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鸿村:大运河上的文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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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行吟南浔大运河》 图书
唯一号: 113320020230001688
颗粒名称: 悦鸿村:大运河上的文化传奇
分类号: K915
页数: 10
页码: 79—88
摘要: 一只受伤的鸿雁从远方飞来,栖落在村口的樟树上,村上的人喜欢鸿雁,为它疗伤,想把它留下来,但鸿雁有鸿雁之志。鸿雁飞走了,给村子留下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悦鸿村。鸿雁飞走了,来了一个又一个与鸿雁志向一样远大的人,其中有一个人——丰子恺。
关键词: 大运河 村庄 悦鸿村

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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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受伤的鸿雁从远方飞来,栖落在村口的樟树上,村上的人喜欢鸿雁,为它疗伤,想把它留下来,但鸿雁有鸿雁之志。
   鸿雁飞走了,给村子留下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悦鸿村。
   鸿雁飞走了,来了一个又一个与鸿雁志向一样远大的人,其中有一个人——丰子恺。
  1937年冬天,丰子恺为躲避日本人的炸弹,来到大运河畔的练市悦鸿村,并从悦鸿村进入大运河,开始了他全家的苦难生涯,“避寇西窜,流亡十年……” 时隔64年,即2001年
  11月8日,丰子恺女儿丰陈宝、丰一吟,学生胡治均三人来到悦鸿村,飞出去的鸿雁又一次飞回了悦鸿村。
   那天上午,丰一吟在悦鸿村当年曾经落脚,住过半 丰子恺天和半夜的那间老屋里,朗读其父的《桐庐负暄》,满屋子的悦鸿村人聆听着,静得几乎要让人掉眼泪,其场面悲凉而神伤。此时此刻,我感觉到这样的场面,就是属于一辈子无法忘却的那种。
   时光在纷杂零碎的生活中悄然逝去,丰一吟老师寻访悦鸿村的情景,却反随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清晰。
  2
  这次去悦鸿村,不像64年前丰子恺全家去悦鸿村那样,是乘着船进村的,而是由村上一个叫金尧田的人开着车沿公路进的悦鸿村,但无论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下船或下车的地点都在一个叫“总管桥”的地方。这座始建于元代,重修于清代的总管桥,不仅见证着当年丰氏家族“避寇西窜”的仓皇情景,就桥的本身,也有着其历史含义。相传辽时完颜兀术进犯中原,金邦解粮总管路经此处,目睹村舍荒凉、百姓凄惨的情状,慨然将所运军粮遍赠奄奄待毙的饥民,等全部军饷分发一空时,金总管才恍然而知自己已触犯军法,为了不牵累其他士兵,金总管便拔剑殉身。当地百姓为了纪念这位金总管,便将运粮船停靠分粮的河埠头那座木桥改建成石桥,并取名为总管桥。
   从总管桥下车后,丰陈宝环顾四周,与妹妹丰一吟一起走到桥堍边的河埠头,回忆着说: “记得那天我们乘着船在这里上岸去周家的。我们上岸后,船工又将船沿着小河摇到周家的后门口,半夜里,我们又从周家的后门口上了船,悄悄地离开了悦鸿村,时间真快啊,一晃64年了……” 丰陈宝在回忆中带着一种伤感。丰一吟老师告诉我:“那一年,我才9岁,宝姐18岁,所以宝姐对这个地方比我记得更清楚。”说着便与宝姐一起在总管桥堍拍合影留念。
   桥边上,有一棵古樟,枝叶繁茂。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三人的合影,如重新回到悦鸿村的三只鸿雁,栖落在古樟树上。
   金尧田、丰一吟、徐建新(从左至右)合影
  3
  是悦鸿村的周丙潮用船将丰子恺全家沿着大运河从石门缘缘堂载到悦鸿村的,并也携家随丰子恺离开了家乡,可以想象那天这周家的屋子里,是充满着悲凉气氛的。今天,64年后的今天,当丰陈宝、丰一吟再次走进周家的老宅时,难免触景生情。那低矮小巧的木楼,那早已破损的楼梯,那潮湿的地面,那后门口用条石铺就的河埠头,当年就是在这间楼屋里整理的逃难物品,并在那楼底下匆匆吃了半夜餐,就沿着那后门口的河埠头下了船,不敢大声喧哗,木橹在水中发出的凄切声音,伴随着十五颗伤悲的心,开始离开故乡,浪迹天涯。
   丰一吟用手扶着有点歪斜的楼梯,喃喃地说: “这房子也顶不住风雨的吹打,何况我们这些人啊,宝姐今年
  82岁,我也73岁了,当年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老太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她父亲写的《缘缘堂随笔集》,坐在八仙桌的一角,深情地朗读起父亲丰子恺作于1940年的避难五记之二《桐庐负暄》: 十一月二十一日下午一时,我们全家十人和族弟平玉,店友章桂,共十二人,乘了丙潮放来的船,离去石门湾,向十里外的悦鸿村(即丙潮家)进发。这是一只半新旧的乡下航船,并非第一记中所述的玻璃窗红栏杆的客船我们平时从来不坐这种船。但在这时候,这只船犹如济世宝筏,能超度我们登彼岸去。其价值比客船高贵无算了。因为四乡的船只都被军队统制,丙潮这只船不封去,是万一的挂漏。上午他押送空船从悦鸿村开来,路上曾经捏两把汗。幸而没有意外。道经五河泾,我从船窗望见河岸上的小茶店门口,老同学吴胜林与沈元(最近他已病死在失地里了)二人正在相对品茗,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吴是本地人沈是我的邻居,石门湾被炸后迁避在这乡下的我颇想招呼他们,向他们告别并且,假如可能的话,我又颇想拉他们下船,和他们一同脱离这苦海。然而事实上我们并不招呼他们。因为他们都有父母,还有妻子;他们的生活都扎根在本地,即使我的船载得下他们两家的人,他们必不肯跟了我去漂泊。所以我不向他们招呼,告别,免却一番无用的惆怅石门镇上的人,像他们这样生活扎根在本地的占大多数。像我们这样糊口四方的占最少数。所以逃出去的很少,硬着头皮留着的很多。“听天由命!”“逃不动,只得不逃!”“逃出去,也是饿!”这是他们的理由或信念我每次设身处地地想象炮火迫近时的他们的情境,必定打几个寒噤。我有十万斛的同情寄与沦落在战地里的人! 丰一吟念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对周家的晚辈说:“下面讲的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这间老房子里。”说完,丰一吟又身临其境地念了下去: 船到悦鸿村,已是傍晚,更兼细雨石埠子发滑,丙潮一一扶我们上岸预备在他家吃了夜饭,略事休息,于半夜里开向杭州。丙潮的继母,是我的叔母的妹妹。虽有这瓜葛,我一向没有到他们家。今日突然全家登门,形势颇为唐突。但也顾不得了。丙潮的父亲是修行的,正在庙里诵经,大约是祝祷平安。丙潮的母亲,我们叫她王娘姨的,捧着水烟筒出来迎接。连忙督促媳妇去为我们备夜饭我们走进他们的房间里去休息,看见他们也有窗明几净,窗外也有高高的粉墙。我虽同他家素少来往,但一见就可推知这是村中的小康之家想象他们在太平年代,饱食暖衣,养生丧死无憾,又有“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的清趣,真可令人羡煞。但是现在,村上也早已闻到风声鹤唳常有邻人愁容满面,两眼带着贼相,偷偷地走进来,对屋里的人轻轻地讲几句话,屋里的人也就愁容满目,两眼带了贼相。炮火的逼迫,已使得全村的房屋田地都动摇起来。我似乎看见,这主人家的那副三眼大灶头,根柢已经松动,在那里浮荡起来了。主人有两房儿媳,均已抱孙。丙潮是次房,有一子方三岁。全家一向融融泄泄地同居在这村屋中。现在主人将把次房儿孙交付给我,同到天涯去漂泊,是出于万不得已吧。他的意思是:大难将临,人命不测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两房儿孙分居两处,好比把一笔款子分存两个银行。即使有变,总不会两个银行同时坍倒我初闻此言,略有异感;这异感立刻变成严肃与悲哀。这行为富有悲壮之美!为了保存种族,不惜自己留守危境,让儿孙退到安全地带去。这便是把一族当作一体看,便是牺牲个体以保存全体。能推广此心,及于国家、民族和人类,则世界大同也是容易实现的。我极愿替他带丙潮一房出去,同他们共安危。故乡的亲友中,比丙潮近而常来往的,不知凡几。今当远行,偏偏和这疏远而素不来往的丙潮在一起,全是天意!而丙潮爱好艺术,视画如命,原属我辈中人,又是天意! 半夜里,大家起身,丙潮夫人把钞票缝在孩子棉衣领里,背心里,和袖子里了,预备辞家。他们又办了两桌菜,给我们吃半夜饭。将欲下船,丙潮含了两眶眼泪,问我要不要到庙里去向他父亲告别,后半句呜咽不成声了。
  我在理性上赞成他行这个礼,在感情上不赞成他演这种悲剧,踌躇不能对。后者终于战胜了前者,我劝他不必去了。于是大家匆匆下船,一行大小十五人,行李一共不过
  七八件,知道行路难。…… 丰一吟用一口家乡话念着其父亲的文章,时间仿佛又返回到了1937年冬天的那个傍晚,满屋子的人谁也不发一句话,也许是房东周补农的家人觉得这气氛太沉寂了,于是拿了一把热水瓶给客人们每人沏泡了一碗熏豆茶,这气氛才开始缓和过来。临走前,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与周补农全家及老村长谢荣生、村支书陆子良一起到老屋外合了影,以作纪念。
   照片的背景依然是总管桥,依然是古樟树,三只从上海飞过来的鸿雁,与悦鸿村的人肩并着肩,亲密无间。
  4
  丰一吟老师一行来悦鸿村前,我事先安排了一张行程表给她寄去。不日,丰老师来信风趣地说:“你毕竟是从事旅游事业了,安排日程完全像正规的旅行社一样。”我知道丰老师的女儿崔东明在上海一家国际社的日本部工作,关于旅游日程表之类肯定是见得多了,但我这次的安排,与平常的旅行社安排略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安排了丰一吟她们与当地书画界朋友的见面。
   这次,我事先约请了在嘉兴海宁工作的练市籍书画收藏家周熙华先生和省书协会员王礼贤先生。或许,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了。记得周熙华先生在练市举办收藏展和王礼贤书画艺术馆落成典礼,他们都邀我前去练市与丰一吟见面,而每次见面,在嘘寒问暖中,倍感丰老师知识的渊博,阅历的丰富和为人的和蔼可亲。
   就在前一天晚上,金尧田全家在丰一吟下榻的依多金宾馆设晚宴招待时,王礼贤、周熙华两位老先生也到场接风,看见他们互相交谈中所流露出来的喜悦之情,我一天来的疲惫也在不知不觉中荡然无存了。望着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王礼贤、周熙华五位七八十岁的长者,我的思绪又何尝不在飞驰,人到中年的我,天天为生活而奔波着,而疲惫着,而苦恼着,而快乐着,但真正冲洗一下自己的生活,我又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呢?哪怕是极小极小的…… 窗外,秋风乍起,野菊花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特有活力,散发阵阵暗香,花开时节又逢君,尽管她不是春天的花,而是秋天的菊花,但我知道,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只要你肯付出,肯努力,机会总是有的,哪怕是窗外的一枝野菊花。
   数日后,收到胡治均先生来信:阁下先是教育,后专文学,今则在旅游事业中发展,也是步步走向时代脉搏,但愿仍能不忘文学创作,像徐霞客那样,开辟旅游文学……”胡先生的话既是鼓励,更是一种鞭策,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我在这市场经济的冲浪之下,还能静下心来,为自己的生活痕迹记录下点什么么?
  5
  悦鸿村为练市镇的一个自然村,与桐乡石门互邻,之间有大运河相连,相去不远。记得十年前,我第一次去石门镇接丰一吟老师来练市时,由于去悦鸿村的道路不好走,加上那年发大水,运河水高 悦新村的丰子恺雕像涨,走水路挺危险,公路又不通,所以没去成。两年后,我离开了练市,去悦鸿村的事就给耽搁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却
  一直在我心中缠绕着,不想此事一耽搁就是十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出生于悦鸿村的金尧田谈起这一想法,金先生极为支持,讲自己也是悦鸿村人,如丰一吟老师能去悦鸿村,他愿意出面接待,并将亲自开车去接。就这样,丰一吟老师他们得以成行,总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好在整个行程还算顺利,一路平安。当然,十全十美的事是没有的,中途也有两个小插曲。
   插曲之一:我和金先生开车去嘉兴火车站接丰老师时,为了想快一点到,走了小路,不想,快到嘉兴时却堵了车,金先生讲我们的这次抄近路是标准的“占小便宜吃大亏”,好在现在通信发达,可用手机联系,否则丰老师肯定要在火车站等得心焦了。
   插曲之二:我们去南浔参观完小莲庄和嘉业藏书楼后回程上车时,胡治均先生帮助丰陈宝关车门,不想碰伤了她的手指,我们开玩笑说这叫“关爱的疼痛”。
   在整个行程中,我当然不会忘记要带丰老师他们去两所学校看看。一所是丰子恺妹夫创立的练市镇小,丰子恺先生曾为该校题过”崇本思源”的校训,惜已失传。现任校长张云源又托人让一吟老师重书“崇本思源”,并立在校门口以示纪念。另一所是练市一中,也是我工作了十多年之久的地方,一吟老师曾为之书写过校牌。可喜的是丰一吟老师一行对我们这趟行程安排表示非常满意,在我们送他们离开悦鸿村去石门东浜头阿七家的路上,丰陈宝、丰一吟、胡先生与我们又有一个约定,即十年后,还由金先生开车,由我全陪,接他们来悦鸿村。
   没过几天,我收到一吟老师的信: 徐建新先生: 这次我们到练市,承蒙热情招待,非常感谢! 练市的情况远远胜过现今的石门住在宾馆里,与在上海没有差别两所学校远比上海好。练市是一个有前途的市镇。
   我们在练市,见到了金先生一家,而且两位千金都很有出息,大千金将来很有机会来上海,可以到我家来玩到那时,只是便饭一顿,远非你们对我们的招待可比,惭愧! 悦鸿村一行也很有意义,六十多年前的房子,至今竟然还在!人生与之对比,何其短暂! 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村书记和村长,望建新先生为我们出出主意。
   今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请来信。我们在上海,什么本事也没有,更谈不上亲自驾车伴你们出游,能为你们做一些有帮助的事,就会觉得安心一点 南浔童先生处,已寄去一画。
   我们的女儿谢谢金先生所赠毛衣!还有这样那样的礼物,我们满载而归 附告:陈宝姐的右手中指已到医院拍过片子,未伤骨,只要过一段时间,自会痊愈,请勿挂念。
   十日回沪后,难免忙了一阵子,至今才写信致谢,乞谅!祝冬安! 丰陈宝姐嘱代致意。
   丰一吟
  2001年11月13日
  6 还有一桩事情需要特别交代,在我们送丰一吟他们离开悦鸿村去石门的路上,除了前面说的那个十年约定之外,一吟老师还答应我们撰写一篇丰子恺避难的碑文,可我迟迟没有收到一吟老师的文字,其间虽有书信往来,但也不好开口催她。谁知道时隔两年半后,在2004年的那个春天,我突然收到一吟老师从上海寄过来的信,打开一看,是一吟老师用毛笔书写的《丰子恺避难起始点》碑文,一幅清秀洒脱的行书。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家父丰子恺率全家避寇 之流亡生涯始于悦鸿村。二〇〇一年冬,余约宝姐姐、胡 治均先生三者得里人金尧田先生,并练溪徐建新先生两位 引路,旧地重访。当年余虽年仅九岁,然往事历历,今老 屋独在,石桥犹存,睹物思故,感慨万千。金尧田先生乐 于助人,出资数万元整理河岸重修总管桥,并记当年丰氏 全家避难之事,属命题写此碑,余遂欣然命笔。
   二〇〇四年三月三日丰一吟于上海寓中 现在,这块碑高高耸立在悦鸿村的古樟树旁,像一只飞倦了的鸿雁,栖落在悦鸿村的绿荫丛中。

知识出处

行吟南浔大运河

《行吟南浔大运河》

出版者:浙江摄影出版社

《行吟南浔大运河》是一本关于南浔大运河的书籍,由张加强著。该书以散文随笔的形式,引领读者跟随作者的脚步,游历南浔大运河的沿线风光,感受运河文化的魅力。南浔大运河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水利工程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作者张加强通过对南浔大运河的深入了解和实地走访,将运河的历史、文化、地理、风景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阐述。他以优美的文笔和细腻的情感,描绘了南浔大运河的壮美景色和丰富文化,同时也表达了对运河的热爱和对文化遗产的珍视。该书不仅是一本旅游指南,更是一本文化读物,适合广大读者阅读。通过阅读该书,读者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南浔大运河的历史和文化,感受运河之美,同时也能增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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