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林兆恩、卓晚春抗倭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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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图书
唯一号: 130620020210000348
颗粒名称: 二、林兆恩、卓晚春抗倭义举
分类号: K248.205
页数: 39
页码: 164-202
摘要: 本文记述了林兆恩、卓晚春抗倭的义举,其中包括了三一教主林龙江先生传略、书寤言录卷端、卓晚春故里柳营村、卓真人晚春傅略、明末的三教关系、林子三教正宗统论·续稿·文类、林兆恩著述辑录等。
关键词: 林兆恩 卓晚春 抗倭

内容

三一教主林龙江先生传略
  先生讳兆恩,字懋勋,别号龙江,道号子谷子。出唐九牧端州刺史苇公后,十九传至儋州同知琪公,始居莆城赤柱巷,是为先生之七世祖也。祖讳富,字省吾,明弘治壬戌(1502)进士,官兵都右侍郎,总制两广。恩威并著。粤人庙祀之。致仕后,隐于东山。生六子,长万仞,字枞谷,先生父也。荫太学,辞不仕,事省吾公以孝闻。娶李氏,生三子,长兆金。嘉靖庚戌(1550)进士,官南京户部主事。三兆居,邑庠生。先生为其中子,初李氏梦月轮入帐,遂有娠。及正德十二年(1517)丁丑岁七月十六日诞降,其时祥光烛天,异香满室。稍长相貌庄严,隐然一弥勒形。昔人有谶云,龙华三派会于今,弥勒降生不用寻。东山开个无遮会,(东山即省吾公致仕时所构之樵舍,后为先生传教地,即今之孔宗堂也。)笑煞阎浮颠倒人。
  当四岁时,王阳明先生造访省吾公,公令先生见之,阳明大为惊异,称其丰姿卓绝,他年所造,未可预拟,似有出于世俗富贵功名之外者。年六岁入小学,读数行书,须数十遍方能认识,省吾公疑其才不称貌。及十六岁,文窍始通,下笔如流,词锋景焕,省吾公复大奇之。嘉靖甲午(1534)岁,年十八,督学潘公璜视学莆中,阅其文,大为称赏,拔置高等,补邑弟子员。嘉靖庚子(1540)秋,游九鲤湖,梦何真人谓之曰:“麒麟其事业,当代其文章”。甲辰(1544)岁,枞谷公弥留之际,语先生兄弟曰:“吾旦夕且死,尚有千金之券,咸付其人,毋复责偿可也”。卒哭后,召诸子偿家悉还之,远近咸颂德焉。至丙午(1546)岁服阙,将应秋闱,族人某代祈梦于鲤湖,梦见盆中三骰子,掷个么四四,一么旋转不住。又云:“圣人无为而成化。”时先生有声黉序,咸以为八闽第一之兆。既而名落孙山,遂翻然弃举子业,锐志于身心性命之学。遍叩三门,如痴如醉,虽甚庸流,亦卑词请教,人遂目之以为癫。
  先是莆之南渚林有卓晚春者,少称神算,不读书而能诗,复善草书,人咸称为小仙。小仙望气至先生家,先生以梦么四四质之,小仙曰:“此何真人诱进君耳,么四四中而么独旋转不住者,九转还丹也,后当自知之“。先生为之豁然。二人遂相友善,纵饮行歌,人遂称为林癫卓狂云。
  先生是时,穷研经典,究极儒之未始儒,道之未始道,释之未始释。谓三氏之教虽三,三氏之道则一,痛三流之弊,俱失真传,遂倡明三教合一之旨,引道释以归儒。友人黄州等察其言动,心悦诚服,首先受学。由是介贽
  入门者,上而名公巨卿,下而农工商贾,接踵而至。施教因才,考当时门贤之最著者,在宗室中则有益王、安仁王、浦阳王、德化王等。在仕宦中则有戚继光、罗洪先、郭子章、袁了凡等。在宗教中则有林敬冕、林兆诰、林兆居、林鸣阳等。在绅士中则有卢文辉、林贞明、朱慧虚、张洪都等。在方外中则有僧明珪、僧明俊、僧慧性、僧德从等。略举一二,以概其余。
  凡皈依门下者,必以三纲五常为日用,入孝出悌为实履,士农工商为常业,酒色财气为炯戒。先立本而后入门,由入门而造极则。一经点化,从穷理尽性以至命者,约以百计。彼离莆较远,阻滞关山,以不得亲登其门以为憾者,每遣门下传教其地。故南北二京,东南各省,因而建祠肖像,恍若亲铅椠而侍皋比者,到处有之。更有醉心心学者流,质疑问难之书,雪片飞集。除因人答复外,复将平息文稿付梓,以应远近之求。全集计有八十四种,其大旨以道统中一为归,以学宗孔孟为务。先语以可使由之要,后语以不可使知之微。不谈妖,不说怪,不炫异,不矜奇,修之于身,行之于国,以为明体适用之学也。至其慈祥之念,出自性成,当穉齿时,每出必袖金以济贫乏。母以妄费诘之,对曰:“吾家世富贵矣,天道恶盈,胡不以吾之有余者,补人之不足乎”!后更拓此心而充之,凡有善举,恐不闻知,知在是,行即在是。每至典衣鬻田,以成共事,特举一端以为之证。
  当嘉靖乙卯壬戌之间(1555-1562),兴郡叠遭浩劫,始则民亡于瘟疫,继则民亡于倭寇。当倭寇初薄兴郡时,所经各乡,悉遭惨杀。先生恐城内株及其祸,特赂广兵以御之,旋因索偿,受其侮辱,先生乃乐受之。及倭寇再度前来,城外有鉴前车,避入城中之庵堂寺观者,数指难屈。先生乃遍给其钱米,以济饥寒,又请诸兄弟协力以为之助,前后七八年。兵燹瘟疫,交相为戾,尸骸遍野,目不忍观,先生复出任葬埋之事,得全尸而葬者五千余身,骸骨不全,积薪火化者约二万余身。莆仙二邑,约略相等。或筑高坟,或封京观,巨万家产,用费尽净。三千之功已满,八百之行已完,内功外功,两无缺憾。前纯阳吕真人显化泉南时,曾示以金丹要诀。张三丰真人亦曾晦名为桃文羽,告以火候精微,至是钵怛多尊者,复以三藐三菩提最上一乘之诀成之。由此渐入甚深法界,重立性命,再造乾坤。百尺竿头,更无进步。迨万历戊戌(1598)岁,适八十进二,遂果证涅槃矣。
  (摘自《福建兴化文献》第十辑陈暮禅撰《三一教主林龙江传略》)
  书寤言录卷端
  世人类以卓子为仙,余亦未敢即以为然。然卓子不识字,既能诗,又善草书;无尺寸之帛,所衣之衣脱下,即为旁人持去;无升斗之储,人或邀之,而少拂其意,虽琼筵珍羞,亦不愿往;无分厘之资,每得于人者,辄以施人。少小时,虽寒甚,必露宿于石头上,只着黑麻布裙,又背加青纱帕子,履霜赤脚,更无他衣;及长,虽衣重绵,每霜天必浴于溪涘,又饮水十数瓯,曰:“漂我紫金丹也。”是亦人中之奇矣!今卓子厌世而去,余摘其遗言,拾其遗诗而梓之,总命之曰《寤言录》,亦无忘其一二年间,与之云栖霞处、搜秘讨奇也。卓子六岁丧父,八岁丧母,无所资藉,而丐乞于道。时人咸以其能神算,又知未来事,争迎食之,遂大显名于时。当道贵人枉临求见者甚众。卓子必与之分庭迭宾主,当道贵人亦以其能不屈,愈加敬爱。其为时流所尊礼如此。卓子蓬头不梳,余每劝之冠,后亦冠唐巾;足跣不洗,余每劝之履,后亦履道鞋;又不复有伉俪之志,余每劝之昏,不答也,后亦竟不昏。岁值中元,辄具牲醴以祀其父若母,登高而望之,长跪挥泪,能不忘其本之所自出也。自号为无山子,人或呼为仙子,或呼为小仙,或呼为上阳子。我莆之前渚林人也,名晚春。
  子谷子龙江林兆恩撰。
  万历庚子(1600)季夏,门人卢文辉述梓。
  卓晚春故里柳营村
  卓晚春民间传说颇多,比较突出的有帮助姑母抗旱、九鲤湖洗澡、龙江地师……,为人们所传颂。卓晚春名载经典史志有15种之多,这是名人中少有的。
  卓晚春重要的历史功绩是于明倭寇祸莆时,救民于水火之中,后人景仰。
  卓晚春出生地醴泉里柳营村(营边),是因为戚继光部队驻地宿营的旁边,所以称为营边,村名一直沿袭至今。卓晚春旧居有“三间厢”破烂平屋一座,亭一所,古井一口,空地一块等。后人将其改建扩建为卓晚春纪念馆(即卓午祠,含有卓晚春与林兆恩共创三一教之愿,三一教主亦称夏午尼氏),纪念他的历史功绩。
  卓晚春旧居坐朝西,背山(壶公山)面海(湄洲湾及东海),门前有一池塘,人们称为“仙塘”,天气晴朗之时,壶公山山峰倒映塘中,成为自然景观,确是好看。
  醴泉里柳营村是汉朝卓姓祖籍地,后陆续有子孙分居至醴泉里石厝村、华亭柳园村、仙游县石码卓厝村、玉峰象湖村、东湖八厝、莆田华亭云峰、黄石东甲村、西天尾溪白村企溪,惠安县默林村等。
  仙人居福地,福地出仙人。
  卓(真人)晚春
  我国明代历史文化名人卓晚春,先贤的祖籍系是福建省莆田市醴泉里秀屿镇东庄柳营村营边人,于嘉靖元年壬午(1522)六月十二日出生,六岁父死,八岁母又死,孑然一身。(据《林子本行实录》《福建通志》《莆田县宗教志》)由渚林姑母抚养、从此行乞,几乎不读书识字,但有特殊天赋。八岁善筹算,十四岁能诗,十六岁能书、画,尤长于草书,又能判断预知事物之未来情况。
  卓公晚春平时生活不梳头、洗脸,破衣垢面,虽严寒之时,日里赤脚行霜地上,夜里露宿石头上,霜天沐浴于溪中,且要饮水数十瓯,说漂洗我的紫金丹。行乞若有多得,反施贫人。他自号无山子、上阳子、上洋子,人家因他种种神奇,称他为仙子,并每请他为座上嘉宾,若认为其不可者,虽山珍海味也不愿往。当时亦有当权贵官、地方豪绅,屈身驾临,他必与之分庭抗礼,毫不示卑,官绅辈更敬其不屈之气,因而声名更震。
  当时莆田有位继宋明理学之后,独树一帜,提出儒、道、释三教合一,宗孔归儒,为儒学别开生面的大哲学家林龙江,就是以后的“三一教主”。官绅对卓晚春请之难得。卓对“三一教主”林龙江先生却是不请自来。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卓晚春亲往莆城会见林龙江,自此两人遂相友善,纵饮行歌,谈经论道,不拘外迹,结成挚友,人遂称为“卓狂林颠”。
  当时,倭寇屡犯莆田附近县邑,大肆杀戮,尸横遍野,林龙江倾尽万贯家财,施贫济药。收尸万计,又被群众视为大慈善家,而卓晚春亲往浙江会见戚继光,戚帅获悉,日夜兼程,平倭解围,善后卓晚春与林龙江收拾尸骸,埋葬九十九墩。莆田倭祸达二十年,卓晚春始终与林龙江同患难,除暴安良,扶贫济困,群众钦颂,名扬遐迩,至今城乡群众,茶余饭后,对卓晚春的奇迹流传,谈得津津有味。现三一教祠堂遍满莆田市,林龙江神像之右卓子居焉。
  倭祸后,卓离莆云游北上,据传蜕化于浙江杭州净慈寺。[按:中国佛教界公认禅净双修的提倡者永明延寿禅师(904-975)创建的永明禅院(954),即今杭州西湖南岸净慈寺。]
  上述卓晚春史料,均载于《闽书》《漳州府志》《历代画史汇传》《林子本行实录》《名山藏》《书学史》《莆田县志》《书史会要》《福建画人传》《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中国书法辞典》《中国人名大辞典》《莆风清籁集》《兰陔诗话》《莆田历代书画选集》。
  将近五百年来,莆田市人对林、卓两圣留传神话功德颇多,对林称为“三一教主”,对卓称为真人(后天都统真人)。而醴泉里“卓午祠”正是为了纪念卓(真人)晚春的出生地而建的。他的出生地是以下营边大池为纪(卓晚春生前常在此沐浴),大池面积十八亩,壶公山影能照大池中,这是古迹,现卓之后裔族人修缮其祠。兹据资料、民间传统和实地考察……现醴泉卓午祠和仙游逢新祠编纂《卓晚春(卓真人)传略》一书,以传后世,后人景仰。
  早在明末三一教在漳州的活动就已为府城三教堂的创建营造了氛围。林兆恩与卓晚春过从甚密,嘉靖二十七年(1548)二人便结方外之游,时称“卓狂林颠”。无独有偶,在漳州有卓晚春游历的记载:“卓晚春,字上洋,不知何许人,高可四尺,蓬头跣脚,擅书画,与平和张彻善读书于芝山僧舍。僧见其丑,多侮之。一日,郡宪欲到寺,上洋乃卧佛殿中,忽然而毙,虫多如蚁,臭秽难堪,僧慌走,而白张,张至呼曰:郡宪将至,何当若此?起而大笑。时端午人竞龙舟,上洋见之,歌曰:乐兮,乐兮,极哀生,人以为狂,俄而舟覆。”从这一记载看,“卓狂”名副其实,其中芝山僧舍及漳州僧出现,成为三一教在漳州府城活动的某些可能。(见清光绪版《漳州府志·纪遗下》)
  (摘自莆田市醴泉里秀屿镇东庄柳营村编纂《卓晚春传略》)
  卓真人晚春传略
  明姚旅撰《露书》卷十三·异篇上载:“卓晚春,吾乡南渚林人,自号上阳子,一生蓬头跣足。或嘲之,答之曰:‘天上逍遥卓晚春,桃源深处老乾坤。倒骑黄鹤归海上,脚带青天几片云。’虽寒冬严霜,只着黑麻布裙,背加青纱帕子,夜必露宿石上,日必浴於溪,饮水数十瓯,曰‘漂我紫金丹’,言人休咎皆验,人呼为‘小仙’。当道慕而谒之者,卓概舆抗礼,喜林三教心性之学,日舆之游。或问:‘天能坏乎?’曰:‘天亦能坏。子时一阳始生,至寅而全,午而盛,酉而渐微,至亥复生。’又曰:‘无极者如年之十一月。’或曰,世庙好神仙,召之,至武林而物化。化后有见之于永嘉者。卓初蒙召,谓人曰:‘我行后,江口桥石坼,莆阳变矣。’随石坼,城陷于倭,其言良验。”
  卓晚春是莆田南渚林人,生于明嘉靖间(1522-1566),自号无山子,又叫上阳子,人呼为卓真人或小仙,幼丧父母,无所依靠,行乞于道。八岁神于算法,虽千万的数目,他以指头计算,绝对不会错。言吉凶事,皆能奇中。起初不识字,但十四岁却能够做诗;十六岁善写草书,名动闽中,当道诸公竭见他的很多,小仙都和他们分庭抗礼。
  小仙身无尺寸之帛,衣服一脱下即被旁人取去。也无升斗之储,或有人请他,如果稍微拂逆他的意思,虽然是珍美的筵席也不肯去吃。他身无分毫的钱,人们有送钱给他的,往往把他施舍给贫人。
  天气即使异常寒冷,小仙必定露宿在石头的上面,只穿黑麻布的裙子,背上加上青纱的帕子,赤着脚步行霜上,再无其他的衣服。有时或穿厚绵。每逢下霜,一定在溪边洗澡,喝水数十瓯,说是这是“漂我紫金丹的”。有人嘲笑他蓬头赤足,他就用诗答著说:“天上逍遥卓晚春,桃源深处老乾坤;倒骑黄鹤归海上,脚带青天几片云”。又说:“披衣兼跣足,开口笑王侯,千年浑似醉,一世懒梳头。”其他的吟咏还有很多,可见其诗才是与有生俱来的。
  有人问他:“阳不用七而用九,阴不用八而用六,这是什么缘故?”小仙答说:“合九与六者,十之有五也。”问他“天有时坏否?”答说:“天安能坏,故日者阳也,日出而天地辟。”又说:“天亦能坏,子时一阳始生,自子至寅,阳气始全,自寅至午,阳气始盛,自午至酉,阳气渐微,自酉至亥,阳气复生。”又说:“无极者如年之十月也,立极者如年之十一月也。”有人问他有关“日之鸟,月之兔。”小仙答说:“此卯酉之说也。”又说:“黄河中深处有五色石,软如绵,昆仑五色石在地下深处,与黄河五石一直相连。”也有人问海水,小仙说:“此天地精也;而水之淡者余气耳”。其所谈论,类皆如此,人们很少知道他的玄异说法,能够知道其解说的惟有林子兆恩,故此小仙与林子结为方外游,因为小仙的话只有林子懂得。
  那时兴郡寇疫频仍,有人问及莆田事情的,小仙口占说:“君问莆田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不静,十室九无烟,黎庶苦中苦,乾坤颠倒颠,若遇壬戌岁,方见太平年”。甲寅年(1554),卓托言北征说:“我去后,桥石折,莆阳变矣”!丙辰(1556)果折,壬戌年(1562)有陷城之变,他的先知有如是者。(士希撰)
  (摘自明姚旅《露书》卷十三、林国梁主编《福建兴化文献》第七辑乡贤与职志)
  救民于水火之中
  明代,倭患不断,到了明嘉靖年间(1522-1566),倭寇大肆侵扰莆田,到处烧杀抢掠,沿海各村深受其害,许多老百姓被迫无奈,纷纷逃难,有不少逃到兴化府城内躲避,流落街头巷尾……
  嘉靖三十二年(1553)癸丑正月望日,时值霜天寒甚。西塔寺僧如昂、如山等恳请小仙浴于天池漈。先具茶饼会,相待诸僧及远近来观者,浴罢,饮水十七瓯。次日又浴于南门河,饮水十八瓯。作歌《霜天浴于天池漈》:“朝来此溪中,沐浴不知寒,清霜与白水,漂我紫金丹。”
  嘉靖三十三年(1554)甲寅。时年倭寇已从浙东转侵闽粤。福建以福宁之宁德,福清之牛田,莆田之林墩为据点。采用制海路,困城邑,游击骚扰的方略,烧杀抢掠,屠戮之众,遗骸如积雪,炽燃之村落为废墟。初始倭寇在莆掠夺的目标,主要是沿海村落及集镇。但犯城亦在眉睫之间。林兆恩偕小仙,与驻莆守备军吴分守,在广化寺共商破敌对策。卓晚春即席吟:《广化寺同吴分守宴饮作》:“三人共酌五壶酒,邂逅人间豪杰友,莫道陶冶今不存,与君夜话顷刻久。”林兆恩在席间提出防倭方略:“不宜清野、不宜闭门、不宜遏籴、不宜惜费。海滨以至城邑,乡人各自团练,首尾救应,则无地非城池,无人不自兵矣。不然聚为孤城,适以自困耳。”
  在席间商定由林兆恩亲笔报朝廷以表民意,诉说倭害之极。卓晚春北上送疏,恳请戚继光出兵破敌。甲寅(1554)小仙北上托言,经过江口桥语人曰:“桥石折,莆阳变矣。”丙辰(1556)桥果折。
  嘉靖三十四年(1555)乙卯十二月,倭寇进迫兴化城,防守甚急,林兆恩令人雨夜送酒粥给守城军民。兴化城内瘟疫流行,殁者数多,教主以棺施人,是以为常。八月,倭寇进犯莆平海等沿海村落,烧杀抢掠。相传林兆恩偕小仙,抵沿海访民探倭情。仲秋之际,到卓晚春姑母的家乡南渚林。林子见林氏宋墓之后有五石错崎,形似麻雀,则曰:“此乃五雀争梅穴。遂建议修墓。改墓坐向为内外双向,后人有双圣修墓佳话相传耳。昔日,卓晚春在九龙山悬崖上大书“界”字,并吟诗作画。诗云:“草笔写悬崖,月明以为家。未见黄金弹,先吐白玉花。”
  嘉靖四十年(1561)正月,命道士何佐等在城内收尸五千余具,积薪火化于南北河尾二山。五月在南北洋收尸骸一万多具,别男女瘗于附近,成九十九墩。教主和卓仙僧道收尸时,手击木铎,口诵收尸歌:“与汝形骸一气分,数声木铎不堪闻,风幡挥泪缘何事,前因业超听经魂。”尸骸即能自行盈积成堆,再行薪化后,举行招魂拔度道扬,以安其灵。
  不久,又传言倭寇,准备攻打兴化府城,消息一传开,人心惶惶。
  这时,卓晚春也在城内。一日,他又到朋友林龙江家。二人对坐谈论倭寇之事,一直谈到夜里。当晚,天上一轮明月,清亮亮的,生出一股股透身的凉气。卓晚春突然仰天叹道:“明月虽好,可惜,城将不保矣!”林龙江问他何以见得。卓回答说:“么四四,而么独旋不住(停),九转还丹也。天机不可泄漏,后当自知。”卓晚春法语玄虚深奥,无人听懂,唯独林龙江有灵犀,听者豁然。
  城破之前,一城之中,纷纷传言,说是有人看见卓小仙一手拿着一双筷子(莆田音箸),另一手拿着一只“池子”(小碟子),一边敲打一边唱:“箸敲池,池敲箸,城里城,三日内,无人走。”一时,人心悚然!但是,大家将信将疑,仍有侥幸之心,拿不定主意。
  三一教主听到传言,联系卓晚春早先的预示,心里大为吃惊,群众传言竟与自己昨夜一梦不谋而合。原来,昨晚间,林龙江睡到半夜,忽然梦见有一个道人撞进门来,定睛一看,正是卓晚春,林龙江急忙叫他坐下,只见卓晚春神色匆匆告诉他说:明日城池将破,晚生特来相告,倭寇入城之时,先生可把面、饭、碗、筷子等在家门口乱打乱丢,再把家人倒锁在家中,可保无虞。话刚说完,就忽然飘飘而去。林龙江急令家人多备面、饭、碗、筷等,到第二天,竟果如卓晚春所言,倭寇攻入了府城,到处杀人放火,城内一时烟烟腾腾,林龙江急忙叫家人把备好的东西,抛、打、丢在门口,然后反锁上家门,不久,大批倭寇冲进赤柱巷,发现林家门口一片狼藉,以为这一家已遭洗劫,就不再破门而入。林龙江一家人躲在房内,因此得免。相传:一说当时有三户人家得救。除林龙江外,还有康大和及一家专在巷口卖炸油条的小贩。原来这个小贩,为人厚道,心肠好,所以也事先得到卓晚春的神示。二说救了三家,一家林兆恩,一家卖豆腐孝子,一家每年盛夏酷暑为过路行人专供茶水,不收分文,为善积德之家。三说救了一条巷子的老百姓。这条巷子的老百姓按照卓晚春指点甩碗箸的办法去做,安然无恙。所以这条巷子命名“安然巷”,俗名“马巷”,“文革”时称“劳动巷”。四说救了一船人,即人匿在船里,船匿在水点内,倭寇没有发现,所以安然无恙。
  嘉靖四十二年(1562)癸亥。相传莆陷城之前,卓晚春曾多方启示:如在熙宁桥,放犁拦路,暗示有人敢否破犁抗违(倭)之兆。又在陷城前三天,晦名易装为乞丐,在城内走街串巷呼喊:“手打碟,紧出城,说这话,
  无人听,三日内,有路无人行,有饭无人食”。该由天意,无人理会玄机,惨遭灭城之祸。
  此年,卓晚春离莆田北去,过江口上阳桥时,有友人问他莆田未来之事,他口占说:“君问莆田事,官贪吏要钱,八方七不静,十室九无烟,黎庶苦中苦,乾坤颠倒颠,若遇壬戌岁,方见太平年”。复留言曰:“吾去之后,桥石断,兴化破!”果然,嘉靖壬戌年(1562),倭寇攻破兴化府城,通判奚世亮等战死,一城百姓死伤惨重,卓晚春的话,似有先知之明。
  嘉靖四十一年(1562)壬戌。莆城内外积尸盈野,瘟疫流行,人心惶惶,鬼祟出没。教主书曰:“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病者咸不药而起。教主复写“正气自此始”。后更书云:“吾志在三教,此心满六虚。”图书用无始氏。凡邪魔鬼怪,急难风波之险,奉之者,无不大彰应验,识者珍之。
  八月,倭夷猖獗暴行,庶民苦不堪言,戚公并指引戚家军直捣倭巢,林墩大捷后,戚公移兵屯浙江,倭夷残兵复集莆平海城。十一月二十九日夜,倭夷突破莆城邑,知府奚世亮,训导卢尧佐及城民四千多人殒难,林子和孝子韦世民,虔婆牌氏妈三家人众从北门逃难。
  总之,城内老百姓按照卓晚春指点的办法去做,都得到保佑平安。所以人们都尊称卓晚春为“卓小仙”“卓真人”。三教祠也同时奉祀卓晚春,纪念他的历史功绩。
  壬戌(1562)十一月倭寇陷郡城,小仙北上。其游杭州西门岳庙时吟:“两岸桃花依然在,英雄一去几时来。歌舞千年流不断,宋家明月照苍苔。”
  倭夷已退,结束了我东南沿海数省约二十载的倭患。明嘉靖二十二年(1543)至四十二年(1563)倭寇祸莆达20年之久,侵犯上达17次之多,惨杀无辜百姓达5万之众,府城(今城厢区)和黄石两地百姓几乎被杀光,几为废墟焦土。大军之后,转为太平者,有二十余载、莆倭既定,卓晚春辞教主而去,卓晚春撰《赠龙江道人》诗云:“龙江元是好秀才,今日相邀步玉台。一心放去随流水,不是道人做不来。”其撰《再赠龙江道人》诗云:“神仙龙江林,古今有几人?一夜金丹老,同到万年春。”
  后竟不知所终。据传,卓晚春云游至浙江杭州,于净慈寺脱化升天。(摘自《林子三教正宗统论》《林子三教易知录》《林子本行实录》等三一教文献和《福建通志》《林子族谱》辑编)。
  明末的三教关系
  附言:吾莆明末林兆恩所创的夏午尼教(即三教),是一种独特的地方宗教,流传颇广,影响颇大,其教派经典迄有存本,教徒亦复不少,但其教义鲜有人作全面深入的研究。本文为日人小柳司气太所作,刊在高濑博士“还历纪念支那学论丛”中。全文分:一、“明儒学案”中所见的诸学者,二、林兆恩,三、李贽,四、当时的佛教及文学者。共四节,本篇为第二节全文。外国人研究三教的文章此为仅见者,虽其论述距离科学的研究和批判尚远。亦可作参考。
  林兆恩
  关于林兆恩传,久不能明。近顷读黄宗羲“南雷文案”卷九“林三教传”,始得明其略历。兹摘抄其大意如下:兆恩字懋勋,别号龙江(案:此外尚有子谷子,三教先生诸号),福建省莆田人,年十八,从释老二氏游,得其大旨,遂弃举子业,倡三教合一之说。嘉靖末,流倭入闽,兆恩著《防倭管见》建防御策,当时不能用其言。兵后,积尸盈野,兆恩出家财收疗。至于数,万。耿定向督学闽中,以山林隐逸荐于朝,不报。兆恩在青阳洞修道家炼丹之业,以所谓艮背法的心理疗生为人却病,行之多验。又别有奇术能济人于危急之时,故徒之者愈众。自士人及于僧道著籍为弟子者,不下数千人。其中,一时胜流袁宗道(袁宏道之兄)、萧云举等皆北面称弟子。遂被当路者认为邪教而受弹劾。当时邹元标曾为之辩护曰:讲学随人意见,何事力争?又与道教关系极深的袁黄(即袁了凡)曰,早岁读书,多有未解处,每于“三教集”中阅之豁然。万历二十六年(1598)卒,年八十二。闻兆恩之风而起者,有程云章、朱方旦等。兆恩所著书数十万言,其教儒为立本,道为入门,释为极则,然观其所得炼丹入神,则于道家之旁门为庶几焉。
  以上为黄氏所说的大意,其著作数十万言,即称为《林子全书》、《四库全书提要》卷一二五杂类存目云:《林子全书》四十卷,是编乃其门人涂元辅汇刻,分元、亨、利、贞四集,每集十册。
  我所亲见的《林子全书》,为学习院所藏本,分元、亨、利、贞四函,三十二本。
  倡道大旨,三教经略、说夏、心镜指迷、常明教、本体教丝银喻、何思何虑解、七窍问答、心身性命图说、性命答话、心斋图说、心圣教旨、三教无遮大会、分摘自序、欲仁篇、心圣直指、无生篇、心本虚直篇、先衍元神宝义、梦中人、佛菩萨萨戒、颂章、权实、寓言破迷、持斋辨惑、念经辨惑、醒心诗、醒心诗摘注、联句。
  以上元函,七本。
  《四书正义篡》六卷、《道德经释略》六卷、《金刚经》、《统论》六卷、《心经概论》、《常静经释略》。
  以上亨函,九本。
  《三教会编要略》九卷、《旧稿》三卷、《续稿》七卷、《豫章答语》、《豫章续语》《九序摘言附疏启》《疏天文稿》《分摘宗孔心要》二卷、《分摘玄宗大道》二卷、《分摘性空宗旨》二卷。
  以上利函,九本。
  林子五切不可示戒诸生。林子、夏语常原数、明经堂、立本儒经、诗文浪谈、歌学解、林子自书存省规条、崇礼堂著代礼祭图说、井田、六义条答、酌古文武礼射图说、导河迂谈、三纲卦、见性篇、教外别传、性命仁丹、须识真心、常道篇。《三教道统中一经》三卷、《夏一言》二卷、《寐言录》三卷、《三峰先生玄歌及玄谈》《三一教主说弥勒尊佛宝经》《三一教主夏牟尼本体经》。
  以上贞函(以上,收入日本“续藏经”中者,有《金刚经统论》一卷,《般若心经释略》一卷。)
  这若非全体的总目录,则学习院本是否即原本,殊不明,又其编纂亦系多数的门人,并非如《四库全书》所说的,出于涂元辅一人之手。那么,则四库本于院本,在其内容间或有多少的差异吧。
  兹即据学习院本略述林兆恩的思想:
  第一,三教圣人的所说,不外我心;心为本体,三教的圣人如合符契,然入道之门,必须以孔子为宗,因为道德的实行,是第一的。而道德之大者为人伦。儒教即究明此人伦之道而实修之。故当先通过此关门,然后方能悟及二氏之理。原来,人伦之道,二氏亦所不禁,老子有子孙,释迦亦是同样的。二氏之重仁义礼智与儒家无异者,其理由即在于此。故道士,僧侣当善体开祖的精神,回复旧习惯应许其娶妻。
  第二,关于学道应以孔子为宗,已见上述。然我们当更进而根据二氏之教,洞明心的本体,锻炼心法。故曰:儒之教,教以人伦日用,以立本也。道之教,教以心身性命,以入门也。释之教,以本体虚空,以极则也。……古人有言,曰:必须了得世间事,然后方能出世间。又曰:天下未有不忠不孝,而能成仙作佛者。(卷八,门人林廷润识语)
  第三,兆恩据前述的思想,特建宗孔堂及心圣轩,并置镜于其中,以为这是心镜的象征(卷一,心镜指迷)
  第四,林氏以为二氏禁止婚嫁,乃后世失其正传,故必须加以改正。且二氏的教理,往往有寓言,如道家的长生不死或炼丹,佛说的天堂地狱等,皆不能单照文字事加以解释,所谓长生不死,即肉体虽消灭,而吾心仍与黄老孔释一体,长存于天地之间的意思。炼丹为真气的调节,决非丹砂黄冶。天堂地狱要皆我心所作。至于不入深山不能修道,不出家不为僧侣,皆形式的事情。故斋戒的种类虽多,以心斋为大。数千日的读教念佛,若不明心见性,究亦何益。故释氏亦曰:念佛一声,刷口三日,闻禅一句,洗耳三次。
  (卷六,破迷持斋辨惑念经辨惑)
  第五,艮背的心法,林氏系本于易经的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而立说的。这大约是从程明道所述的定性书(《近思录》卷二)等而想出来的。他说:
  背字从北从肉,背乃北方之肉也。北方属水,今以北方之背之水推之,而南方之心即火矣。火阳也,南之而居前。水阴也,北之而居阴。今以心之火之南,而洗之以背之水之北,易之所谓洗心退藏于密,孔门传授心法也。
  盖附会五行说,而又加以道教的真水真火交养之说。其大旨在说明我与太虚原同一体。其他,还值得记述的地方颇多,依前纪著述目录加以推测,则有如三教合一的主张。其说乃系道教七八分,佛教二三分,而以儒教饰其表面。换言之,这似是实行一种的社会教育,成人教育。是以能获得多数的信仰者,归依者。
  这样以大众为目标的宗教,动辄生出种种的弊端。《四库全书》曾称林氏的所说与黄巾、白莲之徒无择。惟林氏本人决无这样的野心。兆恩有弟名兆珂,万历十一年(1583)进士,其著《毛诗多识篇》《宙合篇》等,曾著录于《四库提要》。《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一三列传一〇一,有采录《福建通志》所载的小传。
  (摘自《福建兴化文献》第十辑小柳司气太作《明末的三教关系》)
  林子三教正宗统论·续稿·文类
  口占赠卓子
  既跣足,复蓬头,独立缥缈之飞楼。楼前紫烟生玉树,驾鹤欲向蓬莱去。欲去却被白云留,如今啸傲在何处?亦居市,亦居山,茫茫超出寒暑外,不在天地日月间。
  赠送卓子去游
  别我去兮鹤一只,到处是家,
  天地为宅。一剑一琴,飘然羽客。
  收尸歌
  与汝形骸一气分,数声木铎不堪闻。
  风幡挥泪缘何事?与汝形骸一气分!
  与汝形骸一气分,数声铙钹不堪闻。
  风幡挥泪缘何事?与汝形骸一气分!
  与汝形骸一气分,数声石磬不堪闻。
  风幡挥泪缘何事?与汝形骸一气分!
  寇退收尸歌
  与汝形骸一气分,满城鬼哭不堪闻。
  藁舁风化缘何事?与汝形骸一气分!
  瘗骼文
  称家不为薄,薄葬亦奚伤?惟暴弃于荒野,斯生人之不祥。然死欲速朽,葬取其藏,乃古之道,亦礼之常。鸣呼!身既死矣,瘗此山冈;魂无主矣,杳在何方?兴言至此,寔裂我肠!若本地丐乞之徒,将依依其安托?或他乡流离之客,惟速归其故乡。聊慰尔魂,有酒盈觞。
  瘗枯骨文
  尔之生也,吾不知其何乡何里;尔之死也,吾不知其何岁何月?但吾之所知者,惟此卷土,寔尔之穴。鸣呼!始则全而生之,终则分而裂之。一死至此,祸亦烈矣!然四大假合,终归于尽;惟此白骨,亦安能长存而不消灭?至人达观,亦复何说?
  寇退祭族中亡魂
  凡我诸祖伯叔父母、诸伯叔父母、诸兄弟侄、诸嫂诸妇、诸祖姑、姑姊妹、诸女侄,有无子而死不得祭者,及诸大殇、中殇、小殇。不得祔庙者,魂如有灵,共来享之!
  寇退告祖父墓邻诸亡魂
  维尔之死兮,幸托我祖、我父与尔为邻也,我惟思我祖、我父,亦不忍尔魂之无依也。有酒以奠之,不必其丰也;有人以荐之,不必其亲也。尔魂之灵,共来享之!
  代上太守陈云涧公
  窃惟食固民之天,而贫亦士之常,某等极贫之士也,岂不愿升斗之利,以少济斯须耶?但昔日富者之遏粜,固为贫者之苦:而今日贫者之强籴,寔为弱者之忧。况收成之候,距今尚远;而浇漓之风,渐不可支。吾恐莆城之危,不在外之倭夷,而在内之百姓矣!兴言至此,每夙夜流涕。故僭陈如左,以备采择云。
  哭刘梧峰兼悉众善文
  刘扶沟令梧峰嶂,先余二十余岁,受业于余,为门弟子,欲以了此心性之学,以无愧余生也,余壮之。且生平操持不苟,虽乡荐为县令,犹贫儒也。壬戌(1562)仲冬,夷人之入也,梧峰老不能行,又其儿献策城守不在侧,献策之妻朱氏,背负以逃,诚可谓孝妇,虽古人亦难及也!次年孟春十有一日,梧峰病甚,献策计无所出,遂夜刲股,和羹以进,即时而愈,竟以年老,越五日告殂。此虽其数之不可逃,亦足以少尽献策五日孝心之诚矣。但以避寇急迫之际,又何以为附身附棺之资?而仆子华德,义人也,亦哭泣不能自己,遂借其父之木,使梧峰得以无暴其尸,献策得以少尽其心,皆华德之力也。至于衾裣之属,得以如礼者。又友人曾人茂之母,节妇林氏,避寇所持数金,慨然助之,抑难矣!林氏二十岁寡居,刲股以愈其姑陈氏之疾,郡主莲塘陆公,尝旌其为节孝云。今已五旬,而献策、人茂,亦余之门弟子也。
  奖方生梦娄文
  去冬夷人之入也,方生梦娄并其嫡母、母,俱为夷人所获。方生既仗译人而诱之以利矣,遂奔入仙邑,假诸有力者,得金二百余两,复诣夷代母。母既出,而方生竟留月余,始得脱。时余友人地曹徐寿泉,亦以母故,怀金入夷者再,以活其母。是皆知有母,而不知有身,其孝一也。事久弥彰,孝声益远。苟有考变观风之士,采而传之,则莆虽丘虚之余,亦且与有光焉。薄具小轴,与诸生同造方生,以奖义之,亦以相与勉励,以维持此孝心,愈久而不忘也。梦娄字应鲁,方仪部正郎之子也,年十八。
  正气答问
  或问正气,不正之气。林子曰:“为善者阳也,正气也;为不善者阴也,不正之气也。”又问“朱子不正之气,如何而消铄之?”林子曰:“夫人之心既不正而阴矣,则是失其人道之常,而入于幽昏之境,自妖自诞,便生于心;既生于心,便眩于目;而恍惚之际,若有魑魅魍魉之属,见其形而舞其灵者,盖心中自邪,即是心中自鬼也。近来莆人之听于神也,遂有神其事,而自称为神之童子者,或扶銮降灵以崇其诞,或舁鬼喧道以骇其俗,或书符诵咒以妖其术,或登剑履火以愚其众,或陈古炫奇以慢其藏,或饰像斗富以侈其有,鼓人心而趋之,盖有若狂焉。古所云‘神民杂揉’者,其以是乎?如有能斋心向道,去恶从善,以复吾身之阳,是有吾身之正气在也。夫阳气既复,而阴气有不熄乎?正气在我,而邪气有不灭乎?传曰:‘妖不胜德。’此朱文公消铄不正之旨也。”
  寇退贴示三一堂
  昔者东郭子惠问于子贡曰:“夫子之门,何其杂也?”子贡曰:“檃栝之旁多枉木,砥砺之旁多顽钝,夫子修道以俟天下,来者不止,是以杂也。”诸生中有仍其旧习,而罔有悛心者,是为木之枉、铁之钝也,终矣。兆恩不自揣分,尝窃窥不追不逆之明训,而不免于杂焉,是亦兆恩之过也。前数年有自知其枉且钝之不见容也,而去之者有之;若其枉且钝者之罔有悛心也,而犹栖栖于檃栝砥砺之旁,何为也哉?幸惟思之!谨此峻告。
  “敬”辞
  敬!敬!敬!心为一天,存便是敬。故操存此心不少懈,即对越在天不少违也。敬!敬!敬!出门使民,当主一而无适;斋坐尸立,惟俨然而若思。敬!敬!敬!仁惟生道,诚乃寔理。而敬则生道不息,实理无亏,令人常自惺惺而不放逸也。敬!敬!敬!圣学之所以成始成终者在是,王道之所以安人安百姓者在是。敬!敬!敬!
  “听”辞
  听!听!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故人之行,莫大于孝。听!听!听!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故人之罪,莫大于不孝。听!听!听!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毋胥绝远,以乖我兄弟之情。听!听!听!家人睽,必起于妇人。毋用妇言,以间我一家之好。听!听!听!
  “戒”辞
  戒!戒!戒!尔毋以强而凌弱,尔毋以富而欺贫,尔毋以公而济私,尔毋以刻薄而伤雅道,尔毋以少壮而侮老成人。戒!戒!戒!尔毋好斗而健讼,尔毋酗酒而喜赌,尔毋妒贤而嫉能,尔毋面是背非而尚诈伪,尔毋利己害人而占便宜。戒!戒!戒!
  “勉”辞
  勉!勉!勉!尔有父母,当知所以孝敬而承顺;尔有兄弟,当知所以友于而克恭;尔有子孙,当知所以提携而教训。勉!勉!勉!尔为士者,当知所以进德而修业;尔为农者,当知所以服田而力穑;尔为工者,商者,当知所以居肆而服贾。勉!勉!勉!
  醵金建祠报贴
  嘉靖壬戌年(1562)九月念八日
  参戎南塘戚公,有大功在莆,虽甘自弃如兆恩者,今得以遂逍遥之乐,亦荷戚公之赐多矣!其部下精兵杀伐之功,义当醵犒。至于扶伤者之医药,阵亡者之祭葬,又当哀其以我之故而伤且亡,从其厚而怜恤之者,亦义也。
  敢告城内外缙绅先生,至编户诸君子,幸惟以义之不可缓也,随出多寡,速图报称。倘草率之间,难以集事,当珍重介使,远致浙藩。虽不免有迟慢之失,然亦不至使人有功于我者,而遽忘之也。其义出分金,内外铺隘,各置簿一扇,不自揣分,敬仗各本铺内有德行者一二人烦为收敛。此系一郡公举,人心急义之同然也。故敢琐渎,伏惟照亮,幸甚!
  申告
  壬戌年(1562)十月初六日
  东厢等铺隘分子,类送前埭土地巷,舍弟兆诰、兆琼收;左厢等铺隘分子,类送塔寺前,敝徒黄阳、库前敝徒陈涛收;右厢等铺隘分子,类送北门街,敝徒黄士志、黄起先收;南厢等铺隘分子,类送南门沟下,敝徒黄瑚、蔡宅敝徒蔡志豪收,烦为纪数、纪名,便于刻报。自惟林墩奏凯而旋也,凡我莆人,父母、兄弟、妻儿,而一家得以胥庆,实惟戚公之生全之也;祖宗祠宇、丘垅,而岁时得以祭扫,实惟戚公之禋祀之也;得服田亩,而担石之入,实惟戚公之粒食之也;得复境土,而旧业之修,实惟戚公之奠安之也:是戚公之功在人心,而醵金图报,皆出人心之所同然者。然始而戚公之捷也,孰不有投辖之思,而恐其亟去;继而戚公之去也,孰不有他年之虞,而望其复来?夫其望之者既至,则其爱之者必深;爱之者既深,则其报之者必厚。构祠犒兵,兼而举之,亦以俾后人有所观感云。
  南塘戚公画像文
  壬戌年(1562)十月廿五日
  慨倭夷之入寇我闽也,始于嘉靖乙卯(1555),日逞其毒,岁益猖獗。屠戮之众,而遗骸如积,虐焰之炽,而村落为墟。加以无制之兵,重为民生之苦,触目惊心,惨不忍言!至壬戌(1562)之秋,幸得我参戎南塘戚公,奉命南来,以殄灭丑虏。一月之内克捷者三:清之牛田、莆之林墩、福宁之宁德,积寇滋蔓,公悉捣其巢穴而平之。于是闽之人,无少长贵贱,无不寄命于公,而荷公更生之德者,不可胜数。公仁而有勇,严而能宽,每临阵决战,辄杂之伍两中,亲冒矢石,以为士卒先,故士卒乐为之用。其部下将吏,奉守纪律,不敢少违,凡所经过,民甚便之。阃外重寄,威名赫奕。故倭夷畏公如虎,而闽人倚公以为长城也。当必有大建祠宇,生而祀之,以昭答殊勋者,乃其系德之恒情也。但闽之人,每以地有遐迩,分有崇卑,虽其祠宇之隆崇也,孰若家传画像,朝夕得以瞻依,而饮食必祭哉?若兆恩者,亦德公而遂逍遥之乐矣;乃命工肖公半影,图而梓之,庶便于委巷短壁,尊而张之,亦不为渎也。或者以荷公更生之德,既以武之功,而肖公戡乱之像,亦当以武之容,殊不知公乃有道士也。昔有图诸葛武侯者,亦惟纶巾羽扇,公盖诸葛武侯者伦也。惟此肖像,庶可以概见其有道之容云尔。
  (摘自明林兆恩撰《林子三教正宗统论》第三十册续稿)
  寇退先期启请久近诸亡魂文
  辛酉(1561)岁,兆恩以莆城内外积尸之众也,不复能施之以棺,助之以葬,遂与门人黄仕钦等谋所以买工,舁而瘗之。时门人来趋命者数十生,直日分督,别男女而礼以瘗之,文以奠之者,计二千二十有余身。至壬戌(1562)之春,复以乏资用之不能买工也,乃遣门人道士何佐等,币请北京僧无闻、漳州僧净圜,寓处于平海者,及平海僧净圆等十有余人,即于城内外,火而瘗之,文以奠之者,概有五千身。自是门人释子云章等亦办真心,八易月之间,火而瘗之,文以奠之者,概共万有一千身。今兹破城寇退之后,兆恩入州,鬻田得金若干,又遣门人儒流刘献策等,火而瘗之者三千馀身,拾遗骨而瘗之者百余担。复狥乡人之请,卜于本月十四日,为超拔之期。谨先启告诸灵,凡夫男子女子,贵者贱者,老者少者,兆恩之所棺而葬之者,所舁而火之者,或身戮家亡而无所依者,或他乡之人,入莆而旅死者,或遗骸漂没于水,而未及收者,或余残之骨,杂于沙砾而不能收者,灵若有知,届期乞悉赴东岩佛殿道场,庶或可以慰数万魂之灵,而超拔之,以少尽兆恩之心也。且汝诸灵之中,岂无以其死于水也,而自以为恨者乎?而宋之张世杰,亦死于水矣。岂无以其死于火也,而自以为恨者乎?而晋之介子推,亦死于火矣。岂无以其死于战阵,死于夷狄也,而自以为恨者乎?而唐之张巡、许远、而宋之文天祥、谢枋得,亦死于战阵,亦死于夷狄矣。况乎宋司马之石椁,杨王孙之裸葬,其死一也。暴其骨而残于乌鸦,藏其尸而坏于蝼蚁,其祸均也。汝诸之中。又岂无以其不能棺,不能葬,而火之瘗之之为不幸耶?兆恩以为既免暴骸露胔,而火之瘗之,寔惟汝诸灵之幸也。世岂无暴骸露胔于天地间,而不火不瘗者乎?诸灵有知,聊足以自慰矣。
  寇退告神文
  去冬夷人之薄我近郊也,兆恩尝集诸生而语之曰:“城必屠而糜烂矣!至寇退时,能不忘一体之夙心,而掩其遗骼者乎?”诸生咸应曰:“诺,敢不肃奉严命!”后夷人之入也,兆恩幸得以生平有微惠在人,以故夷人得知
  兆恩,义而出之;及诸生昔年曾发心而有事于掩骼者,悉得脱出。兆恩乃复语之曰:“今糜烂甚矣!至寇退时,果能不忘其一体之夙心,而掩其遗骼者乎?”诸生亦咸应曰:“喏,敢不肃奉严命!”既夷人之遁也,兆恩不敢负此初心,即奔榕省,以薄田就有力者鬻之,得金若干,以供薪米之费。而诸生咸切一体之夙心,遂积薪而火之。凿穴而掩之。又狥乡人之请也,从俗而为不可知之事,为死者拔其魂而慰之;为生者洒其道而清之。今既竣事矣,其所以使生者之不病于疫,而死者之得安其灵也,实惟诸神之力,告以是文,用伸祈答。
  寇退遥告崎头城诸神文
  崎头城,距莆八十里许,兆恩既已鬻田得金若干,命诸生僧云章、刘献策、何佐等十有八人,以掩莆城内外之遗骼矣;岂不揣分度力,又能遍及于边海八十里外之远哉?然崎头之生者,既以兆恩施舍之故,而念及我伯兄鹤山;而兆恩又安能不以我伯兄之故,远命诸生,而分惠崎头之死者?诸生既竣事而归矣,复于南山之月峰院,从俗而为不可知之事,遥拔其魂而慰之。但以路远不能洒其道而清之,甚为歉然!其所以俾大军之后无凶年,阖城之众无病疫,寔惟崎头之神之功,遥制告文,用伸祈答。
  告仙游县诸亡魂文
  慨自莆城未破之先,寇历繁兴,遗骸如积,尝买工别男女以瘗之者二千馀身;既币僧焚而瘗之者五千身;复命诸生焚而瘗之者万有余身。彼时从俗而为不可知之事,以十馀金付平海僧净圆等,拔其亡魂而超之。至莆城既破之后,命诸生入城,焚而瘗之者三千余身;拾遗骨而瘗之者百余担。彼时亦从俗而为不可知之事,以十余金命诸生云章等,既已慰魂超拔,复为清衢洒道,竟不知果有裨于生者、死者,而兆恩之心,似亦稍安矣。若崎头距莆八十里许,与平海等尔,独于崎头之死者,而有所不忍者何也?以崎头之有德我伯兄鹤山也。及归,复命诸生慰魂拔超于月峰之佛宇,第以不能清衢洒道,至今犹有余歉也。况仙邑民和,余所敬羡,富者馈食,贫者效力,惟是之故,城得以安。而其人民之野死,兵士之阵亡,于余之心,独能恝然乎哉?遥遣诸生僧云章、刘献策、何佐等十有五人,凿穴而埋之者八百余身。惟时闻风而至者,有平海菜公方在国,后亦充黄生州为门弟子,是亦余之徒孙也。但余最有所歉然而不安于怀者,以不惟不能清衢洒道,又且不能慰魂超拔,薄备酒食,敬往奠之,并诸乡人之所收埋者,及诸荒山断涧之所未及收埋者,魂如有知,其惟来享。
  书像自赞
  余不知天地生人之始也,距今几万岁;又不知天地生尔之形也,距今几个身。一岁复一岁,苟求其故至于寅;一身复一身,身身皆毙却非真。故丹青之所能寄者我之形,而丹青之所不能寄者我之神。
  尔不言,意何为?肚里好怀惟我知。达则兼善乎天下,穷则修身见于时。若所云三教合一之旨,岂曰能破万古斯世之疑?
  方袖方领,见影愧影。索镜按图,吾今识吾。自惭七尺一丈夫,非释非道亦非儒。倦来睡一着,兴到酒数孟。鼎鼎百年内,安用此微躯?尔似我,我似尔,尔我相似分尔汝,我与尔也却能忘形骸,尔与我也相对没言语。
  (以上四篇摘自明林兆恩撰《林子三教正宗统论》第三十册续稿)
  林兆恩与三一教
  明代中叶,在中国南方的福建莆田地区出现了一个新的民间宗教—三一教。三一教与罗教、黄天教、江南斋教等教派有很大不同,后者多为佛教、道教的流衍或异端形式的教团,教主多为下层文化水准较低的宗教家。三一教则不然,它是由一个知识分子的学术团社演化而成的宗教组织,其开创时期教团的领导或骨干大都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准。三一教主林兆恩更出身于闽中世代为官的大族,本人是一个贯通儒、释、道的大学问家,一生著述极富。只是到了林兆恩的晚年,由于庞大的势力所拥戴,走上了宗教教主的宝座,被世人顶礼膜拜。
  三一教的前身—以倡三教合一为宗旨的学术团社在明嘉靖年间(1522-1566)已经倡立,三一教则在明万历年间(1573-1620)形成,迄今已历四个多世纪,兴盛不衰。其教势遍布闽中,曾蔓传江、浙、皖、楚、直,乃至北京,后又传至台湾地区及东南亚各国。今天的日本、欧美诸国亦有少量信仰者。
  一、林兆恩与三一教的倡立
  林兆恩是明代一位有影响的思想家,是隋唐以来三教合一思潮的集大成者,也是对数以万计的三一教徒起着支配作用的宗教家。直到现代,这种影响还在许多国家和地区的三一教团中发挥作用。而要研究林兆恩,就不能不涉及其家世、生平、著述,及三一教的倡立。
  从林兆恩逝世的第二年——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到清顺治十二年(1655)的五十六年间,他的门徒不断地为他编写年谱、行实、纪略,其种类之多,同时代的学者罕与其匹。据《林子本行实录·书后》记载:当日及门高弟举其师之动作,悉能特别注意耳有所闻,目有所见,无不各自记录,编订成书。由其弟孟鸣先生所成者为《林子年谱》(书存)。由翁曜先生所成者亦为《林子年谱》(书亡)。由慧虚朱先生所成者为《三教先生年谱》(书存)。由贞明先生所成者为《丁戊本纪》(书存)。由洪都张先生所成者为《林子本行纪略》(书亡)。由泉南黄大本所成者为《林子纪闻》(书亡)。由宁化黄夔轩所成者为《豫章真师纪》(书亡)。其间所见异事,所闻异词,记载各殊,详略不一。
  仅《林子本行实录·书后》记载的关于林兆恩的各类年谱、行实等就多达七种,加上《林子本行实录》一书,共计八种。其中佚亡者四种。上面引文中,张洪都之《林子本行纪略》也被认为亡失,是不确实的。其文载于明崇祯四年(1631)本《林子全集》中,本名《林子行实》。
  我们掌握的史料共计三部:
  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张洪都撰写的《林子行实》。
  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林兆珂撰写的《林子年谱》。
  明万历年间(1573-1620)卢文辉撰写,清顺治十二年(1655)董史修改的《林子本行实录》。
  此外,黄宗羲之《南雷文定》载有《林三教传》,谢肇涮《五杂俎》、管志道《觉迷蠡测》、何乔远《名山藏》《闽书》、谈迁《枣林杂俎》、郑王臣《莆风清籁集》,以及《国朝献征录》《全闽明诗传》《明名人传》《明史》《福建通志》《兴化府志》《兴化府莆田县志》等,都载有关于林兆恩家世、生平的零星记载。
  从明末清初的诸类史料中可以看出,人们对林兆恩的评价很不一致。他的弟子们是怀着宗教徒崇拜的心在为他作传的,负有一种使命感,因而推崇备至,甚至把他抬到高于孔老释迦的地位。在《林子行实》中,他的弟子张洪都说:“洪都尝闻儒教则有孔子家语,道教则有老君显化,释教则有释氏源流。是皆所以纪圣人之行状也。今吾师三教先生以一人之身,荷三家之重,任上下八十二年间,……躬行实践,一动一静,莫非至理;一语一默,悉皆神机”。
  在进士出身的林兆珂编的《林子年谱》序中,林兆恩的弟子郭乔泰说:“昔司马氏作《史记》,仿春秋为编年纪事,而世家十七,即列孔子于齐鲁晋卫吴越魏韩之后。彼以其爵。此以吾道,则素王,固万古之大事也。……吾师独窥无始畼玄风,汇儒道释为三房子孙,联古今一家命脉,以正纲常,禀于中一”。无论《林子行实》还是《林子年谱》都是把林兆恩当作神来看待的。
  在当时的知识界是怎样评价林兆恩的呢?著名学术领袖邹元标(字南皋)认为林兆恩的学术很正,“是有体有用之学,在世出世之津梁也”。被明末东南数省读书人称为宗师的耿定向在给皇帝的《广贤路端士趋以弘圣治疏》中举荐林兆恩、管志道等九人,认为他们“或具邃学纯履,或负奇气疏才,是皆羽翩之类,固非徒腹背之毛也”。十分器重林兆恩等人。林兆恩晚年,学者袁崇道、肖云举、王图、吴应宾、吴用先、汪可受等多人都师视之,推崇备至。一时间“江以南,方内外之士群然北面而师之”。与此同时,指斥林兆恩的学者也为数不少。福建文人谢肇涮在《五杂俎》中说:
  今天下有一种吃素事魔及白莲教等人,皆五斗米贼之遗法也,处处有之,惑众不已。遂成祸乱。如宋方腊,元红巾等贼,皆起于此。近时如唐赛儿、王臣、许道师,皆其遗孽。而吾闽中又有三教之术,盖起于莆中林兆恩者。以艮背之法,教人疗病,因稍有验,其徒从者云集,转相传授,而吾郡人信之者甚众。兆恩死后,所在设讲堂香火,朔望聚会,其后又加以符箓醮章,祛邪捉鬼,盖亦黄巾、白莲之属矣。
  兆恩本名家子,其人重意气,能文章,博极群书。倭奴陷莆后,骸骨如麻,兆恩捐千金,葬无主尸以万计,名遂大噪。其后著三教会编,授徒讲学,颇流入邪说而不自知。……余十三四时,见三教书,心甚不然,著论以辟之,今亦不复记忆。及既长,入闽,观其行事,益自负前言之不妄也。
  谢肇涮的这段议论有两个内容,一是指林兆恩三教合一说为邪说,二是指三一教为“邪教”。
  清康熙八年(1669),著名思想家黄宗羲在其所作《林三教传》中说:林兆恩“从二氏游,得其大旨,遂倡为合一之说。挽二氏以归儒而婚娶之,率吾儒以宗孔而性命之。以坐禅之病释也,运气之病道也,支离之病儒也,为非说之”。“兆恩之教,儒为立本,道为入门,释为极则。然观其所得,结丹出神,则于道家之旁门为庶几焉。”黄宗羲认为,林兆恩是个行事并不苟且的人,但他想在周敦颐和二程之后,立一门新的学说,必然导致非驴非马的局面。
  至于朱彝尊则从封建正统观念的角度完全否定了林兆恩。他在《静志居诗话》中收录了林七绝一首,在旁注云:“林谷子,李卓吾,闽中二异端也。”
  明末清初是个天崩地坼的时代,各类思想家风起云涌,从不同角度探索着封建社会的出路,用各种哲学思想为自己的政治主张和社会主张开道。因此自然会对林兆恩作出如此分歧的评价。上述评价是否确当姑勿论,至少说明林兆恩受到那一时代思想界的重视。清代雍、乾而后,专制统治更加酷烈,在康熙时代就被定为官学的程朱理学成为知识分子的统一思想。林兆恩的影响从思想界的舞台上消失了。只有在民间,还有人继续把他作为偶像崇拜着。直到本世纪20年代以来,学术界开始注意到他的存在。日本学者小柳司气太、间野潜龙、酒井忠夫,澳大利亚华裔学者柳存仁,西德学者沃尔夫冈·傅吾康,以及美国、苏联学者都相继从不同角度探讨过他的思想和三一教。
  (一)闽中大族
  林兆恩,字茂勋,别号龙江,道号子谷子、心隐子。晚年又号混虚氏、无始氏。于明正德十二年(1517)七月十六诞生在福建莆田县城,死于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享年八十二岁。一生历经武宗、世宗、穆宗、神宗四朝……
  由于家学渊源,特别是其祖父林富的影响,林兆恩的父辈和弟兄中不少人出仕。林富有子三人:林万仞、林万潮、林万言。林万仞为兆恩父,以林富功,“荫恩”太学生。林万潮,兆恩二叔,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为宁波推官(掌宁波府勘问刑狱的最高长官)。后又为江西赣州推官。以诗文卓著和对王学的推崇,被王阳明私淑弟子罗洪先引为至友,称赞他是“质美而力足以任重者。”
  林兆恩三十岁时,万潮死于赣州任上。兆恩去江西舁尸归土,并谒见罗洪先,请其为林万潮作墓志铭。可见兆恩与其二叔及罗洪先关系密切。
  林兆恩兄弟三人,大哥兆金是嘉靖二十九年(1550)进士。在族兄弟中举业者也为数不少,后来为他作年谱的林兆珂是万历二年(1574)进士,曾任刑部主事,大司寇。
  考诸史料,仅有明一朝,林兆恩远近族亲以各种手段登上仕途者不下百人。其中所谓名臣如林润、林俊都是“唐九牧”之后。
  上述史料说明,林氏家族是一个以读书干禄位的千年望族。在这样的家族中,林兆恩耳濡目染,深受封建文化熏陶。这种影响既为他创立学派打下基础,也为他一生思想发展定下了基调。
  (二)林兆恩其人及三一教的形成
  林兆恩的一生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三十岁以前。他走着士人读书做官的老路。但三次应举失败后,弃去举业。第二阶段:三十岁至六十余岁。出入儒、释、道三教,创立三教合一说,组织了学术团社。第三阶段:六十余岁至八十二岁。从学术领袖逐渐演化成宗教教主,三一教形成了。
  下面分阶段,逐次介绍。
  第一阶段:
  林兆恩六岁读书。到十三岁时“每出必袖金给贫子”。母不知其意,他回答说:“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十六岁时撰博士家言,“下笔有神”。到了十八岁成为莆田县庠生,“有声黉序”,当时的督学很欣赏他的文章,所作八股文以《林生文略》名目“传于坊间”。然而这个很有才气的青年的仕途却是坎坷的,从十八岁至二十八岁,三次乡试都名落孙山。连续的落第对这个雄心勃勃,希望做天地间一等人物的青年打击极大。因为在宋、明两朝,福建莆田是科甲极盛之乡,登上仕途的人数几为全国之冠。谈迁在《枣林杂俎》中有所记录:莆田自洪武庚戌(1370)至嘉靖戊子(1552),凡五十二科,乡举千百十一人,甲榜三百二十四人,状元二人,探花四人,会元一人,解元二十五人。宋时进士九百七十余人,诸科特奏名凡六百四十余人,大魁五人,宰辅六人。
  这个偏于东南一隅之地的小县城,竟如此盛产官僚,人称为“闽之邹鲁”。足见儒学的发达和读书作官气氛的浓厚。林兆恩已到而立之年,考场三次败北,使他失望、愤懑。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他毅然放弃科举,选择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科举的失利,促成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关键性转折。
  中国封建社会的知识分子有着自身的传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隋唐以后,不得志的士人又多有出入佛老,逃避世事者。林兆恩在开始时走着这条许多人都走过的道路。
  嘉靖二十五年(1546),他在《答司教陈先生》一信中描绘了他当时的情状:“春季失利,自足历搜霞谷,放情云水。兴之所到,百里非遥。物我两忘,天地为细。触景兴咏,忘怀浩歌,俯仰之间,惟化是适”。表面看来是在颇为闲适地放情山水,实际是以避世来掩盖失败的苦闷。仕途的失意使林兆恩清醒了一些,他不但拒绝了许多师友、亲族的规劝,甚至在感情上也厌恶了科举生涯。
  到三十四岁那年,林兆恩已“隐处”四年,其兄林兆金进士及第。莆田邑博士劝兆恩“复事举业”,被林拒绝。到林兆恩三十六岁那年(嘉靖三十一年1552),督学朱镇山,因爱惜其才,命他恢复举业。林兆恩“于督学道前,望门四拜以谢。遂焚青衿,野服而归,以明其志不可夺也”。他甚至把自己比作甘死于嗟来之食的黔娄,身怀瑰宝而不遇的卞和,以及宁可弃于东市也不愿与灸手可热者合流的嵇康。在他刚刚创立学术团社时,对门生的要求之一是不得出仕作官。如果有人违背,他“必峻其词以斥之”,如若不改,“必正其罪以绝之”。由于对科举的愤懑而引起了“道术”“学业”两相妨碍的看法。以为要明道便不能出仕,要出仕则不能明道。对这种有碍于封建政权巩固的“幼稚”观点,他后来颇有翻悔:余少时寡识,漫以道术、学业两相妨碍,遂弃去举子业,以从事于道。殊不知御制明经之科,明经明道也。幼而学之,壮以行之,道术学业岂有二邪!
  由此可见,尽管林兆恩对科举曾做出过过激行动,却不是科举制度的叛逆。他没有也不可能深刻认识它的本质,并以此为起点走上反抗封建专制的道路。相反,由于他因袭着过重的历史负担,又走上了另外一条“入世”的道路——为统治者研究一种最好的治理人心的道术——三教合一思想。
  第二阶段:
  林兆恩落举之后,曾一度放情山水,使内心的痛苦逐渐平复。这之后,被不甘寂寞的心理所驱使,开始了对世间学问的再认识。这是一个曲折的历程,即出入儒、释、道,改造儒、释、道,融汇儒、释、道的历程。这种改造,融汇三教的事业使林兆恩从一个学术领袖转变成了宗教家。这种转化整整用了三十年。
  在这个阶段,林兆恩干了三件事。
  第一,逐渐建立并完善三教合一学说,形成了以林兆恩为首的学术团社。
  第二,以艮背法为人治病,以吸引各阶层人氏的广泛信仰。
  第三,在倭寇侵扰时,收尸葬骨,广行救济,使他为领袖的学术团社兼成一种社会慈善机构。
  这三件事使林兆恩成为独具一格的学问家、社会活动家、慈善家,尔后又是宗教家。
  下面对这三件事分别加以叙述。
  第一,创立三教合一的学派,是林兆恩活动的核心。
  据《林子行实》记载:林兆恩在弃去举业以后,开始遍叩儒、释、道三门。“凡略有道者,辄拜访之,厚币之。或邂逅儒服玄装,虽甚庸流,亦长跪请教,如醉如颠者,十数年如此求道。”据林兆恩自己讲,他曾“栖息于南山寺”,“日诵贝叶之经,凡所谓着相着空之义,不生不灭之意,明心了性之大,颇能达其微,而究其奥。”林兆恩日诵佛经,只是想“窃其清净之旨,为吾炼心之一助”。
  福建莆田是佛教极盛之区。林兆恩栖居的南山寺包括广化寺等十数个寺庵。而其中广化寺为六朝间建筑,规模宏大,为福建佛教五大圣址之一。然而林兆恩在这里也仅仅见到一些默然趺坐或乱打禅机的俗僧。这更促成了他对佛学奥义的探求。
  和佛教相比,林兆恩对道教更有研究。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曾走访“玄门之师”。而玄门之师所言,无非是认识何为铅汞龙虎、卦爻斤两、进退抽添,以求长生、飞升、拨宅之术。使他大失所望。三十四岁时,林兆恩还向泉州“仙者”学习辟谷,以减少体胖气浊的毛病。学了几个月,他向“仙者”说:“是不过炼形使清耳,若大道则原不在是。吾今不为之也”。唯一使林兆恩愿意与之交往的是云游道士卓晚春。据何乔远《名山藏》记载:卓晚春,莆田人,生嘉靖间(1522-1566),自号无仙子,亦曰上阳子,人呼小仙。幼孤行气,八岁善算筹,指掌上虽千万不爽,言休咎事皆奇中。初不识字,十四能诗,十六善草书。当道召之则与抗礼,有所得以施人。……虽霜夜必露宿石上。或曰走浴溪涘,饮水十数瓯,曰:漂我紫金丹也。……甲寅(1554)岁,托言北征,……后脱化杭州净慈寺。
  卓小仙的才华,他的落拓不羁的性格都与因仕途失意而愤懑抗世的林兆恩相合,两人一见,遂成契友。两年间,他们或放浪山水,或搜秘讨奇,或纵谈天命之道的宗教哲学,或议论致世之方,甚至在“通衢大都”也旁若无人,嘻笑自若,以至莆田把他们目为“卓狂林颠”。
  卓晚春对林兆恩最大的影响是道家思想和内丹术,林兆恩则用儒家思想来框正卓晚春不冠不履不婚的“世外之风”。但是由于两个人在出身、经历上的巨大差异,使他们没能在同一条道路上走到底。嘉靖三十三年(1554)卓晚春离开莆田,后客死杭州。因为卓晚春是福建名声卓著的道士,并和林兆恩有这段交往,结果在后来成为三一教崇奉的人物,与道教传奇人物张三丰共同成为陪祀于林兆恩左右的偶像,他们的木主或泥塑被安放在数以百计的三一教堂的正殿中,这种崇拜一直延续至今。
  林兆恩多年出入佛、道,虽然给他很大影响,但没有改变他对儒家的信仰。与儒家学说打了三十年交道的林兆恩,深知以儒立本的重要。然而,当世的儒、释、道,或则“荒唐枯槁,掊析支离”,或则“搬精闭气”,“枯坐顽空”,都无法改变世道浇漓的状况。使他深深失望。在一段时间里,他“忧愁愤闷,殆若穷人之无所归焉”。终于在不断的探求中,得到了“明师”的指点。林兆恩后来回忆说:“兆恩求道之心至此亦云勤矣。岂意天不爱道,而鉴我一点不退真心。不十年间,幸遇明师,怜我而教我也,直指此心是圣,而所以与兆恩言者,一皆四书五经。‘曰:由孔孟以来,而此书乃为疏释所晦,而不明至于今矣’。”
  显然,他的老师指点的关键是要他抛开程朱疏释,到圣人原著中寻求“圣人之心”。这种看法在当时不能不算一大解放。从此,林兆恩就开始了对程朱学说的否定。当然林兆恩并没有解放到否定整个宋明理学的地步,仅仅是由客观唯心主义走向了主观唯心主义,否定了程朱,转向了王阳明。又由王阳明的心学,走向一种新型的宗教——三一教。可以说,林兆恩三教合一的本质是王阳明的心学与佛、道两教教义的混合物。
  关于林兆恩的老师是谁,他从未明指。有的研究者认为是罗洪先。罗洪先,字达夫,号念庵,是王阳明私淑弟子。他出入儒、佛,认为王学所云“良知”需要在静中修持,在一种无欲的境界中才能发挥作用。罗洪先的思想可能对林兆恩有所启迪,但说他是林的老师则没有任何根据。在《林子全集》中载有林兆恩《寄罗念庵公》的信。信的内容是探讨学问,口气上是平等的,不象弟子对老师的称谓。下面姑录一段:……世之所谓三教之异者,三教之支派也;兆恩之所谓三教之同者,三教之原始也。……道无终穷而学安有止法邪!伏惟留意以相期此天地间作第一人等人物也。幸甚!
  其实林兆恩的三教合一思想是对历史上这种思潮的继承和发展,不可能师承某个人的思想,儒、释、道三教都赋予了林兆恩以丰富的思想资料。不过他的“明师”给他指明了一条径直的道路罢了。此外,这位老师还教给了他一种为人治病的方法——艮背法,让他用这种方法吸引信徒,进而再宣传自己的主张。
  林兆恩在开始时,并没有自称教主,他是把融汇三教,使之归儒尊孔作为一门学问来研究的。嘉靖三十年(1551),他接受了第一个弟子,他的朋友黄州。此后不久,“黄大本、肖应麟、黄崶、林亹、朱廷柱、郑咏、黄阳、弟兆居、兆诰、兆琼、兆豸等相继受业”。到嘉靖三十二年(1553)“闽士从先生游者数十人”。一种学术团社初步建立起来。其活动中心在莆田赤柱巷林的家中。他给学生们讲的内容“不过明三教之同,俗学之病”,“言释则曰坐禅之非也;言道则曰运气之弊也;言儒则曰支离之陋也。与子言以孝,与弟言与悌,与臣言以忠。”或直接探讨四书五经,时而登高野游,以畅其怀。颇似当年孔子情怀。
  学术团社建立以后,为了表示严肃性,林兆恩始终坚持“以礼自重”,与当道显贵分庭抗礼,“求无愧于孔孟家风”。这种做法得罪了一些地方官,却也赢得了社会人士的尊重。
  为了巩固这种学术团社,林兆恩建立了三教堂,并在嘉靖三十七年(1558)把团社分成天、地、人三会。此外还制定了射礼、祭礼及三加礼等各类礼仪,“时时课诸生肆习其间”。经过七八年的努力,“远近望风求拜者,益蒸蒸然云集”。
  嘉靖四十五年(1566),他又以三纲先生自号,“制巾名三纲巾,履名五常履,衣则前三幅后五幅,名三纲五常衣”。到万历六年(1578),他把讲学地点“复改三亭四轩,作三纲五常堂,中为合一堂。合一者,合道释者流而三纲之,五常之,士之,农之,工之,商之。以与儒者为一也”。这个讲学地点又叫宗孔堂,讲授“孔门心法”。
  从三十五岁到六十岁左右的二十几年间,他的学说日臻成熟。他一生著述百余万言,大部分完成于此段时间,因此名气日盛。福建督学耿定向“疏荐先生山林隐逸于朝”,“念堂林公润亦时有荐拔之意,先生竟力辞之”。戚继光是时在闽省剿倭,“慕先生道德,折节下之,早夜谈心,足称知己”。林兆恩与戚继光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友谊。
  应该说,在这一阶段林兆恩的学术团社已经具备了宗教因素,指导这个团社的核心思想是三教合一说,这种思想体系的本质是宗教哲学。但它还没有完全转化成宗教,它的外壳还在逐渐地构筑中。
  第二,使林兆恩名声大振的是他的艮背法。所谓艮背法,本质是一种气功疗法。林兆恩曾对这种疗疾去病的方法有过一段解释:“易日,艮其背。背字从北、从肉。北方水也,而心属火。若能以南方之火而养于北方之水焉,易谓之所谓‘洗心退藏于密’者是也。其日以念而止念者,盖以内念之正而止外念之邪也。”
  上面这段话说得很玄,其实无非是使人心念专于背部。怎样才能心专于背部呢?林兆恩说:“初学之士,先须念三教先生四个字。孔老释迦,三教先生也。”无数遍地念“三教先生”四个字,慢慢地由口念至于背部,“则久念念只在于背。念念只在于背,则心常在背矣。”这样久而久之,就能:“耳之所听,听于无声,殆有如孔老释迦之法言之在吾耳也;目之所视,视于无形,殆有如孔老释迦之法容之在吾目也;心之所存,存而无体,殆有如孔老释迦之真心而无异于吾心也。夫如是,则诸凡不正之耳,不正之目,不正之心,有不即时而消铄乎?以此摄心,而耳之听,目之视,自能中乎礼而不违矣。”
  这段话再清楚不过地说明林兆恩为什么要实行艮背法。他并不是为治病而治病,而是为了让人们把心静下来,使目之所视,耳之所听,心之所存,完全纳入孔老释迦的宗教范畴,不逾矩,中乎礼。这一点林兆恩的老师在传授方法时已经告诉过他:你是一个布衣,如果不用艮背行庭这种方法给人治好病,谁会相信你的学说而跟从你呢?林兆恩也多次向弟子讲过,艮背法不过是小技,而非大道,是引人入门的方法罢了。
  林兆恩为了把人们引入他三教合一思想的轨道,曾亲自或命弟子用艮背法为人治疗疾病。
  在各种林兆恩行实、年谱、实录中都把艮背法描绘得神乎其神,已经近乎宗教家在行神迹。但我们认为艮背法应属心理疗法的一种,有其合理性。谢肇涮也承认“以艮背法,教人疗病,因稍有验,其徒从者云集”。黄宗羲则认为:“兆恩以艮背法为人祛病,行之多验。”
  如果说林兆恩创三教合一说主要吸引了知识分子和各阶层官吏,那么他和门徒们实行的艮背法则主要吸引了下层的各种群众。林兆恩曾多次离开家乡到福建各地、浙江、江苏、安徽等地传教,“诸凡有贫且病,甚而至于不能行者,翼以杖而来。又甚至于孤独不能人者,则皆匍匐而至”。对这些人林兆恩兼收并容,皆施以“心法绪余”,“诸凡贫且病者,无不欢欣稽首,自庆得生”。就这样,以知识分子为核心,以各阶层形形色色的群众为外围的为数众多的信仰者出现在林兆恩的面前。这些人在后来则成为三一教的虔诚信徒。
  应该指出的是,艮背法仅是林兆恩所谓九序功的第一步。二至九序的排列是:
  第二步:《周天》。
  第三步:《通关》。
  第四步:《安土敦仁,以结阴丹》。
  第五步:《采取天地,以收药物》。
  第六步:《凝神气穴,以媾阳丹》。
  第七步:《脱离生命,以身天地》。
  第八步:《超出天地,以身太虚》。
  第九步:《虚穴粉碎,以证极则》。
  上面这二至九步同样是道家的内丹的步骤及其深化,林兆恩撷取改造作为后来的三一教重要的修行内容了。黄宗羲在《林三教传》中曾说:除了艮背法之外,“又别有奇术,能济人于危急之时,故从者愈众”。这种“别有奇术”,大概即指“九序功”吧。林兆恩晚年好炼内丹,确有其事。但像许多炼丹者一样,结局并不美妙。黄宗羲又说:“观其所得,结丹出神,则于道家之旁门为庶几焉。闽人谢肇涮谓其发狂而死,其弟子亦言晚年胸中有物隔碍,不措一词。即朝夕随侍之人,不能识其姓名,则又金丹之为祸也。”今录黄宗羲的评论,以备一说。
  第三,使林兆恩名声大振的另一原因是他在莆田一带抗倭斗争中的杰出表现。
  倭寇是明代侵扰我国东南沿海数省的海盗集团。十六世纪中叶(嘉靖年间)最为猖獗。(嘉靖)三十四年(1555)倭贼入寇……。三十七年
  (1558)四月初二日倭贼聚党千人入三江……。十四日进逼郡城……。三十八年(1559)贼复来寇……。四十一年(1562)……六月贼复来寇。……九月十三日参将戚继光统兵入援。”莆田、仙游、福清一带深受其害,倭寇所过杀掠无算,死人成千累万。嘉靖三十七年(1558)戊午,倭寇入莆境,“突至城下”,当时两广兵换防路过莆田,林兆恩“乃告诸缙绅,与广兵契约千金,不论首级,以退虏。全城为功,合郡壮之,至寇退”。倭寇退兵后,一些缙绅以千金过多,欲失约。以至激怒广兵,以至兵乱。林兆恩被执于校场,受殴打而致伤。这件事使当地人为之叹服。
  在抗倭斗争中,林兆恩的另外一个行动是收尸礼葬。嘉靖四十年(1561)冬,“疫气大行”,“加以避寇之人,饿死积尸无数。先生命黄士钦、林兆居、吴三乐等七十余人,直日督诸人在莆城内外舁尸,别男女而礼葬于太平山者五千又五十四身”。嘉靖四十二年(1563)春,林兆恩鬻田得金又埋藏了四千多具尸体。前前后后他和门徒雇人埋尸达一万多人。倭寇前后入侵莆田八年,“诸乡村贫病者率散处各衙门及寺观,而饿殍垒然载道,或散之钱与金,或惠之米与粥。据地而寝者,与之草荐。死而不能殓者或与之棺木,殆无虚日。……时人咸自庆得生。”
  对林兆恩的这种行动,《五杂俎》和《林三教传》都有记载:“倭奴陷莆后,骸骨如麻,兆恩捐千金,葬无主尸以万计,名遂大噪。”
  “嘉靖末,流倭入闽,兆恩著《防倭管见》,谓不宜清野,不宜闭城,不宜遏籴,不宜惜费。滨海以至城邑,乡人各自团练,首尾救应,则无地无非城池,无人非官兵矣。不然,聚处孤城,适以自团耳。当时不能用其言,以至兵败。兵后积尸盈野,兆恩出家财,收瘗至于数万。”
  应该说林兆恩在倭寇侵扰时起到了积极作用,表现了封建社会部分知识分子所具有的凛然气节。但这仅是事物的一面,在这一过程中林兆恩还币请漳州、平海、榕城乃至北京的僧道十几人在莆田城外作功德,超拔亡魂。而他本人则在“疫气尤盛、鬼众出没”之际“歌咏登东山”以驱“鬼气”。他还多次撰写《寇退告神文》、《瘗枯骨文》等等,告慰所谓,神鬼。所有这些又表现他身上具备的宗教精神。
  总之,在倭寇杀掠之后,林兆恩派自己的团社的成员屡次参与救济与收尸工作,确实使一种单纯的学术团社面向了社会,为自己,也为以后的三一教赢得了声誉,奠定了群众基础。
  为了说明“三教先生”林兆恩在当时知识分子心目中的地位,我们姑举例。嘉靖四十一年至四十三年(1562-1564),著名学者何心隐(即梁汝元)游福建,曾访于林兆恩,“而相与讲学于林宅五十四日”。何心隐曾对林兆恩说:“世间有四件大事都被人做了。……,儒、道、释大事也已为孔、老、释迦做了。此后只三教合一是一件大事,又被吾子作了。”
  何心隐的学术观点与林兆恩多有不同,但认为三教合一是世间大事,却反映了那一时代知识分子相当普遍的认识,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对于一般底层群众,林兆恩已经具有某种神的色彩,受到万人空巷的瞻礼。
  在这一阶段,林兆恩还没有成为宗教家,还是一位学术团社的领袖兼社会活动家,但是,在一种强大的思潮——三教合一思潮的推动下,已经逐渐走向人神之间的临界点,不可避免地将被推上宗教教主的宝座。这时所缺少的主要是外在形式——神的外衣。
  第三阶段:
  在林兆恩的晚年,以他为核心的学术团社加速了向宗教的演化过程,最终三一教形成了。三一教形成的标志是:各地三一教堂的建立、三一教入教仪式的形成、林兆恩著述中佛、道成份的增加、林兆恩成为宗教偶像,“三教先生”变成三一教主。
  据《林子行实》记载:万历四年(1576),林兆恩就曾命弟子“传教于金陵”。万历十二年(1584),“黄芳倡建三教祠于马峰。”第一座三一教堂建立了。嗣后,各地教堂纷纷拔地而起。
  乙酉(1585),苏簧、林自明等建于涵江。戊子(1588),林亹、林梦熊等建于瑶台。己丑(1589),林红等建于美澜。庚寅(1590),林至敬等建于岳秀。陈芹、陈一鲤等建于塘下。壬辰(1592),张叔吉等建于中心。朱逢时等建于水南。癸巳(1593),张子升、张洪都等建于玉溪。甲午(1594),周启明等建于岐山。乙未(1595),林鸣梧等建于林宅。戊戌(1598),廖德馨、王克方、林速等建于枫亭。己亥(1599),李盛、李坤等建于昆头,陈奇莘、陈应孙等建于南坂。
  从万历十二年到万历二十七年(1584-1599),在林兆恩的家乡莆田、仙游一带建立了十四座三一教堂。它标志着三一教的形成。
  据《林子行实》记载,这一阶段林兆恩还屡派弟子到外地倡教:王兴精于却病,后多出倡教新安,拜者几千人,建三教会所。
  (辛未)秋,命陈标倡教于榕城(福州),复命李章助之。二人协力,教甚大行,拜者几千人焉。……复建三教会馆、义冢。
  (乙酉)冬,命游思忠、张洪都倡教于金陵,远近拜者几数百人。
  (己丑)朱有开以先生命倡教于建安,及门者甚众。
  (癸巳)命张生子升倡教于临江府,恩及贫病,化行远迩,院道以下拜者几千人焉。……其教大行。
  此外,早在万历十三年(1585)时,湖北官僚金某投林兆恩门下。后金某命其弟子“为先生受倡教之责于荆楚”。这支三一教当为清代两湖三一教之先河。
  又据卢文辉等人编纂的《林子本行实录》记载;从万历十二年(1584)黄芳在马峰建立第一个教堂始至崇祯十年(1637)止,五十年间在福建莆田、仙游、福清、福州等地,浙江杭州、衢州、江山、新安等地,江苏南京、松江等地、安徽徽州下属各县,江西九江、庐山一带共四十余地建立了数十个三一教堂。据记载,上述数字仅是一部分,“其余诸祠尚多,不能悉录”。
  上述史料说明,至少在明代三一教教堂已经出现在江南五省。其实在林兆恩死后不久,三一教甚至传到北京,在北京也建立了三一教堂。
  最初的三一教堂称为三一教祠。明人为在世声名显赫者建立生祠已成风习,一般生祠虽然带有迷信色彩,但毕竟不是宗教庙宇,受供奉者也不是教主或神仙。三一教祠则不同了,它们具有明显的宗教色彩。
  林兆恩是怎样登上教主宝座的呢?据《林子行实》记载:林兆恩弟子朱有开于万历十五年(1587)在杭州倡教,偶遇一江湖术士扶鸾,“画三教合一图”。这个江湖术士编造神话说:“近日诸神升天,朝玉皇天尊,见所事者乃三教合一像,即今之三教先生也,世间可传祀之。”这显然是有意安排,耸动视听之举,是宗教借助迷信力量的一种把戏。然而这种举动竟被林兆恩认可。“至是门下始称三教先生为三一教主。”终于在七十一岁的时候,林兆恩从一个学问家转化成宗教家。最初的三一教堂供奉四个偶像:孔子,即三一教所谓的儒仲尼氏,圣教宗师;老子,道清尼氏,玄教宗师;如来,释牟尼氏,禅教宗师;林兆恩,夏午尼氏,三一教主。从此,一种学术团社变成了宗教。
  三一教又名夏教。此名由来,众说纷纭。据《林子行实》记载:嘉靖四十四年(1565)夏天,林兆恩著书尚无名目,梦人在书上题签“夏语”二字。由是书名为《夏语注释》。后来被大加神话:夏也者,大也,而太极在其中矣。太极而阴阳也,阴阳统于夏。阴阳而五行也,五行统于夏。
  儒亦夏也,而仲尼之道在我矣;道亦夏也,而黄帝老子之道在我矣;释亦夏也,而释迦之道在我矣。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神鬼合其凶吉者,吾身正气,天道流行。
  结果,夏成了统太极、阴阳、五行的世界本体,夏教则包含了儒、释、道三教,具有融合天地、日月、四时、神鬼的大神通。这神通则是林兆恩身上的所谓“正气”。夏教名词的出现,也确实说明林兆恩已经是一个宗教家了。
  我们说三一教,不再是知识分子的学术团社,还由于它有入教誓词。誓词分三部分:《儒门介启》《道门介启》《释门介启》。后来作为誓词又加上了《又启》、《附启通用》等。姑录《儒门介启》如下:“门下生某汉筮日斋沐介贽启受三教先生心教,于是始知吾性之善,即孔子敢不战兢惕厉,夙夜奉行。誓发一念之诚,学不至于孔子不已也。又敢不遵守明训,以三纲五常为日用,入孝出悌为实履,修之于家,行之于天下,以为明体适用之学也。至于义利之辨不可不明也,沉湎之恼不可不戒也,方刚之气不可不创也,嗣续纲常,固于人为最重,而淫邪之僻亦不可不惩也。如或败纲乱常、不忠不孝,义利之辨有所未明,沉湎之恼有所未戒,方刚之气有所未创,淫邪之僻有所未惩,即是孔子罪人。将何以立于天地之间也。为此肃启,不胜悚栗之至。”
  然后将誓词向天焚烧,以达天听。用天的威力来控制信徒,使之念念不忘三纲五常。
  至于《道门介启》《释门介启》,则除了让弟子发“一念之诚”,学习老子、释迦之道外,特别强调“忠孝为主”,“倘得闻道,以了此心,尚冀归儒,以遵嗣续名教”。即用告天誓词的方式约束释、道二教的信奉者归儒宗孔,续血嗣,奉纲常。在《道释二门附益启》的焚天誓言中更突出了如下内容:
  1.自愿即日归家,干办生理,以顾养父母,俯累妻儿,更不敢仍前违亲远游,以自取不孝之罪。
  2.自愿更不复附和无有男女高下,乾道轮回等说,以渎礼夷之分,荒诞不经,以败坏释氏之家风也。
  3.自愿以心斋为上。不饮酒,不茹荤者,斋口也,而其心则未必洁焉。故斋心上矣,斋口末也。
  上述内容充分说明,林兆恩把宗教化了的儒家伦理道德放到了三一教的宗教戒律的首位,反映了这个封建大家族出身的人深受以宗法血缘关系所产生的伦理观念的影响。
  但矛盾的是:尽管林兆恩不厌其烦地用儒家的社会伦理道德排斥释、道二教出家避世之义,融化、融合这两教的信仰者,但在修持上却日益沉醉在道教的内丹术上。
  万历十一年(1583),林兆恩六十八岁,与弟子同游五当山,到延平障湖坂地方,忽然雷声大作,风浪撼舟,《林子行实》记载说:“先生胸中凝结一颗真阳,红烁如日,出而沐浴重渊,掀天复地,盖有不容言之妙者。……古语有小丹浴于渊,大丹浴于海之论,先生深许之。比至闽清王兴家,饮食稍涉烟火气,率不能入口,居室重闭,犹云日色侵烁,热不可容。……恍惚有人教之饮水,遂一饮数十瓯,神气爽然”。这段话,造作的成分很多,但林兆恩修炼内丹已无疑义。
  万历十五年(1587),林兆恩七十二岁。再据《林子行实》记载:二月“先生心中得消息甚异,入而敛之,觉紫气陶陶,澄然一片。而已出而散之,则六虚无碍,亦不知身之所以为身,神之所以为神矣。”
  林兆恩修炼内丹,即所谓九序功,无疑增加了三一教的神秘色彩。不但吸引着一般底层群众,也引起了许多热衷于出入释、道的学者的仰慕和信仰。当时颇有名气的袁宗道、汪可受、王图、吴应宾、肖云举等人纷纷拜师求教。这些人除寻问三教合一“大旨”外,更主要是求“九序妙道”的。
  在给林兆恩的信中袁宗道说:“宗道二十有九,辛巳之冬,一病几殒。……遂搜内典,遍叩方外,荏苒至今,益增迷闷,若堕大海。……幸友人汪君(可受)见怜示诸弟子曰,吾师林先生,总统三教,普渡众生,尔曷皈心焉!……后得先生所著书,……获见日月。……,又师之九序之训,弟子侧闻其五于汪君矣。”
  袁宗道是因病几至殒命,“遍求方外”无效之后,拜到林兆恩门墙之下的,目的是求九序功的内丹术。
  陕西进士王图信札云:“图堕落世纲三十余年,对境逐尘,牵缠莫断,丛瞋染爱,烦恼无边,望彼岸以何遥,……岂期解脱之有因。恭惟老师,入圣超凡,明心见性,理融真缔,双林早证菩提,幻灭空华,三教独传正印。摄七趣,总归如来密藏。……期以数年之久,渐登九序之阶。……伏望老师,愿力慈悲,俯垂收录,……远加护持,俾弟子正念精专,直趋妙明之路;妄心消歇,早窥清净之门。”
  王图虽然不理解三一教宗旨,把三一教等同佛教,希望林兆恩给他指出解脱尘世的“妙明之路”,但他把林作为宗教家而不是学术领袖,这一点却是正确的。
  和王图一样,肖云举也希望林兆恩给他指示脱离“苦海沉沦”之路。他给林的信中说:“恭闻先生超玄证圣,出有入无,阐三教之真诠,标九序之宗旨。……伏愿先生悯苦海之沉沦,授登岸之要旨,直指入室,无旁落蹊,大示真宗,不迷岐路。”
  林兆恩在要离世的时候深深地陷入了一种困惑:一方面,他成功地融汇了儒、释、道三教,并在此基础上创立了一种新型宗教一三一教;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完全缝合三者间的罅漏,特别是儒教与佛、道二教间的裂痕。他把儒教作为立本之道,道教作为入门的向导,佛教作为极则。仿佛这三者是一座大楼的三个有机组成部分,但无形中又把三一教一分为三。他毕生追求用儒教合并释、道的理想,但由于释、道二教在某种意义上是更完备的宗教,更具备宗教的一般特征,所以作为新宗教的三一教就很难避免佛、道二教的深刻影响。在三一教中,儒教在很大程度上融汇了释、道,释道也相应地影响着儒教,削弱了儒教的力量。这是林兆恩无法理解的。在林兆恩八十岁时,知弃世不远,曾希望用佛教葬礼,但又怕对儒教不利,故不实行。他对门徒王录说:佛教“四大返空,神气飘荡,无复阻碍,亦为有见。但不利于儒者之道,想尔曹不忍为我行之,我亦不敢为尔曹训。”可见他思想深受佛、道影响,但至死还把守着儒教的阵地。
  万历二十一年(1593癸巳)十一月,林兆恩开始受祸于金丹术,感到“胸中有物,大如鸡子塞之,即把笔不复能措词矣。自此以后,复归婴儿,不复著作”。到了万历二十五年(1597)九月时,“虽最亲近者,或不知其何姓何名,逢人则喜,问则酬而已”。实则已经胡涂了。终于在万历二十六年春(1598)正月,“拱手而逝”了。林兆恩的一生是一条奇特但又必须的道路,他被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推到了顶端,成为影响当世和后世的人物。林兆恩虽然弃世而去了,但他给世间留下了一个新的宗教,这种宗教至今已存在了整整四百年;他给三一教的教权接续者留下了巨大的物质力量——几十万个信徒,也给他的后续者留下可以供选择的道路。三一教在他死后发生了演变和分化。
  (摘自马西沙、韩秉方著《中国民间宗教》第十三章)
  林兆恩著述辑录
  林兆恩著述集录:《四书标摘正义》、《道德经心经释略》、《金刚统论》(乾隆《福建通志》)
  《三教分内集》《老子臆》《金刚经解》《四书正解》《四书释义》《醒心诗》(《闽书》卷一百二十九)
  《三教正宗》三十六卷、《林子四书正义》《林子全集元亨利贞四部》《常清净经》《道德经释略》《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防倭管见》(《福建文献书目》)
  《易外别传》一卷、《四书正义》六卷续六卷《宗孔心要》六卷、《心圣直指》一卷、《元道大宗》(《千顷堂书目》有《玄宗大道》,疑即是书。)《中一经》二卷、《心经释略》《夏语注释》四卷、《常清净经释略》《性宝宗旨》《心经概论》《金刚经统论》《三教历代会编要略》九卷、《三教分内外集》十二卷、《教外别传》《林全子集》四十卷、《龙江十札》《林子》一卷、《醒心诗》一卷、《旧稿》二卷、《醒心诗摘注》一卷、《联句续稿》七卷、《疏天文稿》二卷、《诗文浪谈》一卷、《明经会约》一卷、《歌学谱》一卷(同治刊本《福建通志》)
  《心经提要》《三教会编》(《千顷堂书目》)
  (以上摘自郑礼炬著《明代福建文学结聚与文化研究》上编福建明代科举与文学家族)

知识出处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明代莆仙及东南沿海抗倭集》

出版者:中国文史出版社

本书共分上、下两篇,上篇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明代莆仙人民抗倭事迹;第二部分叙述林兆恩、卓晚春抗倭义举。下篇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叙述明代东南沿海抗倭实录;第二部分叙述明代嘉靖年间抗倭英烈;第三部分叙述明代嘉靖年间抗倭诗咏及附录、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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