建宁募兵一千,延平、邵武各五百,使指挥乐埙统之,以备警急。其分巡武平佥事,亦加以兵备重其事权。一、闽中自被倭患以来,其官军之以死勤事,与妇女之死节不辱者,宜悉表扬,以励人心,兵部覆如其言,诏可。
  癸巳,广东倭寇犯潮、惠二府,黄冈、大澳等处。壬寅,福建巡抚游震得以去年十一月倭寇陷兴化府状闻。初,贼至先犯邵武,杀指挥齐天祥,转掠罗源,连江等县,杀游击将军倪禄,遂攻玄钟所城,及宁德县。入之,乘胜直抵府城下,会都督刘显兵未至,贼遂袭入城,杀同知奚世亮等,又分兵攻陷寿宁、政和二县。乞亟,命该部计处兵食,浙直总督发兵应援。部覆贼以旬月内连破数城,如陷无人之境,帅府而下职守谓何顾事急之际,请姑令戴罪立功,其各省援兵请调浙江新募义乌一支,以戚继光统之,江西兵一支,令抚臣自择良将,各星驰应援。仍起丁忧参政谭纶以原官兼按察司佥事,统浙兵千二百人,与都督刘显、总兵俞大猷同心共济,以收奇功。
  又广东南澳为此贼渊薮,宜令两广提督张臬引兵捣之,便贼退无所归。以其地丁料屯盐诸钱谷约二十余万,悉留用以佐军兴。仍令南京兵部发马价银十万两济之。本部仍备银十万两俟缓急督发。上悉命如拟行。丙午,提督两广都御史张臬,纪功御史段顾言各条陈广东善后事宜。户部覆行三事:一、潮州海防之辟,暨为倭奴入寇门户,宜设。一、全县以增潮南之藩篱,应刈都图者七。潮阳之浅水宜设,裁减一县以控扼海丰、惠来、长乐之三县之要冲,应刈都图者四。又程乡县之豪居,新设平远县,还隶江西不便,宜刈程乡、兴宁田粮,立为裁减县分,仍属广东,其原议刈武平、安远里分宜还各省。一、饶平县元弦歌、大埔县之清远、程乡县之溪南、松源、石屈、龟浆诸郡,向为巨贼所据,今虽剿平,田地抛荒,宜将六都钱粮自三十九年至四十一年尽数蠲免,其余量免其半。一、程乡县延袤千里,原额至一十八图,豪猾营充千长隘官名色,凌轹乡民,起盗之源寔由于此。惠、潮二府所属诸县皆然,宜及今大造之年,添设图分,增立里长,督办租役,其他名色,悉为除革。疏上,上允行。乃设澄海县于辟望所,普宁县于绒水。
  二月庚戌朔乙亥,福建兴化倭寇结巢崎头城,兴郡都指挥欧阳深相拒久之不出,深望见其兵少轻之,直前挑战,伏发,深与其下数百人皆战死。贼乘胜攻陷平海卫。丁丑,以倭寇攻陷兴化府城,命提督两广都御史张臬总督广闽军务,调度兵马分部击之,罢巡抚都御史游震得回籍听勘。令总兵官刘显戴罪剿贼,逮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至京问罪。
  初,兴化败书闻,震得已坐失事夺俸,既而巡按御史李邦珎言震得一筹莫展,宜简命大臣有济变才者,假以重权,亟往拯之。南京科道官范宗吴、张士佩等亦言贼破兴化时,震得诈疾告休,及城陷则避之福清,不肯督兵救援。显屯军江口,远在三十里外驻营,未识其所往请,各置之理俱下兵部议覆。大臣有威望累著擒贼之功者,一时无如县贤宜重用之。震得等诚驽怯有罪,但显素得士心,临敌易将,恐一时难其代者,宜令立功自赎,俟事宁并论,上然之,乃有是命。
  戊寅,福建福宁倭寇自政和等县袭攻宁德破之,趋罗源入海,转薄连江登岸,时宁德已四陷矣。三月己卯朔庚辰,升福建布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副使谭纶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丁亥,巡抚浙江侍郎赵炳然上奏各省募兵多浙之义乌人,夫福建所以致乱者,民变为兵,兵变为盗;其所由来渐也。夫闽民皆盗,治标之道不得不假于别省募兵,而反求其本,必须多方抚处,使盗化为兵,兵化为民可也。今又驱浙之民以拯福建之急,臣窃惧夫浙之为闽也。自今请令各省一意团练土著,使人皆可用家自为守,急则为兵,缓则为农,聚散之间两有归著,而不得已而召募,亦必先兵本省,次邻省,不得专注一方以酿祸,本兵部议覆,上曰:“各处积年团练土兵,徒以虚文塞责,迨至有事则行招募以滋繁扰”。其令巡按御史每岁终严加校阅,仍叙别所司功罪以闻。
  四月戊申朔庚申,福建新倭自长乐登岸流劫福清等处,总兵官刘显、俞大猷合兵击于遮浪歼之。平海倭引舟出海,把总许朝光以轻舟抄之,斩首四十九级。贼乃尽焚其舟,退屯平海。癸亥复论兴化府并寿宁等县失事诸臣罪,逮兴化卫指挥徐将、杨一辅、法继勲,通判李邦光、百户潘滥、易中孚。寿宁知县章锐,典史沈洪、王济等至京,与翁时器等并问。指挥等官胡纬等四十二人,及副总兵杨缙,参将林鹏举俱下御史逮治。副总兵俞大猷姑令戴罪剿贼,都指挥徐高、冯文焯,副使佘曰德,郡楩汪道昆,参议万民英,佥事金涮、曾一经各夺俸半年。左布政使曾于拱署按司印,右布政使庐梦扬各夺俸二月,仍诫提督都御史陆稳策励供职。赠死事臣同知奚世亮为右参议,知县周尚友,县亟叶德良,徐九经,训导卢学颜为太仆寺寺丞,各荫一子国子生。游击倪禒,指挥齐天祥、张光祚,千户鲁思亮、邵子蕃、张珊各袭升其子二级。
  丁卯,副总兵戚继光督浙兵至福建,与总兵刘显、俞大猷夹攻原犯兴化倭贼于平海卫大破平之,斩首二千二百余级,火焚刀伤及坠崖溺水死者无算,纵所掠男妇三千余人,复得卫所印十五颗,自是福州以南诸寇悉平。乙亥,延广东御史陈道基以正月间潮、惠二府倭患闻,乞速命督抚诸臣调兵分剿,诏总督都御史张臬严督各官调集汉达官军协力剿贼,以靖地方毋怠。五月戊寅朔庚辰,巡抚浙江侍郎赵炳然陈海防八事:一、定兵额。浙江领兵千把总等官漫无统纪,宜将陆兵仿古什伍之制,以次编立营伍,令总哨管队等分之,而总受之于主将。二、振军伍。浙江军卫进亡数,多请照籍清补。
  三、练民兵。民壮号兵本为防盗讦奸而设,宜严加选练,不得听官司役占。四、立保甲。浙地滨带河海,外倭内盗盐贼矿徒导引之奸细,接济之窝主在在有之,宜握屋编次十家为甲,十甲为保,各立之长,使练习技勇,互相讥察,协力防御,官司无得以他务烦扰。五、明职掌。总兵、参将、海道兵备官,虽各有信地而临事率多推诿,宜分任责成居常,则将官操练而该道主于阅视,遇敌则将官攻剿,而该道主于监督不得互诿。六、分统辖,浙直将官原设总兵一员,驻浙江定海以统浙直水兵,副总长一员驻直隶金山以统浙直陆兵,以一总督节制之。但今总督既革,则浙直分为二镇,而巡抚浙江者于金山,副总兵不得用之于陆。巡抚直隶者于定海,总兵不得用之于海矣。自今宜划地分辖,在定海者止属浙江,在金山者止属直隶,各兼理水陆兵务,而有警则仍互相策应。七、严哨应。陆兵专责以守险,水兵专责以出洋,有警互相声援。八,公赏罚。将官有战功者宜首录,不当与督抚同叙。至于失事论罪亦如之。其在部下尤当赏不遗贱,以鼓士心。兵部覆如其言,上皆从之。
  巡抚福建御史李邦珎以二月中福建倭寇攻陷宁德、平海城,及都指挥欧阳深死事状闻,因言破平海者乃闽之南境贼,其初自福宁等处登岸,破宁德者乃北境贼。自福宁登岸皆闽中大患,而南贼尤剧,已经累次调兵剿捕。而总兵俞大猷赴援濡滞,游击何本源等私掣回戍兵,致忠将陷没,地方失守,乞明示赏罚,以昭劝惩。上从部议,令张臬,谭纶严督刘显等协力剿之,刻期荡平。大猷姑戴罪自効,本源下巡按御史逮问。欧阳深赐棺殓,银五十两,荫一子为世袭指挥佥事,仍立祠祀之。
  六月丁未朔庚戌,巡按御史李邦称勘上福建剿平旧倭状,先是贼两破宁德城,屯据横屿,屿之去县十余里,四面皆水,路险阻,不便深入,故官军与贼相守逾年,莫敢决一战者。四十一年(1562)七月,内总督尚书胡宗宪令参将戚继光奉檄入闽剿倭,斩首二千六百余级,焚溺者无算,夺被掳三千七百余人,印三颗。乘胜剿福清牛田寇,又破之。追至兴化,同副使汪道昆等用火夹攻贼营,焚斩几尽。捷闻,下邦珎勘寔,兵部覆诸臣赏宜从重。宗宪虽去任,仍当优录,上命赏宗宪银二十两,彩币二袭。升继光署都督佥事,升都指挥戴冲霄二级,道昆及浙江盐军副使王春泽,把总等官吴惟忠等一十九人各一级。仍与福建副使等官金立敬等四人各赏银有差。是日,浙江巡抚赵炳然亦奏福建余贼于四月中流入浙江界,官军迎战于连屿、陡桥、石坪等处败之,斩首百余级。既而新倭百余人亦犯石坪,我军乘胜追剿,无一生还者。疏下兵部议覆得旨。炳然督剿倭寇一月两捷,赏银四十两,彩币二袭。宜益用心饬备以副委任。
  七月丁丑朔壬辰,巡抚福建都御史谭纶,以四月中平海大捷闻,言贼自兴化破城后,乘胜攻陷平海据之,我兵方议大征,会长乐县新倭自福清欲趋平海合营,总兵俞大猷、刘显邀之于途,擒口所托不得出,乃移营渚林,迄南时副总兵戚继光自浙应调至,臣素知其勇略,使领中军,显左军,大猷右军。及战,继光先进薄贼巢,左右营继之,四面合围,因风纵火,贼死战皆灼烂巢中,积尸及垒,无一人得脱者。因叙臣功,以继光为首,显、大猷次之。募兵督战如副使汪道昆,参议万民英又次之。先驱陷阵如把总胡守仁等又次之。邀贼助阵如义士许朝光、刘文敬又次之。而二司府县等官万衣等之给饷,纪功屯兵分守均宜叙录。至于江西巡抚胡松,南赣巡抚陆稳,浙江巡抚赵炳然调兵赴援之功,亦不可泯。而原任巡抚游震得,指授于去任之日,参政翁时器効死于戴罪之时,劳绩并著,固不当以昔日之过而尽掩其功也。疏下兵部议覆得旨。天地宗庙垂佑八闽,底宁各官协谋戮力,功寔可嘉,纶升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继光升署都督同知,仍荫一子为原卫正千户,各赏银三十两,纻丝二表裹。显于祖职上升二级,大猷一级,各赏银二十两,纻丝一表裹。道昆升一级,民英升俸一级。守仁等二十一人各升二级。朝光、文敬各援原卫所镇抚,仍与守仁等各赏银十两。炳然、松稳各三十两,二表裹衣等。十二人各十五两。震得令按臣详勘前后功罪以闻。时器仍逮京从公问拟。
  十月丙午朔辛亥,福建巡抚谭纶条陈防海善后事宜,兵部覆行其五事:一、复水寨。旧制自福宁南下达漳泉,置水寨五,以扼外法甚周悉,今宜复旧以烽火门、南日山、浯屿三〓为正兵,铜山、小埕二〓为逰兵,寨设把总一员领之,而为之分信地,明斥堠、严会哨,殿功罪,使综教有经,坐收寔効。一、处兵将。将副总兵戚继光宜擢为总兵,镇守全闽,仍增设坐营都司一员,把总二员充其任。使其原设三路参将,宜改为守备,总兵官俞大猷宜复还伸威营,与南赣军门事权为一,在福建止备汀、漳二府山寇。一、处客兵。福建所募浙兵列为二班,班各九千人,上班者以七月初一日为始,用防秋汛,至十月散回。下班者以十月初一日为始,赴戍所防春汛,至六月中散回,更番迭上,岁以为常,不得变乱行伍,违误戍期。一、团练主兵。各县颁设民兵,宜汰其老弱,尽以精悍者充补,仍分为二部,一属本县掌印官训练防守,一属巡捕官赴府团操。每岁委武职一人统督该府掌印官监督兵备道,以时阅视,别其勤惰而赏罚之。一、申明职守。沿海及腹里府州县地方,与卫所同住一城,及卫所自住一城者,若遇攻围不能固守,卫所掌印捕盗官俱照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律斩。其府州县捕盗掌印者送部降级别用,自今宜申明职守,著为定例。
  四十三年(1564)二月甲辰朔戊午,福建总兵戚继光追击仙游县残倭大破之,时闽中旧倭略平。余党复纠新倭万余攻仙游县城,围之三月。继光引兵驰赴之,大战城下,贼败趋同安,继光麾兵追至王仓坪,斩首数百级,坠崖谷死者无算。余众尚数千奔漳浦县之蔡丕岭,继光分其兵为五哨,身自持短兵徒跣缘崖披棘而上,迫垒贼伏发,继光气愈厉,督各哨兵入贼巢殊死战,擒斩又数百人,于是闽寇悉平。其残寇得脱者流入广东者,掠渔舟入海。癸亥,更定镇守江南分守江北信地,以江南属之。总兵刘显专驻吴淞,以江北属之。副总兵王应麟专驻狼山,各更勅书并铸闽防给之,从抚按官王廷等奉也。
  闰二月甲戌朔丙申,福建汀、漳二府盗处赤水、大淘等寨,与江西连城寇合拒伤官军,漳平知县魏文瑞死之,赠文瑞光禄寺少卿,停黎元、尹尚贤等俸,戴罪立功。三月癸卯朔丁未,诏逮广东参将谢勅至京问。初,广东归善县盗温七、伍端作乱,都御史张臬檄勅讨之,勅不设备,为盗所乘,杀指挥王佑等,勅惧逃归原卫,至是,提督侍郎吴桂芬上疏论之,故有是命。已未,广东官军击潮州倭寇破之。初,归善县盗伍端、温七既破,参将谢勅兵未几,温七兵败被擒,端自缚军门求杀贼自効,端即所谓花腰蜂也。总兵吴继爵、俞大猷受其降。都御史吴桂芳至,因使为先驱尝贼,官军继之围倭于邹塘,四面举火,一日夜连克三巢,焚斩四百余人,捷闻。上曰广东倭寇连年征剿无功,桂芳、继爵新任即有此捷,其各赏银二十两,纻丝二表裹,仍令会同吴伯朋、俞大猷严督各路兵乘胜荡平,以纾民患,其余功罪候事宁之日勘处。
  六月辛未朔癸酉,御史陈瑞勘上三十八年(1559)夏崇明县三沙御倭诸将功罪,诏升指挥伍维统等二级守备,高湜等一级,其余赎罪恤赏,提问有差。丙子添设广东海防佥事一员,广东旧设海道副使驻札省城,兼理市舶。会倭乱,海道遂专备惠、潮以市舶委之府县。于是提督两广都御史吴桂芳,请自东莞以西直抵琼州,属副使摄之。仍制番夷而更设海防佥事,巡历东莞以东海丰、惠、潮等处,专御倭寇,有诏如议,暂设竢事。
  庚寅之辛卯,广东官军大败倭寇于惠州海丰县。倭初自福建流入广东,会两广南赣各军门,征调汉土兵大集,乘其初至急击之,贼惧悉奔崎沙,甲子等澳,夺渔舟入海,遇暴风舟皆覆溺,得脱者仅二千余人,留屯海丰金锡。都总兵俞大猷帅官军四面围之,相守且二月,贼尽食而欲走,报効副总兵汤克宽伏兵大埔寮窖以待之。贼至伏发,贼乃大惊忧,克宽斩其枭帅三人,参将王诏等兵继进,贼遂大溃,擒斩一千二百余人。各哨军后所得零贼又一千余人,于是余倭无几,不复能军,散遁入山薮,各兵乃分道戮之。
  九月庚子朔丁未,原任福建巡抚谭纶以回籍守制,上言“自闽中被倭以来,臣经略便宜,自五寨三路之外已稍稍有绪,然皆数患于目前,而未及久安计也”。因陈善后六事:一、议将。言自古军中必令大将运筹而佐以偏裨,今独恃一戚继光,令其左支右吾,四面当寇。继光虽信才勇力,亦不能及也。福建都行二司有备员者六人,乞敕该部行抚按等官考察去留,举才者补之,随宜调用。如守备胡守仁,把总傅应嘉者以充,则官不必备而分任有人矣。一、议兵。福建之兵所以积弱者为未练也,臣常练之而又病于未专也,是以客兵终不可罢,也非策矣。乞许抚臣得取各县团操民壮之半与各巡司,弓兵给以客兵之食集之,省会分为二营,营三千二百人,设练兵都司二员分统训练,则可以渐减客兵而增主兵,但军族之事法当威严训练之。初易生谤怨,仍乞假之事权不从中制使,主帅之令得行天下,而后寔効可臻。一议食。福建赋税自兵兴以来,未入于朝廷者多矣!今议者必以寇乱稍宁,欲为催征之计,不知疮痍未起,荒芜未辟,而一旦督追数年之逋,是驱之盗也,宜下抚按酌议已征者量留地方,未征者姑免追并。一、宽海禁。闽人滨海而居,非往来海中则不得食,自通番禁严而附近海洋鱼贩一切不通,故民贫而盗愈起,宜稍宽其法。一、增设县治。汀、漳、延平间县治太远,不便防奸,请立县于河埠东西坑、东洋三处,令有司就近约束。一、议处有司。本省郡县僻在山法,法令踈润,民易为乱,今后宜慎简甲科中有才望者以任守令,勿以衰残举贡及概用江之人,就近铨补。疏入,下所司议覆允行。惟宽海禁,设县治,行抚按官再议以闻。提督两广侍郎吴桂芳等以海丰捷闻,上嘉桂芳及总兵俞大猷、吴继爵,巡抚吴百朋及参将王诏功,各赐银币复报効。副总兵汤克宽祖职所上功次,仍令御史核实具奏。
  四十四年(1565)正月亥朔丙辰,巡按直隶御史温如漳条上备倭方略:一、修城堡。以防要害。苏松滨海,倭夷出没,宜于川沙、吴淞之间修复旱寨旧城,以防嘉定,上海、刘家河港口,更建小堡一所,七丫白茆等处,各设水船旱栅以防太仓诸径。一、裁武冗。以参将宜复驻金山,团练指挥诸军守苏松二府,其柘林把总改驻崇明,统兵防守金山。游击似为冗员,宜革。一、联备御。以固防守。浙直接境不得互相推委,宜将会哨兵船通令督府置立哨簿,委将官稽查在狼山、福山者远哨于崇明,而专守三沙一带。在松江、嘉兴者远探于外洋,而会守独山一带。如江北兵船不至三沙,浙直兵船不会独山,皆以守备不设论罪。疏下,兵部覆如其议,惟裁武冗一事,仍行抚臣再议以闻。
  三月戊戌朔辛酉,御史林润言曩年逆贼汪直勾倭内讧,罪在不宥。直徽州人,与罗龙文姻旧,遂行十万金,世蕃所拟为受官,龙文亦招集王直通倭余党五百余人,谋与世蕃外投日本。按世蕃所坐死罪非一,而缺望诽上,尤为不道,请同龙文俱比拟子骂父,律处斩。世蕃量追贼银二百万两,龙文二十万两,所侵南昌仓池仍没入官,扬州第宅责令彼处官司变卖价银解部。命都察院大理寺锦衣卫御从公鞫讯,具以寔闻。于是刑部尚书黄光升等复勘寔,其交通倭虏,潜谋叛逆,具有显证,前拟未尽其辜,请亟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得旨。既会问得寔,世蕃、龙文即处斩,所盗同官银财货、家产,令各按臣严拘二犯亲丁,尽数追没入官。按严世蕃一凶罔竖子耳,其浊乱朝政,本其父嵩得政日久,上末年深居西内,崇事玄修不复与外庭相接,故得掩蔽聪明,盗弄威福、用至罄国帑,竭民膏,而不足满其溪壑,塞公道,悖天常而无所用其忌惮,即其罪状宜坐奸党之条,岂谓无可杀哉!乃润疏指为谋逆,法司拟以谋叛悉非正法也。比籍没报至,严氏赀财已稍稍散逸。按臣奉诏征之,急不能如数,乃听彭孔等指攀,于是株蔓及于索然无辜,一省骚然矣!
  四月丁卯朔甲申,倭寇犯通州吕四场等处,官军御之,贼败遁转掠至江南三沙,副总兵郭成等帅舟迎击之于海中,沉其舟,斩首十三级。戊子,倭寇犯浙江温台境,官军出海击败之于坞口竹屿,逐出外洋而还。甲午,倭寇自浙江台山海洋突犯福建福宁州,总兵戚继光督参将李超,把总魏宗瀚合水陆兵击败之,斩首二百余级,乘胜追剿原犯永宁倭,斩首百余级。乙未,巡抚福建都御史汪道昆言,福建军饷计岁用三十二万,乞将加派饷银并抚按司追赃罚,以三年为率,俱留用。下户部议准留三年,候事宁照旧解京。
  八月乙丑朔,万寿圣节,原任总督尚书闲住的胡宗宪进法秘十四种,俱留览。十一月甲午朔己酉,浙江巡抚都御史刘畿奏浙江省自有倭警以来,以兵饷浩巨,加征山荡税银五万五千余两,缘山多荒石荡,惟潴水比之成熟田亩不同,小民不胜其困。今幸海波不扬,宜从汰省臣,多方访询,极力樽节,凡裁革各衙门冗役银三千七百余两,量减各营炊〓火兵银一万二千余两,扣滁湖治水陆官兵银二千八百余两,发义乌兵番休回县减粮团操,可免山荡税额之半,请自四十五年(1566)为始酌量减派,以苏民困。巡按御史庞尚鹏亦以为言,部覆报可。
  十二月甲子朔辛巳,巡按浙江御史庞尚鹏类勘是年四五月间倭寇分道犯宁波、温州二府诸家尖、乌石塘等处,各官军出海斩获,功上部议,升巡抚刘畿俸二级,海洋参将吴国职一级,副使查锋、谢鹏举各升俸一级,游击艾升等赏银十五两,知府吴道直、李廷龙等十两。
  四十五年(1566)正月癸巳朔庚申,革惠潮总兵俞大猷职闲住,命福建总兵戚继光兼管惠潮二府,并伸威营总兵事。先是四十四年(1565)十月初,官军围海贼吴平于南澳,继光将陆兵,大猷将水兵夹击大破之。平仅以身免,奔饶平县之凤凰山,其众稍稍集,势复振时,继光留击南澳余贼,独大猷所部参将汤克宽、李超,都司白澣纪、傅应加等引兵蹑平,后连战俱不利,平遂趋樟林,掠民舟出海。事闻,福建巡按御史陈万言奏平初溃围得脱,系大猷等所分信地及追战又不力,法当重处。广东巡按御史陈联芳复劾大猷在广数年,兵民相继煽乱,束手无策,宜急择一良将代之,上乃诏罢俞大猷,而命继光兼镇闽广。时汤克宽已升狼山副总兵,因广寇未平,复留。继光节制候功成之日,方许离任。
  四月壬戌朔,闽广官兵追击海寇吴平于安南万桥山澳,大破之。初,平自阳江乌猪洋战败,安南提督侍郎吴桂芳檄安南万宁宣抚司,发兵征剿,遣参将汤克宽,都司傅应嘉等以舟师会之,夹击平于万桥山下,会暮大风,我军用火攻焚平所弃舟,平军大败,赴水死者无等,官兵生擒贼众及斩首共三百九十八人。
  八月巳未朔乙酉,提督两广侍郎吴桂芳,原任巡抚福建汪道昆各以万桥山澳捷闻,道昆据佥事毕竟立功报称,吴平以生擒,桂芳独疑之,以为平素号猾贼,必不肯自投。傅应嘉哨内以就显戮,今初报生擒之妄,已不待言。即自沉一说,亦止据贼党供报,时风火交炽之中,昏黑莫辨之际,何由知其必死也。亦当议罚。
  九月戊子朔壬辰,复设柘林守备,以澄海、潮阳二县水兵隶之,令往来南澳及河渡门等处备盗。时吴平既败,余党陈新老、林道乾等复归南澳,议者以南显参将去海洋远,不便弹压,欲于南澳别设参将,募重兵守之。侍郎吴桂芳以为澳中地险而便在胜国时,设兵戍守其后,戍兵即据之以叛,此所为御盗复辙昭然,不如置戍柘林,而以南显参将及该府捕盗官节制督察之便,报可。
  闰十月戊子朔庚戌,巡抚浙江兵部右侍郎刘畿言,浙自倭寇倭扰,悉增田地山荡税额以给,召募兵饷巨,自入浙减汰诸司在官冗役,扣省山荡额外之税,固已十去其五,近复选汰所募民兵补,以卫所军丁之骁壮者,计民兵五,总今仅留其三,凡省兵饷四万余两,宜量减田地所增饷银十一,稍苏民困。今军丁既经选补,余者又充骑兵,自后操练精熟,军有寔用,则民兵可以渐而停省饷银,可以渐而罢征,寔地方经久之至计也。
  (摘自《中国野史集成》续编第十八册《嘉靖倭乱备抄》)
  【按:《四库全书总目》卷五十三载:“《嘉靖倭乱备抄》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不著撰人名氏。始嘉靖二十三年(1544)日本入贡,终于四十五年(1566)闰十月。凡倭之拘乱,以及平戢始末,皆载之。大旨谓倭乱始于谢氏之通海,成于严嵩之任用非人,功罪颠倒。所言比正史为详。”】
  闽海纪事
  闽自乙卯(1555)至于壬戌(1562),山海寇攘无宁岁,闽且岌岌矣。予以浙东参将入援,浙宪副印东王公(王春泽)、闽宪副南明汪公(道昆)共监其军。王公义在同舟,矢期协济,复天幸汪公,邂逅秦川,即为知己云。比予受大司马胡公(宗宪)命,惟以秦川寇平,即振旅旋分地。横屿捷后,予以汪公之义,不忍舍,部士皆汪旧,赤子乍见,慈母恋恋,视予且甚焉,乃复许抵玉融。王以桑梓之故,亦乐于南下。制府中军都司戴君领军二千佐予,意不欲行,强与俱发,秋杪日抵玉融。时中丞新安游公(震得)驻军兹邑,巨寇数万方趋壁牛田,震惊玉融。邑以新破之余,人无固志。八月朔,予出次锦屏山,平明一鼓歼之,残寇遁莆阳,戴君以制府中军之宠,力求还,予度不可挽,遂听其去。十有三日入莆,夜出军捣之,昧爽,贼俘馘沈溺殆尽。班师还,再经玉融,新至倭酋双剑潭屯牛田以待后寇,予复驰,大破之。部中士马不逾五千,三捷,伤困与水土之疫病负居半。双剑潭者,久掠剧贼也。新倭二百余徒皆鸷猛,予兵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无论贯革,盖力竭于是战矣。无何,倭沓至者数十艘,众盈万,皆未试之锋也。视剑潭辈尸尚未寒,遂俱南下。南明公备福宁,正其监护之地,与予共坐西楼,觇烽火,欲再鼓疲兵,出奇策,而兵士军城中辄昼惊,知不可强矣。公实心任事,民瘼君恩,忧形于色。问予计将安出?予曰:“驱疲兵当新寇,无异驱群羊搏猛虎。予厕浙七年,义气教练,俱笃于乌伤。庶几乎有勇知方之风,况制府胡公,公之乡先达也。公旧尹乌伤,乌伤人诵公德政,至今不衰。公诚力任澄清八闽之计,同入浙,乞师于胡公,公必无难。予以兹有众,俱递进为大小头目,令各募其亲识之健者,合新旧二万人入闽,举八闽山海之寇可以数月平。必不得已,即万人行,亦足荡定海寇矣。”公乃奋然起,许予共往。
  予先督诸军于仲冬之朔,发自芋原,公继发。予次婺州,即闻胡公以人言被逮。公亦至建宁,得胡公报,驰书示予,曰:“臣子荷国厚恩,无以有己。胡公往,即不得尽如夙所期,顾恶忍坐视闽赤子之荼毒?浙之行义不可止也”。予方念胡公北辕,浙无知己,计必不行,颇悔初念,欲际新中丞,未至,乞病东还。偶捧公书,洒泣振袂,曰:“南明公不忍负闽赤子,予可负知己乎”?遂自西兴复入武林。时公亦至,而新中丞方涤篆玺书革兼制浙闽。于是有此疆彼界之分,而万全之念自当先于境内。公与予祈之多方。江阴延陵赵公(大河)以佥宪备兵台金严,赵昔继南明公后尹乌伤,惠政得民,尝协予募乌卒,授以兵法,简阅教练,竟可即戎。其人夙重义气,悃款慈仁,卓尔大雅也。与予约,分其兵,始可有济,遂以某日自婺州誓众入闽。贼已破兴化及平海卫。先是,都督刘公(显)壁迎仙寨,与兴化相距三十里。某日,师次浦城。先是,境内有山寇二千余,奋臂当辙,南明公先予一舍行。予至,尚壁水吉,谓予曰:“蠢寇数千辈,敢当吾前,必殪之而后晡食。何如”?予对曰:“此孽不击,恐潢池凶狡,皆谓大兵志专倭夷,不遑他问,当日益猖炽矣。”公谓一民不获,皆有位之责。遂以日暮亲督一军,与予分路沿山林,径抵小湖夹攻,一鼓焚溺殆尽,败窜者复为乡民收捕之。夜雨甚骤,黎明,趋建阳士卒负新至之功,方望中丞公醲赏,贾勇长驱,以破勍倭。而中丞公且论予翱翔上郡,予未至时,先有总戎俞公(大猷)尚兼镇漳、潮,以土募新民八千与刘君共垒截寇。中丞公督战益急。时己有欧阳将之失,予乃上书,大略请乞集兵,持满而发,以水救焚为譬,言甚切直。谋于南明公,公是予画。闻之中丞,中丞滋不悦,乃因“论别将有徘徊”之句,借“予翱翔”为对语。凡陷兴化,陷政和,陷寿宁,陷平海,陷铜山,复陷宁德,皆壬戌(1562)冬癸亥春事。
  予之甫至省会也。中丞公汲汲议礼,直指公则谆谆劳苦,若将有言而不尽发者。第云幸觌马钟阳公(马森)公叙寒温外,不暇出他语。即问予何以见刘君?盖知直指公意,而恐予之不,相下也。予曰;“数千里赴义,在纾闽之急,图万一涓埃之报。即折节何爱耶?”钟阳冁然为间曰:“公言及此,全闽之福也。”直指公闻之,亦喜动颜色,遂帅师抵平海,受成于新中丞二华谭公。今中丞南明汪公一鼓破之,共斩二千四百有奇,悉还兴平之俘。由是而再袭贼于马鼻,败之,于肖石又败之。则北路及陷寿、政二邑之倭俱歼矣,八闽平。予亦受镇福建之命,而遥辖瓯、婺,以部士产于两郡也。癸亥冬(1563),巨寇几二万困仙游,败之城下,遂遁。复追至漳南,奏三大捷,寇平。夏汛,寇复犯大石,犯东张,皆遣将收之。复有黠寇巢海中山,予亦渡海灭之。已而二华公以终制得俞旨,南明公积功授按察使,即代二华公开府。是冬入漳治吴贼,吴贼遁。乙丑(1565)春暮,还镇福建,倭为风所迫,有数舰登永宁、福宁间,以李参将超等先后收捕之。汛事毕,予以迎直指陈海山公(万言)于郊。偶坐楼上,因忆昔日之艰难,且以予职旗鼓,督军行间,肃队而出,悬馘而返,虽五尺童子知予功也。而不知壬戌(1562)冬之密盟,南明公之任难,即士大夫亦不能知者。虽同寅辈且疑予畏惧贼势,奉身缩浙,惟巡海万安周洞岩公守延津,见予与南明公往来书,一人识之而已。呜呼!无智名,无勇功,大德不德者,南明公之谓也。予因感旧志此,以明功所自出,俟夫太史氏采焉。
  (摘自明戚继光撰《止止堂集·横槊稿》中《闽海纪事》)
  九鲤湖祈梦
  具官某谨祷于鲤湖九位真仙之前:念某节叨君恩,谬跻今职。先于壬戌(1562)秋,统兵赴闽剿倭奴。一捷于宁德之横屿,二捷于福清之牛田,三捷于莆田之林墩,四复捷于牛田。无何,兵惫思归,且新寇剧,非集众不可歼。冬十月,同宪副汪君道昆登福清城楼,共视烽燹,力陈再举之策,汪以为然。间关百难,得遂所愿。春三月,率万兵入闽,至小湖辄捷。既抵莆,一鼓灭陷城巨寇。已,又捷于连江、宁德,寇遂平。乃分步卒为二班,更番防御,为久长计。而某驱驰积〓,当炎伏枕药石,未获奏功。兹复集水兵与之肇制,惟列真崇居玄府,俯轸是邦,挥霍风云,预征祸福,徽传千撰,名震九州。顾某世豢恩深,捐躯莫报。七闽重寄,竭力奚辞。虽非戡定之才,实切涓埃之念。其于驭兵民、奉职业、戒妄杀,一以天理为心,冀或逭于神谴。独寇机弗测,疆事维艰,重之以嗣续之忧,七尺之患。乃今胸臆罔知攸措,夙夜莫有定趋,惟列真视寇锋毒民十年,亦必扪心而扼腕。今末吏所请四事,仰祈俯示以先机,缘职守所縻,不得诣列真坛下,假丹室之石床,迟黄粱之一觉,肃力代恳,神爽俱驰。
  (摘自明戚继光撰《止止堂集·横槊稿》下)
  上应诏陈言乞普恩赏疏
  伏睹诏书内一款:“各边将士,立有战功。往往勘覆稽迟,赏不足劝。都察院便行文各该巡按御史,将嘉靖四十五年(1566)十二月二十六日以前未勘报功次,俱限三个月以里勘覆。如有迟缓,即行参论。钦此。”钦遵近该使臣捧到,恭行开读,万姓欢呼,三军鼓舞。仰惟皇上龙飞初政,首念边陲锋镝微劳,致勤勘覆,申励臣节,博询直言。内外臣工,仰承诏旨,莫不倾心陈力。而厮卒之微,咸思奋效于边疆。臣窃一方将领,恩豢有年,敢不奉扬德意以图报答乎!……
  四十一年(1562)臣回原任。五月二十五日,倭犯水桶澳,臣复督前兵,不崇朝而灭之。比时首功者王如龙等,阵亡者无。该总督军门题讫,严世蕃亦以前嫌,未蒙覆勘。本年福建倭贼,屡破县城,该总督军门遣臣领原兵入援,以副使王春泽监军。七月三十日行至福宁州,该福建监军副使汪道昆邀臣于境上。是时倭贼、土寇、北自福建福宁沿海。南至漳、泉,千里萧条,尽为贼窟。附近居民,反为贼间。始虽畏威而胁从,终则贪利而导引,弥漫盘踞,闽事已将不可为矣。其原破宁德县倭贼,结巢宁德县海中悬山名横屿者数千,居民亦为之向导,据是岛者,已三年矣。臣率各兵剪披荆棘,触冒毒露,进至宁德废城,对天誓减臣犬马年,以先抚胁从之人。缘横屿在海中,去岸五里,潮来成海,潮退为泥,尚隔深港五道。各兵涉泥,匍匐而进,一鼓而灭,克复宁德。比时首功者胡守仁等,阵亡者陈文彪等也。各兵役久,因见福建山溪险恶,鸟道攀援,欲遵军门原示,急于告归。缘监军王春泽,闽人也;汪道昆,原任义乌县知县,各兵旧父母官也,互相奖掖激励,誓与臣等共灭此贼。臣感二人之义,又督至福清,八月二十九日到县。该日倭、山二寇数万逼城,壁于牛田。臣即于九月初二日出师,各兵奋勇,斩首六百七十二颗,焚溺不计,贼遂败遁。比时当锋者王如龙等,阵亡者无。
  前贼再结巢于兴化林墩地方,彼地四面皆水,中惟石桥可渡。臣督兵十三日到兴化,本夜出兵。倭寇悉众据桥,臣力督官兵战夺此桥。臣兵一哨三十六人争桥,尽皆战死;二哨再进,战亡一半,兵众少却。臣首刃哨长刘武九十二,各兵复进,遂夺桥而过,贼大败,溺水者万馀人,斩首二千二十三颗。又追至窑头,一鼓尽灭。于是八闽之寇俱平矣。臣回兵至福清县,又遇新倭双剑潭者,率倭万众,先领亲倭三百馀徒,初五到牛田,以待后倭齐而深入。臣又奖率疲卒复战。倭猛器精,六战而后败之,登时尽灭。比时当锋首功者陈子銮等,阵亡者傅昂等也。随有倭寇万余齐至,汪道昆深以为忧。臣谓浙江总督汪道昆,乡人也,素重汪道昆才望。如能往浙乞师,臣不惜死,当复入闽中,必期尽扫此奴。汪道昆毅然请行,相期以死报国。比至浙江,胡军门已被论逮京,该接管巡抚都御史赵炳然改为提督,未肯遣援,赖赵大河曲处以行。军至福建建阳县水吉地方,首有山贼八十余徒,该汪道昆驻军于彼,俟臣到,议曰:大军如不灭此而行,山寇将谓我专剿倭,过后当大肆逞。况各巢仿效,益滋蔓矣。乃愿自将,邀臣同击。即于二十三日未时发兵,一鼓歼之。比时冲锋首功者丁茂等,阵亡者朱云三等也。己经题捷,未蒙勘覆升赏。
  臣未至闽之先,中路倭寇既陷政和、寿宁二县,各据海滨,以为归计。臣督兵至省,会新任提督军门右佥都御史谭纶入营分布。二十一日大战,灭贼通共斩首二千四百有奇。比时冲锋者娄子和等,阵亡者金距等也。原破政和、寿宁二县之倭,移屯连江县马鼻地方,臣等又移军向彼。六月初二日到县,初三日驰六十里至彼,杀溺无算。冲锋者陈録等,阵亡者陈远等也。其遁至宁德县肖石岭者,臣复力疾督兵出入茅谷之中,蹶石踰险,登时尽收。冲锋者徐寿等,阵亡者陈忠孙等也。于是恢复一府二县,而八闽倒悬解矣。
  入冬,倭寇复至,几二万,径困仙游,势在必取。该臣等请兵于浙江军门,至十二月乃得兵,二十六日一鼓而剧寇大败,城围遂解,通连上径等处,斩首一千有余。比时首功者胡守仁等,阵亡者何常等也。倭至同安县王仓坪,又该臣于旷野之地,日午列阵大战。比时冲锋者王如龙等,阵亡者无。时尚有倭七八千遁至漳浦县,因有内应,期袭县城于旦夕间。该臣十五日督兵至彼,次日即与贼战。蔡陂岭蔗菁万顷,倭伏于内,兵法所谓两鼠斗于穴中,三鼓而后胜之。臣斩不用命者三人,乃收全功,比时血战者张元勲等,阵亡者李加珍等也。自后倭寇脱归者,始知犯华不利状,于是乎倭寇不敢复窥八闽矣。
  又山寇吴平,侵乱地方,该臣督兵于南澳剿灭,南澳者,闽、广之交海中山也。越海而用陆兵,沉船而出死计,对贼为营,旬日三战,歼贼几尽。广兵少懈,吴平竟以长舠远遁交趾。臣又督兵入广,尽歼其在山贼党。比时血战者李超等,阵亡者吴六八等也。以后倭之犯东张大石钩澳、泉宁,皆势小易剿,俱一鼓全歼,不敢琐陈。于是八闽万姓始有帖席之日,无不举手加额,共祝圣明轸念生灵,命将出师,扫除剧寇,天威速播,地方宁溢。臣等亦得借口而逭罪矣。
  臣若不从实陈奏,乞赐明正功赏,以鼓舞人心,而使生者含冤,死者暴露,三军之士,将闻而怨悔,臣亦何能抚而用之?必待他日偾事而后言,臣固难辞三尺法,其如边计何哉?……
  再照臣本以弁戎受恩深重,分当守不伐之戒,岂宜为将士陈功,自冒干誉之嫌。但念汉臣赵充国破羌而还,人有教其归功者,充国曰:“吾老矣,爵位已极,岂嫌伐一时以欺时主哉,兵政,国之大事,当为后世法。老臣不为主上言其利害,卒死谁复言之者”?臣闻贪人之功不义,掩下之劳不仁,失士心而偾边事于他日不忠。臣何人斯?敢避矜伐之小嫌而蹈不仁不义不忠之大罪乎!军志有曰:“该赏而请不赏者诛,该罚而请不罚者诛。”今将士当赏而臣当罚,使臣不以实请,将何以逃夫公议!
  伏乞皇上鉴臣不得已之心,怜将士锋镝之苦,勅下该部,将臣追夺职级,以为久冒边功之戒。通行浙江,远为查勘。如果臣言不谬,乞将唐尧臣、赵大河、汪道昆一体查功录用,有功将士早赐勘覆,以凭升级。再乞通行闽、浙,将先后有功及死事者子孙应承袭者,仍从原营起送各立功省分,转送赴部,照原核功册叙次拟升。一面照各边阵亡事例,于各战捷地方立与祠祀。庶几游魂有归,而免为中野之号;俾灾眚不作,永为捍御之属也已。
  (摘自明戚继光撰《戚少保奏议》卷一奏疏一)
  题奏取用被劾战裨辩诬疏
  臣近睹邸报,该福建巡按杜御史因取用为事官金科、朱珏、王如龙募兵赴蓟,论臣敢于行私,委曲庇护。臣一闻之,不胜骇愕。
  切照武弁者,今时之贱官也。言官者,朝廷之耳目也。宦成官怠,节改穷途,尤才智之所难免,臣何敢辩?况臣官居介胄之先,阶列大夫之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益竭犬马之力,尽省躬图报之忱,臣之分也。语云:公论久而自明,盖棺后事方定。臣之心迹,即不能明于生前,必能明于盖棺之后;即不能明于齿颊,自当明于天地鬼神。臣何必辩?缘臣人品心术,恒兢兢业业,求无愧于古人,实不敢以弁夫自画耳。矧蓟镇何地?皇都、陵寝在焉,天下之重地也;一墙之外,即为虏庭,列塞之重边也。镇守蓟州等处何官也?延袤二千余里,主客十余万众,武弁中之重任也。陛下举重地重任而畀之捍御之臣,即择才识兼著者尚未能尽释东顾之忧,讵可以志怠宦成贪婪日暮之人姑容于位乎?皇上讵不念重地而别求才识之将以当蓟关之任乎?此则臣所谓何敢辩、何必辩者也。但金科等改拟巡抚衙门提问,因以诬臣,而并诬本兵等官。且事干名义,此臣不得不辩也。兼以募取南兵,举用将领,众已在途,事关边计。此又臣不敢不辩也。臣请披沥肝胆,具陈颠末,哀鸣于君父之前。
  切念臣起自卫寮,弱冠事边,遂擢备倭都司,寻改浙江佥书,继推参将,正巨寇徐海、王直等勾倭猖獗之秋。其时远征南北狼、土等兵,每与倭战,得失相当。兵寇并扰,东南为之骚动。臣不揣顽愚,始倡练土兵之请。比蒙军门首是其议,不夺群言,遂收实效,臣得因人成事。
  比于召募之初,首先应聘、身充总哨之役者,则王如龙、金科、朱珏等也。内王如龙、朱珏,俱起自编氓;金科起自学校。其他见任、物故,姑且勿论。朱珏,骁勇知义;台州花街之战,乃练兵初出第一捷。珏剑盾当先,贼掷金以饵,珏恐分士心,投之江中,一人而斩七级。金科,清修饬身,纪律驭众,捐赀犒士,率族即戎。福建牛田大捷,亲斩渠魁双剑潭;广东南澳破巢,力抗贼首吴平。每战多有奇功,料敌常得上策。王如龙,骁勇绝伦,国士无双,嘉靖四十等年,复福建已陷之七城,解仙游几破之危邑,歼吴平之剧寇,捣龙头之坚巢,皆其首功。且一月三捷,并不矜夸。散财养士,夙同甘苦。四省百战,莫不为首,三将功次已经节年按臣核实,陆续题奉钦依,部册可查。又该臣共临矢石,耳闻目睹,固不能为之张大。若曰见敌而股栗,臣实未敢知也。
  隆庆元年(1567),臣以福建总兵官蒙恩取入京营,王如龙等俱仍旧任。其时代臣镇守者,乃循资叙擢。而科等立功地方颇久,以夙将而事新帅,礼貌之间,未免参商。此则科等取祸之源也。以此必欲为一网尽打之术,三将遂尔先后下狱矣。见有福建节年各将领报揭足征。除王如龙随该原论抚臣涂泽民询无指实,知为诬枉,遂自认风闻,奏保复任,事后屡立战功,亦载部册,再问已明,却乃复布一言,加以三木。寇至则命之出师,寇去则收之狴犴,今将五年。至于朱珏、金科,乃御史蒙诏于隆庆五年(1571)三月内所论。
  夫按臣论劾三司,事必机密。疏函出境,鬼神莫知。命下该科发抄送部,方有邸报。臣在蓟镇,去京畿四百里,即知之,而往返且七八日矣。况福建去京七千余里,闻报而送银与臣,臣又为之转送,按日计地,不待智者而知其不能。特忌者因有巡按提问之旨,遂以此激怒巡按,行其中伤之计,而巡按不察耳。且蓟于隆庆二年(1568)召募南兵三千分地布守。
  去秋以来,因科道诸臣痛言卫兵当减,臣与督抚身肩蓟任,策无可施,乃因践更之期,请为加取之计。督抚为之具奏,部司为之题行。无非以臣从事东南二十余年,先后在蓟且七八祀,经历百十余战,滨及二十余死;揣摩南北军士之情形,酌量倭舟虏马之伎俩,稍有一得,方见允从。复蒙部覆,令臣举报堪任将领,具呈军门,题请推用。又无非以臣习知南卒之情,而必得善驭之将,庶克收万全之效。夫求精兵而不求能将,是徒劳与徒费耳。本部任重责成之意为何?如臣亦知为不可自诿之责,荀有能将堪充是任,古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盗贼工胥皆所不弃。有如龙、科、珏等,又系南兵旧头目,臣何暇顾忌嫌疑而不为皇上举之哉!
  计议南兵,肇于九月初七日,覆令臣开报将领,即本月二十四日,前后不过一十一日。羁闽之罪犯何由先事而知?求进之贿赂安能神输而至!此其为诬又可知也。且武臣之黜陟,原与文臣不同。使贪使过,皆所甄录。臣每见失机诏狱将官,往往出之囹圄,授以桴鼓。而被论将领充为事官领兵者,历历可数。其本罪固在也。
  隆庆四年(1570)四月内,该兵科都给事中温纯议题,兵部覆奉钦依,许令边腹总兵,但有所知,无拘见任、隐逸及被论听勘、革弃等项人员,俱得据实径自奏荐,以凭本部评品推用。何尝拘于绳墨,以误边疆之计。如三将之忠勇才智,立功闽浙,求之武弁,实罕其伦。奖拔而用之,犹恨其少。奈何相继逮治,填塞狴犴!鸟未尽而藏弓,兔方驰而烹狗,何以使人效力?甚至加以无兄盗嫂之诬,实解忠臣志士之体。
  臣虽愚劣,颇知自持。往于闽中破垒之时,寇赀盈野。臣恐将士惑心,或焚或弃,略无顾视。臣苟贪得顾,不于此时取不赀之财,而乃今日动千金之念乎?
  臣之用南人,所以得其死力。一呼数万而莫后,去家万里而不辞,杖戮犯者而不怨。是岂真为升合之养乎?盖有大义存焉。若用二将而必千金,窃恐有欲无刚,威挠令阻。纵为生身之父母,恐不能犯之以难,况兵凶战危、寒苦远戍之役欤!此臣前所谓何敢辩、何必辩者是也。
  臣又闻之,四时之序,成功者退边陲,又安不如福将。臣狗马微躯,自当为国捐縻,以报世豢。柰先在东南,已为暑湿所中;今历蓟北,跋历冲险,寒暑勿替,虚弱因循,每至吐血。年虽未衰,伤损已甚。节经呈请军门,委官代署,卷案可查。特以任艰责重,未敢遽为具奏。乃今志虽未怠,而宦则叨成,守虽未坏,而名果有损。在得之年将临,当关之寄实忝。且恐传笑外夷,反为中国之耻。况加臣以干犯名义之事,而本兵抚宪等官,悉因三将迁怒,臣岂敢一日腼颜恋位以辱国乎!此臣所谓不得辩、不敢不辩者也。伏望皇上将臣特赐罢斥,以全言官之体;别选名将,以膺是任。臣愚之幸,边方之幸也。
  再照选募南兵精勇殆万计,今已属起程。千里长途,繁华内地。臣恐此报一传,三将或怀疑畏,钤属为难,误事匪细。伏望皇上轸念畿甸干系军情,敕下该部,催行总统监军等官,严责诸将,早督赴边。俟到镇之后,将金科等解送法司,究其通贿事情,以明心迹。臣无任激切恳祈之至。
  (摘自明戚继光撰《戚少保奏议补遗》卷一奏疏)
  《戚少保年谱耆编》节选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1562),家严三十五岁。
  九月,连破牛田等倭,又追及林墩,尽歼之。登平远台,勒功镌铭而还。
  十二日癸亥闻报,自福清疾驰七十里,宿烽头江口,去贼三十里而壁。是日行上径桥,过渔溪公馆,家严因追计,当日主兵三将共计部伍六千人,守奔一路败贼,谅必无失,故以予主兵锦屏仓下一路。设知主兵不足恃,分兵五百人据其桥,全功收矣,岂俟再举哉!惜地利未谙,乃致毫发千里也。因料贼闻大兵南下,恐北突宁海桥,复入内地,遂分把总张谏、叶大正、金科、曹南金等兵一千六百人,以中军王辅、百户张元勲等佐之,留烽头,限十三日到涵头,十四日五鼓暗堵宁海桥,闻战鼓即前进夹攻。乃亲督把总吴惟忠、胡大受、陈大成、陈子銮、王如龙、童子明等兵于十三日甲子早发。瞭见火起甚急,遂偃息旗鼓,谮由囊山寺间道抵莆城。
  时吏士惮劳,将欲寝息城外,家严计贼侦甚广,入城则彼不疑,野屯则机泄矣。会申时,齐至武场,将整队入城,适分守翁公迎于场,亦以客兵远援,不敢促言师期,但微露其意,曰:“老将军作何处分”?家严曰:“歼穷寇与方张者不同。方张者势众,能分袭,须正正之旗以临之,使其狡不得逞。伤弓之鸟,迟则扬矣。追逐之势自殊,所谓拙速,所谓迅雷,正今日之谓也。”比入城,日已暮,凡夫马所须,毫无所干,期以翌辰辨用。候兵士歇民家,乃从容宴谒,故示休息不进之状,其向往端倪虽左右亦莫之测也。
  夜半,传铃一过,兵皆簟食,再过则潜集东市,乘月衔枚,由阳城、青浦行十五里至西洪。时月犹在天,乃暗令坐待月落。再行五里,乘暗逼巢。东方既白,贼始觉,尽集精黠,列大队据小桥。不意我兵为向导所误,缘向导皆与贼通也,特留黄石大道为贼生路,引我兵由西洪小路以入。西洪一带至巢,淤渠四周,溪水萦迥,止有小桥品列。我兵渡越河津,跋涉沟堑,鱼贯而至,兵无战地,力无所施,贼已断其桥梁,叠石纵横,惟单身可渡。时前哨官周能已战没,首队三十四人、次队金福等兵亦丧其半,血战踰时,三却三进,乃勖力涉水而登。会张谏等兵闻鼓鼙声,自宁海桥击其背,贼遂挫退入巢。复有余贼绕阵后,后队数百人皆却。家严据路口曰:“尔等可逃,吾将焉往!必死战以败之。”遂手刃退缩哨长刘武十四人以徇,部曲股慓,还而奋激,贼莫能支。其巢空壁逼水岸,狭巷委曲,长刀不能举,兵各短刀巷战,贼蹂躏落水漂溺者千馀徒。又追向黄石十五里,直抵窑兜,从贼漫山四散,独遗真倭进入人家窑灶之场。屋皆瓦集,无栋梁可焚。我兵登屋揭瓦,先以草木燃入,贼犹扑救,次以火药倾焚,药发倭乱,乘势杀入,尽行歼灭。生擒黠贼一十有三,俘获贼妇亦十有三人,斩首九百六十级,焚溺数千余徒,释救俘系千户一员、生员五名、男妇二千一百一十有四人,夺回永
  宁卫所印五颗。比时,阵亡哨官周能等六十有九人。当搜巢时,妇人争喊巢之床笥有匿贼,家严因督亲兵搜获之。其胁从之妻双手挽其衣,家严麾其左腕,则右手牵之,麾其右腕,复以左手牵之,不胜难别状,何其愚也如此。
  是日出兵,人鲜有觉者,及捷至而后知之。日午收兵入城,金鼓前导,次生人,次首功,次兵士肃队,家严戎服继其后。士夫郊迎十里,接于熙宁桥,旗彩花币填衢。家严辞曰:“士卒受伤,予何忍受贺?”将旗币先送入行馆,仍肃队而行。小民挟老携幼快睹威颜者,道路充塞。既入,市浙米而炊,扫榻以款士卒,如大宾贵客。时两道翁公时器、万公民英率诸士大夫相劳,曰:“天厌闽久矣,将军至,乃始有闽。此不世之伐也”。家严避席曰:“制府奉明诏,仆受阃外命,乃今有尺寸功。上者朝廷,次者制府,次者诸大夫之烈,仆也何有?”
  于是登平远台,修饮至礼,诸公曰:“古人以功显,务旌其伐,铭诸名山。将军功高不伐,不可以无述也”。汪公乃撰《勒功铭》,镌石于平远台。(按:此叙有误。平远台勒功一事,应发生在戚继光班师还浙途经福州时,而非驻师莆田之时。)
  次日,即于大寺验伤兵,分别等第,并阵亡请恤者;即同二道往林墩祭阵亡兵士。家严爇香痛哭,建醮行香,素服不受贺。适有士夫以轴文见赠者,辞去金鼓盒酒,素袍再拜而受之。
  又次日,散伤亡赈恤,有亲属者面付,无者收候,间有重伤不能自领者;亲临床箦付之。
  时泉惠有山寇三千余人,王公欲乘胜兵而下。时三捷大胜,气泄念盈,且寒未授衣,闽赏不信。家严已知士心不从,比入场,聚哗不成节制;谕之百方,徒面从耳。乃将尤者散其二营,只留一营操阵成军而还。次早称病,召总哨官目于寝,慰责之曰:“予今日病矣。若等从我数年,屡历战功,皆收全捷,俱可自将,即日论功,大者腰金,小者亦千户侯。今予将告老,尔等可自主张,或南行,或凯归,从其便”。遂将粮单、火牌传各总。曰:“此长途食力之券,持此便于径发,兹后再勿叩吾门矣。”众皆跪哭不已,家严曰:“必欲予出,尔等当思所以误我者,必以太阿还我,不然,我不能为若帅矣”。众复不起,家严又曰:“可出,聚众议之”。众含泪而出。浼监军王公,带官目并倡逆告归队长,逮不逊言之兵至,家严欲置之法,王公曲救之。于是官目复加怀畏而骄气少戢,然南行之令亦不可再下矣。
  次日,尽刷病伤阵亡;劳赏未及之人,遍出己资补给之。会制府檄至,掣兵还,遂决意北发矣。
  是月,兵部具题为飞报捷音事。该福建都御史游震得题报:“原破福安、宁德二县倭贼,八月初八日浙江台、金、严参将戚某破巢剿尽。窃照参将戚某,忠惟许国,勇可冠军。纡筹策而允合于机宜,冒矢石而深入于险阻。兵无妄杀,动有成功,庶几节制之师。倭贼两破县城,结巢横屿,为患已久。今浙兵进剿,巢穴尽平,县治克复。奏内效劳人员委当录叙,以劝其功云。……”
  十一月,师还浙江,倭间陷兴化、寿宁、政和等郡县。
  是月辛巳朔,发自芋原,次婺州。汪公亦次建宁。闻胡公以人言被逮,汪公驰书示家严。略云:“胡公往矣,恐不得尽如所期,顾乌忍坐视八闽赤子之荼毒乎?浙之行,义不可止。”家严捧汪公笺洒泣振袂曰:“南明公不忍负闽赤子,予独可负知己乎?”遂自西兴复入武林,汪公亦至。时新中丞赵公炳然方涤篆适玺,书革兼制,于是有闽浙之分。汪公与家严以募兵为请,而佥宪赵公为之曲处,乃准招募乌伤兵万人。
  比时,倭之南遁者初犹潜伏不敢肆,及知家严班师,私庆曰:“戚老虎去,吾又何惧”?乃以一支由上路陷福宁、政和两县,山贼乘之跳梁延、建间。又以一支悉精锐六千由中路直薄兴化城,困逼三旬。时都督刘公屯兵江口桥迎仙寨,逗留不进。岛夷令土贼伪饰良民求援于刘,刘以兵寡之故,直示之需募足乃进,贼遂得知虚实。及召募之令出,贼以漳、泉变夷者杂新募中,而刘不察,乃发之守兴化,因为内应。刘又遣八卒背绣“天兵”字入城会议,为贼所得,杀之,而以从贼二十人妆刘兵,赍移文驰城下,求登埤,且诡言大兵夜约砍营,宜急刁斗静俟之。守者误听而解严。夜四鼓,贼伪名“天兵”者杀守埤卒,贼众自西门四铺布梯登城,乘风纵火,庐室尽焚,署印同知奚世亮死之,翁分守、李别驾、毕参戎皆越城走。杀孝廉数十、甲第十有七人、庠士三百五十有六,妇女义不辱而骂贼以死者不胜纪,民赀库藏搜括无遗,四野一空,八闽俱震。是岁朔夜,城门锁,泣流血如注。又先张少卿、康壶子梦天上堕一火轮,中裂而出石,碣云:“我是天兵,放火杀人。毁土纪,灭土城。重熙岁,见太平”。数年前鬼神已预泄其机矣!又谚云:“莆城如舟,壶山如舵,人满市衢,其城必破。”近因林墩倭难,乡民争入城避贼,虽僻巷无咫尺之隙,事皆前定如此。
  嘉靖四十二年癸亥(1563),家严三十六岁。
  春正月,再奉诏命援闽。
  时闽寇复亟,袭陷群邑。御史李邦珍题奏,调兵往援。上申命家严统督所募婺兵,驰闽建功,以副委任;闽中丞游公待罪行间,仍间二华谭公于墨缞,夺情抚闽,同往视师。
  时倭已据兴化两月,而诸兵屡北。总戎刘公显、俞公大猷各尾贼距垒五十里,莫敢逼视,惟相戒以待戚兵。倭每询人曰:“戚虎何时来耶?”会贼中有传戚兵来者,贼于二十九日戊申弃兴化去,路经崎头民堡,遂陷之;又陷平海卫城,据之。北路倭因而合伙,于是泊船据海,观望虚实,以订归计。刘、俞二公亦移屯五侯山。时抚贼许朝光拥舟师于海洋,虽阳为阻截,实阴助之。
  二月,如义乌募兵。
  是月,家严奉诏命入义乌募兵,凡十六日而竣,得壮士万余人。本兵杨公博赍笺牍,促进兵,略云:“朝廷用将军,知遇不轻。即领义乌兵速赴福建,钱粮呈请浙江抚院暂处给,部已发银三十万两,递送福建矣。只忧兵,不必忧食也”。
  三月兵入闽境,抵建阳,土寇当辙,夜抵小湖,尽灭之。
  是月初二日庚辰,同汪公发乌伤,誓众入闽。郡邑士大夫共饯于郊。师行将尽,竟莫省主帅何在,或曰“杂偏裨去矣”。
  每过地方,必询贤者,式庐而叩其蕴焉。十七日乙未入闽境,至浦城。二十二日庚子抵建阳之陈埠。
  先二日,有山贼千余,突至水吉,固大兵入境,退避小湖,乡民遮道求剿。家严曰:“吾奉命歼倭,此非予责。”贼闻之喜,遂不为备。时南明公先一舍行壁水吉,迎谓家严曰:“兹蠢寇当辙,必殪之而后晡食,何如”?家严曰:“此不急击。将谓大兵,不遑他问,益成燎原之势。若再议进兵,则糗粮骑从为费既烦,而道路驰驱为劳亦倍矣。”暨日暮,密与汪公分军夹击之。汪公统王如龙等三支,由戚公店进;家严统把总赵记等三支,由水吉进。兵士皆穿莽涉水,夜抵小湖。贼退壁民房,拒截巷口。我兵冲入,合围,复攻以火,焚毁甚众,生擒二十有三俘,斩获三百一十有二级。余孽冒火奔匿山林者,须发尽燎,次日悉为乡民所缚,无一漏网。比时,冲锋首功丁茂等,阵亡则朱筠三人已耳。
  当乌伤初发时,首遣胡守仁等兵六支先行。既至福省,中丞游公遽促守仁进战,以未奉将令不听,命驰报于家严。乃上书解之曰:“守仁等兵先期而发,方命于公,非抗违也。尝读《兵法》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又曰:‘不知三军之不可进而与之进,是谓靡军。’又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又曰:‘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又曰:‘器械不利,卒不服习,以其卒予敌也。’本职叨司将领,统兵有年,兹者选募而来,知己颇真。即今旧寇在平海者万余,新寇在连江、福清者亦不下数千。而在闽兵将,虽有俞总戎新收漳贼六千,以无节制而不能交刃;刘总戎所部,屡战屡挫。所恃为一方性命以捍御巨寇者,惟此新募南兵,为远近内外之孤注耳。今掣能将之肘,不知其不可进而强之进,且利器未颁,尚未服习敌情,士气如处暗室,乃欲以二千兵而御新寇,众寡之不敌也明矣。况跋涉千里,土卒〓颓,且劳逸之不相侔,又不止百里趋利之戒也。犯兵忌而希成功,其曷能济?且守仁等兵系万众之前锋,幸而获捷,亦不免于损伤,使大众失前锋之恃;或稍有挫折,则敌忾之气夺,而万人为之解体。且山寇视其成败以为叛服,倭贼视其成败以为聚散,两浙视此为神气之壮弱,八闽视此为万姓之存亡,干系国事,良匪轻鲜。推原其故,夷寇聚劫日久,凡在官司,左右不无奸细。促之速战,又用以寡击多,实为中彼内应之谋。失此不言,噬脐将何及也。”游公虽允罢孤兵先入之议,而心中已有物矣。
  夏四月,大捷于许家村,克复兴化、平海、崎头郡、卫城堡。
  是月初八日乙卯抵固省。比士卒新至,方望中丞醴赏,贾勇前驱,游公乃反苛论家严,时俞、刘二公部伍万计,共垒截寇,中丞急督战。会有欧阳将之失,家严因上书,大略请集兵持满而发,言甚切。汪公是之,中丞公不悦,因论别将有“徘徊”之句,遂借家严“翱翔”为对。
  夫贼陷郡县诸城堡,皆上冬春前事,家严尚在浙也。新兵随募随发,未闲军政,幸于道途间寓训练耳,岂知良工苦心哉!时中丞公犹汲汲议礼,直指公则以辛苦相劳,若将有言而不能尽者。幸觌马钟阳公,公寒温外,即问何以见刘君。家严曰:“数千里赴义,在舒闽急,图万一涓埃之报,即折节,何爱耶?”钟阳辗然为间,曰:“公言及此,可谓全闽之福矣”。直指闻之,喜动颜色。及十一日戊午,新中丞谭公至建宁,犒士督发,即委汪公监军。十三日庚申,抵福清。
  贼闻戚公至,强半下舟,赂许朝光,纵路归国,止留精黠三千,移巢渚林迤南许家村,据险结巢,又公札赤崎山下,联络为掎角之势。
  家严乃揭请谭公。略云:“本职今已驰至福清,必本部院亲临,方趋平海合营。缘二总兵在彼,职兵一到,彼必趋战,抗之则非体,听之则掣肘。进止不一,散乱无纪。三家之兵既杂,则互推之隙可乘。万一少挫,全师夺气,大事去矣。既或幸胜,而利之所在,争级竞财,弃贼而自斗者有之。必候本部院亲集三营将士,歃血立盟,分定道路,约以机宜,进有后先,专责冲锋,悬以重赏,争级抢财者立以重禁,斯可以万全而无害也。”
  十七日甲子,大兵趋烽头。十八日乙丑,过黄石。十九日丙寅抵东停。家严微服往觇贼垒,还谒俞、刘二公。二十日丁卯,新中丞谭公偕汪公同诣渚林,会集三大营,部署机宜。家严进曰:“俞、刘二君拒贼数月,今一旦取而有之,彼何以堪?愿请身当中哨,刘、俞犄角,功赏共之,不敢颛。”谭公即亲谕二公,以家严部为中哨冲锋,悬示赏银二万两。二公所部分左、右哨为犄角之势。议以冲锋为最,首级弗尚也。定以二十一日戊辰进剿。
  甫及四鼓,以守仁前倡,家严督后,兵分三路,衔枚而进。及五党山侧岭,月犹明,令坐待月落,乃乘昧爽直薄贼所。随有贼二千,前锋百余悉乘马并力冲突,我兵环山飞炬,拥队熛铅,马惊贼溃,步倭短刃相接,鏖战踰时。群丑股慓愕然,拊心曰:“戚虎今果来耶”!大败披靡,有跪伏乞死者。径追至许家大巢,四面合围血战,乃因风纵火,须臾巢穴尽扫,积尸充溜,难以数计。时日方已晷,克收全捷,计擒斩共二千四百五十一级,夺获夷器三千九百六十一件、印信一十五颗,尽还兴、平之俘,释男妇三千余人。凡妇女之裸体跣足者,俱给衣布而遣之。其属名门者,更加隶护送。所获财物尽赏士卒,丝毫不取。比时,冲锋者娄子和等,阵亡者金渔等一十六人。其亡命余孽,次日发中军总哨胡守仁等兵分伏要路追剿,擒斩一百七十一级。当事者欣然劳功,家严独愀然,有松柏之下厥土不肥之感。
  次日凯旋入郡,扫腥秽,饰廨宇,招抚流移,安厝民社,莆阳之民乃得再见天日矣。二十七日班师入福清,路经林墩之墟,屋宇复清,田圃如故,尽老幼捧茶果拥献马前,且拜且歌曰:“生我兮父母,长我兮疆土。生我不辰兮,疆土多故;奠我再生兮,维戚元辅。于皇元辅兮,允文允武;繄我今日兮,汉仪复睹”。
  都御史谭公捷疏。略云:“臣惟蠢尔,倭奴突如内犯,袭我郡卫,辱我冠裳,虔刘我人民,占据我城池,流毒已经数月,被害奚啻一方。今乃仰仗皇上,圣武广运,庙谟审固,文武同心,将士用命,遂使莫敢谁何之寇,不崇朝而授首,既陷被据之城,以一鼓而克复。全闽安堵,万姓腾欢,是皆戚某之功。”云云。
  五月,连捷马鼻、肖石岭等处,克复政和,寿宁二邑。……
  六月,两台题叙闽功,进都督佥事,寻升都督同知,荫子正千户,赐白金、文绮有差。
  是月,闽直指李公邦珍题《叙上年横屿四捷功次疏》,略云:“智兼万敌,勇冠三军。秋毫无犯,士卒争献以壶浆;奋勇先登,倭奴遥闻而号泣。挥戈四出,收捷万全。诚为旷世之奇勲,无忝明时之良将。所宜超格千赏者也”。疏上,诏升署都督佥事,仍赏银三十两。
  闽中丞谭公题《叙兴化、平海大捷功次疏》,略云:“鞠躬尽瘁,用兵如神,驭众而分数愈明,取胜而机事益密。批亢捣虚,彼丑畏之如虎;除凶雪耻,斯民望之如云。全师奏凯,兵不留行;一战成功,贼无噍类。岂直当今之虎臣,实为振古之名将”。
  直指李公又题叙前捷,疏云:“心存保障,以一夫不获为己忧;志切安攘,以歼恶必除为己任。居成功而不自满,假急从事而不遑宁居。潜军破敌,有如入蔡之师;冲暑临戎,无忝渡泸之役。劳深百倍,功已万全”。
  兵部复勘云:“1患起自嘉靖三十五年(1556),旧寇方剿,而新寇复来,东隅少宁而西隅又失。始而劫掠庄村,四野一空。已而攻陷城池,阖省尽震,竟至兴化之变,从来未见,衣寇之祸惨毒极矣。独赖副总兵戚某募兵往剿,一鼓尽灭。看得此一臣者,算神百姓,勇逾万夫。超距先登,独入豺狼之穴;挺身力战,共称熊虎之才。功当首论,宜加升赏,荫叙奉旨,天地宗庙垂佑,八闽底宁。擒斩甚多,功委可嘉,戚某升署都督同知,荫一子原卫正千户,仍赐银三十两,绮丝二表裹”。
  秋八月,娶宜人沈氏。
  浙江直指张公科疏荐云:“貌若儒生,而出以勇敢;心实忠义,而佐之以智谋。料夷情不出其范围,身经百战而不困;运机筹俱操乎独断,勇冠三军而有余。夙勲已隆于两浙,新功克著于八闽。允称东南之元勋,无忝古今之名将。宜登统帅之任,用展统驭之才。”疏上,部覆附簿推用。
  秋九月,定番休,分布水陆要害,以防秋讯。……
  冬十月,岛夷纷登,水战六捷,陆战六捷,遂捣平之。……
  冬十一月,诏升总兵,镇守福建全省并浙江金、温二府地方,都督水陆诸戎务。
  巡抚福建都御史谭公题八闽善后事宜疏云:“知兵之将,世不多有,治标之事,难执一方,亦惟随时措置,有益成事而已。今照分守温、处、福、兴副总兵戚某,忠诚懋著,文武兼资,貌虽不逾中人,才则可将十万,南北将官,号为节制之师。而收堂堂正正之效者,诚未见其比也。第其秩虽都督,官才副总,殊未足以展千里之才、慰八闽之望。臣谓宜以戚某充总兵,镇守八闽,并浙江金、温二府,仍以部下晓畅兵事、屡立战功者分补南北中三路,改为守备。庶平时兵知将意,将识士情,而临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诚为计之得也。”
  疏上,命下:升总兵官,管辖福、兴、泉、漳、延、建、邵武、福宁等七府一州,并浙江金、温二府,兼统烽火、南日、浯屿、铜山、小埕五水寨把总、中北南三路守备、坐营都司、标兵把总、游击及所辖地方参将,各府、卫、州、县与各民兵等项俱听节制调度。如有司阻挠,许指名具疏题奏。得旨俞允,悉如所议云。
  部署伍旅,督防仙游。
  先是朔日丙子,倭舟十六艘登犯兴化府青山巡检司石城澳,寻南下。初二日丁丑,倭舟一艘登犯晋江乌浔巡检司,为耿宗元部下侦卒斩获一倭。次日戊寅,又倭舟七艘复登上圳上澳,与前乌浔贼合党,屯住内坑等处。本路署守备耿宗元,督部下蒋思、胡仲膏、俞一和等兵为前锋,俞廷秀为左翼,陈仓为右翼,三路齐进,生擒二俘,斩首七十三级,夺获器仗一百五十有九件,余贼南遁。初三日,又倭舟一艘,约贼百五十余徒,突至福宁田澳登岸,闻知渔洋有兵,即沿海奔南屏,与前闾峡败贼合党,遁福安、宁德等处。又倭舟五艘,约贼三百余徒,从竿塘定海澳突至连江东岱澳,登岸南奔。本日奉军门差,捧旗牌往浙江催兵。
  家严度贼结聚南下,势必觊觎仙游,于初四日己卯会请军门,亲提各兵南下。预发镇抚叶应春部亲兵二百人,入仙游协守;又行泉惠、南安等处及沿海卫所,各设疑兵谨防。次日庚辰,家严偕监军汪公,督兵屯兴化府。初六日辛已,倭舟一艘登犯惠安之小炸,乘夜突至东廓,为乡兵斩首六级,余遁枫亭。初七日壬午,原登石圻、连盘、南哨、西港、圳上、后潘、青山、乌浔、小炸、回澳及吉了、石城、上径、学前、内坑等处败贼,俱令至东沙,移屯仙游城下。环攻仙游者尚有二万余,分屯四门襄城且数匝矣。时我兵未集,不可进战。家严乃先调胡守仁、把总蒋伯清等兵,至近城铁山,据险为垒,与贼相持,以牵其势;又选各营愿出死力勇士五百名,窃近贼巢,不时相机牵剿,以分其势;又亲统中军亲兵喊炮鼓噪,倏忽往来,以惑乱贼之耳目。仍恐流突惠安,先发乌统一哨,带运火器,入城协守;又行署守备耿宗元,拨义总陈应朝兵一支,同监军汪公赴省,防福宁之寇北犯省城,令屯北岭,保固根本。又调都司郭成嘉等兵,由建宁里路逐剿宁德之寇,以杜深入。又恐余贼由连江过渡,因开授方略,行署把总傅应嘉,拨发中哨兵船,设计诱敌。见留兵三支,协同标兵屯兴化,守郡城,以防迎截陆续流寇。
  十一日丙戌,原登犯东岱倭贼抢舟过渡,从长乐流玻璃岭,欲入仙游合党。家严督朱珏、赵记、陈良琮等兵,自兴化迎战,斩首锋三级,余寇丧气狂奔。十三日戊子通涵头,出新浦,适军门发操兵陈其可等遇之,合战,共斩首三百三十有六级,前倭尽绝。
  时仙游围急,而县尹陈公大有、典史陈贤、白岭巡检殷功虽同效死守,而火药不足。家严令官生高太平、龚腾霄、王如麒,亲兵郑希、田舍、郏世美等,潜赍炮药火矢,夤夜缒城,送进协守,共计一百八十余人。每夜更番出入,接递火药。间被杀伤郏世美等五名,军门又发义士揭宇等同入协守。十七日,家严又差亲兵十名入城。据高太平等揭禀,城中有以和议者。家严报军门云:“从来以和为议者,率皆借和以缓之,实则乘其暇以周悉谋虑、治备战守之具耳。当急行该县,一面以和诱敌,一面速治御具,严为守备,以待班兵,庶不为所误。”军门深然之。
  自兴化复后,抵今才两月,仅能整饬水兵,提挈军务,粗有端绪,而大寇纷然猝至。守汛客兵仅六千余,地方广远,势分力弱,况池屿、大石、上迳三捷,重伤者未痊,且当下班之期,均有思归之念。众寡不敌,以故家严惟欲多方抚谕诸士,使之坚心留戍为声势,专候班兵,合力进剿。而在涮有司,皆胡越相视,百计阻挠,沿途设禁,不容入闽,以致失期。乃于十八日癸巳,先死士一百名,陆续乘夜入城。于时,又有倭舟一艘,驾至南日山后峰澳,阁浅颠折。贼遣头目十八人小划过岸,抢船不得,盖家严已先令监军汪公禁渔舟远泊故也,必欲入仙游招党接援。当夜闻报,即调发胡守仁统义总方其等兵,邀击于酒林之下梁,尽馘之。余倭尚屯南日山,又行顾乔自万安所开舶前来会剿,又差中军王讲、武生张进学等往佐之。家严亲率千户张应龙、义总钱国明、平海卫指挥邱鼎实等部,协合水陆夹攻。二十四日己亥,顾乔水兵追入悬山,生擒一十八夷,斩首三十四级。二十七日壬寅,复生擒五夷,斩首三级。小埕署把总傅应嘉奉调至南日澳,遇前倭,督哨官许翰等堵截,斩首四级,余孽逃入山谷。又发千总屈元等同舍人乡兵,共擒斩一十五级。福宁州原遁宁德倭贼突入古田县境,原差侦卒沈贤、守坑百户吴彪,同典史季权所领机兵共斩首五级,余贼遁至仙游合〓。
  时仙围日急,班兵过期,家严恐久困无援,民心懈怠,贼势益猖,乃复选部下精兵六百人,与义总杨文、陈其可、蒋伯清等兵合营,亲统近巢石马屯营,潜蓄敌忾,外假张疑,以牵贼势。石马以南皆丛林,贼多潜伏。深入寡援,兵家之忌,不得已,四面设疑,使贼不得肆出剽劫,亦不得专意攻城,故仙游终保无虞。又行小埕署把总傅应嘉,将水兵选充陆兵,仍听募足三千名,同所调原任参将侯熙募兵三千五百名,俱把截泉、漳等处,防倭南遁。因制木发煩数架,皆松其后,而左戢药、铅、标,为守城之具,示云:“能纳城中者,与百金。”乃假将托诸县,而令路遇伏寇即佯掷而还。贼得之喜,遂用以攻城,母裂子发,伤贼数百,佥惊以为神。
  冬十二月,水陆二捷,大破四巢,解仙游围。
  是月初六日庚戌,贼见援兵久不至,遂大肆攻击。该县官士民丁并协守
  官兵竭力防御。贼乃集选锋,拥至西北水关,砍木栅,坏土墙,设伏鸟铳,势甚猖獗。时生员施大铨、堞夫林志宽、尹家丁、陈二,俱被铳伤墮城外。贼已竖雲梯登城,兵夫刘世芳、吴育、邱世修奋死杀堕倭贼,世芳身亦被歼。前拨游兵李以仁等殊死冒围纵火,将贼竹牌、木梯尽焚之,势少却。家严在石马,闻城头风紧,即喊铳鼓噪。贼疑大兵至,遂退。
  十一日乙卯,又倭舟七艘,驾浮鹭鹚洋。本汛南日署把总顾乔督舟师追至乌姑山外洋,犁倾三艘,沉溺四百余徒,斩首二十一级。
  十六日庚申,浙江中丞委千户胡奎、赞画生员金文通,同原催兵推官钟公等,督送上班官兵王如龙等到省,汪公督行。福州太守胡公帛、署县事通判任公良翰、侯官尹任公春元备饷赏之,遂委中军指挥卢鼎臣、千户徐棠、百户崔经、县丞王继祖等分营各办军火器械,直指李公亲犒赏督发,同游击李超齐赴兵营。
  二十三日丁卯,班兵既到。分守福宁参政刘公佃、兴化太守易公道谈、莆田尹莫公天赋等分营给饷;中丞谭公诣营,亲填令票,号令俱听家严专制。仙城受困五十日,尚得保全不溃,皆疑兵死土牵制之力居多也。
  二十四日戊辰,家严集诸将,指授方略,刻期进剿。先发义总孙廷贤、哨官王伯宁、张迈、王汉等,窃由山僻入巢侦路,限二十五日己巳,照令票各来导引大兵进剿。乃分布守备王如龙将左军,统领杨世朝、丁茂、朱九龙等部,以武生金文通督之;署守备胡守仁将右军,统领方其、朱珏、陈应朝、娄国华等部,以中军王讲督之。两军共取南巢。把总陈濠将右奇,率陈禄、陈文澄、童子明、张元勲等,专剿东巢,以武生晏述督之;游击李超将左奇,率杨文、陈其可、蒋伯清等部专剿西路,以中军徐棠督之;坐营把总金科将中军大营正兵,率叶大正、陈良琮等专备策应,以武生蒋如松督之;中军吴京押火器随军接济,而复以标兵指挥吕崇周、副总金文秀领标兵一枝,同都司郭成苗兵四百张疑铁山,缀旒北巢之贼。又以署把总傅应嘉统本部兵取道西岭,以拊西贼之背。随将进止机宜,详注号票,分给诸将。一曰:二十五日辰时,掌三号,中左路王守备兵随大黄旗至新岭止壁,中右路胡守备兵随大红旗至天光岭止壁,左奇兵李游击随大蓝旗亦至新岭止壁,右奇兵陈把总随大白旗至水沟止壁,各大兵在后一里外造饭。一曰:二十六日五鼓传飧,微明依路过山,按图进剿。中路遇贼,左、右二奇便止齐,以防抄袭;中路进,左、右亦进;中路追贼入巢,左、右奇至溪滨止齐。左防西门抄贼,右防东门抄贼。若果有抄救之贼,许左、右冲锋剿杀;如南巢已破,贼东西奔窜,亦许左、右奇堵截之;若东、西两门贼不出救,任中路厮斗,左右不得擅动。一曰:中二路剿灭南巢,中左便由城下转西门,自里向外冲突,左奇兵自外向里夹攻,合剿西巢。中右路便由城下转东门,自里向外冲突,右奇自外向里夹攻,合剿东巢。一曰:第一紧要关,防贼出巢埋伏。巢之屋后小山皆伏藏之处,兵至即迎,未接先退,便是有伏,不可径进,须巢外四山搜净而后进。一曰:闻贼巢掘有坑坎钉镰,装以木桶,覆以草茅陷人。今遇有草覆土松之处,以枪槊检路而进。一曰:中二路兵共六总,不可尽围贼巢,恐东、西二门之贼不由外路救援,傥沿城过桥,则左、右两奇焉能防范?每路各以二总打巢,各一总屯向城边,要挡巢北、南门外大桥为首功。一曰:今贼有四巢,隔远我兵,只攻一巢,利在速进速胜,若贪取财级,必致误事。只要觑贼涂地,即向前艾杀,不尚首功,惟依军门赏票,冲锋者倍之;首级候贼灭另发兵割取,通营均分。凡有持级报功者,即斩首,并贼级悬示。一曰:凡吹头次海螺,乃本府差人诱贼之意,各兵不得惊疑;二次海螺方是进剿。贼经鸟铳火箭,势多不待交锋必回避入巢,待东、西门援贼至,我兵两顾,方自巢突出,此是左、右二奇并中二路各一总干系。克巢兵须用二总,守定街口,任是左、右倭来,别兵厮杀,二总不许动,亦不可径前,须止壁以待。
  比日约会章程,申定号令,遂于二十五日进兵,野屯山隩。是夜,霖雨如注。及旦,大兵自新岭发行,大雾凝迷,咫尺不辨,盖亦有天助焉。辰时将抵城,倭始觉。时贼正结队攻城,巧制吕公车八座,高踰城蝶丈许,三面蔽以竹木绵毡,绸缪数匝,内作层梯布阶,匿贼百余徒,下用辗轮,推近城蝶,车顶别驾飞桥,度越女墙。城中人危在顷刻,会大兵至。中左路直冲南巢,倭遂弃车歇攻,结阵而迎我军。王如龙奋勇力战,中右路胡守仁齐进协攻,贼大败入巢。各兵力拔栅城,围然巢屋,戮贼四五百余,遵令各不取级,悉听焚毁。余贼颓奔东巢。中右路乘胜迫入东巢,右奇同进,夹攻之。东门系仙游大路,贼多选锋,士卒殊血斗,随破其巢。中左路乘胜直取西巢,左部同进,夹攻之。初,贼闻南巢已破,遂落膽,各退据自保。我兵皆虎搏鹰击,须臾,三巢俱焚,戮截已千余。其两巢尚有数千,拚死冲突北走,又歼数百,余孽狼狈,与北巢并力死战。家严亲督金科等奋击,大败之,其吕公车俱颠越于烈焰中矣。及收兵入城,次发兵割取首级。除焚毁外,取倭首四百九十八级,生擒通事一名,夺获器仗六百二十二件,释救俘系男妇三千余人。比时冲锋者王如龙等,阵亡者义总童子明等官生、兵士二十四人。署守备耿宗元发部下胡仲膏等协战,斩首十一级。时败倭尚有万余,见大兵入城,渐退数里,三十日南遁泉、惠等处,大兵退次俞潭。本日,县尹陈大有、梁士楚、百户张凤脡等督各家兵雕剿五十四级。家严又委千户孟松、义总陈仓、刘朝等众搜山,共雕剿五十一级。
  巡抚都御史谭公《请赏罚疏》云:“比年征调浙兵,剿平海寇,往往以众取胜,一战成功,寇靡孑遣。虽国威已伸,而岛夷未创,贼胆未落。乃今引倭大举拥众内侵,意在抗我积威,逞彼故智。假令拘于常调,时必持久,而后集兵,必相当而后战,境内之事将不支矣。伏荷皇上天威默运于九重,神武广昭于四表,糇粮发天府之储,部曲尽人官之选,以故事无掣肘,人皆用命,乃能用寡击众,一呼而辄解重围,以正为奇,三战而悉收全捷。非惟褫外夷之魄,抑以寝内逆之谋。盖自东南用兵以来,军威未有若此之震,军功未有若此之奇者。是皆都督同知戚某,精忠殉国,妙略通神;宦成而志不渝,战胜而机益密;彻桑于阴雨之先,豫事而立;射隼于高墉之上,好谋而成;俘馘何啻千羣,劳苦岂云万状。部中赖其保障,居然衣冠文物之故乡,海外惮其威棱久矣,礼义诗书之宿将。宜加上赏,用答元功。”
  (摘自明戚祚国汇纂《戚少保年谱耆编》卷之四)
  征蛮将军都督虚江俞公功行纪(节选)
  壬戌(1562),闽中山海寇无虑数十万。督府让溪游公震得请以公控制全闽、江、广、湖数道兵马,命未至而兴化城陷。事闻,上怒。督府诸司责战益急。都司欧阳深与战于崎岭,死焉。
  癸亥(1563)正月,公自赣昼夜兼程,驰至平海,驻军秀山,都督刘公驻明山,距贼营三四里。都督戚公提浙兵未至。公度未可战,星布兵营,画地凿沟,东西通海,列栅其上。贼屡挑战,公按兵不动,移檄速戚公兵。作《灭倭议》,其略曰:“今贼且万余人,殊死斗,官兵之数仅仅相当,约日列阵以合战,胜负之形犹相半也。若迫城而攻之,彼实我虚,彼饱我饥,彼逸我劳,万一受挫,东南之祸何日而已?不若列营以困之。彼欲攻栅以遁,则彼虚我实,彼劳我逸,彼饥我饱。纵有突遁,秀山、明山二营之兵,又截之于前,可使无孑遗矣。且速战,贼之利也。贼得一战,胜亦可遁,负亦可遁。迟战,我之利也。兵日益多,守日益固,贼日益困矣。敌以战为守,我以守为攻。攻守之机,微乎,微乎,至于无形”。
  会新督府二华谭公至,得议甚喜,且移书于公曰:“万勿速战”。以四月十九日抵师,明日以三将军分道并进,灭之。贼骑马跃走尽陷沟中,无一漏。时,闽中诸公责战急,至以逗留语于朝,公不为动。平海山无竹木,营材不办,公命毁残屋为营。兴、泉二郡既无以供军,仰粮海运,数日不至,公令军采麦食之。兴化人多怨公。公曰:“吾为将三十年,不扰民一草一木,今乃种孽于父母之邦耶?”
  捷书入,谭公进副都御史,戚公进都督同知,刘公加秩,公赏金币而已。谭公贻公书云:“论功疏甫行,而前捷疏已覆,公止受金币之赍而已。大抵世人知公者少,至于真知公则惟纶,乃不为众楚所咻,然又不能为公重。今纶向人又有说矣。节制精明,公不如纶。信赏必罚,公不如戚。精悍驰骋,公不如刘。然此皆小知,而公堪大受。盖诚如霍子孟,任如诸葛亮,大如郭子仪,忠似文文山,毅似于肃愍,可以讬孤寄命,知及仁守,当今之世,舍公其谁哉?公幸甚自爱。此点精诚,想不以老而衰,因时而变也。”
  时,潮州倭寇二万,与吴平相为掎角,久横界中,积五六岁,而闽中新倭绎错南下。天子悯恤东南,屡敕江、广、闽三镇抚臣偕公平之,诏公移镇其地。天语峻切。而诸峒山寇蓝松三、余大春、李春文、刘万清、苏阿普,各拥众数千,劫捉县令。陈绍禄劫延平。梁道辉劫汀州。伍端、温七、叶丹楼有众万余,尤轻剽善战,时出劫数百里外,毁村破堡,迄无宁日。惠、潮之间,几无民矣。
  五月,公自泉中遣把总洪道谦持节钺,往督陈绍禄归峒,令无得复扰民。公至上杭,遂单骑入绍禄营中,稍责谕之。绍禄匍伏,愿受鞭杖,杖之,遂统以行。令驱梁道辉归峒,过汀,其党遂散,乃令乡民杀之。陈绍禄归,其党亦散,佥宪徐镜湖杀之。
  八月,公至惠州。时,督府百川张公臬,方聚兵讨伍端。别将与战不胜,乃诈言为俞家军。伍端大惧,驰出阵前,驱诸酋以归。公果至,乃遣人乞降。公遣王鸾、俞尚志许之,遂俘贼首温七等七人以出。故有府幕某,为伍端所执,在絷缠久,遽具仆从骑卫,奉之以归,而不留公所遣去者一人。公乃遣翁思诲、俞尚志持节钺,将伍端兵二千人,由惠来往潮,杀贼自赎,不取人一蔬一果。途有言公将诱之潮以坑之者,伍端遽白二将,斩之。至邹塘,夜斩倭数十人。
  十二月,公由河源、程乡往潮,蓝松三、叶丹楼俱以次款之。乃遣人诱吴平。吴平率众来谒,公单骑往见之。平见公涕泣,愿以身投于公。其诸酋长尚多,不甚听平,故平不能自决。然犹为公杀倭百余级,而吴平遂与倭人绝。平,故梅岭人也,公使居其地。
  遂请于督府自湖吴公桂芳曰:“闽中浙兵二万,与贼战,则遁入潮。今潮兵驱贼益急,则贼入益深,益深则益斗。非若达贼之以出边为生路,山贼之以归巢为生路也,将安所遁哉?诚当大集精兵,使其片甲不返,乃有成功。若兵力皆窳,不能取胜,又令遁去,迁旷日久,糜费愈多,数年之潮事然也,可复蹈之乎?”吴公然之,遂调漳兵二万。贼分住〓水、芦清,相为掎角。欲专攻〓水,又虑芦清贼出兵之后。公乃为一阵,以当芦清,益严军令,进攻〓水。贼闭门,乃引兵佯却,诱贼出巢,击之。贼走,复入,兵追击之,斩首一千四百。芦清贼惧,穷日夜行二百里,走至九龙山。公既有狼兵堵其前,自率参将汤克宽、王诏追及,大破之,擒斩千三百余级。捷闻,得赐金。
  先是,潮州海兵以粮不给,叛扰广州,城外为烬。广州非公所辖地。吴公请于朝,以公平之。公谓吴公曰:“今贼在海中,若露其攻之之形,彼有扬蓬以去耳。大海汪洋,难再及矣。且当款之,控纵有渐,未可以旬日必也。”乃厚集舟师,多行间谍,以疑贼之浻者。已而俱不然,众益信,不为备,分财而竞。公侦得之,遂麾诸海舟兵,乘夜击之,无一脱者。吴公喜曰:“何其成功于计事之初不爽也!”
  时广中经用益竭,不足以供军。公部下尽散去,不百人留。公每叹曰:“虎无爪牙,与常兽等耳。”吴平不戢,诏必欲得之。公移书于福建督府汪公、总戎戚公曰:“吴平,必诛之寇。当时款处,以潮倭数万,姑分其势。今闽中水陆之兵顷刻可至,而广无一兵一船。必欲灭之,须三月之后,广兵船俱集,彼此合势,尽焚其舟,使贼独坐穷山。公攻而南,仆攻而北,成擒必矣。若其机先泄,使得由海而遁,则未可图也。”贼遁广中,舟兵久不至,竟不得平。为御史所论,坐免官。
  归时,吴公方请于朝,以十万之师,兴二源之役,分兵五道,各以臬宪统之,而属公总董其军。公闻罢,即撤油幢,归将印于吴公。吴公患之,乃属诸司懋留。使者相属于道,且抗言于朝曰:“六月间,俞大猷自请不费斗粮,但假以半载,生缚平贼。乃闽师果于一战,以得贼。而闽人方以往岁招平,为大猷罪,故大猷亦随众傅咻而已。前岁叛卒,若不为计款之,而但与角力于大海茫洋之间,则叛卒至今存也。今两省会剿平贼,广费五六万,闽复倍之。令大猷计行,何至费此!大抵士之当事有所行,出于人情之所共骇,而实有济于地方之重计。
  (摘自明俞大猷撰《正气堂集》)
  兴化灭倭议
  窃谓欲灭平海大伙之穷寇,使分拆其势而灭之一策也,而中有踈遁者;使连结其势而灭之一策也,则无余类矣。使之分拆而灭之者,何也?海上兵船退泊他澳,使贼得分一半入海,而从追击之;陆路战兵远离屯扎,使贼得分一半从陆之。而后击截之。入海者,或遇昏黑之夜,追寻无踪,则一功不得;追寻有踪,击获多寡未可预度。陆截者,或昏黑之夜邀击其半,或得其十之二三而已。故曰中有踈遁者。此则据今日兵势言之,祗可望其若此耳。使之连结而灭之者,何也?俞总兵营见结于秀山,刘总兵营见结于明山。其二营俱且仍旧,一面速催戚总兵之兵早到地方。俞总兵分兵一半与之合势,前去渚林咽喉之地,横结数营。仍于营前,自左海边起至右海边止,约二里之地,立为一字排栅。栅外乃开深沟,日夜固守,使贼不能陆遁。然后多用叭喇胡船及三板船,装载大小铳,直至平海卫岸边,将贼人船只尽行击坏。贼水陆路断,麦米食尽,一网收之,宁有孑遗?
  或曰:“戚兵若到,共有二万,何不迫城大战以收速效?子为久巧之图,师老财匮,其将若何?”曰:“世之论征伐者,皆未游宦两广,故谈月日迁延,则以为异。若曾宦游两广者,则知其为非异也。如张琏贼众万馀,汉、土官兵十七八万,粮米十五万,银二十余万,整备于一年之间,围攻两月而后收万全之功。若林朝曦,陈绍禄众亦盈万,官兵止二三万临之,遂被挫衂,延至今日,尚未妥帖。今倭贼有二三千,从贼有七千,且人人皆欲死斗,官兵之数仅与相当,约日列阵以合战,胜负之形相半。若迫城而攻之,彼实我虚,彼饱我饥,彼逸我劳,万一被其挫衄,东南大事去矣。我列营以困之,彼欲攻栅遁走,则彼虚我实,彼劳我逸,彼饥我饱,纵有突遁,则秀山、明山二营之兵又截于前,故曰可使无孑遗也。”
  或曰:“倭贼攻城,每每易破。今言攻彼之难,何也?”曰:“攻者虎也,守者羊也,其破之易固宜矣。若守者皆虎,而攻者未必虎,贼相机冲出,胜负盖未可知。堂堂王师以讨穷寇,庙算无术,先战而后求胜,乃今世用兵之通弊。今日岂可复蹈之哉?且速战,贼之利也。贼祗喜一战,胜亦可遁,负亦可遁。迟战,我之利也。兵日益多,守日益固,贼日益困矣。窃意天于此贼,似有欲尽灭之意。离兴城不他遁而往崎头;胜欧兵不他遁而入平海,皆自投死地,进无所之矣。乃今以臃肿之势,未易遁走,姑食麦以活旦夕。故曰天欲尽灭之也。今夫奕者,急斗则脱,虽有所获,亦不能多。远佈则固,可以多获。敌以战为守,我以守为攻。攻守之机,微乎微乎,至于无形。如戚副总之兵未必即到,到又欲别用,须早发银一万两,限二十日之期,泉、漳、汀之间,可得雄兵一万,添属刘总兵,比之客兵尤为得力矣。自古当事之人每有建议,不能取信于当时,而多取信于后代者,治日常少,乱日常多,盖有由也。”作《灭倭议》。
  (摘自明俞大猷撰《正气堂集》卷之十五·书)
  为乞赐大举扑灭袭陷郡城大伙倭寇疏
  臣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二月初一日,伏接邸报,荷蒙圣恩,升臣署都督佥事,镇守福建南赣惠潮等处地方伸威营总兵官。臣即驰赴漳州地方,会同巡海、漳南、兴泉等道及行抚按衙门会议。
  窃照遇异常之变,必设异常之谋,方可成异常之功。今者,兴化府城为倭贼袭陷,可谓异常之变也。必欲尽灭此寇,惟以目前之兵,用目前之谋,则既不能御此寇、保此城于未陷之先,又安望其能灭此寇于既陷城之后乎?然所谓异常之谋者,何也?曰大举之兵是也。
  兴化府城既可袭陷,则福建通省之府城皆属可忧,是福建各府州县皆当出兵输粮,以共灭此寇,以弭后来之祸也。非但福建一省为然也,窃意天下各省,皆当出兵输粮,以共灭此寇,以弭后来之祸也。若使此寇无所挫衄,将兴化宝物子女尽载而归,则倭寇必以我沿海府城亦尔易图,设或空岛而来,则浙、直、福、广沿海之府,讵能保乎?天下奸雄窃发之辈,以为倭寇能陷府城如此之易,必生睥睨窥伺之心,其祸曷可胜言?兴念至此,心寒骨悚,敢有一毫悦生恶死之心,非为人臣子之义矣。
  然所谓大举者,必兴水陆三四万之师,备三四万之粮,六七万之财,调度周密,然后可使此贼一人一板不返也。
  为今之计,先差将领二员,各督兵船一枝,往把三江、黄石等港,一面多备小梭船分哨,使贼不得由海脱遁。合用精兵就于浙江、南赣、汀漳等处选募陆兵三万。臣督一万由南而上。再委大将一员,督一万由北而下。副总兵戚继光督一万,由西而东。各渐渐扎营,移至兴化贼住处所。合为堂堂正正之阵,共成十围五攻之威,大振太山压卵之势,一鼓歼灭此丑。如或乘夜由陆南遁,即随往追杀,务尽其党,以快天下人心。合用粮米,差官二员赍银,分投浙江、广东收买,前来三江、黄石等港给散。
  若以急功之心为之,今日征兵数千方至,在将官以为兵力未厚,尚未可战,上司三文五令,迫其决战而败,败则兵遂散去。明日征兵数千方至,在将官以为兵力未厚,尚未可战。上司三文五令,迫其决战,又败,败则兵又散去。财亦多费,功竟不成,唯有归罪将官而已,亦何益于事哉?此乃以前各处用兵之通弊,可为今日之鉴戒。
  臣除会同各道,行各抚按衙门会议,一面先差将领督押兵船,守把各港;一面聚兵相机合剿外。为照调募兵勇,人人奋激,誓共灭贼,成功可期。奈缘公私皆困,银米并乏,展布甚难。伏望皇上轸念地方重务,乞勅该部,再加详议。速行藉济广东、江西、浙江各邻省,或将本省各府州县赋税常额之外,再行议处,或搜括本省布政司、盐运司及各府州县在库钱粮,不问起运存留各项之数,尽行查出,听抚按官行委各道监督支用,庶军威得以大振。见在倭贼一鼓成擒之后,仍听臣照依原议,伸威营留足兵五千名,副总兵戚继光量留兵三千名,各参将量留兵二千名,时常操练,以御春汛新到之倭。斯免有将无兵之叹,地方可获久安矣。若兵食既足原议之数,臣等不能时常训练,调度杀贼,以靖地方,甘当万死之罪,其何辞乎?
  臣干冒天威,无任恐惧屏营之至。
  (摘自明俞大猷撰《正气堂集》卷之十六·奏疏)
  与诸司会呈诸军门书
  嘉靖壬戌(1562),闽中山海寇无虑数十万。督府让溪游公震得,请以公控制全闽、江、广、湖数道兵马。命未至,而兴化城陷。事闻,上怒,督府诸司责战益急。都司欧阳深与战于崎头,死焉。公自赣昼夜兼程驰至平海,驻军秀山。都督刘公驻明山,距贼营三四里。都督戚公提浙兵未至。公度未可战,星布兵营,画地凿沟,东西通海;移檄速戚公兵,作《灭倭议》。会新督府二华谭公纶至,得议甚喜,且移书于公,曰:“万勿速战”。以四月十九日抵师,明日以三大将分道并进,灭之。贼骑马跃走者,尽陷沟中,无一漏者。时闽中诸公责战急,至以逗留语于朝。公不为动。平海山无竹木,营材不办,公命毁残屋为营。兴、泉二郡既无以供军,仰粮海运,数日不至。公令军采麦食之。兴化人多怨公。公曰:“吾为将三十年,不取民一草一木,今乃种孽于父母之邦耶?”捷书入,谭公进副都御史,戚公进都督同知,刘公荫子,公赏金币而已。谭公贻公书云:“论功疏甫行,而前捷疏已覆,公止受金币之赍而已。大抵世人知公者甚少,至于真知公,则惟纶一人,乃不为众楚所咻,然又不能为公重。今纶向人又有说矣。姑自治兵一节言之,节制精明,公不如纶;信赏必罚,公不如戚;精悍驰骋,公不如刘。然此皆小知,而公堪大受。盖诚似霍子孟,任如诸葛亮,大似郭子仪,忠似文文山,毅似于肃愍,可以讬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知及之,仁能守之。当今之世,舍公其谁哉?此生自谓知公之深,公幸甚自爱。此点精诚,想不以老而衰,因时而变也。”
  为乞赐大举,扑灭攻陷郡城大伙倭寇事。
  窃照遇异常之变,必设异常之谋,方可成异常之功。今日兴化府城为倭贼攻陷,可谓异常之变也。必欲复此城,灭此寇,惟以前日之兵,用前日之谋,则既不能御此寇,保此城于未陷之先,又安望其能灭此寇于既陷城之后乎?然所谓异常之谋者,何也?曰:大举之兵是也。兴化府城既可攻陷,则福建通省之府城,皆属可忧。是福建各府州县,皆当出兵输粮,以共灭此寇,以弭后来之祸也。非但福建一省,窃意天下十三省皆当出兵输粮,以共灭此寇,以弭后来之祸也。若使此寇无所挫衄,将兴化宝物子女尽载而归,则倭贼必以中国府城亦尔易图,空国而来,则浙、直、福、广沿海之府讵能保乎?天下奸雄窃发之辈,以为倭寇能陷府城,如此之易,必生睥睨窥伺之心,其祸曷可胜言?与议至此,心寒骨悚,敢有一毫悦生恶死之念,非为人臣子之义矣。然所谓大举者,必兴三四万之师,备三四万之粮,六七万之财,迟之数月之久,然后可使此贼一人一板不返也。
  今之第一义,乞即差参将二员,各督兵船一支,住把三江、黄石二港,一面督造叭喇胡小船各五十只与用,使贼不得由海脱遁。刘总兵督兵一万,由北而下。俞总兵督兵一万,由南而上。戚总兵督兵一万,由西而东。各渐渐扎营,移至兴化贼屯处所,合为堂堂正正之阵,共成十围五攻之威,大振太山压卵之势,一鼓歼灭此丑,以快天下人心。合用粮米,差二员赍银,分投浙江、广东收买,前来三江、黄石二港给散。合用精兵,在俞总兵者,听于南赣、汀、漳、惠、潮募用;在戚总兵者,听于浙江等处募用;在刘总兵者,听其自行取募,或调苗兵与之。
  若以急功之心为之,今日征兵一支方至,在将官以为尚未可战,上人三文五令,迫其决战而败,败则兵遂散去。明日征兵一枝方至,在将官以为尚未可战,上人三文五令,迫其决战,又败,败则兵又散去。财亦多费,功竟不成,唯有归罪将官而已,亦何益于事哉?此乃以前各处用兵之通弊,可为今日之鉴戒。
  如蒙准议,一面先差参将二员,守把二港;一面行刘总兵驻扎福清,俞总兵驻扎惠安,戚总兵驻扎仙游。各一面把守,一面聚兵。或行借广东、江西、浙江各邻省,或搜括本省布政司、盐运司及各府州县卫所见在库钱粮,不问起运存留各项之数,尽行查出,委各监督道支用。
  除行各按抚衙门外,缘系乞赐大举扑灭攻陷郡城大伙倭寇事理,职等未敢擅便,伏乞遵照施行。
  (摘自明俞大猷撰《正气堂集》卷之十五·书)
  祭天妃神文 三年六月初七日
  钦差镇守广西地方总兵官、征蛮将军、前军都督府署都督同知俞大猷谨率大小将领,以牲醴祭于敕封天妃娘妈之神曰:
  剧贼曾一本,横行海上,毒害生灵,非惟居民上者之咎,亦尔神明好善恶恶之道有未至也。
  今大猷等统领舟师,会合闽师,始战之铜山,贼已丧败而走,再攻之柘林,尚期首从尽歼。愿我神明,临战之际,助以顺风,俾此丑贼无一遗遁。尔神明之威灵斯显,而远近之感戴无已也。尚飨!
  (摘自明俞大猷撰《正气堂全集·洗海近事卷之下》)
  沿海倭乱
  世宗嘉靖二年(癸未,一五二三)五月,日本诸道争贡,大掠宁波沿海诸郡邑。鄞人宋素卿者,初奔日本。正德六年(辛未,一五一一),与其国人源永寿来贡。其从父澄识之,告素卿附倭状。守臣以闻,置不问。至是,其主源义植幼暗不能制命,群臣争贡,各强给符验。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僧宗设,右京兆大夫高贡遣僧瑞佐及宋素卿先后至宁波,争长不相下。故事:番货至,市舶司阅货及宴坐,并以先后为序。时瑞佐后,而素卿狡,贿市舶太监,先阅瑞佐货,宴又坐宗设上。宗设不平,遂与瑞佐相仇杀。太监又以素卿故,阴助瑞佐,授之兵器。而宗设众强,拒杀不已,遂毁嘉宾堂,劫东库,逐瑞佐及余姚江,瑞佐奔绍兴。宗设追之城下,令缚瑞佐出,不许,乃去。沿途杀掠至西霍山洋,杀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执指挥袁琎、百户刘恩。又自育王岭奔至小山浦,杀百户胡源,浙中大震。宗设负固据海岙,巡按御史欧珠、镇守太监梁瑶奏闻,逮素卿下狱待讯。倭自是有轻中国心矣。
  给事中夏言上言:“倭患起于市舶。”遂罢之。初,太祖时虽绝日本,而三市舶司不废。市舶故设太仓黄渡。寻以近京师,改设福建、浙江、广东。七年罢,未几复设。盖以迁有无之货,省戍守之费,禁海贾,抑奸商,使利权在上也。自市舶内臣出,稍稍苦之。然所当罢者市舶内臣,非市舶也。至是,因言奏,悉罢之。市舶罢,而利权在下。奸豪外交内诇,海上无宁日矣。
  四年(乙酉,一五二五)二月,宋素卿伏诛。初,宗设遁海岛不获,独素卿及瑞佐下狱。会朝鲜兵徼海者,得其魁仲林望、古多罗等三十三人,国王李怿奏献阙下。于是发仲林等至浙,责与素卿对簿,备鞫遣贡先后及符验真伪。既悉,有司以爰书上请,乃论素卿死,释瑞佐还本国。
  十八年(己亥,一五三九),国王源义植复以修贡请,许之。期以十年,人无过百,船无过三。然诸夷嗜中国货物,人数恒不如约,至者率迁延不去,每失利云。
  二十五年(丙午,一五四六),倭寇宁、台。
  自罢市舶后,凡番货至,辄主商家。商率为奸利,负其责,多者万金,少不下数千,索急,则避去。已而主贵官家,而贵官家之负甚于商。番人近岛坐索其负,久之不得,乏食,乃出没海上为盗。辄构难,有所杀伤,贵官家患之。欲其急去,乃出危言撼当事者。谓:“番人泊近岛,杀掠人,而不出一兵驱之,备倭固当如是耶!”当事者果出师,而先阴泄之,以为得利。他日货至,具复然。如是者久之,倭大恨,言:“挟国主赀而来,不得直,曷归报?必偿取尔金宝以归”。因盘踞岛中不去。并海民生计困迫者纠引之,失职衣冠士及不得志生儒亦皆与通,为之乡导,时时寇沿海诸郡县。如汪五峰、徐碧溪、毛海峰之徒,皆华人,僭称王号。而其宗族妻子田庐,皆在籍无恙,莫敢谁何。
  巡按浙江御史陈九德请“置大臣,兼巡浙、福海道。开军门治兵捕讨,听以军法从事”。从之。乃以朱纨为右副都御史,巡抚浙江兼摄福、兴、泉、漳。未至,而泊宁波、台州诸近岛者已登岸,攻掠诸郡邑无算,官民廨舍焚毁至数百千区。巡按御史裴绅劾防海副使沈瀚,守土参议郑世威因乞“勅纨严禁泛海通番,勾连主藏之徒”。从之。纨乃下令禁海,凡双樯艅艎,一切毁之,违者斩。乃日夜练兵甲,严纠察,数寻舶盗渊薮,破诛之。因上言:“去外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群盗易,去中国衣冠盗难。”遂镌暴贵官家渠魁数人姓名,请戒谕之。不报。于是福建海道副使柯乔、都司卢镗捕获通番九十余人以上,纨立决之于演武场,一时诸不便者大哗。盖是时通番,浙自宁波、定海,闽自漳州月港,大率属诸贵官家,咸惴惴重足立,相与诋诬不休。讽御史周亮、给事中叶镗奏改纨为巡视。
  未几,纨复上言:“长屿诸处大侠林参等,号称刺达总管’,勾连倭舟,入港作乱。更有巨奸,擅造艅艎,走贼岛为乡导,躏海滨。鞫论明确,宜正典刑”。章下兵部,侍郎詹荣覆奏:“中国待外裔,不以向背责之,以昭天地之量。纨所论坐,俱关重刑。乞下都察院复核”。从之。于是御史周亮等劾纨“举措乖方,专杀启衅”。因及福建防海副使柯乔、都指挥使卢镗“党纨擅杀,宜置于理”。帝遂夺纨官,命还籍听理。遣给事中杜汝祯往福建,会巡按御史陈宗夔讯乔等,并核纨事。汝祯、宗夔勘纨“听信奸回,柯乔、卢镗擅杀无罪,皆当死”。奏下兵部,尚书丁汝夔如其议上。帝从之,命乔、镗系福建按察司待决。纨恚自杀,士论惜之。遂罢巡抚御史,不复设。
  三十年(辛亥,一五五一)夏四月,浙江巡按御史董威、宿应参前后请宽海禁,下兵部尚书赵锦覆议,从之。自是舶主土豪益自喜,为奸日甚,官司莫敢禁。
  三十一年(壬子,一五五二)夏四月,倭寇犯台州,破黄岩,大掠象山、定海诸邑。汪直者,徽人也。以事亡命走海上,为舶主渠魁,倭人爱服之。倭勇而戆,不甚别死生。每战辄赤体,提三尺刀舞而前,无能捍者。其魁则皆浙、闽人,善设伏,能以寡击众。大群数千人,小群数百人,而推直为最,徐海次之。又有毛海峰、彭老生不下十余帅,列近洋为民害。至是,登岸犯台州,破黄岩、四散、象山、定海诸处,猖獗日甚。知事武伟败死,浙东骚动。
  秋七月,廷议复设巡视重臣。以都御史王忬提督军务,巡视浙江海道及兴、漳、泉地方。忬巡抚山东,闻命即日至浙。度所治军府皆草创,而浙人柔脆不任战。所受简书轻,不足督率吏士。乃上疏请假事权,诛赏得便宜。且欲严内应之律,宽损伤之条。剿抚勿拘。从之,改巡视为巡抚。忬乃任参将俞大猷、汤克宽为心膂,征狼、土诸兵及募温、台诸下邑桀黠少年,分隶诸将,布列濒海各镇堡,严督防御。浙人恃以无恐云。
  三十二年(癸丑,一五五三)春三月,王忬破倭于普陀诸山。初,忬廉知俞大猷、汤克宽材勇,既虚己任之。而都指挥卢镗坐前都御史朱纨事,尹凤坐赃累,俱系狱。忬知其能,奏释之,以为别将,亦募兵分帅之,日犒抚激励,欲得其死力。倭魁汪直等结砦海中普陀诸山,时出近洋袭官军。忬侦知之,乃夜遣俞大猷帅锐兵先发,而汤克宽以巨艘佐之,径趋其砦,纵火焚之。倭仓皇觅艅艎走,官军随击,大破之,斩首一百五十余级,生获一百四十三人,焚溺死者无算。值飓风发,兵乱,汪直等乘间率众逸去。都指挥尹凤复以闽兵邀击于表头、北茭诸洋,斩首百余级,生获二百余人。先后以捷闻,赐白金、文绮有差。
  夏四月,汪直、毛海峰既溃散,剽忽往来不可测,温、台、宁、绍俱罹其患。参将汤克宽率兵循海堧,护城堡,捕奔轶,斩获亦相当。于是贼移舟而北,犯苏、松郡。二郡素沃饶,贼至捆载而去。有萧显者,尤桀狡,率劲倭四百余,屠上海之南汇、川沙,逼松江而军。余众围嘉定、太仓,所过残掠不可言。王〓遣都指挥卢镗倍道掩击,斩萧显。余众复奔入浙,俞大猷等邀杀殆尽。先是,吴、浙间人习选愞,而文武大吏复不能以军法绳下,遂至破昌国、临山、霩衢、乍浦、青村、柘林、吴淞江诸卫所,围海盐、平湖、余姚、海宁、上海、太仓、嘉定诸州县。忬不欲冒功,有所隐没,随击走之。计倭所得亦不偿失,前后俘斩共三千余级,东南赖之。
  五月,给事中贺泾奏:“留都根本重地,海洋密迩;镇江、京口乃江、淮咽喉;瓜步、仪真又漕运门户。请设总兵驻镇江”。从之。
  秋七月,太平府同知陈璋,败倭于独山,斩首千余,余众浮海东遁。
  冬十月,倭寇太仓州,攻城不克,分掠邻境。有失舟倭三百人,突至平湖、海宁等县。自独山之败,倭东遁,江南稍宁。惟崇明南泊失风者,几三百人,不能去。总兵汤克宽及佥事任环留兵守之。环属兵三百,皆新募,励以必死。不入与家人诀,为书赴之而去。亲介胄临阵,士无敢不用命者。环敞衣芒履,与士杂行伍,依草舍间,啮糒饮水同甘苦。至是,相守不下,贼潜出没,环常夜追之,出其前后。宰夫佩恐有失,衣环衣,介马而驰,故贼不知所取。环尝匿沟中,贼过之不知。匿至明,士始得之。又遇矢石,士以死捍环。环被伤,舁之至水滨,梁已彻丈余,超而过。追急,宰夫留御之,死焉。环求其首,为流涕,亲酹之。相拒数月,不克。克宽复督邳、漳等兵击之,败绩,失亡四百人。官军疫,不能攻,乃开壁东南陬,倭遂溃围出,掠苏、松各州县。百余人由华亭县漴缺登岸,流劫至木泾、金山卫,移舟泊宝山。克宽引舟师迎击,及于高家嘴,毁其舟,斩七十三级,生擒十四人。
  倭别队失风至兴化,杀千户叶巨卿。知府黄士弘、指挥张栋击歼之。时沿海诸奸民乘势流劫,真倭不过十之二三。
  三十三年(甲寅,一五五四)三月,倭自太仓溃围出,乃掠民舟入海,趋江北,大掠通州、如皋、海门诸州县,复焚掠盐场。有漂入青、徐界者,山东大震。
  改王忬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以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代之。〓在浙江,荐卢镗,释柯乔,激励诸将。邓城、刘堂、孙敖等争奋逐北,以死绥著节。复广为侦刺,凡沿海大猾为倭内主者,悉系之,按覆其家。自是倭不复知中国虚实与所从向往。而艅艎在海中者,亦无以菽粟火药通,往往食尽自遁。又行视诸郡邑未城者,计寇缓急,次第城之,凡三十余所。杭州官吏以烽火不时发,日集坊民登陴守,多怨苦。忬曰:“吾斥堠明,无虑勿及,奈何先敌受困耶!”令罢之,一郡皆欢。至是去,以徐州兵备副使李天宠为佥都御史代忬。忬去,而浙复不宁矣。初,〓荐卢镗为参将镇闽。闽人故忌镗,劾镗“凶险不可用”。罢之。而沿海大猾且言“忬令大猷捣巢非计”。欲摇动〓,忬不为动。已而南京各官复荐镗,乃用镗为参将,而以俞大猷为浙直总兵。
  以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总督浙、福南畿军务。时朝议方征狼、土兵剿倭,以经尝总督两广有威惠,为狼、土所戴服,故用之。敕令节制天下之半,便宜从事,开府置幕,自辟参佐。经亦慷慨自负,中外忻然,谓倭寇不足平。
  夏四月(乙亥)(据《国榷》卷六十一补),倭寇自海盐趋嘉兴,参将卢镗御之,稍却。次日,复战于孟宗堰。伏发,杀官军四百人,溺死无算,都司周应祯等死之。贼乘胜入据石墩山,分兵四掠。攻嘉兴府城,副使陈宗夔帅兵御却之,焚其舟。贼遁入乍浦,与长沙湾寇合犯海宁诸县。既而东掠入海至崇明,夜袭破其城,知县唐一岑死之。倭自崇明进薄苏州,大掠。六月,倭自吴江掠嘉兴,都指挥夏光御之,背王江泾而阵。倭鼓噪而前,我兵大溃。光急入舟,中流矢溺死。苏州倭寇至嘉善,转掠松江出海,总兵俞大猷击败之于吴淞,所擒七人,斩二十三级。八月,倭寇自嘉兴还屯采淘港、柘林诸处,进薄嘉定。会募兵,参将李逢时、许国以山东民枪手六千人至,与贼遇于新泾桥。逢时率麾下先进,败之。贼退据罗店,官军追及之,斩八十余人。许国恨逢时与同事,不约己。乃别从间道击贼,欲分逢时功。追至采淘港,乘胜深入,伏起,大溃,溺水死者千人,指挥刘勇等死之。
  工部侍郎赵文华上言:“倭寇猖獗,请祷祀东海以镇之。”帝命往祀,兼督察沿海军务。文华至浙,凌轹官吏,公私告扰,益无宁日。
  三十四年(乙卯,一五五五),柘林倭夺舟犯乍浦、海宁,攻陷崇德,转掠塘西、新市、横塘、双林、乌镇、菱湖诸镇,杭城数十里外,流血成川。巡抚李天宠束手无策,惟募人缒城,自烧附郭民居而已。张经驻嘉兴,援兵亦不时至。副使阮鹗、佥事王询竭力御之,仅免失陷。致仕佥都御史张濂目击时事,痛之。乃上言:“臣本杭人,顷复家居五载,颇知海寇始末。始以海禁乍严,遂致猖獗。而督、抚因循玩愒,养成贼势。夫堂堂会城,闭门旬日,已有垂破之势。徒以意得志满而去,更无一兵一旅阻其去来。贼寇野心,欲如溪壑,能保其不复至哉?臣恐贼退之后,又复收拾残伤首级,虚张功次,以欺陛下。仍有从而庇之者,则罚罪之典,又移而为赏功之命矣。臣寓父母之邦,同舟共济,志惟切于报君,嫌何避于出位,敢以三策为陛下陈之。一曰重军法以作积弱之气。士惟力战而后克敌,亦惟畏法而后力战。今江南非无义勇也,迎敌九死,退走十生,何怪其有退而无进哉。军法之行,不在行阵而在平时,诚得必死之士万夫,海寇百万不足平矣。一曰选民兵以收必胜之功。夫江南卫、所,已成虚设,地方有急,辄假外兵。糊口而来,原非义勇;掉臂而去,莫可勾查。臣愚以为莫若尽散调募之兵,专责州县立保伍,更番较阅,期于不扰。一遇有警,按籍而呼,共保身家。寇小至,则率众以攻之;大至,则坚壁以守之。一曰复海市以散从贼之党。夫海市旧制,原非创设。向使濒海之军卫如故,则市舶未为害也。惟武备日弛,不能制夔。而后海禁渐严,倭寇乏食,海寇由之以起。惟军民既练,寇掠则惧遭斩获,交易则可保首领。彼虽至愚,必不以彼易此。然后相机稍复海市之旧,不惟散已聚之党,而濒海穷民假此为生,又足以收未溃之人心。”
  夏四月,广西田州土官妇瓦氏引狼、土兵至苏州,总督张经分隶总兵俞大猷等杀贼。时倭据川沙洼、柘林为巢,经冬涉春,新倭日至,地方甚恐。闻狼兵至,人心稍安。贼分众三千过金山卫,俞大猷遣游击白泫及瓦氏兵邀之,稍有斩获。赵文华至松江,因谓狼兵可用,厚犒之。使击贼至漕泾,遇倭数百人,战不胜,头目钟富、黄维等十四人俱死,失亡甚众。于是贼知狼兵不足畏,复纵掠如故。
  倭犯江北淮、扬诸处,前后由通州之余东场、海门之东夹港登岸,流劫狼山、利河诸镇,吕四、余西诸场。复突入通州南门,烧民屋二十余间而去。三丈浦倭贼分掠常熟、江阴村镇,兵备任环督保靖土兵及知县王(秩)〔鈇〕(据《国榷》卷六十一改)统兵三千攻其巢,破之。贼奔江阴川沙洼,驾舟出海。官兵纵火焚其巢。贼舟一至戚家墩,游击白泫、刘恩邀获之,江阴贼亦出江东遁。
  五月,张经破倭于王江泾。逮经及巡抚都御史李天宠,俱下诏狱,论死。初,经至浙中,用将佐何卿、沈希仪辈,名位已抗,骄不为用,而新拔士又慓猾不任兵,所征田州兵瓦氏、山东枪手俱不受律,连战败衄,望大损。侍郎赵文华出视师,颐指凌经。经自以大臣位出文华上,文华恚,则连疏劾经,谓“其才足办贼,特以闽人避贼仇,故纵贼耳。”帝大怒,会台谏亦有言者,趣官校逮捕经。时倭寇自柘林犯嘉兴,经遣参将卢镗督狼、土兵水陆攻之,大败贼于石塘湾。贼北走平望,命大猷邀击,奔平望至王江泾,永顺宣慰使彭翼南攻其前,保靖宣慰使彭荩臣蹑其后,遂大败之。斩首二千级,溺死者称是。余众奔柘林,纵火焚其巢,驾舟二百余艘出海遁。自有倭患来,此为战功第一。而文华论经之疏已上矣。捷闻,兵科言:“宜留经平倭以自赎。”不听,并李天宠、汤克宽俱逮至京,以纵寇论死。文华既疏劾经,奏以巡按御史胡宗宪为佥都御史,代天宠巡抚。而以周珫代经。未几,复罢珫,以南京户部侍郎杨宜为总督。
  倭寇自海洋突犯苏州,南京都督周于德来援,一战而败,镇抚苏宪臣被杀。贼中分其众:一由齐门、撞马头而北,转掠浒墅关、长洲、五都地。一由胥门、木渎而南,转掠吴县、横镇,蔓延常熟、江阴、无锡之境。出入太湖,莫能御者。
  御史屠仲律上言:“宜守平阳港,拒黄花澳,据海门之险,则不得犯温、台。塞宁海关,绝湖口湾,遏三江之口,则不得窥宁、绍。扼鳖子门,则不得近杭州。防吴淞江,备刘家河,则不得掩苏、松、嘉兴。责江南守令,以训练士兵,保全境内为殿最。沿海沙民盐徒及打生手,宜收录并力御贼。”诏从之。
  川沙洼倭贼犯闸港、周浦,佥事董邦政、游击周藩击之,遇贼惊溃,藩被创死。贼屯石塘桥,流劫昆山、石浦。
  六月,倭寇苏、常诸县,常熟知县王鈇、江阴知县钱錞及居乡参政钱泮各督士民出御,力屈死之。旋复寇苏州,民争入城。门不启,号呼震野,乘陴者望之而叹。攀援上者,又缒绝而下。任环还自仪真,曰:“奈何坐视之?纵有觇谍,我在无患也”。乃出辟门,令男女以列进,所活盖数万人。复率解明道兵出城力战,贼退入太湖。遣舟师邀之,乃弃所获逸去。环以功进副使。环复击贼马迹山,围逃倭嘉定民家,投火爇之,尽死。既而环有亲丧,诏留之,任事如故。
  八月,倭贼百余自上虞爵溪所登岸,犯会稽高埠,夺民居据之。知府刘锡、千户徐子懿围之。贼潜缚木筏由东河夜渡,溃围而出。居乡御史钱鲸,遭于蛏浦见杀。贼自杭州西掠于潜、昌化,至严州淳安。以浙兵迫急,突入歙县,流劫至南陵,趋太平,操江兵扼之。贼引而东,犯江宁镇,指挥朱襄率勇士数百人御之。是时贼已至板桥,襄等不知,方袒裼纵酒。突遇,尽为所歼。遂由安德、凤台、夹冈沿乡抢掠,趋秣陵关。时应天府推官罗节卿、指挥徐承宗率兵千人守关,望风奔溃。贼过关而去,自南京出秣陵,流劫溧水、溧阳,趋宜兴、无锡,一昼夜奔一百八十里至浒墅关。南直巡抚曹邦辅虑与柘林贼合,且为大患。乃亲督兵备王崇古,会集各部兵,扼其东路,四面蹙之,随地与战。亲召佥事董邦政、指挥楼宇以沙兵助剿,一战斩首十九级。贼始却奔吴舍,欲走太湖。觉之,追及于杨家桥,尽歼其众。贼自绍兴高埠流劫杭、严、徽、宁、太平,犯南都,六七十人经行数千里,杀伤无虑四五千人,历八十余日始灭。邦辅以捷闻,归功佥事邦政。时赵文华闻寇且灭,欲攘功,急趋赴之。比奏,则邦辅已先之。文华怒,会柘林贼进据陶家港,文华乃悉简浙兵,得四千人。文华及胡宗宪亲将之,营于松江之砖桥。
  约邦辅以直兵会剿。浙兵分四道,直兵分三道,东西并进。贼悉锐冲浙兵,诸营皆溃,损失军士千余人。直兵亦陷贼伏中,死者二百余人,贼势大张。文华恨邦辅。至是,乃以罪委之,及佥事邦政。诏下邦政总督逮问。既而刑科给事中孙浚言:“后期之罪,不在直兵。今苏、松士民交称邦辅实心任事。而流劫留都之倭,又为邦辅所灭,功绩显然。遽请罪斥,文华非是。”兵科给事中夏栻亦言之。上乃申饬文华“秉公视师,以图大效”。已而邦政及指挥楼宇赏竟不及,文华恶之也。邦辅旋亦谪戍边,巡按直隶御史张云路为论奏,不报。
  十一月,止征狼、土诸兵。土兵瓦氏等至浙,骄悍不受约束。所过残掠,百姓苦之。于是总督杨宜力请止征,从之,命两广督臣随路制止。
  闰十一月,给事中孙浚上言:“防倭诸臣既有巡抚、总兵,又有总督及都察院重臣,事权不一,牵制靡定,迄无成功”。兵部覆奏:“诸臣职守:督察主竭忠讨寇,实核布闻;总督主征集官兵,指受方略;巡抚主督理军务,措置粮饷;总兵主设法教练,身亲战陈。至于有司,责在保安地方,固守城隍。”帝然之,命行诸臣,各遵敕谕施行。
  十二月,赵文华疏乞还京,许之。文华初奉命至浙,适狼兵瓦氏等至,知倭厚畜,锐意请战。文华惑之,亟趋张经进战,不得,则上书痛诋。经被逮,代经者周珫、杨宜皆无远略,贼势益炽。及瓦氏战败,攻陶宅余倭,复大衄。始知贼未易图,有归志。至是,川兵破周浦贼,俞大猷复有海洋之捷。文华遽言:“水陆成功,请还。”然是时海洋回倭泊浦东、川沙洼旧巢。及嘉定、高桥皆倭据如故。
  副使任环率永顺、保靖土兵剿新场倭寇。时贼众二千人,皆伏不出,而诈令人举火于数里外,若将引去者。土舍彭翅先入尝之,不见一人。于是头目田菑、田丰等争入,伏发,皆死之。贼豕突去。未几,复攻上海,环以轻兵三百及之,击败于五里桥、习家坟。又以兵援昆山,而身间行抵太仓、毛家、葛隆诸屯。贼方会集治攻具,冲梯隧道,肉薄而登。环率死士飞刃砍之,连碎其首,矢石交下,相杀伤甚众。又缒兵下突而前,贼渐气夺,遂弃委走。环既居忧哀毁,又积苦兵间,疾作卒。
  三十五年(丙辰,一五五六)春正月,巡按御史周如斗参总督杨宜、提督曹邦辅“轻率寡谋,致川兵败于东沟,苗兵败于新场,东兵败于四桥,乞罢黜”。时上深以南寇为忧,疑赵文华言“余寇将灭”为不实。屡问大学士嵩,嵩曲为营解,上意终不释。文华惧,因言:“余寇指日可灭。督、抚非人,一败涂地,皆因吏部尚书李默恨臣前岁劾其同乡张经,思为报复。臣继论曹邦辅,则嗾给事夏栻、孙浚媒孽臣及胡宗宪,党留邦辅浙直总督,又不用宗宪而用王诰。然则东南涂炭何时可解?陛下宵旰何时可释也”?默因得罪,宜削籍为民,邦辅亦被逮。罢王诰,以宗宪为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
  夏四月,倭薄温州,同知黄钏驰檄出迎击,被执。倭欲还之,索千金为赎。钏骂之不置,倭怒,磔杀之。
  江北倭流劫至圌山、山北等港,无为州同知齐恩率舟师迎战,败之,斩首百余级。恩长子尚文,次子嵩,叔仲实,弟宝荣,侄慎、寅、友良、大卿,孙童俱在行间。嵩年十八,骁勇善射,独前追贼至安港,恩等从之。伏发,恩及其家丁钱凤等二十一人力战,皆死之,独嵩、慎、寅三人得脱。贼遂乘胜至金山,杀镇江千户沈宗玉、王世良于江中。
  倭率众数千自乍浦入,欲犯杭州。游击将军宗礼帅兵九百御之,逆战于(阜角林)〔三里桥〕(据《国榷》卷六十一改),分左右翼夹击,三战三捷,获首功七十余级。贼首徐海等皆辟易,称为神兵。会桥陷军溃,礼与镇抚侯槐、何衡,义官霍贯道力战,俱陷阵死之。礼骁勇敢战,所部箭手三千人皆壮士。事闻,赠恤有差。
  总督胡宗宪奏“遣生员蒋洲、胡可愿使倭砦,传谕渠魁,令无犯顺”。从之。已而可愿等还,言“倭渠欲通贡市”。宗宪以闻,下兵部集议,不可,乃止。
  倭围巡抚阮鹗于桐乡。初,鹗督学浙江,开武林门纳难民,全活数万人,超擢巡抚。方倭之寇嘉兴也,鹗议主剿,而胡宗宪议主抚,不相能。倭自嘉兴转寇桐乡,氛益锐,去来实徐海、麻叶领之,陈东附焉。东,萨摩王弟书记也。宗宪谋间之,遣辩士说海。海心动,私语桐乡守兵曰:“吾已款督府矣。城东门陈党,善备之”。是夕,海道崇德而西,东方急攻桐乡。宗宪说海缚麻叶,因伪为麻叶书致东,令图海,故达海所。东、海中自疑,始解围去。
  五月,御史邵惟忠上言:“倭薄通州,围未解。余众自狼山转掠濒江诸郡县。而瓜、仪为留都门户,镇、常乃漕运咽喉,不可视为缓图。宜大集兵,敕诸臣戮力靖乱”。下兵部议,“请调河南睢、陈及山东八卫,陕西延绥兵及徐、沛募兵,敕遣才望大臣一人总督,以为掎角,保障留都”。帝然之。已命兵部侍郎沈良才矣,严嵩揣知上觉赵文华欺罔,且见谴,乃令文华自以其意请复视师。嵩为言:“良才不胜任,江南人引领俟文华至。”上乃止良才,命文华以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浙、福、直隶军务。文华既至浙,假监督权凌胁百官,搜括库藏百万计。两浙、江、淮、闽、广所在征兵集饷,留漕粟,除京帑,给鹾课,迫富民脱凶恶,浪授官职。于是外寇未宁,而内忧益甚。
  六月,倭入慈溪县,知县柳东伯亡。初,王忬在浙,计城各邑未城者,慈溪士人独持不可。至是,倭众大至,知县不知所御,携印组亡去。残杀民人无算,而缙绅尤甚,始悔失计。东伯失守,当坐死。以无城可凭,削籍为民。省祭官杜槐与其父文明率兵追败倭于王家团。海道刘起宗委〔槐〕(据《明史》卷二九〇杜槐传补)防余姚、慈溪、定海。未几,与贼遇于白沙。一日三战,杀贼三十余人,斩其一帅,槐被创坠马死。文明别将兵击倭于演武场,斩白眉倭帅一,从七,生擒二。倭惊遁,呼为“杜将军”。已而追至奉化枫树岭,以兵少无继,陷阵死。
  倭薄海盐,指挥徐行健、程禄,百户方存仁逆战死之。
  八月,海寇徐海伏诛。初,胡宗宪以簪珥遗徐海侍女翠翘、绿珠,令日夜说海,缚陈东以报朝廷。海且感,而赵文华方治兵击海,宗宪佯曰:“彼且缚陈东,何战为”?海果赂萨摩王弟缚东以献。于是海势日孤。海自念数有功,又信罗龙文诱,约八月入谒督府于平湖。海先期以数百人胄而入,宗宪、文华、鹗坐堂上,海等叩罪,复谢宗宪。宗宪下堂摩其顶,曰:“朝廷且赦若,慎勿再虞”。厚犒遣之。海既出,知官兵大集,自疑。宗宪使使谕之曰:“官兵防东党,尔毋恐。”海请居东沈庄,陈东居西沈庄。又令东诈为书遗其党,曰:“海约官兵夹剿汝矣”。东党果疑相攻。海令裨将辛五郎归岛,宗宪密遣卢镗计擒之。文华调兵六千既集,移营薄沈庄。督之急,宗宪犹心怜海不欲遽战。文华迫之,宗宪乃下令与总兵俞大猷整师前进。海知事变,掘深堑自守,栅数重,官兵望之不敢入。阮鹗檄趋之,大猷乃从海盐进攻东沈庄,破之。又追击于梁庄,会大风,纵火,诸军鼓噪乘之,贼大溃,斩获一千六百余级,海仓皇溺水死。引出,斩其首。浙、直海寇平。海,故杭之虎跑寺僧,雄海上,称“天差平海大将军”。至是,捷书上,文华皆袭为己有。帝命械系首恶至京正法。时浙东仙居、浙西桐乡二寇略平。其分掠海门者,把总张成败之。江北寇流入常、镇者,总兵徐珏败之,苏、松、宁、绍相继告捷。兵部奏文华功,帝从之,降敕令文华还京。论平倭功,加文华少保,宗宪右都御史,各任一子锦衣千户,余升赏有差。倭俘麻叶、陈东等械系至京,礼、兵部请献俘,从之,群臣俱贺。
  时倭略平,惟舟山贼据险结巢未下,官兵环守之不能克。诸狼、土兵俱已遣归,而川、贵兵六千人始至。胡宗宪方留防春汛,隶俞大猷经营舟山之贼。会夜大雪,大猷乃督兵四面攻之。贼悉锐出敌,官军竞进。贼败归,乃以棕蓑卷火掷之,贼四散溃出,斩首一百四十余级,余悉焚死。
  三十六年(丁巳,一五五七)冬十一月,海寇汪直伏诛。徐海等既死,汪直复纠众三千余入宁波岑港,大掠四境。汪直,徽人也。宗宪亦徽人,乃以金帛厚赂诱之,云:“若降,吾以若为都督”。置海上通互市,乃迎直母与其子入杭厚抚之。而奏遣生员蒋洲往谕,与之盟。直信之,遂自奋言:“能肃清海波,赎死命”。与其党毛海峰、叶碧川等从蒋洲来杭州。洲至,而直未至,人疑其诈。巡按周斯盛请罢贡罪洲,于是逮洲狱,洲乃陈谕倭始末,及言:“直以诚来,其未至,必风阻耳”。已而直果乘巨舟,遣头目数十人随来,泊舟定海。盖初舟实为飓风所损也。宗宪使人招直,直愿见洲,洲方对理。疑其觖望不遣,遣千户夏正质其舟。直素与正善,不疑。遂诣军门请罪,具言自效状。宗宪待以宾礼,使指挥为其馆主,给舆夫出入,复出蔬米酒肉供馈其舟人,日费数百金,且交质为信。因具状闻,请赦之,科臣王国祯力持不可。疏入,上谓“直元凶不可赦”。宗宪乃密檄按察司收直等斩之。论平倭功,加宗宪太子太保,余皆迁赏。然直虽就诛,而三千人皆直死士无所归,益恚恨,复大乱。
  三十七年(戊午,一五五八)春二月,倭犯潮州之鮀浦,攻蓬州千户所。佥事万仲分部水陆兵马,东西哨攻之。临敌而哨兵皆溃,领哨千户魏岳、高洪俱死。寻犯福州,巡抚阮鹗不能御,取库银数万两赂之。以新造大舟六艘,俾载而去。
  夏四月,倭掠台州临海之三石镇,约数千人,总督胡宗宪击走之。倭攻福清,破之,执知县叶宗文。举人陈见率家童御贼不克,与训导邬中涵俱骂贼死。
  五月,自海口出港,参将尹凤引舟师击之,沈其舟七,斩首六十余级,生擒七人,余众遁去。凤追击东洛外洋,复败之,铳伤及溺水死者甚众,福、兴患少熄。
  倭攻惠安,知县林咸乘城御之,攻五昼夜不克,丁壮死者数百人。倭亦失亡相当,乃引去。咸率兵击倭鸭山,乘胜追奔,陷伏中死之。倭分犯同安、长乐、漳、泉诸处。
  秋七月,以浙江岑港海寇未平,诏夺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职,期一月荡平,命胡宗宪督之。初,宗宪遣毛海峰诱降汪直,直至,下狱,海峰遂与倭目善妙等五百余人烧船登岸,列栅舟山,阻岑港而守。官军四面围之,屡斩获。然海中数苦毒雾,贼凭高死斗,先登者多陷没,新倭复大至。冬十月,岑港倭移巢柯梅,胡宗宪屡督兵讨之,不能克。
  兵备副使谷峤捍御海上,屡破倭。制府以捷闻,进山东参政。三十八年(己未,一五五九)春三月,倭寇自象山河金、缆井诸处焚舟登岸,海道副使谭纶与贼战于马冈,败之,斩首七十级。
  总督胡宗宪上言:“舟山残孽,移住柯梅,即其焚巢夜徙,力已穷蹙,势易成擒。而总兵俞大猷、参将黎鹏举邀击不力,纵之南奔,播害闽、广,宜加重治。”上命逮大猷、鹏举至京讯治。时人言籍籍,谓倭之开洋也,宗宪实阴遣之。倭南行泊浯屿,焚掠居民。由是福建人大噪,谓宗宪嫁祸。御史李瑚数其三大罪。瑚与大猷俱福建人。宗宪疑大猷漏言,故委罪以自掩。而大猷不善滑刺,素不为严世蕃所喜,故有是逮。廷臣惜大猷才,共假贷得三千金,馈世蕃,不死,罢职,发大同立功。
  夏四月,江北倭趋通州,总兵邓(成)〔城〕(据《国榷》卷六十二改)御之不利,指挥张(容)〔谷〕(据《国榷》卷六十二改)被杀。倭进据白(浦)〔蒲〕镇(据《国榷》卷六十二改,下同),兵备副使刘景韶以游击丘升击白(浦)〔蒲倭〕于丁堰、如皋、海(门)〔安〕(据《国榷》卷六十二改),三战三捷。贼谋犯扬州,景韶复督升等以火攻其老营,击败之,焚死二百人。贼逸入潘家庄,尽锐攻之,先后斩首三百余级。初,贼自南沙登岸犯通州,至是剿绝。
  庙湾倭合众攻淮安,参将曹克新御之,战于姚家荡,自寅至申,大败之,斩首四百七十级。贼遁入姚庄,纵火焚庄,死者二百七十余,贼退入庙湾拒守。刘景韶督兵击倭于印庄,斩首四十级。贼西走,次日复战于新洲,贼遁入民(庄)〔家〕(据《国榷》卷六十二改),我兵以火攻之,凡再战,斩首二百六十级,贼悉焚死,无一人脱者。时江北流倭悉殄,惟庙湾据险固守不出。
  五月,江北兵攻倭于庙湾,冲其巢,斩首四千。我兵死伤过当,复退守之。时贼营甚固,巡抚李遂以我军鼓战而疲,宜围守之。贼乏食,且水陆断其行道,可收全胜。通政唐顺之以为玩寇,乃自擐甲持矛麾兵以进。屡挑战,贼终不出。遂督兵入险,贼尽锐东西冲,杀伤相当。自是复稍稍出掠,觅舟为走计矣。顺之知失计,乃驾言经略三(川)沙(据《国榷》卷六十二删,下同)倭南去。逾月,倭困庙湾既久,刘景韶督卒填壕堑逼垒而阵。令水兵载苇焚其舟,复水陆进击。倭潜遁入舟,官兵进据其巢,追奔于虾子港,斩获颇多。余倭无几,不复能战,乘风开洋而去。
  嘉靖三十八年(己未,一五五九)夏五月,福建新倭大至,多赍攻具。先攻福宁、连江、罗源,流劫各乡。进攻福州不克,移攻福安破之。参将黎鹏举以舟师击倭于海中七星山、屏风屿,斩首六十七级,生擒六十八人。时沿海长乐、福清等境皆有倭舟,广东流倭往来诏安、漳浦间。浙江舟山倭移舟南来者,尚屯浯屿。福州、漳、泉无地非倭矣。舟山倭屯浯屿经年,至是乃开洋去。其毛海峰过生日,复移众南岙,建屋而居。永、福倭移舟出梅花洋,参将尹凤击败之。巡抚樊献科请趋胡宗宪应援,未及行,巡抚阮鹗往剿之,倭稍创。
  六月,倭众别部二十余艘屯崇明三(川)沙,总督胡宗宪檄总兵卢镗帅师攻破之。前后斩首百余,遁去。宗宪以捷闻,兼言唐顺之赞画功,擢佥都御史。
  秋七月,三(川)沙倭突犯江北,由海门县七星港登岸,流劫过金沙、西亭,将犯扬州。参将丘升御之,战于邓家庄。贼败走仲家园,复追至锅团。升轻骑先进,贼觇无后继,尽锐来冲,升马蹶被杀。已而官军大至,贼遁。八月,倭自邓家庄败后,沿海觅舟不得,官军尾之于刘家桥、白驹场诸处。倭馁甚,奔〔刘家〕庄(据《国榷》卷六十二补),我兵围之。时刘显兵至先登,各营继进,纵火冲击,破其巢,斩首二百余。贼奔白驹场,追击,又败之于七灶庄、花墩,共斩首四百余,贼尽殄焉。显骁勇敢战,江北军悉属显节制,故有功。
  三十九年(庚申,一五六〇)春二月,倭寇六千余人流劫潮州等处。时浙直倭患稍息,而闽、广警报日至。五月,加胡宗宪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四十一年(壬戍,一五六二)春三月,泉州指挥欧阳深率兵击倭,破
  之,生擒江一峰,泉寇稍宁。倭陷福建永宁卫,大掠数日而去。复攻永宁城,破之,大杀城中军民,焚毁几尽。
  冬十一月,逮总督、兵部尚书胡宗宪,削籍,从给事中陆凤仪之言也。狱具,罢浙闽总督大臣,设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
  四十二年(癸亥,一五六三)五月,复逮胡宗宪诣京,宗宪自杀。是时大计京官,复有言宗宪未尽法者,有旨逮治,宗宪至京自杀。宗宪在浙中与赵文华同事,文华选愞不敢前,宗宪辄自临阵,戎服立矢石间督战。方倭围杭时,宗宪亲登城临视,俯身堞外,三司皆股憟,惧为流矢所加,宗宪恬然视之。歼徐海、汪直皆有功。然稍稍事文华,又握权太重,勋臣总兵者由掖门通谒庭拜,巡抚悉听节制,如三边例。宗宪才得展,而祸机亦萌此矣。上好玄修,宗宪进白鹿称贺,大学士嵩比之。会嵩败被逮时,归安茅坤上书颂其冤。
  冬十月,倭犯福建。其自浙之温州来者,合福建连江贼登岸,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等县;自广之南岙来者,合福清、长乐贼攻陷玄钟所,蔓延及于龙岩、松溪、大田、古田之境,无非贼者。初,浙江参将戚继光既连破贼于林墩等处,闽之宿寇尽平。继光引兵还浙,遇倭自福清东营岙登岸。麾兵击之,斩首百八十级,遂行。而倭至者日众,始犯邵武,杀指挥齐天祥。转掠罗源、连江,杀游击倪禄。遂攻玄钟所城及宁德县,入之。乘胜直抵兴化府城,不克,乃合兵薄城下,围之且匝月。巡抚游震得以状闻,请“调义乌兵,以继光统之。起丁忧参政谭纶,与都督刘显、总兵俞大猷协力共济”。上从之。
  十一月,刘显率兵援兴化。显大兵留江西剿广寇,所提入闽卒,不及七百人,且疲屡战。倭新至,氛甚锐。显知不敌,乃去府城三十里,隔一江按兵不进,欲掩逗留之罪。遣五卒赍文诣府,约欲率兵赴城御敌。贼获五卒杀之,用其职衔伪为显文,克期入城,约城中“勿举火作声,恐贼惊觉”。诈以五人为刘卒赍入。至期,贼阳称显兵入城,人莫之疑。贼既大入,猝起格杀,城中惊乱。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仓皇缒城走,同知吴时亮(按:误,应为奚世亮。)被杀。贼遂据城中二阅月,杀掠焚毁。显卒乘乱攫之,参政王凤灵妻竟为显掠去。贼既饱欲,始如平海卫,欲掠舟泛海去。
  十二月,倭结巢崎头城,与都指挥欧阳深相拒,久之不出。深望见兵少,轻之,直前挑战。伏发,深与其下数百人皆战死,贼乘胜陷平海卫。事闻,罢巡抚游震得,逮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刘显坐观望不救,立功自赎。倭引兵出海,把总许潮光以轻舟抄之,贼还屯平海卫。副总兵戚继光督浙兵至福建,以刘显、俞大猷合击倭于平海卫,大破歼之,斩首二千二百级,堕涯溺水死者无算,福州以南诸寇悉平。
  四十三年(甲子,一五六四)春二月,旧倭万余攻仙游,围之。三月,戚继光引兵驰赴之,大战城下,贼败趋同安。继光麾兵追至王仓坪,斩首数百,余众奔漳浦。继光督各哨兵入贼巢,擒斩略尽,闽寇悉平。其得出者逸出境,至广东潮州,俞大猷又截杀之,几无遗类。
  初,倭既自浙创归,尝一犯淮、扬、吴、越,皆不利,遂巢闽中,首尾七八载。所破城十余,掠子女财物数百万,官军吏民战及俘死者不下十余万。虽时有胜负,而转漕军食,天下骚动。至是,倭患始息。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谷应泰,清直隶丰润人,字赓虞。世祖顺治四年(1647)丁亥科吕宫榜进士,历官户部主事、员外郎、浙江提学佥事。校士勤明。努力采集明代典章事实,又得张岱、徐倬之助,成《明史纪事本末》,另有《筑益堂集》。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九载:“《明史纪事本末》八十卷,通行本。国朝谷应泰撰。应泰字赓虞,丰润人。顺治丁亥进士,官至浙江提学佥事。其书仿袁枢《通鉴纪事本末》之例,纂次明代典章事迹。凡八十卷,每卷为一目,当谷应泰成此书时,《明史》尚未刊定,无所折衷,故纪靖难时事,深信《从亡》《致身》诸录,以惠帝逊国为实。于滇黔游迹,载之极详。又不知懿安皇后死节,而称其‘青衣蒙头,步入成国公第’。俱不免沿野史传闻之误。然其排比纂次,详略得中,首尾秩然。于一代事实,极为淹贯。每篇后各附论断,皆仿《晋书》之体,以骈偶行文。而遣词抑扬,隶事亲切,尤为曲折详尽。考邵廷采《思复堂集·明遗明传》称‘山阴张岱尝辑明一代遗事为《石匮藏书》应泰作《纪事本末》以五百金购请,岱慨然予之。’又称‘明季稗史虽,多,体裁未备,罕见全,书。惟谈迁《编年》、张岱《列传》两家具有本末,应泰并采之以成《纪事》。’据此则应泰是编,取材颇备,集众长以成完本,其用力亦可谓勤矣。”]
  (摘自清谷应泰撰《明史纪事本末》卷之五十五·沿海倭乱)
  赠丹崖莫父母擢刑部尚书郎叙
  夫守令者民之师帅,职亲而近民,令专城几,大而刑名狱讼钱谷,小而鱼盐瑣屑,咸委命焉。故令视守为难,而莆之令则居今为尤难焉。莆夙称文献,自乙卯(1555)奴犯顺,侵轶漳、泉、福、兴四郡,相去千余里,人民村落被屠焚掠不可胜计,而袭破兴郡,则壬戌(1562)腊月尽日也。虐焰蔽天,肆行杀人,城为夷人有而守城皆夷也。
  刘显于是日领兵到城下,兵大溃,军门游震德屯兵福清,逗留不进,坐观大败。参政翁时器、总兵毕高皆逃走。至癸亥(1563)正月廿七日,倭乃移营去。国初来,未蒙兵焚之禍,城之陷也,自今日始,郡城之陷也,自兴化始。报至京师,天子恻然,轸念乃命铨曹慎简其人以行,莫侯承之,不以閟毖自阻塞,遂就道。是年夏始茬官,公私廨宇,储积荡然一空,城无长物。令虽欲兴,其谁与兴,百政废弛,孑然一令耳。其难有不在令者,纾徐容与为艰,于易为大,于细博观,治乱之原,详画兵食之费频年,民习于战斗,而轻于移徙,视法守为土苴,亟之则残,宽之则慢,酌刚柔之宜而善用之。辟之丝乱则难理,弦燥则难调,非其宜民,受其毒又未出膏火也。
  侯德深而不露,事治而不扰,化流而不蕴,民之去也过其半。又当清稽版籍之年,昕夕披阅,以为丁可少也,减图二十一,贼不可少也。则已蒙圣恩,停征三载,复疏以请,其志在勤恤康保,视民之未宁,真犹痌瘝之在身。一时监司将卒道吾土者缤纷,侯调度有节、虽筑城修堤,亦躬自为之,政平人和,百谷用登,万家告给,骎骎然有太平之望。侯往主刑曹事,民挽留而莫释,如失怙恃,夫有憯怛予惠之实政,则必有钦恤明允之实心。由此其选,泽霈八弦,名垂九鼎易易尔。昔子产为政于郑,与人有父母之颂,孔子以为古之遗爱也。城陷后,侯首当其难,忠勤劳瘁,既厥心矣。所在令名,所去著思,不为民之父母乎!故特表而出之,以为司牧者鉴焉。[按:丹崖莫父母,所指为莫天赋(1510-1580),字子翼,雷州府海康县人。嘉靖四十一年(1562)进士,嘉靖四十二年(1563)元月任莆田县知县。嘉靖四十一年倭难,莆人被杀三万人,疮痍甫起,民窜食殊方,天赋抚字招徕,皆争负携还。见田父苦无耕具,辄给之牛种。讼免缓罚,罪汰胥靡,不逊古循吏,莆阳士民感其德,立祠奉祀。三年后莫离任赴京,父老稚幼至几百人送出十里之外。后来,莆田人为新任县令徐执策为政,一如前令,遂撰联称颂云:“难教明月莫去,且喜清风徐来。”天赋为官廉勤忠直,造福一方,后升南京刑部主事、大理知府、广西右江兵备道。《云南通志》《大理志》、《雷州府志》《广东通志》《莆田县志》均将其列为名宦。亦被雷州父老尊为乡贤。
  [按:《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黄廷用,字汝行,号少村,四素居士。明福建莆田人,嘉靖十四年(1535)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检讨,历司经局洗马兼翰林侍讲,以言官论,出为衡州府通判,累官至工部右侍郎,又被论罢归。倭寇陷莆田,被俘,历五月乃得归。有《少村漫稿》。”]
  (摘自明黄廷用撰《少村漫稿》)
  皇明大政记
  朱国桢辑《皇明大政记》载:嘉靖四十一年(1562)八月,戚继光等击倭于宁德之横屿破之,并剿福清倭,追至兴化又破之。……十月壬子朔,切责伊王典槙,谕令改正。乙卯,裁常镇兵备,革太倉出纳余银,谕兵部议南北用兵事宜,论江广平贼功,各加升赏。御史林润条论宗录下详议。苏松巡按陈瑞再留一年。
  十一月辛巳朔,虏犯山西。录采木诸臣功。斩福建贼苏阿普。御史姜儆、王大任分访法士方书。丁亥,逮系总督胡宗宪,停其官不补。升赵炳然兵部侍郎佥都巡抚浙江南郊,代祀礼成,加成国公朱希忠太师,奉安二圣神几于象一宫。甘露降于显陵,日晕生珥,白虹亘天,虏犯宁夏,副总兵王勳战死。裁革北方管马佐贰官,延绥总兵赵苛分道祷虞破之,共斩三百余级。复淮盐额百万两为六十万。俞大猷镇福建,驻神威营,镇省城者改为分守,听节制。倭陷兴化府,同知奚世亮等死之,赠参议,荫子祭葬。
  嘉靖四十二年(1563)癸亥正月庚辰朔,夺伊王录米三之二,逮问浙直总兵卢镗,山东巡抚张鑑兼督营田,倭犯潮惠二府,御史凌儒荐罗洪先等逮杖六十为民。复驿递所减钱粮。参政谭纶、参将戚继光、刘显讨兴化倭。设海澄、普宁二县属潮州府。虏犯滴水崖,败宣府兵,遂窥坌道,总兵刘汉击却之。恭顺侯吴继爵镇两广。
  二月庚戌朔,大察京官,旌镇国将军拱枘孝行,缮治良乡公廨驿递,以公事往来及丞尉多宿,民间发万金助之。虞犯辽阳,总兵杨照屡击败之。再免派昌平寄养马七年。兴化倭结巢崎头城,出府城巢于此。都指挥欧阳深战死,平海卫陷。户部侍郎吕时中葛缙致仕。两广提督张臬总督闽广,分兵击倭。罢福建巡抚游震得听勘,复斥为民。总兵官刘显戴罪立功,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以弃城逮问。倭陷宁德,先后陷四次。
  三月己卯朔,升谭纶佥都抚福建。清查顺天河间二府苇地。南尚书李玑致仕。康大和闲住,考察拾遗。练各处土兵。设湖广黄安县,议武定土官凤氏抚剿事宜。甲午,改严纳吏部尚书,升李春芳礼部尚书。立建宁府守备王址祠(嘉靖三十八年死于广寇)。
  四月戊申朔,严嵩进祈鹤文检及法秘,纂修《兴都志》。刘显,俞大猷破福清新倭。宣府巡抚赵孔昭听调,英德峒贼卓文昌等伏诛,升郭乾右都兼侍郎,督陕西三边。戚继光等攻兴化倭于平海卫,大破之,追剿仙游余寇,悉平之。升尹台南礼部尚书,吴桂芳副都总河。
  五月戊寅朔,蓟辽总督杨选留虏酋通汉,质其子以闻。浙江巡抚赵炳然陈海防八事,画浙直水兵分守,严哨陆兵。给事中陈瓒劾文选郎中南轩,荐告遗贤,许安南贡使入京,营马匹草料秋防外,俱与折色。升林廷机南工部尚书,升赵大祐南刑部尚书。广东程乡贼平,中饬朝仪。
  六月丁未朔,赐奉国将军安河祠额。浙兵再破倭于石坪等处,败于福建流入者。出原任通政右参议胡朝臣于狱,论内阁示吏部治外官贪肆者,责抚按巡历不时参劾。
  七月丁丑朔,叙平海功,加谭纶副使都,戚继光署都督同知,俞大猷、刘显而下,进官赏賫。扣山西民壮银兵饷,金木土三星聚于井。
  八月丁未朔,镇远侯顾寰条京营事宜,湖广抚臣徐南金献白鹤。……
  十一月丙子朔,丁丑虏遁,京师解严,大叙功,升参政张邦彦抚大同,通州知州张守中升佥事,备兵密云。给事中丘撰条边事,杖六十为民。诏各镇入卫兵及应援蓟镇者,俱总兵调遣,不关总督。乙未火星,顺次内殿奏谢。升吕光洵右都抚云南。致仕吏部尚书闻渊卒,侍郎李登云总河,加赵炳然右都,仍巡抚(破倭功)。重建御宫成,更名寿恩。释张承勋复官,管宣大标兵。谕内阁吏部择兵部官,改戎政侍郎喻时兵部右侍郎,蔡汝楠于南都,升参政李燧代时,大理少卿万恭代汝楠。祭阵亡士卒,杨选弃市,枭示谕其妻子。筑张家湾城。
  十二月己巳朔,增缮重城备规制,详定盗矿律。禁止通海远船。加朱希孝太保,设山东、济南佥事,驿传官专守原职。裁赤城、怀隆兵备二员。谕三卫属夷颁赏,京营总督顾寰请内府所给器〓,即貯于外,复寝节烈十五人。
  [按:朱国祯(?~1632),名一作国桢。明浙江乌程人,字文宁。万历十七年(1589)已丑榜进士,累官国子祭酒,谢病归,久不出。天启三年(1623)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改文渊阁。魏忠贤窃国柄,佐叶向高多所调护。向高去,韩曠为首辅,爌去,国祯为首辅,为逆党李蕃所劾,辞归。卒溢“文肃”。著有《大政记》、《涌幢小品》存世。生平事迹详见《深柳堂文集》卷一。]
  《四库全书总目》卷四十八载:“《大政记》三十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明朱国桢撰。国桢字文宁,乌程人。万历己丑进士,官至文渊阁大学士,谥文肃。事迹附见《明史·朱国祚传》。是书始洪武元年戊申,终隆庆六年壬申。编年记载,繁体多有未当,殊乏史裁。”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载:“雷礼(1505-1581),明江西丰城人,字必进。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授兴化府推官,改宁国。善决疑狱。累官至工部尚书。明习朝典,以史学自任。有《国朝列卿记》《明大政记》《明六朝索隐》。《四库存书总目》卷四十八载:《明大政记》二十五卷,内府藏本。明雷礼撰。礼字必进,丰城人。嘉靖壬辰进士,官至工部尚书。《明史·艺文志》载礼《大政记》三十六卷。此本为万历中应天周时泰所刊,其中礼所辑者至武宗而止,仅二十卷。其世宗四卷,即范守已之《肃皇外史》《穆宗》一卷,则谭希思所续编。卷目与史志不符,盖时泰已有所合并也。,礼明习朝典,以史学自任。而所记多采撮《实录》,详略未能得中,异同亦解能考据。”
  (摘自《中国野史集成续编》七册卷三十三、卷三十四)

知识出处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出版者:中国文史出版社

本书共分上、下两篇,上篇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明代莆仙人民抗倭事迹;第二部分叙述林兆恩、卓晚春抗倭义举。下篇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明代东南沿海抗倭实录;第二部分叙述明代嘉靖年间抗倭英烈;第三部分叙述明代嘉靖年间抗倭诗咏及附录、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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