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运河履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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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行吟南浔大运河》 图书
唯一号: 113320020230001670
颗粒名称: 上篇 运河履痕
分类号: K928.42
页数: 150
页码: 7—156
摘要: 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形成于隋代,发展于唐宋,最终在元代成为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纵贯南北頔塘故道的水上交通要道。对中国南北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发展与交流,特别是对沿线地区工农业经济的发展和城镇的兴起均起了巨大作用。在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大运河为中国经济发展、国家统一、社会进步和文化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至今仍在发挥着巨大作用。大运河显示了中国古代水利航运工程技术领先于世界的卓越成就,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孕育了一座座璀璨明珠般的名城古镇,积淀了深厚悠久的文化底蕴,凝聚了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诸多领域的庞大信息。大运河与长城同是中华民族文化身份的象征。2014年6月,包括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和浙东运河在内的中国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遗产名录”,大运河作为宝贵文化遗产和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活化”之河的新时代正式开启,南浔也因此荣膺世界遗产。
关键词: 南浔镇 大运河

内容

南浔,大运河浙江段的起点大运河是中国最古老的运河之一,它和万里长城、新疆吐鲁番的坎儿井并称为中国古代的三项伟大工程,是祖先留给我们的珍贵物质和精神财富,是活着的、流动的重要人类遗产。
   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形成于隋代,发展于唐宋,最终在元代成为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纵贯南北頔塘故道的水上交通要道。对中国南北地区之间的经济、文化发展与交流,特别是对沿线地区工农业经济的发展和城镇的兴起均起了巨大作用。
   在两千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大运河为中国经济发展、国家统
  一、社会进步和文化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至今仍在发挥着巨大作用。大运河显示了中国古代水利航运工程技术领先于世界的卓越成就,留下了丰富的历史文化遗存,孕育了
  一座座璀璨明珠般的名城古镇,积淀了深厚悠久的文化底蕴,凝聚了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诸多领域的庞大信息。大运河与长城同是中华民族文化身份的象征。
  2014年6月,包括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和浙东运河在内的中国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遗产名录”,大运河作为宝贵文化遗产和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活化”之河的新时代正式开启,南浔也因此荣膺世界遗产。
   大运河南浔段是运河浙江省段的起点。起点之高让南浔成就了国家的天下粮仓。苏湖熟,天下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自古以来,苏杭不分家,南浔在中央,是纽带,这条纽带就是日日夜夜流光溢彩的南浔大运河。
   习近平总书记曾对大运河保护做出重要批示:大运河是祖先留大运河南浔段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浙江省第十四次党代会也明确提出谋划大运河文化带建设,讲好大运河文化带的浙江故事。省政府工作报告中再次明确提出,要加快大运河(浙江)文化带规划建设。南浔区也主动作为,关于南浔大运河的保护和开发利用,从会议桌上走下来,让运河文化在大运河两岸流淌。
   带着对大运河的虔诚和敬畏,我从南浔出发,一边是古代文人墨客留存下来的大运河诗路文化,是大运河流水一般的低吟浅唱;
  一边是我这个运河人的时代步履,记录下行走于江湖一般的所思所想。
   南浔古镇,大运河上的这颗璀璨明珠,地处杭嘉湖平原北部,太湖之南,东与江苏苏州接壤,是湖州市接轨上海的东大门。这里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如今,古镇正得到保护性开发,是世界文化遗产、国家5A级景区。
   南浔古镇夜景南浔古运河和浔溪河呈“十”字形贯穿古镇。通津、广惠、洪济等古老的石拱桥,整齐的石驳岸,夹河的小街水巷、依水的民居、骑楼露台依然是旧日的模样。官房弄、浔东里、唐家兜、船场浜、栲栳湾等老地名更增添了古镇的风韵。镇上名园古迹甚多,老式的巨宅宏厦,雕花的门头,坚实的石柱石阶,庭院的古松翠柏,都显示着它所经历的岁月。历史上最盛时期有大小园林26座之多,其中小莲庄、宜园、适园等为“园林巨构”,因此南浔也素以园林名镇而著称。明代百间楼风貌奇特,清代张石铭旧居和张静江故居别有情致。一道道高耸的封火山墙,一重重圆拱式的过街券门,一排排沿河的排柱廊檐,一座座河坞踏级石阶,再加上灰屋顶、灰白斑驳的墙、棕黑的木门隔扇,倒映在涟涟的水波之中,真是一幅精致的水上人家图。南浔不单外美,而且内秀,富有浓郁的文化气息,是旅游小憩之胜地。
   南浔的古镇旅游区大致可分为三大区块:东北区块以东大街以北的张静江故居和百间楼为主,尚待开发的有大庆楼、庞宅、金绍城故居及东园、宜园遗址等。第二块是以南市河及其两岸的南东街、南西街为主的南浔旅游景点富集区,张石铭故居、刘氏梯号、南浔丝业会馆、求恕里、南浔史馆(南浔商会旧址)、江南丝竹馆等景点分布其中。第三块是由小莲庄、嘉业堂、文园、江南水乡一条街等景点组成。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南浔人质朴善良,具有豁然聪慧、维和积福的性格特点,又具有崇文重教的优良传统,人才辈出,素有“文化之邦”和“诗书之乡”之称。明代时就有“九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之谚。宋、明、清三代,南浔籍进士、京官及全国各地州县官数百人。这些历史人物中,有民国奇人张静江,从辛亥革命前就开始资助孙文从事革命,对推翻清政府和袁世凯的统治起了重要作用,在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期间,主办了首届西湖博览会;有西泠印社发起人之一的张石铭,聚书十余万卷,为湖州四大藏书家之一;有近代著名藏书家、嘉业堂藏书楼的主人刘承干,在辛亥革命光复之际,耗资三十万元,藏书六十万卷,抢救了一批珍贵古籍;有我国杰出的体育教育家徐一冰,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体操学校;有中国绘画北派代表人物金绍城,1920年在北京创办中国画学研究及湖社书画院;有以经营生丝发家的南浔“四象”刘镛、张颂贤、庞云鏳、顾福昌;以及我国第一枚洲际导弹总设计屠守锷、我国新型导弹驱逐舰总设计师潘镜芙、我国计算机研究著名专家施伯乐;等等。
   南浔古镇以其格局独特、风貌完好、文化深厚、民风淳朴而成为江南水乡众多城镇的典范和代表。她植根于“水”,具有独特的自然景观和生活特征,多元文化的融合形成了亦雅亦俗、中西结合的独特地方文化。经济作用表现突出的社会形态,反映了古镇在中国发展史上独特的作用与价值;而其“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规划思想与经济规律的完美结合塑造了中国人理想的“文明、富足、诗意、和谐”的居住环境,在中国规划与建筑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价值。尤其在经济封闭的封建体制中出现了自由活络的市镇网络和经济体系,成为明清时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地之一,对中国近代经济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同时也为江南水乡城镇的建设和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古镇南浔保存了较为完整的原汁原味的江南水乡城镇的风貌,也具有历史的真实性和生活的继承性,是江南水乡地域文化的集中体现,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水晶晶的南浔大运河的左岸,长三角的腹地,有一座美丽而神奇的古镇,她像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在富裕而丰饶的太湖南岸,穿镇而过的运河,与国际大都市上海一脉相连。
   南浔,这个与水晶一样玲珑剔透的水乡古镇,曾经的辉煌和着现代的经济文明。南浔的夜晚,溪水星月,灯火人家,古镇寂静成
  一个宁静的港湾。而当朝阳再次照临古镇的时候,粉墙黛瓦,水中人家,阳光逐波而生辉,航船摇曳,游人休闲而悠然自得。难怪土生土长于南浔的著名作家徐迟先生,一口气用了七十二个水晶晶来描写故乡的富丽。
   这里的木石津梁,行人街坊,以至两岸树木葱茏下的溪流,溪流边的深深庭院,都被水波荡漾着,被波光亮晶晶地闪耀着,这里有水晶晶的水、水晶晶的天空、水晶晶的日月、水晶晶的星辰、水晶晶的少女、水晶晶的梦、水晶晶的爱,以及水晶晶的童年和向往。
   人家两岸柳荫边,出得门来便入船。江南水乡,古道幽幽,尽显小桥、流水、人家的风貌。民居临河而筑,居民择水而居。江南大宅门,庭院深深处,正在讲述着一个个丝路蚕花的故事;在那山脊黑瓦所组成的线装书里,记载着的是一部古老的童话。
   据《江南园林志》记载,南浔“以一镇之地,而拥有五园,且皆为巨构,实为江南所仅见”。
   刘氏私家花园小莲庄,池畔荷花争奇斗艳;嘉业藏书楼,园林丝行埭与风景自然天成,建筑语言与刻板典籍和谐融汇;百间楼前的流水,流传着明代吏部左侍郎董份为女眷精心准备的那一份安宁;“两张”故居,典范的中西文化合璧,石雕、砖雕、木雕、玻璃雕,堪称艺术四绝,张静江故居内所有的陈列,就是一部辛亥革命的史诗;刘氏梯号红房子,当年的壁炉、地砖、网球、舞池、奶牛场已经足够证明,西方文化早在一百多年前开始在这里与中国文化互相渗透而混合成独特的土壤,让中国民族资本在此萌芽并得以茁壮成长;南浔文园这片新生的沃土,如南浔古镇这本线装书的一篇经典之跋,将南浔千百年的历史、文化、人物融汇其中。
   这就是水晶晶的南浔,众多的名胜古迹,与自然风光和谐交融,既充满着浓郁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灵气,又洋溢着江南水乡古镇诗画般的神韵。
   南浔自古以来文化昌盛,人才辈出,陈端生、庞莱臣、张静江、徐一冰、陆志韦、张龙翔、徐迟、顾乾麟……一个个近现代名人如
  一块块基石,筑就了南浔的文明和历史;南浔人创办的西博会如今还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大放异彩。
   南浔水灵地杰,物产丰富,橘红糕、双交面、绣花巾已成了游客的佳肴,名甲天下的辑里湖丝以荣获巴拿马国际金奖而载入史册。
   水晶晶的老者之后,有着水晶晶的婴儿,水晶晶的生命,伴随着水晶晶的灵魂。来南浔的每一位游客、每一位旅者,在南浔所得到的启迪,也许正是那古镇南浔这水晶晶的传奇、神话和梦境,恬静而自然,宛如一幅经典国画长卷,弥漫着这个水晶晶的世界——中国南浔。
   小莲庄读荷小莲庄又称“刘园”,是晚清南浔“四象”之首、清光禄大夫刘镛的庄园。始建于1885年,后经刘家祖孙三代40年的经营,由刘镛的长孙于1924年建成。因慕元末书画家赵孟頫所建“莲花庄”之名,故名“小莲庄”。现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小莲庄占地面积
  17399平方米,其中荷花池5267平方米。整个园林构思精妙,匠心独具,是南浔五大名园之一。
   在那个夏日的午后,如果我没有回头,就没有了与你那一次邂逅。其实,这也怪不得你我,是天意。谁知午后的雷雨会下得那么不期而至。听过雨打芭蕉的轰轰烈烈后,谁还能在莲花落泪的晶莹中忍心离去。雨点打在田田的荷叶上,荷叶将这晶亮的珍珠藏在心中。这是我不得不回头的一种解释吗?阵雨天留客。我回身躲进小莲庄最富有诗意的东升阁,听雨吻荷叶的缠绵,而这东升阁又偏偏称为小姐楼,让人浮想联翩,站在中西合璧的东升阁窗前凝望夏雨中的荷池,心境如被这夏雨净化了的莲花一样,纯净而高洁,可观而不可触摸,可读而不可胡思乱想。
  因为,我眼前的这朵荷花,正是开得最美丽的时候,而心事却早已封锁了起来。
   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人相思。游人至此,哪怕铁石心肠,也要柔软三分。于是,我趁着这无人干扰的夏雨之际,细心品读这荷池的风景:东西钓台,凹榭凸亭,衬托着净香诗窟设计者的才高八小莲庄斗。琼花木瓜,银桂垂柳,昭示着小姐楼上女眷们的冰清玉洁。风雨中翻动的荷叶,如舞女舞动的裙裾,推窗而望,满池荷花,可观可赏,晴有荷香,雨有莲趣,风摇菡萏,婀娜多姿。总想吟诵点什么,可惜小荷才露尖尖角,便有蜻蜓立上头了。遥想当年,梁启超、柳亚子、蔡元培、王国维等前辈早在上上个世纪,就留下了小莲庄观荷的诗句及对联。小莲庄的主人还把欧阳修的诗句“楼台碧瓦辉云日,荷芰清香带水风”刻在了亭台上。
   文人骚客,对于莲荷都情有独钟。《诗经·泽陂》就是一例: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鱼戏莲叶间讲的是一位男子暗恋着那位长得如莲花一般美貌的女子的故事。
   当年小莲庄的主人刘镛,对于荷池是何等地青睐。观小莲庄全貌,以荷花池为中心展开布局,从地形上看,它像挂在鹧鸪溪旁的
  一只瓢。刘镛47岁购得这块土地,后经刘镛、刘锦藻、刘承干祖孙
  三代的不懈努力,补花植柳,重栽荷莲,布局台榭,启建家庙,可谓“嘉业作居,其莲也华”。真不知是这形如挂瓢的荷花池为刘家舀进了滚滚如流水的白银,还是刘镛的园林布局让荷花池在荒野等待了若些年后而成为游人和数码相机前的美丽风景。这种等待之美,是莲花最难解的美。
   夏季的雷阵雨虽短暂却猛烈,如年轻时不期而至的爱情。我在离开小莲庄之前,再次回眸那朵秋风尚未吹过,冬霜未曾来过,新雨刚刚洗过的荷花。终于,我读懂了,这小莲庄的荷花,是高洁的,那是莲花的至美;小莲庄的荷花是慷慨给予的,那是莲的高尚之美;小莲庄的荷花是在永远等待着的,那是莲的难解之美。在没有阳光的时候,小莲庄的莲花就是阳光。在没有欢乐的时候,小莲庄的莲花就是欢乐。这或许是游人如此喜爱小莲庄的原因之一吧。
   承载历史的张静江故居张静江旧宅冥之中还冒出这样一个唐突的想法:如果没有张静江,中国的民国史将会改写。理由是张静江倾尽家产资助孙中山的辛亥革命,继又扶持蒋介石走上政治舞台。但又心存疑虑,蒋介石一旦在政治上站稳脚跟,张静江就有“黄袍加身”之危,还是归于佛门,终老异国。对于蒋介石来说,张静江只不过是他走向政治道路的一块铺路石而已。好在张静江早已看出政治的险恶,所以,“不要做官,没有做头”成了他那时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
   近读周谷城《中国通史》,提到张静江时,有引用孙中山那时的
  一段话:“自同盟会成立之后,始有向外筹资之举。当时出资最勇而名者,张静江也,倾其巴黎之店所得六七万元,尽以助饷。”作为南浔“四象”之一的张家,为何走了一条与同为“四象”之一的刘家拉着没落皇帝不放的截然相反的道路呢?张静江怎么会想到要支持孙中山,而卷入那场风云莫测的革命之中呢?走进张静江故居,走过陈列在那里的仿佛已经凝固了的历史之中,或许我们还可以寻找到一些原因或者依据。
   张静江故居是张静江少年、青年时代生活居住的地方。整座建筑为典型的江南豪门大宅风格,系清代三进五间式古建筑。就建筑而言,张静江故居没有张石铭旧宅气势宏伟,但尊德堂内的砖雕门楼构思别致,精雕细刻,至今尚属罕见的砖雕精品。前几年,国家旅游局曾编印过一本中英文对照的旅游宣传画册,上有尊德堂砖雕门楼的照片,只不过错放在了江苏周庄的那一页上。这精细的砖雕能够印在国家旅游局的画册上,本身就是一种身价的体现了。
   张静江故居除了建筑之外,其悬挂雕刻的楹联文化和陈列的民国史料,是张静江故居的价值所在。周庆云的“有容乃大”,取自林则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之句;吴昌硕的小篆“世守两铭”,出自宋代著名理学家张载《正蒙乾称篇》“东铭西铭”的典故。孙中山的对联当然与张静江的资助有关了。1923年,为革命活动筹办了经费而辛勤操劳的张静江因骨痛加剧,在家养病,孙中山推荐留德名医李其芳为其电疗,劝其专心养病:“俾贵体恢复常态而再为国尽力,这岂止是一人之幸,实为吾党之大幸也”,并亲书“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对联相赠。这利剑与豪侠连在一起,正切合了张静江的处世为人。而我总觉得挂在厅堂中翁同龢的那副抱柱对联,最为张家道德传统的真实写照:“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至于陈列的史料,其实是张静江一生的缩影,从商从政,侠义心肠,英雄壮志,吃素念佛。张静江常以李清照“生当为人杰”的名句勉励自己,并给自己取“人杰”为名。
   但张静江还是离开了南浔,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尊德堂,远渡重洋,移居美国。从“人杰”之名到“卧禅”别号,是张静江人生的轨迹所在。
   红房子114周年记崇德堂,又称刘梯号,俗称红房子,是南浔“四象”之首富刘镛的三子刘梯青的居处,由三幢中式楼与两幢通体红色的西式楼组成。精美的砖雕、古雕、木雕随处可见,具有线条简洁、布局通畅、西风渐进之特点。
   我第一次见到红房子,是在20世纪70年代初的学生时代。当年时兴学工学农学军,相当于现在如火如荼的研学旅游,我被分派红房子到南浔轴承厂学车工,借宿在红房子的楼上。
   记得从红房子到轴承厂,有一条近路,其中一河一桥一宅成为这三点一线,那就是皇御河、广惠桥和张静江故居。那时对红房子建筑和历史的认知感不足,尽管在红房子住了两个多月,而记忆中,仅仅是一座漂亮而坚实的红房子而已。当然,也在师傅口中听说过,红房子发生过红卫兵两派间的枪战,还兴致勃勃地在房前的空地上,拣到一颗子弹头,藏于口袋,视为珍宝。前段时间,读陆树藩《留园记》,其中一段叙述留园四时风景的文字极佳:春之日,惠风和畅,花月木茂,好鸟时鸣;及乎夏季,池上荷花盛开,红白相间,妙香扑鼻;秋则筱烟蕉露,爽气宜人;冬则风雪之中,斋落横枝,梅花索笑,四时乐赏于此。俱具清明幽雅之娱,无繁华绮靡之留。
   有这样一个好去处,又在南浔的何处藏匿呢?问津老人,才知留园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红房子。
   原来红房子的宅基地即留园。据史料记载,元至正年间,承事郎华宏纲在此建一园林,名“小桃源”,旁有一巷,名“花园弄”。
  后为明代庄允城所居,其子庄廷钺曾在内建“百尺楼”,为藏书之处,清初“庄氏史案”后,刘梯青购得此地筑宅,因他有“述袭为园之志,抱守故迹之心”,沿袭三百年前“小桃源”之意,取名“留园”,正好留、刘又是同音。
   中西合璧,是南浔古镇文化的灵魂,而这种灵魂又借助于建筑的形式体现出来,成为古镇的精华所在。红房子是其中的典范之一。
  现在的红房了由南、中、北三部分组成,中部建筑以体现传统儒家文化思想的厅、堂、楼、厢为主体,南、北部建筑在中式结构的框架下,融入西欧罗马式建筑风格。其中靠近后院的那幢红房子,立面高敞,尤为壮观,大气恢宏,西风浓烈,充满了异国情调。透过木制的百叶窗,我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欧式建筑而已,而是中西文化的结合与交融,是中国民族资本茁壮成长的标志,是西风东渐后砖雕木雕中国热血青年与古老传统文化抗争的胜利结晶。
   从刘梯青1905年购地筑宅到今天,整整114周年。一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可谓沧海桑田。我登上红房子的二楼,凝目后花园,
  一幅中西文化交融的风情图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网球场、奶牛场、白皮松、自鸣钟与假山、荷池、回廊、美人靠,参差其间,遥相呼应。我深深地感叹着,一百多年前,当你站在这个位置,看到眼前的风情,你能相信,这不是在巴黎,不是在罗马,而是在中国长江下游地区由京杭大运河孕育出来的一个小镇吗?古色古香百间楼百间楼位于南浔镇东北侧,沿老运河东、西两岸建造。相传是明代吏部左侍郎董份为他家的奴姆仆人居家而建。始建时约有楼房百间,故称“百间楼”。百间楼是江南水乡至今为止保存得最为完整,并留有传统风貌的沿河民居群落,全长400余米,距今已有400多年历史。
  一个镇,如一个人,有他的衣着打扮。百间楼大概就是南浔人百间楼百间楼暮色压在衣柜最底层的那一件,这件衣服曾经让南浔人穿着见过皇上。
  虽然现在感觉到有些零乱破旧,但缝缝补补后,亦不失为一件挺有古意的物件,是属于舍不得丢弃,又不想穿它的那一件。
   应该说,百间楼是江南水乡至今保存最为完整的沿河民宅群落。
  江南民居多为依河而建,百间楼也不例外,楼屋顺河流而蜿蜒,绵延400余米,有长板桥跨东西相连,方便两岸人家。而百间楼与其他江南民居所不同的是,百间楼旁边的河流居然是以百间楼命名的,或百间楼港,或百间楼河,这说明房屋名气要比河流大。百间楼沿河而建,河因楼得名,正与湖城沿湖而筑,城因湖而名相反。
   近日收到台湾一位朋友寄来的中学国文教材,开卷有天津人宋晶宜写的《雅量》,讲朋友买了一块衣料,绿色的底子带白色方格,当她拿给他们看时,一位对围棋十分感兴趣的同学说:“啊,好像棋盘似的。”写文章的宋晶宜说:“我看倒有点像稿纸。”“真像一块块绿豆糕。”一位外号叫“大食客”的说。对一块衣料,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一处风景,当然也有各人各异的观赏价值。
   一位画家说百间楼是一幅江南水墨画:百间楼河廊如诗如画,既充分利用空间,又富于想象,显得很有层次。尽管没有浮雕,没有壁画,但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是一幅精巧绝妙之杰作。河岸上、庭院旁,浓墨如泼,绿树拔地凌空,衬着一叶剪影般灵空的廊屋,其远近、浓淡、虚实,恰到好处,那是水墨画的韵味。
   一位学者说百间楼是一部江南民居建筑史:百间楼山墙有的是
  三叠式马头墙,有的是观音兜式山墙。民居之间有券门相隔,沿河石砌护岸整齐,并有河埠踏级石阶。百间楼既有明代建筑风格,又有清代建筑遗韵,多为楼房,大宅三四进,小宅一二进,属江南罕见的沿河民居建筑楼群之一。
   一位考据家说百间楼是一部古老的线装书,记载着百间楼几百年的历史和秘闻:百间楼始建于明代中叶,建造的缘由相传与明嘉靖进士茅坤有关,是明代吏部左侍郎董份与丈人茅坤斗富的产物。
  茅坤说我女儿有仆人百余之多,董份就说给每位仆人造一间房好了。
  于是才有了百间楼,才有了“百间楼上倚婵娟,百间楼下水清远。
  每到斜阳村色晚,板桥东泊卖花船”的低吟浅唱。
   出于职业的关系,我的确经常听到对百间楼的不同说法,而我都能一一接受,这大概也是我常被领导和同事称为“没有主见的老实人”之原因吧。而我的想法则是:人总是在寻求自己喜欢的事物,每个人的看法或观点不同,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人与人之间应该有彼此容忍和尊重对方看法与观点的雅量。如果他能从百间楼的门缝中看到日出的美景,你又何必要求他走向小莲庄去聆听鸟鸣。
  你听你的鸟鸣,他看他的日出,彼此间都会有美丽的感受,人与人偶有摩擦,往往都是缺乏那份雅量的缘故。
   南浔文园中的红色旅游南浔文园占地近60亩,其中湖面20亩,园内主要景点有“红军长征追踪馆”“徐迟纪念馆”“吴寿谷艺术馆”“南浔名人长廊”“小小天安门”“农家乐园”和“文昌阁”,以及儿童乐园。
   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批湖州知青下乡到我们这个叫徐洪的村子。后来,他们中的几位成了我的初中老师,进而成了我的朋友,比如业余喜爱书画和文学的邓中柱。有的则与我干起了同一个旅游行业,比如现在天煌的熊澜生和南浔文园的杨央花。如果没有旅游,那么,我也不可能与这些知青老师经常往来。
   所以,今天想到了杨老师,自然也想到了她和她先生朱培德共同经营起来的那个文园。
   文园相较南浔的其他几个园林,是一个新的景点。所以,更富有现代气息:红军长征追踪馆、徐迟纪念馆、吴寿谷艺术馆、名人长廊、文昌阁、宋代南浔建镇碑、明代石狮等,可谓集人文景观、历史风貌、传统文化于一体的现代园林。
   最近一次去文园是为了编排红色旅游线路。我在长兴槐坎、安吉孝丰走了一圈后,觉得南浔文园中的红军长征追踪馆是浓缩了的长征纪念馆,浓缩的往往是精品。而且这个红军长征追踪馆还与一位在国内外新闻界占有一席之地的记者罗开富有关。
   我与罗开富先生只见过一面,那是20世纪80年代末,我去北京开会,到了当年还在王府井办公的《经济日报》社编辑部拜访红军长征追踪馆他。当时对他的感觉是:一口乡音,精神矍铄。大约当时他沿着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原路徒步采访回来不久,所以,侃侃而谈中还给我讲了许多新奇的故事。
   他说,当时有一些外国记者不相信我会重走长征路进行徒步采访,故而前来与我同行,说是同行,实为打探虚实。1985年1月28日,日本《朝日新闻》记者加藤千洋第一个赶到长征路与我同行。
  当时我正要上娄山关,加藤千洋跟随着我一路走下来后,彻底信服了。他不仅有时扶着我走路,还在凌晨二三点起床,拖着疲劳的身体帮我把稿件抄到电报纸上。与我分别后,他先后用将近三个版的篇幅在他们的报纸上介绍一个中国记者在红军长征路上的采访经历,并在《向长征之路挑战》一文中写道:“在中国,不,甚至在世界上,今天用‘脚’长途采访的记者,可以说就是罗君了。” 关于对红军长征的采访,我记得有两位外国人特别有影响。一位是《西行漫记》的作者埃德加·斯诺,一位是《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的作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当时,听完罗先生的讲述,我肃然起敬。这位娓娓道来的老乡,竟是一位中国式的斯诺…… 我走进文园,走进红军长征追踪馆,除了可以了解当年红军长征时的那些动人故事外,还看到这位中国第一个重走长征路的南浔人、《经济日报》常务副总编在长征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所收集到的那些鲜为人知的内容,不得不让人感动。正如《经济日报》在报道罗开富抵达红军长征终点一文中所写的那样:“罗开富这一年零
  三天的采访实践,是我国新闻史上的一个创举,他将以一年内徒步历程最多的记者而被载入我国的新闻史。” 琉璃:在南浔重现记忆中的艺术琉璃往往与富丽堂皇联系在一起,琉璃瓦覆盖下的大殿,雍容而典雅”。北京的那座古代建筑,或许因琉璃的存在,而永远居于我记忆的深处。
   那是一个星期日的早晨,和往常一样,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即收到一条“父亲节快乐”的信息,这是儿子从杭州发来的祝福。
  而我,正准备动身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去我的故乡南浔寻找埋藏于琉璃饰品琉璃观音心间的记忆——琉璃庄园。
   琉璃是一种中国古法材料,历史悠久,工艺复杂,古时民间很少见。琉璃与金银、玉翠、陶瓷、青铜一起被誉为中国五大名器。
   精致的琉璃,宛如女人:尊贵,典雅,飘逸,而不乏个性。琉璃,比玻璃凝重醇厚,比水晶韵味隽永。亦真亦幻,如烟如雾,看着的时候像梦,而摸着时却真实地站在你眼前,色彩缤纷,形态各异,是一种有主张、有个性的生命体。
   在20世纪末的一个春天,南浔318国道旁,因为基础设施建设,在地下发掘出一件宝贝,一件被国内外琉璃文化鉴赏家一致认定其价值非比寻常的琉璃制品,这件宝贝的具体制造时间可以追溯到汉代以前。以后,琉璃庄园诞生了。其庄主李峰是一位艺术家,他亲自设计建造的琉璃庄园,负载着焕发昔日琉璃光彩、传播中国琉璃文化的使命。
   走进琉璃庄园,如走进一个神秘的世界,琉璃工作室、琉璃博物馆、琉璃艺术馆、琉璃精品廊、归来书院等展现着琉璃庄园的艺术精华。在琉璃工作室,我不仅看到了复杂的制作流程和精密的加工工艺,而且从不经意陈列的中西文化典籍、油画及藏经雕版中,看到了庄主对于中西文化艺术的追求和对于禅的体悟。“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在某种意义上说,琉璃是一种人格、一种精神、一种境界的象征。
   两千多年前的西周时代,我们的祖先在农耕之余创造性地制作出了第一件琉璃饰品——琉璃耳环。然而,这种技术未能得以在民间传承,所以人们似乎与琉璃离得很遥远。琉璃仿佛是记忆中的一段往事,而琉璃庄园中的琉璃博物馆,正在唤起人们对于琉璃的回忆。从琉璃博物馆向前迈一步,就会从远古进入现代,那是琉璃庄园的琉璃艺术馆和琉璃精品廊。琳琅满目的琉璃作品,风格各异的琉璃艺术品,为观赏琉璃的匆匆过客留下最深的印记。时光流逝,琉璃归来。一座百年古宅,遥对于琉璃博物馆,那是归来书院,是国学的归来之院。
   或许今天是父亲节的缘故,在归来书院门口,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我和父亲的往事。有次吃饭时,我吃了一粒蚕豆,感觉到这皮硬硬的,就将皮吐了出来,谁想被父亲骂了一顿:“这样的嫩蚕豆也要出皮,你今后就不会有好饭吃。”正是这句话,让勤俭节约的种子在我的心灵扎了根,像琉璃的光泽,很难褪色。
   旧馆,运河上的一个古老驿站初识港上木船,从木船上看到的风景,四十多年前的沧桑记忆,在四十多年后的这个初夏雨天,风景依旧如故。只是少了一些岸上行人,水上桨声。繁华退去,留下一些黑白分明的线条,透过雨雾,躲在水帘后面的汤氏老宅,像一位卸了武装的老人,端坐在港上,凌乱的瓦片是老人的饱经风霜。
   初识港上,是我19岁那年的夏天,摇一条木船,从老家花林经双林塘进入港上,那是一个“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改革开放还没有到来的尴尬年代,新旧交替的断层,在当时还看不出一丝的痕迹。我们摇着木船去湖州一个叫杨家埠的地方载废氨水,船到港上,正是傍晚时分,“双抢”完工后的农民都挤在河里洗澡,释放疲劳,苦中作乐。岸上稀疏的灯光,照着脸色发黄的男男女女在水里的姿势。廊檐下早已经吃好晚饭坐在板凳上纳凉的居民们,在灯光和月光的柔和下,眼光里正在欣赏一位村姑的清纯无华。水中的沐浴者,对他们的目光不屑一顾。
   农民户口与居民户口的区别就如水下和岸上,他们是一个特殊年代的组合,线条分明。岸上行人,水上桨声。这就是我初识的港上。
   港上是两个村的合名,是湖州南浔区旧馆镇的美丽乡村,是中港廊港廊廊棚国古村落的典范。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由东向西穿村而过,把古村落一分为二,南岸归属港胡村,北岸归属新兴港村。两岸是沿河而建的廊棚,延绵二里有余,河上有不同风格的小桥三座。条石驳岸整齐,河埠宽大且错落有致。在那个江南的梅雨季节,我和文泉兄等一帮文友去的港上,在车上的闲谈中,文泉兄说他在湖州的住处也叫港湖村,结果我们到了港上,才知道此港胡不是彼港湖。
   港廊是港上的特色和我多年的记忆。
   而现在呢?现在的港上宛如一位不想嫁出去的女人。
   她的不想出嫁,是她的坚守,是她的执着,是她的耐心,是她的专一,是她的等待,是她的期盼。
   她坚信她的坚守是有收获的,她坚信她的执着是有结果的,她坚信她的耐心是有回报的,她坚信她的专一是会得道的,她坚信她的等待是会被认同的,她坚信她的期盼是会圆满的。
   朦胧的雨天,一位姑娘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从毓秀桥上走过,打破了雨天的宁静,也好像在诱惑着什么。
   归安新兴港港上的新兴港,是一个可以幻想的名字。有人幻想新兴港这个名字与历史上的战争有关。理由是元末明初江浙沿海渔民逆水而上,迁徙到頔塘南岸繁衍生息,为表达对大海的思念,他们将这里取名为“新兴港”。我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对新兴港这样的叙述:新兴村最早在南宋时已有人居住,元末明初,由于江浙沿海一带倭寇横行,为避侵扰,许多渔民背井离乡,逆水而上迁徙于此繁衍生息,形成今日之大村落。为了对故乡,对大海的怀念,先民将新的栖息地叫“新兴港”,地名由此而来。
   也有人推翻了这种说法,认为新兴港早在北宋就有文字记载,而且新兴港的“港”与大海岸边停靠渔船这个港口的“港”,含义不
  一样:首先,在湖州方言里,“港”就是河的意思,绝不是指“港口”或“码头”。湖州人一直把当地的河流称为“港”,比如我老家宙四圩的东塘港、南塘港、西塘港,湖州的龙溪港、机纺港、旄儿港,旧馆的北港、蔡家港、钱家港、新开港等。对这个“港”字最有说服力的就是元朝戴表元的诗:“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港流。”其次,“新兴港市”最早见于《归安县志》。归安县设立于公元982年,是宋太宗赵匡义为庆祝钱氏吴越国的归顺,特将湖州府乌程县东南15乡分出新置的。这个时间要比“元末明初”差不多提早了400年。
   查阅《湖州古旧地图》,发现最早标注新兴港地名的是1673年刻印的《乌程县图》,1893年刻印的《浙江省水陆道里图》将它标注为“新兴港市”,清代对乡村集市称为“市”,诸如“晟舍市”“马腰市”一样。这样的称谓一直沿用至20世纪40年代,民国1947年出版的《吴兴县图》标注“新罗乡”,乡治所在地就在新兴港。
   港上的新兴港村是典型的明清江南古村。东西向的小河港沿村而过,房屋傍水而建,从东村头的夏家桥,经庆安桥、毓秀桥,到达村西头,户户粉墙黛瓦,家家港廊相连。2017年5月,国务院七部门公布2017年列入中央财政支持范围中国传统村落名单,住建部等部门发布通知,公布了2017年列入中央财政支持范围的中国传统村落名单。600个中国传统村落列入2017年中央财政支持范围,湖州市南浔区旧馆镇港胡—新兴港村、湖州市长兴县泗安镇上泗安村被列入其中。
   看来,港上要发达了。
   前不到昇山,后不到旧馆与中国最美丽的318国道一起蜿蜒着的,是一条顺流而下的河流,名曰頔塘。水迢迢兮东逝,舟攘攘兮西行。河岸相依兮上下,水陆相连兮阴阳。这条河流不仅是湖州接轨大上海、融入长三角的水运大通道,也是上海等周边城市建设的生命线,在区域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北起浙江长兴合溪码头,经湖州、南浔到江苏吴江后,在上海分水龙王庙入黄浦江,全长160千米。其中湖州境内94.9千米,它以太湖为依托,从西部丘陵地区延伸到东部水网地区,被誉为中国的“小莱茵河”。
   有着这样极强通航能力的河流,可以想象得出,在过去没有火车没有汽车的时代,这条水路是多么繁忙,有着多么重要的地理位置。新兴港就在这条河流咽喉的边缘,静静地观望航船的东来西往。
  湖州流传甚广的“前不到昇山,后不到旧馆”,就是指新兴港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新兴港背面的頔塘就是这个“前不到昇山,后不到旧馆”的地方。太湖强盗经常在頔塘出没,这里摘录一段描写太湖强盗的话:到了三更半夜,突然有人披衣而起,点燃了蜡烛灯笼,撬开了木板窗,直窜船舱。阿仁张开睡眼一看,却见两个人影各执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霎时,费老爷和妻妾、小儿子同时凄厉惨叫,发出垂死挣扎的响声,接着水波发出四声“扑通扑通”的巨响,四具尸体都被抛入水里。阿仁吓得全身发抖,瘫倒在船艄上。那两人哈哈大笑,高声说:“你这样胆小,鲤鱼跳勿出龙门,赶快摇橹开船,金银珠宝,三一三十一,勿会少你一份。”阿仁说了声“谢谢”,连忙操起橹来,冒着风雨拼命摇船。不多久,风小雨停,东方发白,三人吃了早饭轮流上橹吊梆,摇了一天到达太湖南岸的一个小村。次日又经过了湖州,借着西北顺风赶返勾里伍家兜。
   所以,作为水路要隘,頔塘经常会出现太湖强盗,那些往东航行的满船,或者往西航行的空船,为了避免与太湖强盗的正面冲突,往往选择新兴港绕道而行。
   新兴港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成为商人过境頔塘,回避太湖强盗的避风港。
   白水里造桥家乡有一句古话:“白水里勿造桥。”意思就是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凡事都有一个因果关系,造桥也一样,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在水面上随便建造一座桥梁。但是,廿五里牌桥的建成,彻底颠覆了“白水里勿造桥”这一句家乡的老古话。
   我有一位同学吴建英曾经在湖州市民建任职,我在一篇旧文中看到了她在廿五里牌桥落成仪式上的照片,于是向她了解了一些关于廿五里牌桥的建造经过。
   她说,2003年,旧馆新兴港村群众要求建桥的心声经民建市委会以信息形式反映后,得到了民建省委会的高度重视,转报省有关部门,最后终于促成建桥一事。2005年12月,大桥建设启动,历经
  2年多时间,一座全长475米、横跨长湖申航道和318国道的提篮式拱桥于2008年7月建造完成。大桥的建成圆了当地百姓的夙愿,使当地群众彻底摆脱了以往摆渡过河的历史,也为发展当地的经济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大桥建成了,但是连接大桥的道路怎么办,谁来出资建设?于是,在白水里造桥成功之后,旧馆又来了一个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壮举。
   连接廿五里牌桥梁的道路全长2.5千米,规划路面宽12米,路基高1米,需征用土地面积97亩,涉及承包农户161户。同时,路基有坟墓52座,涉及农户47家。路基放样后,涉及的农户舍小家顾大家,做到了四个“自觉”:自觉搬迁坟墓,7月9日至7月14日前后5天的时间,路基上的52座坟墓全部搬移完毕,确保了道路顺利施工;自觉不种晚稻,有水田面积的农户有70多户,都自觉不种晚稻,也没有要征地补偿,显示出有“田”出田,有力出力的传统美德;自觉捕鱼清塘,不以任何借口拖延道路施工;自觉退出生长多年的经济作物,能够移植的移植,能变卖的变卖,心里只有一个愿望——早日修建道路好通车。
  2008年10月28日上午,在廿五里牌大桥南堍,南浔区旧馆镇党委、政府举行了隆重的廿五里牌大桥通车典礼。省、市、区、镇有关领导、企业家代表以及廿五里牌大桥附近的群众代表共100多人参加了通车典礼,其中就有我的同学吴建英。
   民间建大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后来,这条连接廿五里牌桥的公路,被政府有关部门命名为民建大道。一时间,白水里造桥和民建大道在頔塘运河两岸流传。
   运河驿站古旧馆,位于湖州城东四十里处,也就是现今旧馆塘北旧馆村
  一带。镇域北起德寺殿,南至頔塘北岸,一条宽阔平坦的官道横贯全镇。晋武帝太康三年(282),乌程县分西乡置长城县,分东乡置东迁县。南朝宋后废帝元徽四年(476),东迁县改称“东安县”。顺帝昇明元年(477),又恢复原名。隋开皇九年(589),东迁县重新并入乌程县。
   旧馆古城就是东迁县县治的所在地,为当时东迁县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旧馆作为东迁县县治,历时308年。古东迁县东西约100里,南北约120里。县境东至今江苏吴江市的平望,西到西余山,北达太湖东、西至洞庭山,南到今德清县新市镇。唐时,湖州府在旧馆设驿馆,名太湖馆,后改称东迁馆。南宋庆元年间(1195—
  1200),乌程县在全县设酒库、酒坊十五处,一处在旧馆,名“旧馆坊”。
   清代史学家、诗人汪曰桢看到古旧馆頔塘两岸的美丽景色,春雨绵绵,波涌小河,新柳摇曳,便停舟畅饮,还将旧馆春日郊外的田野风光、明媚阳光、暖暖春光、陌上新芽抒写了出来,表达了诗人对古旧馆的喜爱之情。
   沿堤波浪涨新痕,沽酒停桡醉一樽。
   茅屋临溪桥压水,人家都在绿杨村。
   邮程此地偶经过,日暖风轻气候和。
   春色繁华在何处?桑麻弥望比花多。
   无独有偶,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夫人汤国梨,这位近代中国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吴兴女校的校长,在1910年回老家乌镇时,途经旧馆,有感而作:旧馆村前过,离家路半程。
   乱山遮断日,一水带菰城。
   故国翻为客,新知空复情。
   近来倦行役,敝屣视浮名。
   双林,栖息于大运河上的凤凰美丽而富饶的杭嘉湖平原,一个个江南古镇如一颗颗水乡明珠,星罗棋布在长江中下游平原。这块在全中国素有“丝绸之府、鱼米之乡、文化之邦”美誉的平原上,有一个自古以来就十分富庶的水乡古镇,如一只凤凰栖息在古老而年轻的大运河畔,这就是双林。
  这就是被中国桥梁专家茅以升称为石拱桥典范地的双林,是专门为皇室织造绫绢的双林,是随着大运河流淌着“走过三十六码头,难过双林塘桥头”民谚的双林;也就是清末大臣、数学家徐有壬的双林,是产生茅盾《子夜》主人公原型的双林,是左笔书画家费新我笔下的双林,是重走红军长征路、被誉为中国斯诺的罗开富家乡的双林;还是拥有中国十万分之一土地和二万分之一人口的双林。
   明陈所志《双林赋》云:“按双溪之巨镇,实归安之沃区,东连槜李,北枕姑苏,南峙含山,西带菱湖,系嘉杭之捷径,通吴淞之往来。”可见,双林不仅物产丰饶,景色优美,而且交通便捷,地理环境十分优越。如今双林的区位优势更是令人羡慕,中国当今最发达的城市上海近在咫尺,经济最有活力的苏州、无锡、杭州、宁波等大城市环绕四周,距上海港口岸的浦东国际机场不到180千米,318国道紧邻双林,更有“东方莱茵河”之称的长湖申航线穿镇而过。
   双林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汉代即有东林村。南宋时,聚商于东林村,故该村又称为商林。西面约二里有个叫西林的村落。明永乐三年(1405),合东西二林之名,称为双林镇。正式建镇有600多年的历史。
   双林物产丰富。双林绫绢“轻如晨雾,薄如蝉翼”,它以“轻、薄、亮、雅”著称,生产历史悠久。从唐代起,绫绢即为贡品。明时,双林倪家滩村倪家所织的龙绫,龙晴突出,有光泽,世称“倪绫”,为朝廷专用。嘉靖年间,双林已成为拥有上千家以织绫为业的商户的大集镇。如果说,聚商如林,始有双林之名的话,那么真正兴镇的是绫绢织造交易的繁荣,称双林为绫绢之镇实不为过。
   双林民风淳朴,文化积淀深厚。镇南花城是古文化遗址,属良渚文化时期;镇北谢村,相传为谢灵运故土。明代刘伯温也曾寓居双林花城,与隐居于乡的武康令沈梦麟交往密切。刘伯温曾赠沈梦麟诗:“杜陵老去诗千首,陶令归来酒一樽。” 造化独钟爱双林,水乡地灵人杰,人文荟萃,名人辈出。据史记载,明清二代双林中举者116人,进士及第者23人。著名科学家徐有壬,曾著有《务民义斋算子》《测圆密率》等书,官至江苏巡抚。清代学者姚学塽,嘉庆进士,授内阁中书,官至兵部职方司郎中,为人耿直,以清廉著称。值得一提的还有林学家梁希,15岁中秀才,后东渡日本留学,加入同盟会,回国参加革命,后又留学双林墨河德、日钻研林业科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第一任林业部部长。出自双林的实业家更是不胜枚举,莫觞清、沈子槎、汤祖兴、蔡声白、高事恒等都是颇有影响的近现代企业家。沈子槎曾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开国大典。这里还要提到沪剧表演艺术家丁是娥,近代中医学家叶桔泉,现代工人运动领袖闵一帆,香港大业织造公司董事长、全国十大扶贫状元沈炳麟,革命烈士傅人杰、徐浩,等等。
   小桥流水是双林的特点,古镇以水多桥多闻名,旧镇区四周环水,内河港汊似网,津梁相连。历史上曾有152座石桥。小镇沿河而建,居民临水而居,素有“开窗见河,出门过桥”之说。古镇之桥虽形态各异,但大多别致古朴,绝少雷同。秀美雅致者,当数虹桥、望月桥、还金亭之组合。大气磅礴,堪称一绝者,乃万元、万魁、化成三座石拱大桥。三座石拱大桥皆明清建筑,虽经数百年风霜激流,仍鼎峙挺拔,气势雄伟。每当旭日东升或夕阳西下之时,雄伟的拱桥、绚丽的阳光以及水中之桥清晰的倒影,组成了一幅幅瑰丽多姿的画面。
   双林,古时亦称凤凰镇,曾经与湖南湘西的凤凰古城同样清秀而美丽,所不同的是,双林这只凤凰其凤头凤尾都是由石拱桥所组成的。双林才子罗开富先生所著《湖州人文甲天下》对双林的凤凰墨河有这样精彩的描述:在江南,没有哪座城市的石桥能像湖州那样围绕着一个美好或向往的主题,群桥组合,各展风姿。在湖州双林镇有句民谚:“走过三十六码头,难过双林塘桥头。”过桥有何难的?难在识它的桥文化和湖州人独特超群的市民文化。塘桥,指的就是双桥塘上的万元、化成、万魁三桥。
  其实,当地上年纪的人都晓得,这三座高拱桥,是近6平方千米内的以凤凰展翅为主题的凤尾。而塘桥头的头——凤凰头是正前方约3千米的阳道桥,此桥是单孔拱桥,桥形似鸟头,紧挨桥边的两口水井是凤凰的眼睛,在凤头与凤尾中间的两边各建有对称的东虹桥、西角桥,形如凤凰翅膀。中间的凤体就是古镇双林。在凤头与凤尾直线上建有章家弄、塘桥弄等连接作为脊椎骨,其他密布的桥为肋,形态各异的民居中插建的许多小花园或凉亭或池塘为凤身上的羽花。为了使凤尾不至单调,在三姐妹桥两边按自然形态辟有水上风景区,西边的为风光漾,东边的为风水墩。所谓墩,就是水上小岛,岛上有亭、台、榭等。此群桥组合,历经800年,凤尾、凤翅、凤骨尚存…… 可惜这凤凰镇的建筑及古镇风貌,终究逃脱不掉现代文明的前进步伐给予的践踏……凤凰在现代文明的熊熊烈火中涅槃而飞。
   当今世界,人类对自然和文化遗产的破坏已经危及自身的生存,始料未及的建设性破坏屡见不鲜:“许多明天的城市正由今天的贫民所建造。” 施本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说:“人类所有的伟大文化都是由城市产生的,优秀的人类是善于建设城市的动物。”我们在惊叹人类的建设成就之余,却常常对现实充满疑惑。特别是20世纪以来,既是人类从未经历过的伟大而进步的时代,又是史无前例的患难与迷惘的时代。人类自身能力的不断增长,达到了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自身生存环境的地步。作为人类重要的生活环境——城市,必将面临深刻的变化。
   杭嘉湖平原富足的社会经济和水乡特有的灵气孕育了双林的人文昌盛。民国六年(1917)编撰的《双林镇志》就是一个明证。
   在双林的镇域内,已发现了几处文化遗址:新石器时代的洪城遗址和属良渚文化的花城遗址等。
   有关双林的赞咏诗句、山歌民谚和民间传说很多。明人陈所志著有千余字的《双林赋》。清人凌一飞著有八首“双林名胜题咏”,且每首都附有和诗,并有《东林十二景绝句》流传下来。其在《东林春晓》中描写的“春入东林气郁葱,无边野绿晓暾红。弄晴啼鸟和风里,含润朝烟远树中”这样一种意象,更是深深地浸透在双林的灵魂之中,写到此,我的眼前忽然飞来一只凤凰,那只凤凰在阳光的投影下,在空中折射出以下一段精彩文字:镇南的阳道桥为凤首;桥堍双井为目;镇东的虹桥与镇西的大通桥相对,喻为凤翼;镇北三桥为凤尾。所以,双林镇又称凤凰镇。这虽然是一种附会的说法,却说明了双林居民对城镇形态的重视,以及对居住地的美好期许。
   双林梧桐茂密,引得凤凰栖息。
   双林人将文化刻在运河的桥上说到桥文化,除了桥的建筑结构、桥的故事之外,最直接的就是桥上的对联了。如双林三桥中的万元桥上有四副对联:源远流长,永固虹梁成利济;地灵人杰,高骞凤尾焕文明。
   双林三桥甲地云联,双水千秋资重镇;台星鼎峙,三桥一气接长天。
   苕水西来,山排万笏;奎光东映,星耿元精。
   积厚流光,万家余庆;钟灵毓秀,元气常充。
   双林三桥中的化成桥有两副对联:联双水之晴虹,中流自在;起三桥之彩凤,夹道行空。
   磐石沐恩波,水接双桥成鼎峙;舆梁仍古制,化垂千载拟棠阴。
   双林三桥中的万魁桥上有一副对联:桥卧为虹,五色云霞开晓霁;波平似镜,化成甲第耀奎文。
   双林的桥文化,除了对联,还有民歌和传说,民歌中最流行的是下面这首桥歌:叽里咕噜小鸡桥,吱吱咯咯到竹桥。走勿完格长板桥,一步跨过二条桥。卖鱼要到渔婆桥,放生要到放生桥。中秋团圆望月桥,七夕相会乌鹊桥。生意做到顾家桥,好事做到便民桥。强凶霸道过坝桥,韩信点将万魁桥。阿弥陀佛积善桥,常遇春上马铁镫桥。连中三元三官桥,田蚕茂盛永丰桥。迎圣接驾来龙桥,阴凉舒坦清风桥。二县分在界牌桥,楚汉相争河界桥。同病相怜郎中桥,火症伤寒西瓜(高)桥。歪里七八到斜桥,弯来弯去
  九曲桥。用勿完格万元桥,鲜甜蜜骨过糖(塘)桥。
   双林有座打子桥,这个桥名的来历则反映了双林人教育子女如何做人的严峻之理。
   传说,这座桥是官至两广巡抚的双林人郑梦白建造的。郑梦白小时候家贫,常常借粮度日。在蒋家弄口,有一家面店,郑梦白常常到面店赊面。有一天,面店老板说:“你经常来赊欠是不行的。”郑梦白听了很生气。后来,郑梦白当了大官。有一次,郑梦白回双林来为母亲做寿。那时候,做寿用的面可先到面店买面票,再把面票当作寿礼送去。面店里则凭面票付面。郑梦白在收面票时,不收另外店的面票,专收蒋家弄口面店的面票。面店老板知道了,很高兴,就在正日的前一天,把面全都准备好。到了母亲做寿这一天,郑梦白不到蒋家弄口面店去拿面,却到另外店里去买面。那时正是大热天,蒋家弄口面店的面都酸掉了。面店老板是小本经营,哪经得起这个打击。这个事传到郑梦白母亲的耳朵里,她就把儿子叫来,教训他说:“古人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你做到两广巡抚,气量还这样小。今天,你要在双林造一座桥,记牢这次教训。”郑梦白听了母亲的话,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在双林建造了一座桥,取名“打子桥”。
   锦绫绮:大运河的三朵姐妹花出土文物告诉我们,中国早在四五千年以前就有了足以令世界惊讶的丝织品,丝织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古代典籍中的大量记载,与田野考古相结合,成为研究中国丝绸文化生成和嬗变过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历代生产的丝织物,其织作之精湛,技艺之高超,久负盛名。丝织物的品种名目极多,其中大部分名称流传至今,如绫、锦、罗、绡、绢、纱等,现在仍用作丝织物的大类名称。但由于丝织技术新石器晚期绢片标本的不断发展,现代织物虽和古代一样称呼,其组织结构不一定与历史上的完全相同。古代丝织物的分类,大致是以布帛生熟花素、经纬粗细多寡的不同为依据的。最早出现的用以称呼丝织物的是“帛”字,后来又用“缯”作为丝织物的名称。古代合称为“缯帛”,就像我们今天称绸缎一样,就知道指的是丝织物。
   中国古代的丝织物尽管种类繁多,但主要的是锦、绫、绮三大类。
   锦。《释名》云:“锦,金也……其价如金,故字从金帛。”旧籍指出:“织采为文曰锦。”在丝织物中一般以有无花纹定其贵贱,有文(纹)者为贵,文盛者为上。锦是织采(彩)为文,有文又有采,所以锦在文缯中最贵。由于锦的经、纬丝要在织作前先进行染炼,准备工作相当繁复,因此,织锦要比织其他丝织物费时费工得多。
   锦是丝织物中文采并茂、织作精细、质地致密的上品,故古人视锦与金同价。
   那么,锦是否有特定的织物组织呢?“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小雅·苍伯》)这里的锦是贝彩纹的,可以想象这是一种天然的色纹,在丝织物上表现这种效果除了用织花法外,还可用其他方法,如将先染成的五色丝,并合或错杂交织,也可以出现天然色纹。这就是说平纹组织也可织出彩锦,特别是早期的锦,很可能是用这种绫绢方法织成的。随着生产技术的提高,开始用彩色丝手工挑织出有花纹的锦,后来使用束综提花制织纹锦。由于织造方法的发展变化,制织彩锦从古到今运用了多种织物组织,也就是说各个发展阶段所采用的组织纹各不相同。锦所采用的组织多种多样,有平纹、平纹变化、斜纹、缎纹及复杂组织。不论采用什么织物组织,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文采。
   绫。《说文解字》云:“绫,凌也,其文望之如冰凌之理也。”这里所说的“冰凌之理”,是以斜纹或斜纹变化为基本组织的丝织物。而实际上随着丝织技术的发展变化,变则斜纹、缎纹组织也曾为绫的地组织。缎纹组织的组织点分布较均匀,但并不是绝对均匀,加上经纬密的配置,各个组织点与上下左右的组织点之距离有密有疏,因而也形成斜路,只是不如斜纹组织明显,其实,四枚、六枚变则缎纹的组织点的分布确实望之如冰凌之理。这两种变则缎纹都可为绫地。明清时期所留传的文物中,有些丝织物采用这两种变则缎纹作为地纹。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乃服》所载:“凡单经,曰罗地,双经曰绢地,五经曰绫地。凡花分实地与绫地。绫地者光,实地者暗……”很明显,这里所说的绫地是指缎纹。绫的得名原因是采用了斜纹或斜纹变化组织,而随着斜纹组织本身的发展演化,以缎纹组织、变则缎纹组织为基本组织的丝织物也可称绫。
   绫的织造速度较慢,主要是因为它采用的丝比较细,而且要织出花纹,手工织造当然比较缓慢。汉代有散花绫,唐代则有缭绫,都是绫中的佳品。绫是唐代的重要产品,其中江南各州所贡之绫品种尤为繁多。滑州灵昌郡上贡方纹绫,蔡州海南上贡云花、龟甲、双距等绫,徐州彭城上贡双丝绫,汝郡上贡镜花绫,丹阳郡上贡鱼口绣叶花纹绫,苏州吴郡上贡八蚕丝绯绫等。吴绫是唐绫中的后起之秀,中唐之后,吴绫因其花色繁多、织造精细而见称于世,成为诸绫之首。
   绮。《释名》云:“绮,欹也。其文欹邪不顺经纬之纵横也。有杯文形似杯也,有长命其采色相间,皆横终幅此之谓也,言长命者服之使人长命,其造意也。有棋文者,方文如棋也。” 《说文解字》段玉裁注:“绮,文缯也,谓缯之有文者也。文者,错画也,错画,谓交错其介画。” 可见绮是一种提花丝织物,绮的花纹是由“不顺经纬之纵横”的线条相交错构成的,像杯纹、菱形纹、方纹等几何纹样便是绮所特有的,后来进一步发展到由花卉虫鸟排列成菱形的图案。长沙马王堆一、三号墓出土的对鸟花卉菱纹绮,便是一例。还有很多实例可证明绮的纹样属于这种几何纹类型的。绮与罗往往并称。《广韵》:“罗,绮也。”从织纹上讲,罗是有绞孔的丝织物,采用的是绞纱组织,一般花罗以四经绞罗地起平纹花。又“绡,绮属也”(《礼记·玉藻》注)。绡、罗之所以同为绮属,并不是根据织纹、质地或色彩,而是它们所采用的纹样是相同的或同类型的,同是杯纹、菱形纹等几何纹样,如马王堆二号汉墓出土的烟色菱纹罗、朱红菱纹罗。
   锦、绫、绮这三大类织物是从文采、织纹、纹样等不同的角度来定名的,而典籍中常常将绫锦、锦绮、绮绫并称。虽然一般地讲锦是织采为文,绮是织素为文,但也有七彩环文绮之说。不过一般情况下,凡是绮都是先织后染色,与锦的先染丝再织作终究不同,如我们常见的缃绮、紫绮等。《陌上桑》中写罗敷的穿着就有“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这样的诗句,谢朓的《晚登三山远望京邑》诗中有“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这样的千古名句。白居易《缭绫》诗中写到一种名叫缭绫的织物,其特色是“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这样的绫似乎具有锦的特点。从质地上看,锦质地最厚实,绮最为轻薄,绫介乎其中。锦不仅外观最显得华丽精美,而且有特殊的服饰性能,因为锦质地密厚重,制成的衣服显得挺括有身骨,古代服饰常用锦缘边,也就是因为这一点。
   双林绫绢,如运河浪花灿烂绽放双林绫绢,如运河浪花灿烂绽放。
   双林在桑蚕业的发展中,除了丝绸之外,还创造了另一种丝绸业瑰宝,即双林绫绢。这绫绢是绫与绢的合称,“花者为绫,素者为绢”。在距今4700多年的新石器晚期,湖州钱山漾就有了世界上最精美的丝织绢片。绢片的原料是家蚕丝,经纬密度为每平方厘米48根,和现在的绢织物基本相同,这就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的丝织品。三国时,双林地属东吴,有“吴绫蜀锦”之称。东晋时,双林已盛产绫绢。东晋太元六年(381),王献之当吴兴太守时,就用双林生产的绢书写。当时,绢称为练(洁白的熟绢)。双林镇志载“按香祖笔记,梁武帝小名阿练,固改练为绢”。南朝时,双林绫绢生产粗具规模,大批绫绢由广州销往林邑(越南)、扶南(柬埔寨)、天竺(印度)、狮子国(斯里兰卡)等十多个国家。
  从唐代起,双林绫绢被列为贡品,并销往日本等地。唐时,双林织绫技艺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能巧妙地运用不同斜纹编织使花型如隐似现。南宋时,双双林绫绢林的纱绢闻名于世,双林镇“有绢庄十座,在普光桥东门每晨入市,肩相摩也”。染绢的皂坊集中在耕坞桥一带,漂洗皂绢,染黑了桥下的清水,“墨浪湖”由此得名。双林镇因而有了“浪墨”这一雅号。
  明代,朝廷奏本专用双林倪绫。关于倪绫,双林还流传着《倪家滩与倪绫》的故事,讲的是清朝末年,镇西乡倪家滩村的倪梅英,精织出的“双龙”绫被称为“倪绫”。这种绫轻如朝雾,薄如蝉翼,绫面双龙突起,光彩夺目。传说皇帝曾用它写过圣旨,因而倪绫风靡
  一时,世擅其名。
   倪家祖居双林镇东栅,织双龙绫是倪家祖传绝技。以其织绫秘诀,立下家规:传媳不传女。清末,倪家只生女梅英,她姿容清秀,聪明伶俐。幼时,母织绫,她总在旁问这问那。父母极为宠爱她,他们见无子嗣后,无媳织绫,恐倪家一手绝技就此失传,便苦心传授于她。女儿勤奋好学,几年后,便“雏凤清于老凤声”了。梅英成年后,嫁到西栅倪家滩。这村人多田少,家家养蚕,户户织绫。可他们所织之绫粗糙,卖不起价钿,费工费本,生产艰辛。梅英耳闻目睹这一切,心想,应该让大家织出好绫来多赚钱,过舒坦的日子。
  于是她毅然违背家训,把自己的手艺传授给大家。这样,倪绫的织技便在倪家滩传开了,并很快遍及里庄、雉头村等村庄。虽然随着历史的演变,现在倪家滩村已没有人家织绫了,但作为倪绫的初产地,还在人们心目中留有较深的印象。
   《双林镇志》记载:“按镇之绫,以东庄倪氏所织者为佳品,为倪绫。盖奏本面用绫有二龙,唯倪姓所织龙晴突起有光,他姓不及也。”明隆庆万历以来,“机声雅轧,今双林东庄湾口倪宅(引自《双林人文史话》)晓夜不休,古风可溯”,“机杼之家,相沿此业,巧变百出”,“客商云集贸贩,里人贾鬻地方,四时来往不绝”。清时,双林已成为江南丝织品的主要集散中心。绫绢以双林包头绢最有名,号称“通行天下”。1919年至1921年,单双林一带就有织绫机2000多台,年产绫绢40多万米,时有《双溪棹歌》咏其盛况:“侵晓衣冠上绢庄,满街灯光似昏黄。吴舟越舶纷来到,姚本风行通四方。” 而今的绫绢生产,早已结束了手工作坊,走向机械化,产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绫绢的品种有花绫、锦绫、矾绢、古香锦等近百种。它以轻如朝霞,薄如晨雾,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而著称,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其中H1926汉贡牌(原名云鹤牌)花绫,H1925矾绢被评为第五届亚太博览会金奖和浙江省优质产品,B6001锦绫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创作设计二等奖。H1926花绫更是声誉卓著,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杭州西泠印社等全国著名书画单位赞扬它是“我国最理想的传统装订裱用绫”,“最适宜装裱历史文物”,“有立体感,色泽沉着耐晒”。目前,双林绫绢畅销全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400多家文化书画工艺美术、外贸旅游、民用装饰单位,并出口东南亚等地,誉满中外。
   双林绫绢还促进了我国的服饰文化、工艺美术文化、民俗文化的发展。历史上,双林的御服“鸟眼服”为我国的服饰文化写下了灿烂的一笔。现在,绫绢还被广泛用来作风筝、绢扇、绢花、宫灯、屏风等工艺美术产品,畅销国内外市场。文学巨匠曹雪芹在《红楼梦》一书中对绫绢作为服饰和装饰材料有很细致的描写。直至现在,双林和我国其他一些地区还在喜庆、婚嫁时用红绫、彩绢,以渲染喜庆、吉祥、和谐的气氛,使之在精神与情感的交流中起最佳媒介作用,绫绢文化已深深地积淀在群众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情趣中。
   农业社会中的市镇最发达的便是手工业和商业。丝绸业型的市镇的特征也正在于它首先是一个丝绸生产与交易的中心。
   绸行、丝行、桑叶行构成丝绸市镇的基本特色。在丝绸市镇上,经营丝绸贸易的牙行数量最多,经济实力最雄厚。双林镇上招接各地丝商的牙行,称为广行或客行,遍布于镇的四栅。“丝业牙行聚四方商旅,饶富立致”,“在本镇经纪者,以丝、绵、绸、绢为盛,有资设店获利固易,而精其业者,即空手入市,亦可日有所获”,“客商赍银来者动以千万计,供应奢华,同行争胜,投客所好,以为迎客,无所不至”(民国《双林镇志》卷十五《风俗》)。小满后,福建、广东的大商巨贾没行收购新丝,头蚕、二蚕是大市,往往“日出万金”。中秋后客商大多返回,此时镇上丝市被称为“冷丝市”,陆续零星买卖,可与来年新丝市衔接,故当时人云:“湖丝买不尽。”碰到客商多货物少时,“行家雇船下乡收买,谓之出乡”。
  有代行家收买的“抄庄”,有既买也卖的、“掇庄”(或称贩子),有代“掇庄”充作乡货上行出卖的“撑旱船”,还有平时零卖于机户的“拆丝庄”(民国《双林镇志》卷十六《物产》)。
   双林镇附近四乡织绢为业的农家甚多,生产的包头绢质地精良,运销各地。明代隆庆、万历以来,“机杼之家,相沿此业,巧变百出”,所织的绫罗、花纱、绉纱、斗绸,为湖州丝绸之精品。“各直省客商云集贸贩,里人贾鬻地方,四时往来不绝。”由万历至乾隆,久盛不衰。镇上大宗出产,首推包头绢,由“本镇及近村乡人为之”,“通行天下”(乾隆《湖州府志》卷四十一《物产》、民国《双林镇志》卷十六《物产》)。
   然而,20世纪二三十年代之际,因外国人造丝织品的倾销,加上自身育蚕制丝技术陈旧落后,传统丝织业一落千丈。曾显赫一时的丝绸业市镇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土壤,就这样急剧衰落了。对此,茅盾在其小说《子夜》《春蚕》《林家铺子》《多角关系》以及散文《桑树》《香市》《陌生人》《人造丝》等作品中都作了极为形象的描述。
   出生于双林镇的莫觞清,还成了《子夜》主人公的原型。传统丝绸业显然受到了现代工业的冲击,但双林绫绢毕竟如耐旱耐寒的格桑花,依旧顽强地开放在大运河畔这丝绸之路的源头。
   双林美食:一杯运河水沏泡的清茶自古以来,杭嘉湖平原就是美食家的天堂。唐代诗人皮日休的“雨来莼菜流船滑,春后鲈鱼坠钓肥”,宋代苏轼的“三年京国厌藜蒿,长羡淮鱼压楚糟”等诗句,都是我国不同时期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们仰慕江南美味的真情流露。位于杭嘉湖平原中心的双林,历来是美食家十分向往的地方。古时,鳞次栉比的酒楼饭馆,街头巷尾高高悬挂的酒旗,以及酒旗下猜拳喝酒的游人和方士,一天天品尝的是烂糊鳝丝、滑炒三鲜、清炒十锦、羊浇头面、水晶羊肉以及千张包子丝粉头等美食。此外,还有双林子孙糕、双林姑嫂饼等传统糕点,和与这些糕点有关的美食文化。
   双林美食,作为一种物质文化的存在,必然与其他事物一样,有着其自身发展的脉络及渊源。当然,这种美食
  一定与双林的历史有关,青圆子,或称”青白茧圆” 子孙糕与双林的物产有关,与双林的文化有关。任何一种物质的承载,最终都归结于文化,而文化则又反过来影响着其发展和变化。
   那么,双林美食文化的根基又在哪里呢?早在20世纪中叶,国家曾对双林的洪成遗址、花城遗址做过多次发掘,发现这两个遗址属于“马家浜文化”,距今6000多年历史。当时的生活器皿以红陶为主,有石斧、石锛,还发现以牛、鹿、猪、鱼类为主的动物遗骸,有人类居住建筑遗迹。这一切说明了在6000多年前的南太湖流域一带的先民,已能够使用陶制品烹煮食物,已经进入了“陶烹阶段”。
  并不像有些古籍上所说的那样,当时这里还是“茹毛饮血”的荒蛮之地。太湖地区同黄河流域一样,也是中华民族悠久文化的摇篮。
   几千年来,双林地区以优越的自然环境培育出丰富的物质品类:鲜活鱼虾,四季瓜菜,五谷丰硕,六畜肥壮,为烹饪美食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在这块土地上,名厨高手辈出,饮食文化璀璨夺目,在民间流传着许多以吃为主题的传说、故事与民歌民谣,以及生活习俗,都说明了双林的美食文化源远流长。
   那么,历史文化对双林美食的影响又在哪里呢?不妨以下厨的人和厨房的物来加以简要证明。吴越之地,自古以来,主中馈的是女人。《易·家人》:“无攸遂,贞吉。”意思是:“妇人之道,巽顺为常,无所必遂,其所职主在于家中馈食供祭而已。”古时绝大多数女人被禁锢在厨房里,而男人不参与。所谓下得了厨房,上得了厅堂,指的也是女性。后来,男人慢慢也进了厨房。从女人下厨到男人掌勺,用料、火候,男女当然有别,此为太湖菜人文之变迁。吴越之地古时用土石垒砌了第一口固定炉灶,之后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出现连眼灶、一面灶、柴草灶、子母灶、风箱灶,直到近代的老虎灶、煤炉灶,现代的煤气灶、柴草汽化灶、微波炉等,灶之不同,味之有异,此为变迁之一。其实,目前双林镇的农家菜,就是村妇用土灶烧就的一道道怀旧菜肴,更符合都市人所追求的返璞归真的口味。江南的菜没有北方菜那样酸辣浓重,而具有鲜美清爽之味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太湖流域的人具有温顺谦和的性格,所谓性之不同,味之有异,也历来如此。比如双林的粽子、洗沙圆子、子孙糕等特色小吃,都将精华部分包裹起来让人享用,这与双林人本分和不善张扬的性格是相一致的。当然,美食文化也同样反过来推动着吴越之地的文化发展,所以才有了张志和“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诗句,“正月鳑,二月鲫,卖田卖地也要尝”的民谚和钱选《鱼乐图》的画卷。
   我从桥上走过江南多水,自然多桥。
   河将两岸隔断,桥却不鄙下躬将两地连接起来,成为一种美德,而从这桥上跨越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脚印,更多的则是岁月、历史、风雨沧桑以及一个又一个与这桥有关的故事。
   我曾对水乡的桥产生过浓郁的兴趣。在练市中学读书时,校园后门有一座石拱桥,名曰凤凰,惜已老态龙钟,满目黥裂,上面挂满藤蔓,如同长发纷披,凤凰老矣,不知何时涅槃,但也是我学生双林三桥时代的一方乐土。毕业后,响应祖国征兵的号召,到双林接受身体检查,见到双林三桥后,方知山外有山,桥外有桥。
   双林塘横亘镇北,贯穿东西,上接余杭,下注太湖,通达嘉湖、苏杭、上海等城市,在汽车的鸣笛还未打破水乡宁静的时代,双林是水运要道,而横跨双林塘的万元、化成、万魁三桥,却像三位长者,日日夜夜守护着东来西去的航船,迎送南来北往的行人。
   或许是出于对桥文化的兴致,我遇桥必记楹联,而双林三桥的楹联除了常规的记录地理方位外,铭刻在石柱上的则是风景、哲理和追求。“桥卧为虹,五色云霞开晓霁;波平似镜,万年甲第耀奎文”,此联风景与哲理并存。“源远流长,永固虹梁成利济;地灵人杰,高骞凤尾焕文明”,此联哲理与追求相呼应。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一条相距不到400米的河上却连跨三桥,实为少见,的确让中国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也叹为观止。从此,双林三桥又得到了升华,完成了历史的见证,成为中国桥梁史的一块基石。从此,双林三桥得到了诗化。乘船临近双林,随着船的波动,可见三桥层叠上下,吞吐沉浮,极为壮观;每逢旭日东升,云蒸霞蔚,在船上眺望三桥,波光闪烁,宛若“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游龙,上下腾舞。从此,双林三桥开始影响过桥者或看桥者的心情,从三桥走过的人们似乎也变得风雅起来,诗意起来,艺术起来。于是,桥的原始价值也开始提升,成为新郎新娘白头偕老这祝福的背景,成了艺术家取之不尽、常看常新的素材,我曾经无数次跨过的三桥,开始蜕变,成为文字,成为画框,成为影像,成为时尚时代的一件古老饰品。
   其实,在我的意念之中,双林三桥也仅仅是“小桥、流水、人家”这江南水乡独特的风景而已,没有人生阅历,没有身临其境,也就无法读懂这三桥对于双林人的启迪。去年冬天,双林镇为左笔书法家费新我先生诞辰100周年举办纪念活动,让我前去策划方案,才有机会再度亲近双林三桥。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行人稀少,我独自一人坐在万元桥的吴王靠上,用手抚摸着那镶嵌于桥栏杆中的石狮子,品味着当年工匠们的精湛技艺和耐心,感受着双林古镇与这桥一样博大精深的丝绸文化、戏曲文化以及从这桥走向远方的人物。“走过三十六码头,难过双林塘桥头”,不知是否与双林的戏曲文化有关,但双林曾经风靡过的戏台,却是远近闻名的。“若使秋胡今驻马,黄金原向绢机看。”据说从明代起,从这桥下运走的,还有皇上题写圣旨用的双林绫绢。近百年来,从这桥上走过的,还有林业专家梁希、戏剧家丁是娥、出版家沈本瑛以及左笔书法家费新我等。
   又见荻港荻港,这个充满水和淳朴气息的古村落,在我的记忆中,有翠绿的桑园,明亮的鱼塘,连绵的廊棚…… 记得二十多年前为赴同学阿福的喜宴,我从家乡练市乘乌镇到湖州的轮船在和孚码头上岸,是阿福的乡亲用渔船又把我从和孚载到荻港。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条穿越和孚漾的小船的模样,最别致处是船舱两侧有两个长方形的小孔,船舱中的水与河港中的水相通,鱼儿放在船中如游在河水中一样灵活自如。
   获港雪后的桑基鱼塘又见荻港,是在今冬第一场瑞雪飞扬的时候。先前有同事告诉我,湖州城南的荻港还保持着古村落的模样,很有味道。几次想去,却因种种事情的牵绊,都未成行。今天早上,见雪花飘扬,冥冥中,激起一种出游的欲望。
   汽车出湖城,沿318国道至八里店大桥入湖盐公路,约一刻钟就到了和孚镇,荻港现归属于湖州市南浔区和孚镇管辖,距镇政府才5分钟车程。
   毕竟是冬季的荻港,桑树贡献出所有的绿叶,让春蚕化作丝绸温暖世人之后,自己却又赤条条与风雪抗衡,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来年春天的萌芽。公路两旁鱼塘形态各异,圆圆的,长长的,曲曲的,如我在新疆见到的陨石坑,而我却断定这荻港的鱼塘是人为而不是天成。
   据传,吴越时候的范蠡曾在荻港一带养鱼,称“水畜”,并著有《养鱼经》:“夫治生之法有五,水畜第一。水畜所谓鱼池也,以六亩地为池,池中有九洲……”而荻港人比范蠡更进一步,他们挖塘养鱼又与种桑养蚕结合起来。桑林将塘岸的泥土固定起来,桑叶经蚕宝宝消化后的蚕沙成为鱼的饲料,冬季干塘起鱼后,又将塘泥用作桑地的肥料,这种生态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桑基鱼塘”,或许这也算是荻港人的一种创造吧! 而荻港人留传下来的精华,还有南苕胜景、积川书塾、章鸿钊故居等古代建筑,以及由这些古建筑、古石桥、古石岸、古回廊、古弄巷组成的整个古村落,她像一本深邃的典籍,只能慢慢地阅读,才能品味到其中的奥妙。
   雪花依然翻飞,回廊下的店铺照常开张,村民穿行其间,三三两两,恬然宁静。里行埭前的河道上,长春桥、积善桥、秀水桥横卧其间,像一位位长者,或许正在回忆曾经的繁华,和当年从这些石桥走出荻港的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现在也变成了一位位长者,或许,他们再也无法回到荻港,但荻港的路上、桥上还留有他们临行时的脚印,并已深深地烙在了所有荻港人的心中。
   正是章鸿钊、朱五楼、章荣初、章宗祥、朱渭深等一位位荻港名士的功业建树,给荻港这个古村落增加了一种骄傲的神采。
   在我的案头,放着一部荻港朱渭深先生的诗集《纫秋兰室诗稿》。这位新时期的文学家,《湖州日报》的创始人,一生酷爱诗歌。
  “小儿不识影,警走呼其亲。稍长方自知,影是儿家身。少年爱写诗,沾新得句。不知古人诗,半出心伤处。”我最喜欢其中的这首《偶书》,富有童趣,又充满哲理。
   为了找回二十多年前的那点儿记忆,我找到了以前上岸的船埠头,岸上,有一家无招牌的缝纫店,我问阿福现在何处,那缝纫师傅说,在下昂中学做老师。不知怎的,我有一种莫名的惆怅。是找不到年轻时的记忆了吗?年轻时的伙伴,那家做鱼丸子的小吃店,那摇曳于风中的酒幌,都不知飘向了何处。
   又见荻港,方才意识到现代文明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其实荻港也不例外,只是荻港人对古文化的保护意识比较强烈而已。如村口新建的崇文园,有亭,有桥,颇有江南园林风格,据说天气温和的夜晚,崇文园内还有扭秧歌等表演,可惜是雪天,连打鱼的也纷纷回到老屋,围着火炉温一壶老酒,品味人生,等待雪后天晴的日子,好撒网捕鱼。
   透过花格子木窗,望着那位自饮自乐的渔夫,心想,假如我也生活在这里,我不就是这位渔夫吗?走在荻港回廊曲巷的宁静之中,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宙四圩:一个让运河环绕的村庄
  1如果把大运河比作一棵藤,那么,宙四圩就是结在大运河这棵藤上的一个瓜。
  2宙四圩,一个不到一平方千米,只有十几户人家的自然村,河宙四圩水塘流环绕。
   植物,动物,人,和谐相处着,是大运河许许多多自然村中的
  一个。
   宙四圩在我的心中,就是世界的中心。今生我无论走到哪里,无论走出多远,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地方,这是我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村庄;宙四圩自己,也走不出这个地方。
   有一个风水先生路过这里,曾经扔下过半句话:“这个地方要是再扩大一倍就……” 这个“就”字的后面隐藏着多少玄机?再扩大一倍是什么概念?听说过这句话的人也曾经大胆地想象过。如果地球再扩大一倍,就成了两个地球,那整个宇宙就得重新改变秩序。
   如果宙四圩再大一倍,就成了两个宙四圩。那这个宙四圩就成了宙八圩,或者叫八卦圩。宙四圩的人想想,如果宙四圩变成了两个宙四圩,那宙四圩就会失去自己名字,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宙四圩的人来说,失去自己的名字,就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宙四圩的人如此重视自己这个村庄的名字,是有原因的。这里以前不止有两个宙四圩,而是有四个,像身强力壮的四兄弟,大哥宙一圩,二哥宙二圩,三哥宙三圩,自己排行老四,叫宙四圩。
   可现在呢,就剩下最小的弟弟宙四圩一个了。
   他们都去哪儿了呢?大哥宙一圩喜欢出头露面,把一条长长的土埂像一条长长的大腿踩进了人家的地盘,结果早在公田制的时候,让私田包围,改名沙村。二哥宙二圩、三哥宙三圩跟大哥宙一圩的命运差不多,都是在一次次的土地变革之中,让别的村庄所并吞,唯独小弟宙四圩,平平稳稳,千百年来,一直安然无恙。
   宙四圩的安然无恙,靠的是环绕宙四圩周围的四条河流,按照宙四圩人自己的说法,四条河流是没有围墙的围墙。
  3大运河从杭州流经练市的时候,乘发大水的机会,开了一个小差,很是冲动地用一条叫花林塘的河流把宙四圩围个四四方方。
   那时候的宙四圩也许是一个窈窕淑女。
   那时候的宙四圩也许是一个花花公子。
   否则,大运河需要花那么大的力气,绕道把宙四圩团团围困吗?从此,宙四圩从各种场合或者是从各个方向“报复”古运河,年年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宙四圩的土地上会开出各式各样春天的花,远远地望去,像一片系在东天目山脖子上彩色玛瑙的花纹,光彩夺目。
   好像是在报复,又好像是在诱惑。
  4河流环绕的宙四圩阻隔了与外界的联系,桥又把宙四圩与别的村庄联系在了一起。那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永昌”,取永远繁荣昌盛的意思,石拱桥,在村北。永昌桥是宙四圩人走向外面的唯
  一通道。
   让四条河流环绕的宙四圩人,如果要去村南的练市镇做点买卖,就得先往北走。其实何止是要去村南的地方,就是往东或者往西,都得先往北走。反过来,你从南面或者东面西面回到宙四圩,也得先往北。所以,宙四圩的人说,你只要想出门,就得一路往北。
   走回头路,一路往北,是宙四圩人的出行规则。
   一个人一辈子下来,走的回头路可以绕地球好几圈。但大家都乐此不疲,走回头路越长的人,说明越长寿。
   其实,走回头路是需要勇气的。一个人一生中难免要走错一些路,当你走错了路的时候,走回头路正好是你需要走的正路。这就是说,走回头路也有走回头路的必要。但是,大家都不喜欢走回头路,走进这个村庄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这个村庄自然就显得非常大运河支流安宁。
   小偷们不喜欢走回头路,小偷们就没有去偷过宙四圩的东西。
   太平天国的长矛不喜欢走回头路,洪秀全就没有经过宙四圩。
   日本人更加不喜欢走回头路,所以,水川伊夫也没有去过宙
  四圩。
   因为宙四圩跟外面的联系少,好多信息都是慢好几拍,就连麻将、赌博这儿种人们乐此不疲的东西,都没有光顾宙四圩。
   没有去过宙四圩的,还有汽车。
   那是这座永昌桥的罪过,把现代文明的脚步,用石拱桥古老、坚硬且又顽固不化的石头,挡在了宙四圩的门外。
  5宙四圩的植物好像是长在宙四圩身上的一个器官,在宙四圩,哪怕是砍一棵小树,就好像是砍了自己身上的一条胳膊一样痛苦。
   各种各样的树,虽然品种不全,但自成体系,像一根链条,从古代延续到了现在。麦收后种田,收稻后种菜,把庄稼侍候得井井有序,顺理成章。
   大大小小的动物,和睦相处。鸡鸭成群结队,猪羊满圈满棚。
   稻田人畜杂居的村庄,前面住人,后面住猪宿羊,廊屋的角角落落里圈着鸡鸭鹅;狗有狗窟,猫有猫窝。宙四圩的人,对牛比对自己家的孩子还要好。自己家的孩子,常常是两三个一起挤在一张床上,而对牛,会在冬暖夏凉的高地,单独搭建一个牛棚,四面通风,像唐朝的建筑,凌空飘逸。或许,这种建筑风格就是从唐朝一直延续下来的。宙四圩的人知道,是牛把田里地里的重活全都承担了。
   人一日三餐,猪牛羊也一日三餐。
   早上,那些大公鸡伸长脖子唱“呱呱红”的时候,宙四圩的屋顶上开始冒起袅袅炊烟,村庄附近的田地里,陆陆续续有了人影在晨曦中晃动。
   傍晚,那些吃饱了虫子和杂草的鸭子,拖着沉甸甸的蛋囊一摇
  一晃地回家,准备晚上下蛋。这个时候,在田里地里劳作了一天的男人女人也开始回家,或牵着牛扛着犁,或肩着铁耙锄头,在村口的小道上,西下的夕阳为他们录下一个个朦朦胧胧的剪影。
   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狗。那些狗,成天地喜欢打架。那些狗的主要任务是确保村庄的安全。晚上,它们会轮流去永昌桥头值班放哨,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狗仔队就全民皆兵。对外来人的警觉让狗仔队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但也常常为了一根吃剩的骨头而狗咬狗。
  6宙四圩有皇甫、徐氏两个大姓。因为村庄小,说是大姓,也只是个位数。除外,还有一户盛姓,一户王姓。一个姓刘的乞丐,像宙四圩上空的一只萤火虫,时明时暗。
   永昌桥南堍的赵姓大概嫌宙四圩太小,对外总是宣称是徐洪人,像外地人猜你是不是上海人的时候,你就顺便回应“阿拉是上海人”
  一样,其实是浙江人,是浙江省湖州市下面再下面的一个叫宙四圩的圩上的人。
   这样小小的自然村当然不会出什么大官。倒是宙四圩一路往北的村部花林,明朝的时候,出了一个叫茅坤的人,编《唐宋八大家文钞》,入幕胡宗宪抗倭,性格刚烈,为后人传颂。
   或许当年的茅坤是走过宙四圩这条回头路的,所以,宙四圩一个叫徐建新的人,为了感谢茅坤的这次到访,在六百年后,为他写了一部《茅坤传》。
   这些年,皇甫、徐氏平分秋色的是各家族里都出过一个科级干部,一个在嘉兴,一个在湖州。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外甥。真正裙带关系的还有,盛姓的男孩到皇甫家入赘,皇甫家离婚的寡妇改嫁徐氏。但这样一来,徐氏的辈分就比皇甫的低了一级,常常是相差
  一两岁的同龄人,徐氏的人要称皇甫的人为伯伯或者婶婶。
   我就有这样的一个姓皇甫的小伙伴,明明是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我就要称呼他叔叔。
   像宙四圩这样的自然村是没有学校的,更没有幼儿园,小孩子读书都从小学开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路往北,走过永昌桥,走到一个叫水口的地方,缩头缩脑地在教室最后一排念“星星,太阳,月亮”。生下来就说到大的宙四圩土话,将一直伴随着你的一生。无论你走到哪里,这种半土不洋的腔调,就像伴随你自己一生的性别一样,无法改变。
   宙四圩的人长到能够去田里种田、地里锄地的时候,就不会再去念书了。种田、娶媳妇、生孩子是宙四圩人的人生三部曲。
   你可以随便找一个孩子问问,都会是同样的一种回答。
   问:“小朋友,你喜欢干什么?” 小孩子答:“种桑养蚕。” 问:“为什么要种桑养蚕?” 答:“卖钱。” 问:“为什么要卖钱?” 答:“讨新娘子。” 问:“讨新娘子干什么?” 答:“生小孩。” 问:“生小孩干什么?” 答:“种桑养蚕” 据说这种传统是当年路过这里的徐文长留下来的。徐文长在宙四圩走了一通回头路之后,发现自己以前走的路真的是走错了方向:半生漂泊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宙四圩的人从徐文长这些话里,知道读书肯定没有种田来得实在。
   这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村庄,但又在时时刻刻为有文化的村庄和有文化的人,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化土壤。
  7宙四圩的四周虽然有河流环绕着,但是村民为了图个洗洗刷刷的方便,早在唐朝的时候,在村庄的中央挖了一雌一雄两个池塘。两个池塘还用一条明沟相连通,雄池塘居南,雌池塘坐北。雄池塘的水多了就往池塘放一点过去,雌池塘的水多了就往雄池塘匀一点过去。这种水与水之问的平衡,从李唐皇朝开始就延续到了现在。
   平衡是宙四圩得以生存的秘笈。
   这里的动物和植物是互相平衡的。湖羊吃桑叶,湖羊拉出来的羊粪去桑叶地肥地;生长茂盛的桑叶又成了湖羊的饲料。
   这里的祖先还在很久很久以前,传承了一种叫“桑基鱼塘”的循环农业模式。在低洼处挖塘养鱼,在旱地上种桑树;桑树叶喂蚕,桑沙粪养鱼。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宙四圩的人和自然是平衡的。人把一片片田地修理得整整齐齐,那一片片田地就用灿烂的水稻、麦子、油菜给人丰厚的回报。特别在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酿米酒、杀年猪,自给自足。
   宙四圩的人侍候着宙四圩这片土地,宙四圩的这片土地也同样在侍候着宙四圩的人。
  8爷爷奶奶坟前的树,是我生命的根;爷爷奶奶的坟,是黑夜里、遥远路途中指引我回家的灯。
   虽然我这一生没有见过爷爷,不知道爷爷长什么模样,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是胖子还是瘦子。爷爷在我父亲七岁的时候就走了,扔下一双几女和老婆走了,走在一个风雨飘摇的晚上。
   小时候,我常常看见别的孩子爬在爷爷背上“卖小狗,卖小狗”叫唤的样子,就非常羡慕人家,总想有爷爷这样的一个脊梁让我依靠,让我玩要,就会想象我爷爷长什么模样。我常常从父亲在田地里干活的动作中,看到爷爷的影子。那些年,我常常把父亲看成是爷爷和父亲的合影。
   我奶奶没有名字,她生前告诉我,等她死了之后,牌位上要写“徐门沈氏”,她是水口车家兜沈家门人。爷爷走了之后,她为了把儿子女儿带大,没有再嫁人,守寡几十年,在92岁那年,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我们。
   我们把奶奶安放在爷爷的身边,让他们在离别了58年之后在另
  一个村庄团圆。入殓的那天,我特地用善琏湖笔蘸上金不换墨汁,恭恭敬敬地写上“徐门沈氏”四个大字,挂在奶奶的坟头。
   奶奶不识字,但奶奶有自己朴实的生活道理。
   很小的时候,奶奶告诉我说:“一个人有两样东西,是强盗抢不走的。” 我问奶奶:“哪两样东西?” 奶奶说:“一个是力气,一个是字。” 我不知道这一生中,奶奶跟我说了多少话,这两句话,我是暗暗地记在了心里,从来不敢忘记。
   长大了,我才慢慢地体会到,奶奶说的这些话包含着深刻的道理,需要一辈子去理解和领悟。
  9宙四圩的命运好,就是这个圩上家家户户的命运好。“文化大革命”的浪潮没有淹没我家的厅堂。或许是厅堂太小,村上的人叫它狗屎厅,小到像一堆狗屎,没有人去注意它的存在。红卫兵嫌它脏,没有去踩它一脚,所以,那个明清时期的三开间厅堂至今还保持着明清时期的面貌,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宙
  四圩的土地上晒太阳。
   其实,这些年中宙四圩也经历过几次大的风浪,这只小船随时可以让那些不知道何时而来、何处而来的巨浪打翻。
   上天保佑,宙四圩安然无恙。
  20世纪90年代,时兴修筑乡村公路,“想致富,先修路”的标语贴到了村口,那年,水口乡要往练市镇修筑一条简易公路,测绘的标杆往宙四圩的地上一插,图纸出来了,是最佳线路。宙四圩的人拍手叫好,终于有希望可以改变一下陈旧千百年的脸面了。可等到公路开筑的那天,公路莫明其妙地往西绕了一个大弯,擦宙四圩的西边而委曲前行。后来,有人传言说是乡长他丈母娘要他把公路往自己家门前过,就临时改了道。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西部到上海的特高压线要从宙四圩上空经过,需要整村人搬迁。后来因为要绕开湖州这个城市,也改了道。
  申嘉湖高速修筑的那段时间,勘察人员来到宙四圩东瞄西瞄了一番之后,说这里四面环水,投资成本过高,决定往南移几百米,只要绕开宙四圩就行。
   祸兮福兮,宙四圩人虽然不知道塞翁失马的道理,但还是没有
  一个人去计较。
  10存在了千百年的宙四圩发展缓慢,像永昌桥上的石头,虽风吹雨淋,但改变不了多少模样,凹凸的地貌,像小孩子永远搭不完的积木。
   春天油菜花的黄、麦子的绿,是西方的油画。
   小桥、流水、池塘;稻香、蛙鸣、酒香是宙四圩人的生活写照。
   宙四圩是一口放松身体,洗涤尘埃的池塘。
   宙四圩是一本线装书,每一寸土地都记录着历朝历代鲜活的故事。
   四面环水的地理阻止了宙四圩发展的脚步,阻隔了宙四圩向外的交流。但是,还能阻拦得了天空中随处可以飘过来的雾霾,还能阻拦得了河流中随时可以流淌过来的污水吗?这些年,一个接一个的村庄消失在高铁、高速公路、特高压的速度上,农民们除了在拿到搬迁费的时候心里会突然亮堂一下之外,这种兴奋像夏天的流星,稍纵即逝,而现实给他们留下来的,是永远回不去的村庄。
   那一个个村庄的名字,或许改成了一个车站的名字,或许成了
  一个工业园区中某一条道路的名字,或许成了某座高压线铁塔的一个编号。
   而宙四圩很幸运,宙四圩还是宙四圩,还是不到一平方千米,还是十几户人家,还是四水环绕,还是千千万万自然村中的个植物,动物,人,还是和谐相处着;村庄中的那两个雌雄池塘,还是像两只明亮的眼,闲看池前花开花落,漫观天空云卷云舒这就是宙四圩,一个让大运河环绕的村庄。
   悦鸿村:大运河上的文化传奇
  1一只受伤的鸿雁从远方飞来,栖落在村口的樟树上,村上的人喜欢鸿雁,为它疗伤,想把它留下来,但鸿雁有鸿雁之志。
   鸿雁飞走了,给村子留下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悦鸿村。
   鸿雁飞走了,来了一个又一个与鸿雁志向一样远大的人,其中有一个人——丰子恺。
  1937年冬天,丰子恺为躲避日本人的炸弹,来到大运河畔的练市悦鸿村,并从悦鸿村进入大运河,开始了他全家的苦难生涯,“避寇西窜,流亡十年……” 时隔64年,即2001年
  11月8日,丰子恺女儿丰陈宝、丰一吟,学生胡治均三人来到悦鸿村,飞出去的鸿雁又一次飞回了悦鸿村。
   那天上午,丰一吟在悦鸿村当年曾经落脚,住过半丰子恺天和半夜的那间老屋里,朗读其父的《桐庐负暄》,满屋子的悦鸿村人聆听着,静得几乎要让人掉眼泪,其场面悲凉而神伤。此时此刻,我感觉到这样的场面,就是属于一辈子无法忘却的那种。
   时光在纷杂零碎的生活中悄然逝去,丰一吟老师寻访悦鸿村的情景,却反随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清晰。
  2这次去悦鸿村,不像64年前丰子恺全家去悦鸿村那样,是乘着船进村的,而是由村上一个叫金尧田的人开着车沿公路进的悦鸿村,但无论走水路还是走陆路,下船或下车的地点都在一个叫“总管桥”的地方。这座始建于元代,重修于清代的总管桥,不仅见证着当年丰氏家族“避寇西窜”的仓皇情景,就桥的本身,也有着其历史含义。相传辽时完颜兀术进犯中原,金邦解粮总管路经此处,目睹村舍荒凉、百姓凄惨的情状,慨然将所运军粮遍赠奄奄待毙的饥民,等全部军饷分发一空时,金总管才恍然而知自己已触犯军法,为了不牵累其他士兵,金总管便拔剑殉身。当地百姓为了纪念这位金总管,便将运粮船停靠分粮的河埠头那座木桥改建成石桥,并取名为总管桥。
   从总管桥下车后,丰陈宝环顾四周,与妹妹丰一吟一起走到桥堍边的河埠头,回忆着说:“记得那天我们乘着船在这里上岸去周家的。我们上岸后,船工又将船沿着小河摇到周家的后门口,半夜里,我们又从周家的后门口上了船,悄悄地离开了悦鸿村,时间真快啊,一晃64年了……” 丰陈宝在回忆中带着一种伤感。丰一吟老师告诉我:“那一年,我才9岁,宝姐18岁,所以宝姐对这个地方比我记得更清楚。”说着便与宝姐一起在总管桥堍拍合影留念。
   桥边上,有一棵古樟,枝叶繁茂。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三人的合影,如重新回到悦鸿村的三只鸿雁,栖落在古樟树上。
   金尧田、丰一吟、徐建新(从左至右)合影
  3是悦鸿村的周丙潮用船将丰子恺全家沿着大运河从石门缘缘堂载到悦鸿村的,并也携家随丰子恺离开了家乡,可以想象那天这周家的屋子里,是充满着悲凉气氛的。今天,64年后的今天,当丰陈宝、丰一吟再次走进周家的老宅时,难免触景生情。那低矮小巧的木楼,那早已破损的楼梯,那潮湿的地面,那后门口用条石铺就的河埠头,当年就是在这间楼屋里整理的逃难物品,并在那楼底下匆匆吃了半夜餐,就沿着那后门口的河埠头下了船,不敢大声喧哗,木橹在水中发出的凄切声音,伴随着十五颗伤悲的心,开始离开故乡,浪迹天涯。
   丰一吟用手扶着有点歪斜的楼梯,喃喃地说:“这房子也顶不住风雨的吹打,何况我们这些人啊,宝姐今年
  82岁,我也73岁了,当年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老太婆……”。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她父亲写的《缘缘堂随笔集》,坐在八仙桌的一角,深情地朗读起父亲丰子恺作于1940年的避难五记之二《桐庐负暄》:十一月二十一日下午一时,我们全家十人和族弟平玉,店友章桂,共十二人,乘了丙潮放来的船,离去石门湾,向十里外的悦鸿村(即丙潮家)进发。这是一只半新旧的乡下航船,并非第一记中所述的玻璃窗红栏杆的客船我们平时从来不坐这种船。但在这时候,这只船犹如济世宝筏,能超度我们登彼岸去。其价值比客船高贵无算了。因为四乡的船只都被军队统制,丙潮这只船不封去,是万一的挂漏。上午他押送空船从悦鸿村开来,路上曾经捏两把汗。幸而没有意外。道经五河泾,我从船窗望见河岸上的小茶店门口,老同学吴胜林与沈元(最近他已病死在失地里了)二人正在相对品茗,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吴是本地人沈是我的邻居,石门湾被炸后迁避在这乡下的我颇想招呼他们,向他们告别并且,假如可能的话,我又颇想拉他们下船,和他们一同脱离这苦海。然而事实上我们并不招呼他们。因为他们都有父母,还有妻子;他们的生活都扎根在本地,即使我的船载得下他们两家的人,他们必不肯跟了我去漂泊。所以我不向他们招呼,告别,免却一番无用的惆怅石门镇上的人,像他们这样生活扎根在本地的占大多数。像我们这样糊口四方的占最少数。所以逃出去的很少,硬着头皮留着的很多。“听天由命!”“逃不动,只得不逃!”“逃出去,也是饿!”这是他们的理由或信念我每次设身处地地想象炮火迫近时的他们的情境,必定打几个寒噤。我有十万斛的同情寄与沦落在战地里的人! 丰一吟念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对周家的晚辈说:“下面讲的这些事情,就发生在这间老房子里。”说完,丰一吟又身临其境地念了下去:船到悦鸿村,已是傍晚,更兼细雨石埠子发滑,丙潮一一扶我们上岸预备在他家吃了夜饭,略事休息,于半夜里开向杭州。丙潮的继母,是我的叔母的妹妹。虽有这瓜葛,我一向没有到他们家。今日突然全家登门,形势颇为唐突。但也顾不得了。丙潮的父亲是修行的,正在庙里诵经,大约是祝祷平安。丙潮的母亲,我们叫她王娘姨的,捧着水烟筒出来迎接。连忙督促媳妇去为我们备夜饭我们走进他们的房间里去休息,看见他们也有窗明几净,窗外也有高高的粉墙。我虽同他家素少来往,但一见就可推知这是村中的小康之家想象他们在太平年代,饱食暖衣,养生丧死无憾,又有“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的清趣,真可令人羡煞。但是现在,村上也早已闻到风声鹤唳常有邻人愁容满面,两眼带着贼相,偷偷地走进来,对屋里的人轻轻地讲几句话,屋里的人也就愁容满目,两眼带了贼相。炮火的逼迫,已使得全村的房屋田地都动摇起来。我似乎看见,这主人家的那副三眼大灶头,根柢已经松动,在那里浮荡起来了。主人有两房儿媳,均已抱孙。丙潮是次房,有一子方三岁。全家一向融融泄泄地同居在这村屋中。现在主人将把次房儿孙交付给我,同到天涯去漂泊,是出于万不得已吧。他的意思是:大难将临,人命不测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故两房儿孙分居两处,好比把一笔款子分存两个银行。即使有变,总不会两个银行同时坍倒我初闻此言,略有异感;这异感立刻变成严肃与悲哀。这行为富有悲壮之美!为了保存种族,不惜自己留守危境,让儿孙退到安全地带去。这便是把一族当作一体看,便是牺牲个体以保存全体。能推广此心,及于国家、民族和人类,则世界大同也是容易实现的。我极愿替他带丙潮一房出去,同他们共安危。故乡的亲友中,比丙潮近而常来往的,不知凡几。今当远行,偏偏和这疏远而素不来往的丙潮在一起,全是天意!而丙潮爱好艺术,视画如命,原属我辈中人,又是天意! 半夜里,大家起身,丙潮夫人把钞票缝在孩子棉衣领里,背心里,和袖子里了,预备辞家。他们又办了两桌菜,给我们吃半夜饭。将欲下船,丙潮含了两眶眼泪,问我要不要到庙里去向他父亲告别,后半句呜咽不成声了。
  我在理性上赞成他行这个礼,在感情上不赞成他演这种悲剧,踌躇不能对。后者终于战胜了前者,我劝他不必去了。于是大家匆匆下船,一行大小十五人,行李一共不过
  七八件,知道行路难。…… 丰一吟用一口家乡话念着其父亲的文章,时间仿佛又返回到了
  1937年冬天的那个傍晚,满屋子的人谁也不发一句话,也许是房东周补农的家人觉得这气氛太沉寂了,于是拿了一把热水瓶给客人们每人沏泡了一碗熏豆茶,这气氛才开始缓和过来。临走前,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与周补农全家及老村长谢荣生、村支书陆子良一起到老屋外合了影,以作纪念。
   照片的背景依然是总管桥,依然是古樟树,三只从上海飞过来的鸿雁,与悦鸿村的人肩并着肩,亲密无间。
  4丰一吟老师一行来悦鸿村前,我事先安排了一张行程表给她寄去。不日,丰老师来信风趣地说:“你毕竟是从事旅游事业了,安排日程完全像正规的旅行社一样。”我知道丰老师的女儿崔东明在上海一家国际社的日本部工作,关于旅游日程表之类肯定是见得多了,但我这次的安排,与平常的旅行社安排略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安排了丰一吟她们与当地书画界朋友的见面。
   这次,我事先约请了在嘉兴海宁工作的练市籍书画收藏家周熙华先生和省书协会员王礼贤先生。或许,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了。记得周熙华先生在练市举办收藏展和王礼贤书画艺术馆落成典礼,他们都邀我前去练市与丰一吟见面,而每次见面,在嘘寒问暖中,倍感丰老师知识的渊博,阅历的丰富和为人的和蔼可亲。
   就在前一天晚上,金尧田全家在丰一吟下榻的依多金宾馆设晚宴招待时,王礼贤、周熙华两位老先生也到场接风,看见他们互相交谈中所流露出来的喜悦之情,我一天来的疲惫也在不知不觉中荡然无存了。望着丰陈宝、丰一吟、胡治均、王礼贤、周熙华五位七八十岁的长者,我的思绪又何尝不在飞驰,人到中年的我,天天为生活而奔波着,而疲惫着,而苦恼着,而快乐着,但真正冲洗一下自己的生活,我又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呢?哪怕是极小极小的…… 窗外,秋风乍起,野菊花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特有活力,散发阵阵暗香,花开时节又逢君,尽管她不是春天的花,而是秋天的菊花,但我知道,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只要你肯付出,肯努力,机会总是有的,哪怕是窗外的一枝野菊花。
   数日后,收到胡治均先生来信:阁下先是教育,后专文学,今则在旅游事业中发展,也是步步走向时代脉搏,但愿仍能不忘文学创作,像徐霞客那样,开辟旅游文学……”胡先生的话既是鼓励,更是一种鞭策,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我在这市场经济的冲浪之下,还能静下心来,为自己的生活痕迹记录下点什么么?
  5悦鸿村为练市镇的一个自然村,与桐乡石门互邻,之间有大运河相连,相去不远。记得十年前,我第一次去石门镇接丰一吟老师来练市时,由于去悦鸿村的道路不好走,加上那年发大水,运河水高悦新村的丰子恺雕像涨,走水路挺危险,公路又不通,所以没去成。两年后,我离开了练市,去悦鸿村的事就给耽搁了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却
  一直在我心中缠绕着,不想此事一耽搁就是十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出生于悦鸿村的金尧田谈起这一想法,金先生极为支持,讲自己也是悦鸿村人,如丰一吟老师能去悦鸿村,他愿意出面接待,并将亲自开车去接。就这样,丰一吟老师他们得以成行,总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好在整个行程还算顺利,一路平安。当然,十全十美的事是没有的,中途也有两个小插曲。
   插曲之一:我和金先生开车去嘉兴火车站接丰老师时,为了想快一点到,走了小路,不想,快到嘉兴时却堵了车,金先生讲我们的这次抄近路是标准的“占小便宜吃大亏”,好在现在通信发达,可用手机联系,否则丰老师肯定要在火车站等得心焦了。
   插曲之二:我们去南浔参观完小莲庄和嘉业藏书楼后回程上车时,胡治均先生帮助丰陈宝关车门,不想碰伤了她的手指,我们开玩笑说这叫“关爱的疼痛”。
   在整个行程中,我当然不会忘记要带丰老师他们去两所学校看看。一所是丰子恺妹夫创立的练市镇小,丰子恺先生曾为该校题过”崇本思源”的校训,惜已失传。现任校长张云源又托人让一吟老师重书“崇本思源”,并立在校门口以示纪念。另一所是练市一中,也是我工作了十多年之久的地方,一吟老师曾为之书写过校牌。可喜的是丰一吟老师一行对我们这趟行程安排表示非常满意,在我们送他们离开悦鸿村去石门东浜头阿七家的路上,丰陈宝、丰一吟、胡先生与我们又有一个约定,即十年后,还由金先生开车,由我全陪,接他们来悦鸿村。
   没过几天,我收到一吟老师的信:徐建新先生:这次我们到练市,承蒙热情招待,非常感谢! 练市的情况远远胜过现今的石门住在宾馆里,与在上海没有差别两所学校远比上海好。练市是一个有前途的市镇。
   我们在练市,见到了金先生一家,而且两位千金都很有出息,大千金将来很有机会来上海,可以到我家来玩到那时,只是便饭一顿,远非你们对我们的招待可比,惭愧! 悦鸿村一行也很有意义,六十多年前的房子,至今竟然还在!人生与之对比,何其短暂! 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村书记和村长,望建新先生为我们出出主意。
   今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请来信。我们在上海,什么本事也没有,更谈不上亲自驾车伴你们出游,能为你们做一些有帮助的事,就会觉得安心一点南浔童先生处,已寄去一画。
   我们的女儿谢谢金先生所赠毛衣!还有这样那样的礼物,我们满载而归附告:陈宝姐的右手中指已到医院拍过片子,未伤骨,只要过一段时间,自会痊愈,请勿挂念。
   十日回沪后,难免忙了一阵子,至今才写信致谢,乞谅!祝冬安! 丰陈宝姐嘱代致意。
   丰一吟
  2001年11月13日
  6还有一桩事情需要特别交代,在我们送丰一吟他们离开悦鸿村去石门的路上,除了前面说的那个十年约定之外,一吟老师还答应我们撰写一篇丰子恺避难的碑文,可我迟迟没有收到一吟老师的文字,其间虽有书信往来,但也不好开口催她。谁知道时隔两年半后,在2004年的那个春天,我突然收到一吟老师从上海寄过来的信,打开一看,是一吟老师用毛笔书写的《丰子恺避难起始点》碑文,一幅清秀洒脱的行书。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家父丰子恺率全家避寇之流亡生涯始于悦鸿村。二〇〇一年冬,余约宝姐姐、胡治均先生三者得里人金尧田先生,并练溪徐建新先生两位引路,旧地重访。当年余虽年仅九岁,然往事历历,今老屋独在,石桥犹存,睹物思故,感慨万千。金尧田先生乐于助人,出资数万元整理河岸重修总管桥,并记当年丰氏全家避难之事,属命题写此碑,余遂欣然命笔。
   二〇〇四年三月三日丰一吟于上海寓中现在,这块碑高高耸立在悦鸿村的古樟树旁,像一只飞倦了的鸿雁,栖落在悦鸿村的绿荫丛中。
   大运河孕育的两部农书运河两岸的农耕文化能够留存下来,除了明代茅坤种桑养蚕建华林园,并且在华林园撰写农书之外,应该还要感谢明末清初的两个人,一位是练市的沈涟川,他撰写了《沈氏农书》;一位是练市沈涟川的邻居,桐乡炉头的张履祥,他撰写了《补农书》。
   《沈氏农书》是中国明末清初反映运河流域农业生产的农书。书成于明崇祯末年,约1640年前后。全书分逐月事宜、运田地法、蚕稻谷务(六畜附)、家常日用等四个部分。其中“逐月事宜”是农家月令提纲,按月列举重要农事、工具和用品置备等;“运用地法”主要记载水稻和桑树栽培;”蚕务”除养蚕外,还包括丝织和六畜饲养;“家常日用”讲述农副产品的加工和贮藏知识。
   《沈氏农书》由桐乡张履祥作为《补农书》上卷刊刻行世,收入《四库全书》。
   《补农书》的作者张履祥对邻居练市沈涟川撰写的《沈氏农书》极为欣赏,但又尚感不足,所以根据他自己对农耕的经验和从老农那里得到的知识,约在清顺治十五年,即公元1658年写成《补农书》内容包括“补农书后”总论”和“附录”三个部分,主要论述有关种植业、养殖业的生产和集约经营等知识,记载了桐乡一带较重要的经济作物如羊眼豆、大麻、甘菊和竽艿等栽培技术,内容相当广泛,且切实可行。
   乾隆年间,朱坤编辑《杨园先生全集》时,把《沈氏农书》与张覆祥的《补农书》合为一本,分上下两卷,统称为《补农书》,故后世刊本多用此书名。所以,《沈氏农书》一直没有以涟川沈氏的名义单独面世。
   为了全面地了解涟川沈氏这个人和《沈氏农书》这本书,我从众多的史料中,还原了一些本来面目,从涟川其地、沈氏其人、《沈氏农书》其书等几个方面进行了考略。
   《沈氏农书》撰写者沈氏已失名,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案此编为桐乡张履祥所刊,称涟川沈氏撰,不知沈氏为谁也。” 张履祥说,《沈氏农书》为“沈氏所著,归安、桐乡之交也”。
  明清时代,湖州府所属有乌程、归安两县,民国时把归安、乌程合并为吴兴县。乌程在今湖州市西北;归安在今湖州市东南,与桐乡为邻。沈氏应该就在归安县东南靠近桐乡的某个地方。
   那么,这个涟川又在何处?经考,清《湖州府志》《练溪文献》,民国《乌青镇志》等地方文献记载,清代及以前,练市先后有琏市、巡幕、巡莫、连云、练溪、涟川、梿市等镇名。张履祥在《杨园先生全集》中称涟川为“归安、桐乡之交也”,而明清之际,涟川就是现在的练市,隶属于归安县,也就是说,现在的练市镇,明清时期属归安县,而练市正处于归安、桐乡之交,练市与桐乡现还有一座名为“界境”的石桥见证着悠远的历史。桐乡张履祥的出生地杨园村,现在距离练市只有10千米左右。
   沈氏是湖州的大姓,现在的练市,跟沈姓有关的地名就有9个之多,分列在运河的两岸,分别有莲墩村的沈家角,新丰村的沈家堂,悦新村的沈家角,钟家墩村的沈家埭、沈家兜,大虹桥村的沈家角,丰登村的沈家浜,西堡村的沈家湾,北堡村的沈家桥。沈氏很可能就出生在上述与沈姓有关的地方。
   既然沈氏就是练市人,那么张履祥在刊刻《补农书》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沈氏农书》作者的名字刊刻进去呢?查《杨园先生全集》,除沈氏之外,对吕留良也只称姓而不称名字。据有关文献记载,在明朝灭亡之后,张履祥与吕留良等反清人物时有往来,当时浙江反清复明的人物以练市的茅元铭、桐乡的吕留良最为显著,故张履祥在与吕留良等人的书信往来中只说姓而不道名。由此可推知,沈氏大约也属茅元铭、吕留良等同道之人。
   从书中可以看出,沈氏不是一般的老农,而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他富有钻研农业学术的精神。
   关于沈氏的阶级背景:他是一个封建家长制的经营地主、出租地主、手工业业主,通过雇工与佃户的劳动为自己致富。在沈氏的思想体系中找不到任何摆脱封建生产秩序的因素。
   但是,沈氏以一个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参加农业生产经营,用心研究农业学术,把当地的传统农业知识总结成了有系统的农书。此外,他还积极从事或参与当地水利建设,重视“御灾捍患之计”,对发展农业生产做了一些有利的事,这和当时那些足不履田畴的富家巨室和霸占围圩、致妨蓄泄、利归一家、贻害百姓的势豪是有所不同的。
   涟川沈氏总结的农业知识,虽然没有超出一般经营地主小农生产范畴,但是,他的农业知识,尤其是耕作技术知识,是有不少独到之处的,到今天还有许多有用的参考价值,我们需要有批判地加以继承。《沈氏农书》所记述的关于明末清初运河流域的社会经济状况,当作农史资料米看,也是真实可靠的,它为我们研究这一个时期运河流域经济发展史提供了宝贵的材料。
   涟川沈氏所撰的《沈氏农书》因为是手抄本,只在乡贤中小范围流传,传播不广。后因张履祥刊刻行世后,流传到太湖流域及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浙江、江苏、安徽、江西等地,对当时的农业生产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张履祥在清顺治十五年刊印《补农书》时,以跋的形式,对《沈氏农书》作了高度的评价:“按此书,大约出于涟川沈氏,而成于崇祯之末年,正与吾乡土宜不远。其艺谷、栽桑、育蚕、畜牧诸事,俱有法度,甚或老农蚕妇之所未谙者。首列月令,深得授时赴功之义。以次条列事力,纤悉委尽,心计周矣。” 张履祥说这本农书,大概是涟川的沈氏所编写,而在明朝崇祯末年完稿的。那里正好与我们家乡的气候、土壤等自然条件相差不远。书中对种植谷物,栽培桑树,饲养家蚕、家禽、家畜等许多事情,都讲得很有道理,提得恰到好处,甚至于有长期生产实践经验的农民和养蚕妇女尚不如他熟悉。全书首先列出农事季节,很能掌握不违农时、争取最大经济效益的要领;随后分条列出农、副业各种工作,细小的事情都未忽略,考虑得多么周到啊! 既然张履祥对《沈氏农书》有如此高的评价,那么,为何还要为沈氏农书作补呢?原来,张履祥把《沈氏农书》抄完准备刊印时,正巧让他从嘉兴过来并打算要在农村定居下来的朋友徐敬可先生看到了,徐敬可看了《沈氏农书》后对张履祥说:“《农书》还有未完善的,为什么不补充起来呢?”于是,张履祥想到:土壤不同,农活也不一样。
  沈氏所说的是归安、桐乡二县之间的情况,而桐乡人只熟悉桐乡的农业,把它推行到嘉兴、秀水等县,就未必都适合了。不过,有些细节还是值得列举的,因而,张履祥根据亲身所经历的,及与老农所讨论的,写出了它的大概情况。尽管如此,张履祥还是很客气地说,农业是有主有次的,主要的,沈氏已全写出了,我所说的,只是一些次要的而已。
   《四库全书总目》把《沈氏农书》收录于“子部”的“农家类存目”中,称“此编为桐乡张履祥所刊,称涟川沈氏撰,不知沈氏为谁也。其书成于崇祯末,履祥以其有益于农事,因重为校定,具列艺谷、栽桑、育蚕、畜牧诸法,而首以月令,以辨趋事赴功之宜。
  沈氏为湖州人,故所述皆吴中土宜,与陈旉、王桢诸本互有出入”。
  《续修四库全书》中收有《补农书》全文,署“明沈□撰,清张履祥补撰”。
   徐霞客行船经过的古运河徐霞客一生志在四方,足迹遍及今21个省、市、自治区。“达人之所未达,探人之所未知”,所到之处,探幽寻秘,并记有游记,记录观察到的各种现象、人文、地理、动植物等状况他经30年考察撰成60万字的《徐霞客游记》,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自然的新方向,既是系统考察祖国地貌地质的地理名著,又是描绘华夏风景资源的旅游巨篇,还是文字优美的文学佳作,在国内外具有深远的影响。《徐霞客游记》开篇之日(5月19日)被定为中国旅游日。
   那么,徐霞客到过南浔?我们可以在他的《浙游日记》中找三国时期开挖的古运河(练市段)到答案。
   徐霞客游历浙江的见闻,专门写在他的《浙游日记》里:丙子(公元1636年)九月十九日余久拟西游,迁延二载,老病将至,必难再迟。欲候黄石斋先生一晤,而石翁杳无音至;欲与仲昭兄把袂而别,而仲兄又不南来。昨晚趋晤仲昭兄于土渎庄。今日为出门计,适杜若叔至,饮至子夜,乘醉放舟。同行者为静闻师。
  1636年,刚好五十岁的徐霞客打算到浙江旅行。眼看自己渐渐变老,身上的毛病多了起来,以后出游也会困难了,于是就在农历
  九月十九和静闻禅师一起坐船出游浙江。第二天到了无锡县城,第
  三天到了苏州城,在苏州待了几天后,经昆山进入青浦,再经过嘉善,在九月廿六到了西塘,经过王江泾等地,沿着烂溪塘向乌镇进发。经过几十里水路,虽然太阳还没有下山,但为了行船安全,便将船停泊在十八里桥北面的吴店村的河浜里,吃了晚饭,在船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时从吴店出发,行船二十里到达乌镇。
   二十七日平明行,二十里抵鸟镇,入叩程尚甫。尚甫方游虎埠,两郎出晤捐橐中资,酬其昔年书价,遂行西南十八里,连市又十八里,寒山桥。又十八里,新市又十五里,曹村,未晚而泊二十八日南行二十五里,至唐栖,风甚利五十里,入北新关又七里,抵棕木场,甫过午令僮子入杭城,往曹木上解元家,询黄石翁行旋,犹未北至时木上亦往南雍,无从讯因作书舟中,投其家,为返舟计此后行踪修阻,无便鸿即通信也晚过昭庆,复宿于舟。
   含山这是徐霞客农历九月二十七、二十八日的日记。二十七日那天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就开船出发,行船二十里到达乌镇,又十八里到达练市,又十八里到达含山,经新市,宿曹村,第二天经塘栖到达杭州。
   看来徐霞客从苏州到杭州,其中大部分水路走的就是京杭大运河。他在日记中所记载的连市、寒山桥,就是现在南浔区的练市和含山。
   去年夏天,南浔区拟开发运河水上旅游,要我挖掘一下有关大运河的历史文化,练市的曹跃中先生陪我去看了一条古老的河流。
   这条河流在京杭大运河东侧的许家桥,长约500米,宽约20米,形如曲尺。河岸两旁灌木丛生,绿树成荫,河的南北两端分别与京杭大运河贯通,让古运河包孕着的一个孤岛,面积20亩左右,从高空俯视,宛如一艘航母,静静地停泊在大运河的左岸。
   练市属长江流域太湖区运河水系,镇水发源于天目山,历苕溪,自含山东流,水网密布。自古百川环绕,泽国水乡,利于农桑;水运便利,舟航繁忙,现为京杭大运河杭申乙线的主航道。有史料记载,京杭大运河练市过境段,形如匹练,古称练溪,又因原始河流多曲折起伏,仿佛长龙卧伏其中,既有绸的飘逸,又有龙的灵动。所以,这条古运河上还有龙舌渚、龙首池、龙腰湾等带有“龙”的名字。
   我从清同治年间《练溪文献》的记载中获知,现在新发现的这条古运河由南北方向在经过许家桥的时候,突然一个九十度拐弯为东西向,出口处与跨水东西的定泉桥相连,再往南一公里与三国时期诸葛亮兄弟诸葛瑾驻兵练市的营房阁相通,逆流而上抵达临安,顺流而下抵达乌镇。
   古运河上的许家桥、定泉桥以前都是石桥,可供往来船只顺利通航。所以,我们可以推断,这条古运河的形成及通航年代,至少在三国时期,通航时间比隋炀帝开凿的大运河提前了近五百年。
   又据《练市镇志》记载,京杭大运河杭申乙线由于河道曲折,分别于1955年和1987年两次进行河道改道和拉直开挖,目前还在进一步拓宽中,通航等级不断攀升。练市人习惯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开挖的运河叫新开河。所以,现在发现的这条古运河,就是当年旅行家徐霞客曾经经过的古老运河,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而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现在,这条古运河的重新发现,对了解大运河的历史形成、河道变化、运河文化、运河经济、运河航运史、桥梁史,以及大运河的水上旅游开发等,都具有一定的研究和史料价值。
   蚕神:一朵蚕花沿运河古道开遍丝绸之路中国是丝绸文化的发源地,是世界著名的丝绸之国,养蚕、缫丝、织帛,是中国古代的发明之
  一,它给人类社会生活带来了美丽、喜悦和欢乐。
   传说在旧石器时代,伏羲氏开始化蚕、桑为帛,专家们认为,这可能是利用野蚕茧的开始。又传说在新石器时代,黄帝的妃子嫘祖发明了养蚕,或说她自己化身变成蚕,吐丝作茧,为人们寻求蔽体的衣服而献身。这些传说得到了印证。考蚕神,也称蚕花娘娘古学家们在1958年于浙江湖州城南钱山漾村,接着在1975年至1978年于浙江余姚县河姆渡村都挖掘出新石器时代的遗址,发现了丝带、丝线、丝绢残片以及丝织用品和蠕动的蚕的图案等,这显示了我们祖先在公元前4000多年已经在养蚕、缫丝、织锦等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在商代的墓葬中,也发现了残留在青铜器上的丝织品、刺绣品、印染工艺品的残痕,有些丝织品已染成朱红、石黄、褐、红等色。战国时期,在河南陈留、襄邑,山东齐郡等地设有官府织锦工场。汉代,丝绸的官府织锦工场外,富豪们也开设了工场,汉代织锦图案名目繁多,反映了帝王们妄图长生不死以及从西域流传来的葡萄、汗血良马等当时社会生活的状况。
   唐代,丝绸手工业达到了兴盛时期。官府设有政府监织染署,下有绢、罗、锦、纱等25个专业工场。丝织品除给帝王、贵族制衣外,还广泛应用于寺院、礼仪、船帆、书画、彩扎、灯彩、绢花等。丝织品中除织锦外,最著名的就是红线毯,它以红色丝线编织而成,铺于宫殿,供舞伎表演之用。白居易曾咏诗描述红线毯“一丈毯用千两丝”,而且沉重庞大,由“百夫同担进宫中”,要由100名挑夫才能运进宫殿之中。宋代,官府除设有绫锦院外,还在河南洛阳、河北定州、山东青州、江苏苏州、浙江杭州和湖州等地设置工场,织造丝织品,专门供皇室享用。
   元代,宫廷在大都、涿州等地设置织染局、绣局、绫锦总院等。
  明清两代,除官府丝织工场外,民间作坊遍及南北各省,其中以浙江、江苏为主。丝织品的花色品种远远超过历史,图案更加丰富、饱满,色彩深浅变化得宜。明代南京织锦质地厚实,花卉图案造型丰美,配色对比强烈而又和谐统一,美丽如同云霞,所以又称云锦。
  北京定陵地下宫殿出土明神宗(万历)的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袍是以绿色的孔雀尾羽的羽绒、金线、彩色丝线织成苍龙和绛色的如意云纹图案等,薄如蝉翼,堪称国宝。
   丝绸在中国历史上对于生产技术、文化艺术、人民生活、经济以及对外交流等方面都起了重要的作用。在生产技术方面,丝绸促进了印染工艺的发展,在文化艺术方面,丝绸促进了刺绣、服饰艺术的发展。明清两代,民间刺绣蓬勃兴起,并以上海松江、江苏苏州,广东、四川成都,湖南长沙为中心。中国的丝绸、织锦和刺绣服装在世界服装艺术中独树一帜。在加拿大多伦多的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美国纽约的大都会美术博物馆等世界著名的艺术博物馆都收藏有中国的刺绣服装珍品,包括清代皇帝的龙袍、慈禧太后和宫妃们的四季服装。中国的染织、刺绣图案也是世界图案艺术宝库的瑰宝。
   自秦汉以来,丝绸是我国的主要手工业,它在社会经济、人民生活、对外交流等方面占有重要的地位。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自公元前2世纪起,一沿袭1000多年,它以长安为起点,经敦煌、高昌、于阗、大宛、中亚,到达地中海东岸,然后辗转到达罗马帝国。汉代,张骞在建元二年(前139)奉汉武帝之命出使西域,就携带大量丝绸、织锦作为礼品和商品,到元朔三年(前126)回国,在西域共13年之久。在“丝绸之路”上,骆驼商队也以中国丝绸为主要商品,到西域换取骡、马、兽皮、玻璃器皿、珊瑚、宝石、象牙等。当时,罗马帝国的教皇、贵族们以穿着中国丝绸服装为最大的光荣。考古学家根据古代希腊、罗马的人像雕塑和彩陶瓶画上的人像分析,人物的服装细薄透明,衣纹流畅而柔和,推测约在5世纪,罗马帝国已流行来自遥远东方的丝绸服装。美国学者博德(DerkBodde)教授早在1942年出版的《中国给予西方的礼物》中指出,丝绸是中国流传到西方最古老、著名的物品。丝绸的原料在西方一直是个难以想象的秘密。公元前1世纪,罗马教皇维尔吉尔(Virgil,前70—前19)还以为它是产于树上内层的植物纤维。
  在4世纪,蚕桑技艺流传到印度。后来,蚕种又流传到北非、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西西里岛。就这样,欧洲人逐渐掌握了中国丝绸制造的秘密。到18世纪,中国的丝绸、织锦是南海贸易的大宗商品,大量流传到欧洲。
   在古代罗马帝国,称中国为赛里斯国,意思就是丝绸之国。丝绸,是中国对人类文明的巨大贡献!直到现在,中国的丝绸、织锦仍然是世界享有盛誉的纺织品和手工艺品。
   可是,你知道吗,这在中国、在世界引起关注和巨大影响的丝善琏含山蚕花节手工蚕花绸和丝绸之路,其发端的源头之一,竟在运河南端的一个古老小镇,善琏含山。善琏含山灿烂绽放的那朵蚕花,沿黄河古道开遍了整条丝绸之路。
   蒙公,一支湖笔缘笔、墨、纸、砚,是书写和绘画不可缺少的工具,在我国素称“文房四宝”。
   笔在文房四宝中起源最古。我国新石器时代彩陶上的花纹,商代卜骨上未经锲刻的朱书或墨书的文字,都显然是用笔描绘和书写的。发现最早的毛笔实物,是1957年在河南信阳战国早期楚墓出湖笔土的一支毛笔,杆为竹质,笔毫用绳系在杆上,当时,对笔的称谓不一,秦称为“笔”,楚为“聿”,吴为“不律”,燕为“弗”。秦统
  一全国后,遂用秦名。文献记载,蒙恬用鹿毛和羊毛制笔,称“兼毫”,这大约是最早的“兼毫”。197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一座秦始皇三十年(前217)墓里出土了3支竹杆毛笔,其做法是将竹一端镂空,纳入笔毛。
   在汉墓中则发现了“兼毫”毛笔的实物。甘肃武威咀子一座东汉中期墓葬中出土的一支毛笔,笔毫的蕊和锋为黑紫色的硬毛,外包黄褐色的软毛。毛杆上刻“白马作”三字,或许白马是制作者的名字。
   唐代的书法艺术达到了一个高峰,笔的选材制作也更精良。唐笔的笔颖硬而短,“固可锥,捺如凿”。这是因唐以前桌、椅尚不普及,写字者跪坐席上,在矮几案上书写必须悬肘,长而软的笔锋不好运力。唐代宣州(安徽宣城)的笔最著名,那里的兔毫特别劲健,所制紫毫笔极便使转。大诗人白居易称紫毫笔“尖如锥利如刀”。张旭的狂草可能就是用这样的笔书写的。
   唐宋的宣城,还出现了制笔的专业户,如诸葛氏,所制毛笔受到文人的高度赞扬。大文豪苏东坡得到诸葛笔,“终试不败”。
   南宋偏安杭州,文人云集江南。自此,江南的制笔业崛起,江苏、浙江多制名笔,尤其是湖州的笔,发展到元代后取代了宣笔的地位。湖笔采用山羊毛制羊毫笔,用山羊毛与兔毫或与鸡、狼毫配制成兼毫笔,都很受欢迎。
   元代以后,笔毫以羊毛为主。也有用羊须、鹿毛、狸毛、虎毛、狼尾、鹅毛、鸡毛、人须等做笔毫的,笔杆用象牙、犀角、玉石、琉璃、瓷、紫檀、花梨等制作。这种笔无实用价值,为一种艺术品。
   说到湖笔和善琏,自然要提到蒙恬。蒙恬是秦代大将,却又独享“湖笔之祖”的荣光。世上就常有这等怪事,两样东西似乎南辕北辙,却偏偏鬼使神差地连在了一起,史籍中那些“蒙恬造笔”的记载,大概也算是一件了。
   其实,据说早蒙恬几百年的孔子时代就已有毛笔。孔子还见到蒙公祠周室宫廷门牖上用毛笔画出的尧、舜、桀、纣的画像。在《庄子》
  一书里则有“众史皆舐笔和墨,是以毫染墨也”的记载。田野考古于1954年也在湖南长沙附近出土了战国时楚国的一支毛笔,不过笔头是用兔毛包扎在竹杆一端的,还围上麻丝,髹以漆汁。这种笔笔锋尖挺,适于在竹简木牍上书写,正与古书《物原》”以漆书于方简”的记载相吻合。
   那么,为什么偏说蒙恬是“湖笔之祖”呢?传说秦初蒙恬曾在善琏取羊毫和兔毫制笔,并对毛笔进行过重大改良。他以竹为管,将笔毛纳入管内,便成了最初的“湖笔”。此种笔与以前毛笔的最大区别就是笔头藏纳于凿空的毛管之中。“蒙恬始作秦笔”(后唐马绞《中华古今注》)的说法也就这样留传下来了。对蒙恬造笔,《湖州府志》分析道:“博物志云舜造笔,续博物志云蒙恬造笔。古非无笔,也非但用兔毫。自恬而制法较胜于故。
  至今善琏者必祀恬为笔祖耳。”你看,此论颇具辩证法味道,并非说蒙恬之前无毛笔,而是说蒙恬对制笔工艺进行了革命性的改良。为纪念蒙恬,笔工们在善琏建立“蒙公祠”,每当农历三月十六日和九月十六日(相传是蒙恬和笔娘娘的生日),便举行迎神盛会。惜乎蒙公祠在抗战时期被日军所毁,历朝名人赠匾一同化为灰烬,然而这种民间纪念活动却一直延续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可喜的是,如今善琏人珍视自己的文化瑰宝,自筹资金,不仅恢复了蒙公祠,同时还建造了中国湖笔纪念馆,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胜景和制笔基地。
   湖笔经历代发展,至唐宋,工艺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特别是由于当时纸张的普遍使用,笔也从刚硬和短锋笋式笔演变成柔软的长锋毛笔。这类毛笔的诞生又影响到书风变革。唐宋时期书家辈出,风格纷呈,不能不说与笔的改进大有关系。元代以后,湖笔制作技艺更臻成熟。从《湖州府志》的记载中可以看出,当时的制笔已初步形成了选料、水盆、装套、结头、择笔等诸道工序,与现代制笔工艺十分接近。善琏人冯应科、陆文宝成为制笔大师,其精品竟需千金之价。冯陆制笔从此成为湖笔的祖传技艺,流传至今,使湖笔在海内外一直享有盛誉。周恩来和董必武生前均用善琏湖笔修改文件,董老还曾题词赞湖笔:“赖此优良传统笔,指挥如意鼓东风。” 人给湖笔以生命,湖笔也像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品德与性格。
   湖笔有“四德”。《湖州府志》云:“凡笔之佳者,以尖、齐、圆、健四字全备为上。”尖,指笔锋散开时要齐如刀切;圆,指笔头浑圆挺直无凹凸之处;健,指书写时笔有弹性苍劲有力。“四德”中尤以圆、健为最难得。用笔在指头上画圆圈,不觉得强硬和涩滞,画完圆圈,笔头自然收敛成尖锥状。其中羊毫笔的外表还要达到光、白、直三个要求,从而使湖笔以精料精工而著称于世。
   湖笔有软毫、硬毫之分,正如人的性格有刚柔之异一样。羊毫、鸡毫属软毫,狼毫、紫毫属硬毫,兼毫则兼有软毫和硬毫的特性。
   羊毫选用优质山羊毛精制而成。鸡毫是湖笔中最柔软的一种,最初选用白毛乌骨鸡身上的绒毛制成,现已改用纯白鸡腋下之毛制作。古代名家用鸡毫作字画者,当首推做过湖州太守的苏东坡,并有鸡毛笔字帖留于后世。狼毫选用东北优质鼬鼠尾毛制成,弹性强,锐而健,书画皆宜,但不适合初学者。紫毫以山兔毛为原料,是湖笔中毫性最硬最锐的。其中一种叫“紫圭”,仅用几十根兔毫制成,是理想的工笔画工具。兼毫用羊毫和兔毫或狼毫等其他毫料配制,刚柔相济,笔型较小,一般适于书写中小楷。
   湖笔凭着自己优秀的品性,成为中国传统书写文化中的优秀者,并因此而誉满全球。以写民歌著称的江南诗人李苏卿有一首诗写得颇精妙:秦时羊毫晋时旺,羲之七世露锋芒。
   不是善琏多巧匠,哪来湖颖笔中王。
   浓绘浅描皆合意,刚书柔写总相当。
   汗水浇灌两千年,笔端花开五洲香。
   蒙恬之后,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均在湖州任过太守,他们不但能书善画,还经常和善琏笔工们一起磋商、改进制笔工艺。至隋,王羲之七世孙、著名书法家智永禅师云游到善琏,在蒙公祠边的永欣寺一住就是30年。他一边临池习书,一边与笔工切磋技艺,使湖笔制作更合书家之意。智永生前曾自造一支大笔,圆寂时还怀抱着它。后朝的颜真卿、杜牧、苏东坡、赵孟頫等名人学者在湖参政为官时,也都关心湖笔技艺,对发展湖州笔业做出了贡献。这些人和事,是湖笔,也是湖州人、善琏人的骄傲。
   运河、含山、笔塔,江南山水文化的奇妙组合含山突兀于运河之岸,水在山的脚下,山在水的唇边。山巅有塔,塔为山之峰,山为塔之基。运河、含山、宝塔似亲如手足的兄妹,相依相偎,接受着时间和风雨的考验。
   大运河是中国文化在中华大地上刻下的又一条有形文明线。它北起北京,南迄杭州。流经北京、天津、河北、山东、江苏、浙江六省市,连贯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全长1782运河、含山、笔塔千米,无疑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人工开凿的河道。
   春秋战国时期是我国开凿大运河的发轫时期。春秋末年,吴王夫差为了北伐齐国,和晋国争夺霸权,便在长江与淮河之间开凿了
  一条运河,它南起江苏江都(今江苏扬州),北迄淮水的末口(今江苏淮安县),全长约150千米,此即“邗沟”,又谓“渠水”或中渎水”。四年后,夫差为了与中原霸主晋会盟于黄池(今河南封丘县,当时济水沿岸),又在商鲁之间开凿了一条运河,以接通济水和泗水。因为泗水下游注入淮河,而淮河又接连邗沟,这样,吴王便可乘舟直达中原。这两段运河把长江、淮河和泗水、济水联系起来,成为战国时代南北交通的干线。这是公元前5世纪上半叶我国出现的人工开凿的河道。虽然这一运河多是利用天然河流和湖泊加以串通而成,但它毕竟是现在京杭大运河的前身和起源,到现在已有2400多年的历史了。
   大运河流经善琏地域的那一段称作含山塘,其名称因河边有含山耸立而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确,含山是一座孤山,山高仅60米,兀然独立在四畴平野之中。山顶有塔,即含山塔。含山塔始建于宋元祐中,明正统辛酉年重建,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重修。塔为砖木结构楼阁式,八角七层,通高38.5米。须弥座由花岗石筑成,束腰中雕有嬉耍的狮子、蝙蝠和荷叶、荷花、缠枝牡丹等花卉图案。塔身为空洞式,结实庄重,原塔内每层设楼板、楼梯,可拾级登临。塔檐用砖叠涩五层铺伸,檐上用砖反叠涩向里收进。花岗石凿成角梁,垂脊上铺塔瓦,檐角原挂着铜铃,风吹时“铃语清越”。平座用砖叠涩三层挑出,游人可以从壶门走出塔身,站在平座上欣赏风光。塔刹由覆钵、仰莲、七级相轮、宝盖、宝珠、葫芦等组成。按当地旧俗,含山塔处原是祭“蚕花神”之热闹场所。1984年,含山塔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含山塔是中国宝塔的一种,有着中国宝塔的共性和自己的个性。
  塔是我国古代建筑艺术中的一块瑰宝,是我们古代建筑匠师和雕塑、绘画艺术家们血汗和智慧的结晶。屹立在祖国各地的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塔,大多已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充分反映了我国古代建筑工程技术的高度成就。
   塔起源于南亚的古印度佛教建筑。起初只是作为埋葬释迦牟尼的舍利之用,梵语译音又称“窣堵坡”,即坟冢。另外还有一种即所谓的“制底”或“支提”等。《僧祇律》和《行事钞》上说:有舍利名塔婆,无舍利名支提,塔婆称冢、坟,支提称作庙,即所谓的塔庙。
   佛教与塔传入我国大约已有2000年的历史。东汉永平十(67),西域僧人迦叶摩腾和竺法兰二人带着佛经佛像来到洛阳,正式传播佛教。汉明帝在洛阳城西雍门外为二人建起了一座寺院,传说二人是用白马驮经而来的,因此命名为白马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
  一座佛寺院。随着佛教的传入,佛教的建筑形式并没有完全被效仿。因为中国人不愿意实行古印度佛教徒的那种火葬方式,而仍然习用传统的墓葬,只是在陵寝建起了相当于“塔庙”的“祇垣”,这使以后寻常百姓的坟墓上也开始了插“幢杆”的风习。
   中国宝塔的发展史,实际上就是中国佛教的发展史。近2000年来,佛塔随着朝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无论在教义内容、寺塔关系、建筑材料、建造技术、造型、艺术装饰等方面,都在不断得到改进和变化。不少的塔除了宗教的意义外,已经同周围的环境融含山塔,又称笔塔为一体,成为某一地区的主要景色和象征。有的则已完全脱离了宗教的意义,被利用于军事。如河北定县的料敌塔,它也是我国遗存至今最高的一座古塔。此外在海、河、汊之处,塔还常常被作为航行的识别标志,如杭州的六和塔、海盐的资圣寺塔、善琏的含山塔等,“行舟者皆望此以为标的焉”。
   运河、含山、笔塔,是江南山水文化的奇妙组合,也是江南山水文化传承的载体。
   运河体育竞技一年四季有农忙农闲之分,农闲的时候,人们也同样不会闲着,他们会想出许许多多好玩的把戏,下面这些民间竞技就是当年农耕文化对现代体育的历史阐述,像油菜花开遍运河两岸,鲜艳夺目。
   抬阁船。由一些十岁左右的童男童女扮作戏剧人物表演节目,他们身穿戏服,手执道具,扮演“赵云救阿斗”“吕布戏貂蝉”“桃园三结义”“牛郎会织女”等戏剧剧目。
   船拳标竿船。表演者爬上两三丈高的毛竹竿梢,在上面做起各种动作来,特技动作有脚跟勾竹、倒挂锄头、张飞卖肉、蜘蛛放丝等。
  标竿船的表演者一般身着自色绸服,远望似一条灵巧的龙蚕。随着表演者的翻飞甩动,竹竿时弯时直,险情不断,观众惊叫不绝,扣人心弦。
   打拳船。或名拳船、船拳。将两条农船并排,民间习武者在上面表演拳术或器械术。大运河上的拳船主要来自练市的钟家墩、施家浜。
   踏白船。俗谓“快船”,是由农用木船临时改装的。一般是八支木桨,对称排在两边。农船平时为单橹,快船改为双橹,两边各有两人摇橹。船艄两边还各自伸出一块木板,宽为尺许,扯绑就站在木板上,并且多为漂亮的女子,以增加观赏性。另有一人擂鼓或敲锣为号,协调行动。运河水戏最多的是踏白船,大家在大运河里竞渡赛快,以宜田蚕。
   托春杆。相当于现在的举重。因为这种活动大多数是在春天进行,所以叫托春杆。这种春杆是用两片扁石或者磨盘和一根木棍组成的,就是在中间钻一个孔,用木棍的两头串住石头,组成一副春杆。用双手或者单手举托。春杆重量一般有30千克、40千克、50千克、60千克,春杆的分量越重,托春杆的次数越多为赢者。
   扳手。这是两个人的比赛,将手臂平放在桌子或凳子上,由一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右手,或者由一方伸出左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左手,由一个中间人,相当于裁判员的角色,喊“开始”,双方同时用力扳倒对方,被扳倒者为败。一般连扳3次为1局。
   拔河。这是一种传统的集体体育活动。由人数相等的两个队伍组成,对拉一条粗麻绳,麻绳中间扎一朵红花或者色彩鲜艳的丝绸做标记,还要在拔河的场地上用石灰粉划出一个界限,充当河流,两个队伍的人分别向相反方向用力拔,标记移向一方,并超过了界河者为胜。三次为一局,中间还需要交换场地。
   放风筝。也叫放鹞子。双林有“正月里来踢毽子,二月里来放鹞子”的歌谣。将自己制作好的风筝牵线迎风跑步,一直到将风筝放上天空。放风筝一般在春天或者秋天。风筝制作得漂亮,而且放得高、时间放得长者为胜。常见的风筝形状以蝴蝶、蜈蚣、蟠龙、凤凰等飞禽为主。
   打弹子。在地上挖三个小坑,呈三角形,玩时在限定距离内将弹子滚进坑。三坑全进称“老虎”,可击杀其他弹子。谁进坑的弹子多,谁就是赢家。
   老鹰抓小鸡。一人扮“老鹰”,一人扮“老母鸡”,其余的人扮“小鸡”。这是一项集体活动,老鹰抓小鸡,老母鸡拼命保护小鸡。
  小鸡们互相扯着衣服躲在老母鸡的后面不让老鹰抓住。“老鹰”往东抓,“老母鸡”往东保护小鸡,“老鹰”往西抓,“老母鸡”往西保护。“小鸡”如被“老鹰”捉住,就算抓牢,小鸡若被抓光,“老母鸡”输,“老鹰”赢。
   捉七。也叫捉巧。以七粒小杂物为比赛器材,一般是小石子、香包、蚕豆等,用手撒在桌上或地上,然后捡其中一枚,先向上一抛,然后捡桌上一枚后再接住上抛那一枚;第二次仍是向上抛一枚,捡桌上两枚后再接住上抛那一枚;再后上抛一枚,一次清光桌上三枚后再接住上抛那一枚。如三次均顺利得手,则有权放在手中稍予整匀,然后轻轻向上一抛把手反过来使手背承受所抛落下诸物,看能接到几枚,多者为胜,也可以逐次累计其承积数量。
   削水片。用房屋旁边的小瓦片,猛力向水面削过去。瓦片虽重于水,但由于速度快,飞旋在水面时,时而腾空,时而着水,这时候会出现一圈圈涟漪。瓦片削得远,削出来的圈圈涟漪多者为胜。
   轧猪油。分人数基本相等的两个队伍,两队倚墙,一声“开始”,双方就竭力挤兑对方。中间对峙者,千方百计将对方挤出队列。有勇猛者,会连续轧出对方多人。而被轧出队列者,又即返回自己队列后面,用力向前推轧。以轧过界、轧得对方“全军覆没”而胜。
  此活动都在冬天进行,大人或者孩子常常把自己棉袄里的棉絮都轧了出来,白花花的似猪油一般,所以这种活动叫轧猪油。
   丝路探源巍巍唐古拉山的皑皑积雪,蒸发消融,汇合成涓涓细脉,顺沟壑而下,以时间为韧性的刀子,于地球的肌肤,深深划出一条长江,
  一路咆哮,一路歌唱,于曲曲折折之中,汇流于海洋,流出一个永恒的规律——水往低处流。
   低处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长江中下游冲积平原,那里也在聚汇着源源不绝的流。一丝丝一线线,从层层的桑林丛里流出,从含山钱山漾“世界丝绸之源“牌坊轧蚕花的姑娘小伙们歌喉里唱出,从家家户户的织机声中飘出,从黑黝黝的农夫手指间泻出,一条条,一脉脉,汇成一股浪潮,一种文化,一种文明。沿长江,入黄河古道,进西安,经河西走廊,绕塔克拉玛干,过葱岭,越小亚细亚半岛,西至希腊和罗马。一路荆棘,一路开拓,唱尽“阳关三叠”——人往远方走。
   一条长江水道,浩浩荡荡,由西而东,流入每一个中国人的心中;一条丝绸之路,坎坎坷坷,由东向西,走入世界人民的心中。
   自然,经济,政治,文化,道路与河流,山川与海洋,就是在这种互相交替、渗透之中,得以弥补和充实,进化和生存,从而达到一种神奇的默契,一种高度的平衡。水,缘何而流动,路,因何而延伸,一切显得那样自然天成,却又包含着多少艰辛,言语怎能道得清。
   每一条河流,都有它自己的源头。
   正如没有唐古拉山,就没有长江的千层洪峰,万顷波涛。
   每一条道路,也有着它自己生长的源头。
   然而,每一本教科书的白纸上,都显赫印着这样一行文字:丝绸之路,东起中国西安。
   那么,这东起西安的丝绸之路的源头,又在哪里?在江南层层叠叠的桑林里?在水乡蚕花姑娘灵巧的双手里?在含山蚕花节的歌声里?在吴越子民的辛勤劳动里?环太湖,峰奇峦翠,渚矾灵秀。东望一览无余的江南平原,兀自凸现着一座含山。生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的先民们,春节一过,就用一层薄薄的丝绵裹着一包蚕种,怀揣在妇女的胸口,用女性的体温催蚕子成蚁。关切之情,莫过于亲生子女,还亲亲热热道一声蚕宝宝。从此,便将整个身心和希望交付于它们,直到这白色的生灵吐出一个圆圆的句号。
   他们把粉团做成圆圆的,称作茧圆。
   他们把茧圆堆成一座小山,称作茧山。
   他们把红红绿绿的绸纸扎成一朵朵五彩缤纷的花朵,称为蚕花。
   似烟一样轻柔,如雾一样朦胧,如镜一样明净的清明时节,一条条大道上,踏着歌声,一条条河道上,荡着桨语。人们云集含山。
   含山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一位公主为救父亲以身许愿一匹白马,父亲得救后却恩将仇报杀死白马。公主痛不欲生,以身殉情,与白马合葬于含山。第二年,公主坟头长出一棵小树,白马墓旁爬出许多小虫。小虫爬满了小树,吃尽了树叶后做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茧,一对美丽的蝴蝶啄开茧层,比翼双双飞翔于天地之间。这就是最早的关于蚕宝宝与桑树起源的传说。
   是神话故事启迪了这养蚕的历史,还是饲蚕的人们在劳动中创作了这个动人的民间传说,人们无须考证,亦明知其内在丝丝缕缕的联系。从此,清明的含山,便成了蚕农的图腾。他们群集含山,唱啊,跳啊,“清明圆子两头尖,吃落去要发癫”。运河上,拳船战鼓锵锵,桨船穿梭如飞;山脚下,货摊栉比鳞次;含山上,原始的“摸蚕花奶奶”伴有“摸发摸发”的传说,作为一种蚕花丰收的预兆而引发阵阵嗷叫与欢笑。集会无人组织,却如此井井有条,那样合情合理,这场面,怎不叫下江南的乾隆皇帝也惊呆。
   清明闹含山,作为一种区域性农桑文化的渊源,这种典型性、代表性是无懈可击的。
   远眺湖州,沈长山、钱山横卧如云,东苕溪自天目山而下,至湖州,汇西苕溪,注入太湖,东苕溪近汇合处有一段名为钱山漾。
  溪边稻田碧绿,河滩上时有石镰、石斧之类文物出土。考古工作者于1950年两次开赴钱山漾,发掘到许多竹器,尤其令人惊异的是一个竹筐里竟然藏有绢片、丝带和丝线。部分绢片尚未炭化,经纬细密,丝缕匀整。经过严格的科学鉴定,确认这是4700年前古老的丝织品,是我国新石器时代的遗物。
   罗马的大学者普林尼于公元80年左右写下的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自然史》中把丝绸说成是中国“森林里盛产的毛织品”,是钱山漾遗址“中国人从树叶中采取白绒丝,然后加入水,最后由妇女承担络丝和纺线的双重担子”的劳动结晶。
   当丝绸在世界上还是一个谜的时候,在中国,种桑、饲蚕、缫丝、纺织早已得心应手。含山的桑林,湖州辑里村的蚕丝,像春天里那枝关不住的红杏,如春水中探出尖尖头角的小荷,那样引人瞩目,至明代已名扬天下。
   绸事乍毕丝事多,乡农卖丝争赴市。
   市中人塞不得行,千声万语袭入耳。
   纸牌高揭丝市廛,沿门挨户相接连。
   喧哗沸鼎辰至午,骈肩累迹不得前。
   当时丝绸市场之繁华盛况,在上面这首诗中已描述无余。就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在丝绸文化的历史上,率先踏出了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丝绸之路源于吴越,正如长江源于唐古拉山。当大运河两岸的万千桑树,正迅速变换着色泽,由鹅黄而嫩绿,由嫩绿而青翠的时候,蚕花姑娘们则把这江南的女儿绿,当作生活的基调,在游鱼历历的村河中洗刷蚕匾。明亮如镜的河水映照出自己俊俏水灵的身姿,身上的绣衣彩裙霞光般地于流水清波中浮动。云想衣裳花想容,顿觉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
   美来自生活,来自劳动,蚕花姑娘知道。正因为知道,才这样忙着采桑,朝也采,暮也采,碧云天地间,把一叠叠相思藏在心胸。
  “三旬蚕忌闭门中,邻曲都无步往踪。犹如晓晴风露下,采桑时节暂相逢。”相逢于阡陌之间,翠林之中,晨风吹拂下偶尔从绿绿的桑叶间飘飞出一角红裙丝带,便将整片桑林点缀成一幅艳丽的国画,令人销魂夺魄。
   这样的蚕花姑娘养出来的蚕做成的茧,缫成的丝,织成的绸,怎能不与缠绵有关,与温柔有关,与相思有关?怪不得那茧儿有抽不完的丝,稍一不小心,就会弄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千千情结。
   唉,为什么我总要把丝绸穿成自己的肌肤,穿成自己的骨肉?丝绸是离不开这故乡的土地呀,一位思妇耐不住阿里山冬季的孤寒发出如是感叹。她用这长长的丝线一头系在自己的心上,一头漂洋过海,却又牢牢地系在大陆江南的那一片绿色的桑园里,因为那儿有着她桑椹般紫红的童年和留在含山斜坡上那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江南人善良敦厚,机灵纤细,缠绵温和,多情而又多愁的秉性,难道不与桑叶的翠灵,蚕儿的温柔,丝绸的飘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这江南绿色的桑林是丝绸渊源的母亲湖。就是东起长安的丝绸之路,也得归于一位伟大的女性。公元440年,于阗君主与汉族公主和亲,是这位公主悄悄让人找来桑蚕种,偷偷藏在帽絮中,在国家禁止携带桑蚕出关的法令下,带出阳关,繁衍了丝绸技术西传的历史。从于阗南行,越昆仑可至印度;向西北,经叶城和喀什,可通往古代中亚商业繁荣的泽拉夫尚河流域。这位公主的壮举则并非一般蚕花姑娘所能企及的了。在往后的丝绸之路的形成中,从那驿站与驿站之间的累累白骨中,我们看到的则是一条充满阳刚血气的雄性大道。
   从吴侬软语到西域蛮声,从江南缠绵的水声到戈壁坚忍的驼铃,其间多少行人泪,其间多少英雄魂,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丝绸,作为一种经济交流,作为一种民族文化,沧海桑田,几经轮回,从原始的土壤里长出的第一棵桑苗,从野蚕的嘴里吐出的第一根蚕丝,从简陋的木机中织了的第一匹绫绢,从吴越到西域,从西域到世界,每一步,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每一步,都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每一步,都是一种前无古人的创举。
   迢迢丝路,播撒下中华民族丰厚的文化遗产,千年古道,回荡着东西文化交流之歌。透过丝绸之路,人们所看到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既燃烧着江南土地上滋长出来的温情,又燃烧着古道上风雪里锻炼出来的强悍。如一支曲子的基调,如一幅油画的底色,如一种生命的染色体,源自躬耕于这片黄土地上的那个勇于开拓进取、蓬勃向上的华夏民族——中国善琏含山的精魂。
   运河宝物:桑桑和蚕的结合,产生了丝绸,产生了闻名天下的丝绸之路。大运河,是桑的母亲;桑,是大运河的宝物。
  1沧海桑田于大地,女娲补天于上苍。
   是风,是雨,是风或者雨,把一颗圆润的种子从古老的年代吹落在大运河两岸,证实“千年树种,万年鱼子”的传说。
   随风而来的种子,越过混沌,越过洪荒,越过高山,越过大海,桑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江南。
   清代高焕文的《新溪棹歌》“水云低接碧堤长,亭北亭南遍是桑。捋尽桑枝船载重,归来分付看蚕娘”写出了江南遍地是桑的场景。在江南这片专门为桑树生长量身定做的肥沃土地上,只要是粒桑种,丢在江南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生根发芽。我常常会在一些墙角边,石桥旁,看到一些零星的野桑树,它们没有人栽培,没有人浇灌,没有人呵护,照样生长得有条有理,像模像样。只要有土,桑就茂密,只要有水,桑就蓬勃,从不嫌弃生存的条件,也不争夺地盘,总是规规矩矩,互相照应,按照素有的品质和性格,茁壮成长。
   桑,这随风而来的种子,落在江南这片土地之上,是桑的一种幸福。江南,有桑这样的植物,是江南的一种幸运。
   沧海桑田的历史,写在一片片桑叶上,也写在一个个农民的脸上。农民额头的皱纹与桑叶的经脉是相连相通的。千万年的融合,桑和人,形成了一个整体。桑贫瘠,人也贫瘠;桑富裕,人也富裕。
  桑就是人,人就是桑。
   我不知道第一枝桑是从哪里而来。没有第一枝桑,也就没有第
  一粒桑果,也就没有桑的繁衍和传宗接代;也就没有蚕宝宝的粮食,也就没有丝绸,没有丝绸文化,没有丝绸文化给江南带来的文明,更没有从这个江南走出去的那条丝绸之路,以及世界文化遗产的桂冠。
   跟所有的农民一样,我崇拜桑,崇拜那很久很久以前,那颗随风而来的种子,那颗越过混沌,越过洪荒,越过高山,越过大海,不偏不倚落在江南的种子。
   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也是桑的儿子。
   既然是桑的儿子,我有足够的耐心,看一枝桑的开花结果,看
  一枝桑的喜怒哀乐,看一枝桑的生老病死。
   既然是桑的儿子,我有足够的勇气,跟桑一起开花结果,跟桑
  一起喜怒哀乐,跟桑一起生老病死。
  2岛国日本的富士山,火山爆发时,岩浆在山巅喷射出的火焰形如扶桑,取扶桑谐音为“富士山”。本来这个形如“蚕”的国度,可以靠这枝火桑的内在能量让蚕自给自足,可这条蚕总不会安分守已,常蠢蠢欲动,蚕食邻邦的桑叶和友谊,搅得太平洋的洋面波涛汹涌,不再安宁太平。
   沧海桑田,在海岸线没有固化的地方,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始终不会沉默无语,或蚕食鲸吞,或作茧自缚,或经天纬地,或织锦回文。桑,始终在其中时隐时现,从历史延续到了今天,从物质蜕变成了历史。如今的桑林,正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穿行,用那片绿荫弥合城乡间的沟壑与裂缝。
   蚕认准了桑,如人认准了事业;桑是蚕之因,蚕是桑之果,桑蚕之间组成了相互依存的关系,升华为共同的命运。如扶桑这样的植物,在后羿射日时十个太阳升空之前,于蔚蓝的大海中沐浴后,居栖扶桑上下,让光芒四射,照耀世界。
   “蚕所食桑,异于东方之神木”,南唐徐指的《说文解字系传》,桑如火山喷发时烈焰滚滚的图像,神圣而不可亵玩。
   从桑木做成了桑弧、桑杈、车辕、扁担等兵器及生产工具,到越剧《何文秀》的桑园访妻,诠释着桑和人完美的融合。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七宝凉亭来穿过,九里桑园面前呈,但只见一座桑园多茂盛。”这是何文秀
  二次遇险逃出以后,做了巡按,到浙江海宁微服私访,他打听到妻子的住处,恰逢妻子在桑园为他做三周年祭,是典型的“桑传情”。
  3出于对成长的渴盼,桑,萌动于阳光的江南,雨露的江南,春天的江南。
   落地后的桑果,第一次感受到大地母亲的关爱,曾经在江南某个角落待了许久的桑果,似乎听到了春雷的滚响,像一个刚醒来的梦,桑果在大地母亲的怀抱,在谷雨这个江南的节气里,开始萌芽,春心勃发。
   桑芽萌动的声音,有花开的声音,鲜花为桑美丽;有鸟儿欢叫的声音,布谷鸟为桑歌唱。
   桑芽萌动的形态,是新月的起航,山泉的喷涌;是勇气的积攒,力量的爆发;是一年四季在于春的诗意和哲理。
   桑,肩负着时代的重任,冲破黑暗,睁开双眼,伸展双手,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消磨,消一寸光阴,生一寸萌芽;长一寸萌芽,磨一寸时光。
   桑苗沐浴在江南二十四个节气里,迎接雨露阳光,同样经历雷电风霜。
   像刚出生的婴儿,得到了加倍的呵护和照顾。土壤打理得细细,桑苗周围无杂草。旱了,有人担水浇灌;涝了,有人开沟排泄;饿了,有人施肥;热了,有人遮阳;冷了,有人给桑以温暖。
   桑苗的春天,长出一对芽瓣;桑苗的夏天,长出一身绿叶;桑苗的秋天,长成满枝金黄;桑苗的冬天,长成亭亭玉立。
   桑的春夏秋冬,也是人的春夏秋冬。桑苗,在人们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像一棵棵鹅黄的豆芽,生长在春天里;像一面面绿色的旗帜,飘扬在夏天里;像一只只彩色的蝴蝶,飞翔在秋天里;像一根根旗杆,挺拔在冬天里。
   桑,从一叶开始,然后二叶,然后三叶,然后一枝,然后一树,然后一片,然后如绿色的海洋弥漫整个江南。
  4春秋战国时期,人们对于植物的崇拜近乎信仰,太湖南岸的菰城,为一枝茭白命名。无独有偶,河南新野,有一座桑城,其高不过一丈,其宽不足八尺,中间围植着一枝汉代古桑,有城墙围之,城门把守,相传为关云长扰民赎罪时所栽,历时两千余年,生生不息。
   这生生不息的精髓得以流传,也许出自人类原始的性崇拜。江南的男女,喜欢在桑林中野合,一方面因了桑园的茂密,一方面为了传宗接代。《庄子·养生主》:“庖丁为文惠君解牛……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后来,“桑林”一词就成了男女约会场所的代名词,甚至有圣人孔子为“野合而生”的传说。说孔子之母徵在湖边的山坡上游玩时,无意中睡着了,梦见一条巨龙请求与她交合,并对她说,我们的孩子会在空桑中降生。徵醒来后,感觉自己真的怀了身孕,不久,孔子就降生在空桑中,成为一代圣人。
   桑的家族与人类一样,有许许多多兄弟姐妹。榕树、箭毒木、橡胶、波罗蜜、面包树、菩提树、桑构树、柘树、无花果都属于桑科,它们像走亲戚一样来到这个世界上,为地球而葱茏,赋予人类无限想象,都想跟桑树一起,争得一席之地,散发一孔之光。
   生长在云南的箭毒木,泰语叫“戈贡”,西双版纳的傣族猎人,在一次穷途末路的狩猎中,有了这奇异的发现。那位猎人让一只狗熊逼上一棵大树,狗熊就穷追猛打地在这棵大树下刨土,这位猎人在万般无奈的状况下,折断树上的一根树杈向紧逼上来的狗熊嘴巴刺去,结果,液汁四射像灵光穿刺,那只狗熊即刻倒毙在了大树底下,狗熊给狗熊自己赋予了“狗熊”的讽刺含义,而箭毒木的名字也因它的剧毒液汁而在西双版纳迅速传播,让一个个边境入侵者胆战心惊。
   物极必反,如此剧毒的箭毒木,有一位菩萨心肠的妹妹菩提树,广泛种植在各地寺庙院落,一滴一滴的乳汁,流成千古绝唱:“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吸引着无数善男信女在她面前合掌。
   箭毒木因剧毒无人敢于碰触,菩提树心胸宽宏,无人可以企及。唯独桑树自己,介乎其间,不紧不慢,用乳白色液汁,滴漏到了今天。
   桑的兄弟姐妹,无论是水果之王波罗蜜,还是死亡之树箭毒木,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随便在它的身上划上一刀,或者摘下一片树叶,都会流出牛奶一样洁白的液汁来。当然,会流泪的不一定是桑树,橡胶树就属于另类。
   桑,跟许许多多的植物一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生长,衰老,默默地积蓄着力量。,桑,在冬天的寒冷中,准备着春天的嫁接。
   嫁接,桑比任何植物多出的那个环节,是桑源于植物又高于植物的一次转折,一次裂变。
   带有原始和野性的桑苗,像绿色的火苗,火火地往上蹿,人们给这样的桑苗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火桑。
   而蚕宝宝需要的,是桑苗对枝叶的关怀,而不是疯长的躯干。
  于是,桑苗不得不忍痛割爱,刀刃下,桑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接受嫁接,一枝又一枝家桑,植进了火桑的心脏,这流淌着的洁白乳液,是桑苗原始的血,刚烈的血,火红的血。
   桑苗通过植物界的无性繁殖,将自己固有的本质和本性,通过血液传输到了家桑的胴体,于是,那家桑也有了火桑的蓬勃。“荷叶桑”“黄头桑”“木竹青”“小枝桑”,是嫁接后的一个个乳名,是火桑和家桑嫁接之后的新生儿,是火桑对自己生命的一次裂变。
  5正当桑苗茁壮成长的时候,来自桑苗外部的虫害、病菌也随之而来。一条桑搭虫,几乎与桑同时诞生,并死死地守在桑苗的枝叶间,哪怕桑苗长出一点点的嫩,一点点的绿,一点点的汁,那桑搭虫就把这嫩,这绿,这汁,一点点咬掉,一口口吸干。桑搭虫是桑的天敌,是桑生存中的危险,需要桑的时时警惕。
   正当桑苗茁壮成长的时候,来自桑苗内心的骚动,会让桑苗感到烦躁不安。一枝又一枝不该生长的枝干,在桑苗不注意的时候,
  一枝接一枝地旁逸斜出。
   “孝顺种竹,忤逆剪桑。”但是,桑苗不得不忍痛割爱。春天,当桑芽疯长的时候,就痛下决心把那些贪婪的桑芽摘掉;夏天,当桑的叶片过分稠密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把那些稠密的叶片去掉;秋天,当桑上上下下长满枝条的时候,就毫不吝啬地把那些多余的枝枝蔓蔓剪掉;冬天,当桑条不想再往上发展的时候,就用绳子把桑条捆起来,抱团取暖。
   桑,需要规矩;桑,需要束缚。桑,在春夏秋冬的四季成长中承担痛苦和责任。
   没有束缚,无以定曲在;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一年四季,桑树要接受一年四次的打枝修理,方成正果。
   经过一年多的历练,桑,终于长大成材,为蚕宝宝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食。
  6蚕娘把桑叶采到叶筐中,拿到蚕房,切成丝叶,让蚕宝宝一丝丝地吞食。
   早也桑,晚也桑,桑树用最嫩绿的叶子,奉献给了蚕。蚕将桑叶转化为丝,从而有了缠缠绵绵走向西域的开端。
   桑将自己身上所有的叶片,都贡献给了蚕,为了那桑树自己也并不知情的茶马古道,那条丝绸之路,奉献着桑的一切。
   桑叶是桑飘扬的旗帜,一片片的绿叶,如一滴一滴的心血桑叶在风雨中摇曳成一对翻飞的蝴蝶,飞到蚕宝宝的嘴边,让刚刚张口或刚刚眠起的蚕充饥。
   桑叶长成鹅黄的时候,将叶芽在炉灶上定格成不朽的绿色,舒展人体的血脉,为老人的健康冲一杯茶饮。
   桑树全身是宝,冬桑叶可以入药,青桑叶可以炒鸡蛋,嫩桑叶可成桑茶。桑茶,是种桑人的发明,是桑潜质的发挥。现代人将多余的桑叶,刚刚含位待发的蓓蕾,蚕宝宝吃不完的桑叶,精心地做成桑茶,沏泡在茶壶中,冲洗积淀在身体中的垃圾。在那些匆匆忙忙的午后,或者荷锄归来的傍晚,在夕阳的余晖里,用桑茶,沏泡
  一杯岁月的清香。
  7不是所有的花都开成鲜艳,不是所有的果都结成金色。桑花也有雌雄,你信么?有的桑只长雌花,有的桑只长雄花,有的桑雌雄并长。其实,这花并不叫花,是由许多花组成的一个花序,像用艳丽的单词组成的诗歌,在开放的舞台朗诵,在自然的原野歌唱。一阵微风吹过,雌雄两性的花开始受孕,是典型的“风为媒”。
   桑开花,桑花并不鲜艳。桑花只绽放自己的本色,拒绝平庸,从不渲染。远远望去,早上的桑花开成桑叶青碧,傍晚的桑花已经结成桑果。蜜蜂纷纷过墙去,不疑春色在邻家,桑花的短暂是桑的谦让。
   桑结果,桑果不像果,像
  一穗穗麦穗,色彩缤纷地呈现在层层叠叠的桑林里。小鸟信以为真,把桑果当成粮食,一穗一穗地吃进肚里,兴高采烈地四处飞翔,将粪便撒落田野,田野里就会生长出一枝枝绿色的生命,动物将植物的生命传播。桑树,在小鸟自由的飞翔中,广播四野。这种传播方式,人也可以做到,而且近乎完美。
  馋嘴的孩童,常常会爬到桑树上:“今年桑果多,明年桑果多,吃得你的屁股黑嘟嘟。”孩童爬到桑树上边吃桑果边唱歌。
  孩童们把肚子里的黑嘟嘟拉在桑果地上,第二年,这地里定有一些桑苗萌芽成长,戏称“狗屎桑”,这种“狗屎桑”带着母体中的营养来到世上,生命力旺盛而坚强。所谓传宗接代,其实就这么简单。
   有人说,桑,你真的很贱;桑农说,种桑的人,比桑更贱。
   桑开花,不为艳丽,只为结果。
   果可酿酒,降血压,化血脂,全是因为贱。
   果可传宗接代,成为一代又一代蚕的粮食,全是因为贱;人,为了那贱的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重复着种桑养蚕,真的比桑贱。
   桑,只为下一代的桑还是正宗的桑,桑贱吗?如果说这样的桑很贱,那也贱得很有性格;人,只为下一代的人还是正宗的人,人贱吗?如果说这样的人很贱,那也贱得很有人格。
  8卸尽春装的桑,又让一把把桑剪,把桑条剪了下来。这是一把专门为桑树而准备的剪刀,叫桑剪。桑剪下的桑树,淌着洁白的乳液,扬起一个个桑拳,这拳拳之形,是拳拳之心,好像在为蚕宝宝的吐丝,鼓吹呐喊。
   一根根桑条,在桑剪的“咔咔”声中,一一倒地。倒下的桑条,让铁锤鞭打,让夹棍夹碎,剥下一张张桑皮,成为做纸的原料。剥皮后的桑条,是一根根铮铮铁骨,随便去扦插
  一个篱笆,也是一堵透明的墙。
   为了更好地书写这历史和文明,桑树宁可自己粉身碎骨,抽筋剥皮,桑拳也要让自己的皮肤,成为白色的、柔软的、坚韧的纸片,记载华夏文明的件件桩桩。
   今天,我们从一本本线装书里得到了证明,用桑皮做成的桑纸,经久不会腐败。
   于是,一张张用桑皮做成的纸,得到了画家的青睐,得到了历史学家的器重。桑纸,成就了古老的艺术,与中国的文化,中国的历史,一起走进了博物馆,一起走向了世界的文明和繁华。
   我曾经在北京和台北分享着的那幅历史瑰宝《富春山居图》上,看到了桑皮的典雅高贵和不朽。
  9谁说,蚕食桑而所吐者丝也,非桑也;蜂受花而所酿者蜜也,非花也。
   试问,无桑之蚕,哪有丝可吐;无花之蜂,哪有蜜可酿。桑为蚕食,丝为蚕吐,互相依存,缺一不可。
   桑复一桑,年复一年,桑树在这采采摘摘、修修剪剪的过程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老态龙钟的样子,只剩下一副骨头了,只剩下几条根系了,而桑还是要把最后的能量贡献出来。
   桑的枝头,剩下的最后一片桑叶,在寒风中晃动自己的心愿。
  桑知道,在这春夏秋冬的四季,除了土壤和雨水,还有湖羊孜孜不倦的供给,才有桑无穷的精力,将绿色在枝头绽放。
   江南二十四节气的霜降过后,挂在桑树枝头上的叶子开始慢慢地转色。青绿的叶片,开始出现斑点,如种桑人的老年斑。然后,这个斑点一天天增加,这个斑点一天天扩大,一直蔓延到整张桑叶,
  一直蔓延到整枝桑树,一直蔓延到整片桑林,在初冬江南的寒风中,化成一只只金色的蝶。
   此时此刻,蚕的种子在江南冬眠,这个时候,蚕妇们常常会牵着孩童,趁着蚕宝宝冬眠的空隙,把落在地里、挂在桑条上的桑叶,
  一片片地捡起来,摘下来,晒干,成为湖羊越冬的美食。
   羊叶,湖羊越冬的美食桑,把最后的一张枯叶,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天,用植物无私的姿态,温饱动物的胃。
  10我家的门口,曾经栽有一大片桑林,早上父亲出门去小河担水,母亲去小河淘米洗衣,都要穿过这片桑林。久而久之,桑林给人让出一条路来,靠近路边的桑树从不旁逸斜出,一个劲地往上长,向空中发展,还在夏日的烈日下,给人留下一片荫凉。《礼记·中庸》“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这句话,在这片桑林中得到了充分印证。
   桑树把自己最后一点能量,存储在年老的躯体里,在来年的蚕房中,化作一粒炭火,为蚕宝宝的生长发育吐丝结茧,燃至热能的冰点,化为灰烬。
   桑树把自己最后的一点热量,在一只火盆中,为一位蚕农的旱烟点燃了生活的乐趣。
   桑,也有不共戴天者。桑叶跟烟叶不得兼容,桑知道,蚕宝宝吃了带有烟叶味的桑叶,会即刻死亡,所以,桑树拒绝烟叶,或者宁可自己死亡。
   爱抽烟的人,把烟叶种在离桑树远远的地方,好像在跟桑树抢占地盘。父辈们抽旱烟的神情悠闲自得,取火的陶器,古老而滑稽地把桑傀儡的炭火点燃,在老人们晚年的黄昏明灭。
   炭化了的桑傀儡,居然跟烟叶走在了一起,是不计前嫌,还是重归于好?桑默默无语。这样的冬天,这样的冬日黄昏,蚕宝宝正在冬眠。
   而老人们手上的旱烟管,如袅袅炊烟升腾,散发着生活的味道。
  这种生活的味道,在江南冬季的黄昏,桑炭慢慢燃烧成一明一暗的风景。老人坐在生活的余晖里,坐成一棵老熟了的桑。
   运河宝贝:蚕桑和蚕的结合,产生了丝绸,产生了闻名天下的丝绸之路。大运河,是蚕的母亲;蚕,是大运河的宝贝。
  1从天而降?不知始于何时,也不知止于何地,是神灵中的精灵,柔软而刚烈。它的名字是现代汉字天虫的上下结构,如一部通天的蚕茧梯子节节相连,像一列奔驰的火车,永不停息。饲养它的人,亲昵地称呼它为蚕宝宝。
   蚕,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怯生生不敢接近人类,在原始的野桑上,自生自灭。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命题不一样,桑和蚕是天地间一对奇妙的组合,密不可分,互为依存,如纯洁的爱情萌芽于同一瞬间,是养蚕人赋予的美好愿望。
   “野蚕食青桑,吐丝亦成茧。无功及生人,何异偷饱暖。我愿均尔丝,化为寒者衣。”唐代于濆笔下的野蚕,蚕野心不野。
   蚕宝宝,柔软而绵长,虎头虎脑,身上嵌印着牛蹄马迹,黑白相间,八对偶蹄,均匀对称,无骨,却最富骨气,尖细的嘴巴,一生正好啃掉
  一桑条的叶片,吐出来的丝,将其织成绸,可以代表国家,是国宝。生命周期极短的缺点,用一年轮回四次的生命接力延续。
   小时候,一首蚕宝宝的童谣伴随着我的童年,一天天长大,行色匆匆。
   蚕宝宝啊,吃得可真多,蚕匾湖丝沙沙沙像雨声,一棵桑树才养活你一只。
   这蚕从哪里来?这桑从哪里来?那年那月那日,我靠在运河边的雷击樟树下,听一位山僧讲述那蚕那桑的传说这故事,像身边那棵雷击樟树一样,乌黑发亮的枝干上,绽放着点点绿意,古老而神秘,亲近而又遥远。
   没有想到的是,传说中蚕的起源,是人与兽爱情的完美结合,我们可以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但这毕竟是一个关于蚕宝宝的美丽神话,是当地桑蚕文化的图腾。
   这个人与兽的爱情神话,来自一个孝女对人生大事的选择,相信这种选择是无奈的,是被迫的,而又是真实的贞操可否超越责任,头颅可否取代契约,在没有互联网、摄像机、电脑、手机、照相机、窃听器的年代,一切可以推倒重来。可这个神话故事的主人,后来被誉为蚕花公主的姑娘选择了责任,选择了契约,或者说是她自己救父心切,考虑不够全面,而现在还能在哪里找到这样一位刚烈重情的女子,在危险和突发事件来临之时,冷静地写下这张告示:“吾父围困运河,谁能力救吾父者,愿以身相许。” 谁知告示一出,揭榜者不是人,而是兽,是一匹白马,威风凛凛的白马,那匹注定要跟蚕扯上关系的白马,这是谁也始料不及的事情,包括那位公主。
   白马口咬告示,飞奔疆场,将那位父亲救出,将一个活生生的父亲放在这位蚕花公主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蚕花公主大吃一惊,心中的白马王子,真的是一匹白马?她的思绪如山脚下大运河的流水跌宕起伏。一时间,云里雾里的没有了方向感,找不到了东西南北。
   蚕花公主的父亲见其状态,从白马口中取回告示,方知女儿救父心切,犯下大忌。人与兽,怎能以身相许,简直是荒唐透顶。
   尚武之人,毕竟也是最讲义气之人,想到那匹白马刚才的救命之恩,觉得千万不可怠慢。于是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答应女儿与白马的婚事,心中却另有丘壑。
   其实,武员外的办法,无非是借用了偷梁换柱之计,他让女儿的丫鬟冒充公主与白马成亲,谁知,那白马是仙界灵物,知其有诈,前脚一抬,新娘败露,一脚踩上了丫鬟之身,一命呜呼。武员外毕竟是练武之人,见此惨状,怒而剑起,将白马当即刺死。此情此景,蚕花公主看在眼里,悲在心上,一气之下,撞墙随马而去。
   事后,家丁们把蚕花公主和白马分别安葬在含山顶上。时隔两月,含山顶上出了一件奇事:只见公主的坟上长出一棵树,树身矮矮的,叶子青翠而又肥大;白马的坟上出现了许多小虫,这些小虫慢慢地爬到对面的树上去,吃起那树叶来。小虫吃得累了,就睡一会,醒来后蜕一层皮;蜕皮后,继续吃。如此重复几回,小虫慢慢地长大了,样子变得十分可爱,通体洁白,身上还印着一个个马蹄形的花纹。小虫长到寸把长时,便不断从嘴里吐出银白色细长的丝来,边吐边绕,不几天,那虫便把自己缠在里边,做成了一个圆圆的,腰身微凹的东西。样子就像是一个缩小了的白色冬瓜。又过了不久,小虫全变成了一只只飞蝶,咬破那围住自己的圆圆的外壳,成双成对的,在含山上空飞来飞去…… 当地的老百姓猜测,这飞蝶或是蚕花公主和白马的化身,要不,那虫身上怎会印有马蹄印花纹?于是,当地的人们为了纪念奋勇救人的白驹和情重如山的蚕花公主,就把那些虫子用蚕花公主的名字命名,叫作“蚕”,把这树叫作“桑(双)树”,把这椭圆形的东西叫作“茧(驹)”。一天晚上,蚕花公主的母亲梦见女儿对她说,茧子可以抽丝织绸、缝衣御寒,就照着做了起来,果然织出了柔软、漂亮的绸缎。从那时起,含山一带就开始种桑养蚕了,慢慢地,这种农事传遍了整个江南水乡和长江流域。
   现在,我们才知道蚕宝宝为什么总是喜欢吃桑叶,几千年来,它的食性从来没有改变过,从不见异思迁。
  2离我老家三千米的地方,有一个自然村叫波斯堰,村上的人口口相传着这个地名的来历,这个叫波斯堰的村庄跟一个波斯人有关。
  传说波斯人在跟东罗马人抢占中国丝绸市场的时候,派了一个会讲中国话的年轻人悄悄来到了我国江南的蚕桑地区偷学种桑养蚕的技术。谁知这个波斯人在进入江南后的第一个夏天,就患上了一种叫疟疾的疾病,高烧不止,当地一户蚕农用桑叶和板蓝熬汤救了这位波斯人的命,还教给他种桑养蚕的技术。这位波斯人没有想到因自己的一场疾病居然不费功夫地把种桑养蚕的技术学到手了,正想拿起一包蚕种和桑籽悄悄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双脚却跨不开步。
  他想到自己在中国能够死而复生,想到那户蚕农无微不至的关怀,想到中国人无私地把种桑养蚕的技术教给他,他不想忘恩负义,打消了回波斯国的念头,留了下来,将那些桑籽撒在靠近河边的一块土地上,还与这户蚕农的女儿结婚生子繁衍后代。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位波斯人,就将他在河边开辟的那片桑叶地起名波斯堰,他的后代就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一直绵延至今。
   蚕,走出它的自身范畴,被视为一种象征,流传成一个故事,真的也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外国人也养蚕吗?邻近中国的朝鲜、韩国、日本、印度、俄罗斯都有过养蚕的历史。但身处沙漠地带的埃及没有养蚕的历史,却有一个关于蚕的故事在流传。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提问:“你知道秦始皇为什么要修筑长城吗?” 这个问题,稍微懂得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是汉人为了防止外夷入侵。但跟蚕有关吗?根本与蚕搭不上边呀! 这位埃及女作家说:“那是秦始皇怕蚕宝宝偷偷地爬到外域去,为了阻拦千军万马般的蚕爬出关外,秦始皇才兴师动众地修筑了万里长城。” 是真的吗?其实这位埃及女作家是在逗小孩子玩呢,像我们大人,常常骗小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也许,在古埃及人的眼中,中国的这条蚕,的确是一种神的灵物,且神秘而不可知。
  3一盆清水,两根羽毛,几片干枯的桑叶,为蚕的诞生举行洗礼。
  羽毛代表天,桑叶代表地,蚕,从天而降,天地赋予它大任。蚕是天地之物。蚕积蓄着太阳的温暖和月亮的温柔,等待着释放和缠绵的机会。既然选择了日月,圆,是蚕必然的定型。
   腊月十二是蚕的节日,蚕的洗礼。蚕,选择了严寒,体验冬的酷烈,是蚕出给自己无法选择的一道命题。洗礼的盛典,如此宏大,吸天之精华,聚地之灵光。蚕的诞生,丰富了地球的植被,成行成行的桑树为蚕茂密。
   蚕在太湖南岸的钱山漾遗址前,许下一个诺言,要把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圆,一圈一圈地扩大,直到扩大到一本用5500年时间写成的书上。
   与蚕的诞生几乎同时,诞生了一条绵长的崎岖道路,从陆上披荆斩棘,从海上乘风破浪,抵达遥远。一切都从蚕这个小不点的圆开始,然后,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远,一直滚到了大洋的彼岸。
   这个时候的蚕,还在那个圆中等待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消退,在江南水乡每一户人家的通风处,等待春暖花开,等待桑林茂密。蚕从收蚁到龄蚕、老蚕、结茧四个阶段,历时二十八天。蚕用短暂的
  二十八天时间,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诗经·豳风·七月》曰:“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蚕,是古人的诗,是延续几千年的华夏文明。
  4古老的大运河,从杭州的拱宸桥出发,流经含山,山脚下有一条弄堂,叫摸奶弄。弄堂窄窄的,两个人交汇时需要侧身而过。时男女青年相逢,小伙子可以摸姑娘的奶子,姑娘也不会反对。因为,这些姑娘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告诉她们一个传统的习俗:“摸发,摸发。”而且这奶子被摸得越青,预示今年的蚕花越丰收。那些没有让人摸到奶子的姑娘,会倍感遗憾;那些奶子没有被摸得发青的姑娘,会悄悄地跑到桑树地里,撩开上衣,用刚刚发芽的桑叶或者蚕豆叶子,把自己的奶子染上青色。为了自己家里的蚕花丰收,姑娘们不顾一切,竭尽全力,甚至可以无私地献出自己的贞操。
   后来,清明游含山,摸蚕花奶奶的行为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风俗,不过,摸蚕花奶奶的时间就规定在清明节这一天,其他的日子,小伙子一旦出手,姑娘们就会直呼你流氓。据说,摸蚕花奶奶这种对原始性崇拜的行为,一直延续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
   可以想象,这样的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含山,会是一个多么盛大的场面。如果那天遇到下雨,含山的山坡上则是“伞”花烂漫,花花绿绿的雨伞,将整座含山点缀成一朵硕大无比的蚕花,绽放在太湖南岸,绽放在大运河畔。
   那天,尚未结婚的姑娘,会把蚕种藏在胸口,这些姑娘都有一个同样好听的名字——蚕花。
   蚕花姑娘把蚕融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在太阳的光芒尚未抵达含山的早晨,蚕花姑娘祈祷的心愿率先抵达。她要带上蚕种去祭拜含山顶上的蚕神菩萨,口中喃喃地念着,“蚕花廿四分”。那是蚕花姑娘对蚕的期盼,那是蚕花姑娘赋予蚕的希冀,希望蚕的到来,为蚕农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十二分的好运,而是廿四分的收成,还有自己甜蜜的爱情。
   从含山祭拜好蚕神后下来,还要经过摸奶弄,还要吃蚕花饭。
  这蚕花饭由糯米饭、腊肉、咸鱼、野菜、马兰头、米酒组成,一共
  六样,意为种桑养蚕,六六大顺。其场面弘大无比。当地百姓还做了三种可拎着上含山吃的蚕花饭,那就是三角粽子、青白茧圆和芽麦塔饼,外加糯米酒助兴。
   清明前夕,含山一带的农妇从房前屋后的箬叶墩中摘下肥大的箬叶,用糯米配以腊肉,或配以细沙、红枣、赤豆,裹成三角形的粽子。如腊肉粽子则4只为一串,细沙、红枣、赤豆粽6只为一串,以便区别荤素。上山轧蚕花者可拎着粽子当中饭,孩子们则常常用竹子做一副粽子筷插着吃。
   青白茧圆是用糯米、粳米粉对掺而做成茧子形状的圆子,青圆子则用南瓜藤腌煮成的青色作颜料做成。做好的圆子分青白两种堆放在红漆木盘中,堆成山的形状。青色代表稻麦盈仓,白色代表蚕茧丰收,轧蚕花前一般先要吃几个茧圆,再上山祭蚕神。
   芽麦塔饼是用米粉、麦芽、棉絮头草作原料做成,形如中秋月饼,一般是轧蚕花回来后当点心吃,或上山祭蚕神作供品。
   蚕花饭中最有味道的是喝米酒,也叫蚕花酒。这种蚕花酒是蚕农们春节前用糯米酿制而成的,除上山祭蚕神时用作供品之外,主要是吃蚕花饭时用以招待客人,蚕花节一过,此酒也正好喝完。
   蚕夫蚕妇,蚕神殿前,虔诚伏地,焚香叩拜。心中升腾起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是属于希望的那种幸福,是属于幸福的那种希望。
  这种近乎宗教的祭拜蚕神的仪式,是养蚕人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礼。
   一夫耕,一妇蚕,形成了从历史流传至今的家庭格局。在这样的家庭格局之下,在蚕花姑娘如此炽烈的关爱之下,蚕,积蓄着能量,能量甚至会胜过一颗“原子弹”。其实,蚕本身就是一粒极小极小的原子,在储存威力无比的能量后,在万物生长的那个季节,开始核变,开始释放。
  5这个时候的蚕是襁褓中的婴儿,不知道季节已经变换。农妇的慧眼,识得冰肌玉骨,放在胸口,用心,用体温,萌动蚕这懵懂的生灵。
   村前屋后的做丝花,开始芬芳。蚕似乎闻到了野蔷薇的花香,要打破那一个个紧固蚕蚁求索的圆圈,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乌黑乌黑的模样,小到用肉眼看不到蚕的腿,蚕的眼晴。近乎丑陋的蚕,在遐想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美丽。
   其实,这个时候的蚕,还不能称之为蚕。沈练《广蚕桑说》:“蚕子之初出者名蚕花,亦名蚁,又名乌。”如蚂蚁一样,黑不溜秋的蚕,姑娘们关怀备至。蚕花姑娘在自己的人生中还没有生下小孩之前,先养育了蚕,是一种铺天盖地的母爱。她们把去刺去梗的蔷薇烛燥研末,其香无比的气息,像黑夜里茫茫海面上领航的灯塔将蚕指引。闻到清香的蚕,仅用一个时辰,其壳脱尽,蛰者尽出。蚕舒舒服服地躺在金漆木盘上,有鹅毛轻拂蚕宝宝娇贵的身体,蚕一定是享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
   江南的初夏,常常是朗朗乾坤。太阳照射下的田野,菜花的黄,麦苗的青,桑叶的绿,为蚕呈现江南水乡的五彩缤纷。蚕闻得桑叶之香,卧伏金漆大盘之上,等待第一片桑叶的芳香。放乌蚁的蚕筐,已经用花纸糊饰,放一些旧书败卷,可以辟邪。废旧之物,也可赋予新意。蚕花姑娘的轻手轻脚,小心翼翼,让蚕感觉到了人类的关怀备至,于是,在蚕幼小的心灵里布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等待往后的美丽绽放。
   蚕月森森多禁忌。
   门上插桃枝,墙上挂镜子,地上浇石灰水,有点壁垒森严的氛围。宋范成大《田园杂兴》云:“三旬蚕忌闭门中,邻曲都无步往踪。犹是晓晴风露下,采桑时节暂相逢。”说的就是蚕时多禁忌,虽比户不相往来之事。
   蚕妇们在蚕房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生怕有风吹进来,恐怕有什么声音惊动了这些小小的生灵。把桑叶切成丝丝缕缕,生怕蚕宝宝小小的嘴巴咬不动桑叶。她们在饲蚕的时候,基本不说话。所以,当她们把切好的桑叶轻放在蚕宝宝身上的时候,就会听到蚕宝宝吃桑叶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如一种美妙的音乐,在蚕乡吟唱,跟雨的声音缠绕在一起,淅淅沥沥,叮叮咚咚,雨夜绽放的栀子花为这音乐绽放色彩斑斓的背景。
   蚕禁的风俗由来已久,谓之关蚕房门,跟寺庙里的方丈闭关不相上下。收蚕之日,即以红纸书“育蚕”二字,或书“蚕月知礼”
  四字,贴于门。路过之人看到“蚕月知礼”四字,便会知礼,便会避而远之。但那实实在在需要忌讳的,是那些雨淋的桑叶,雾罩的桑叶,风沙的桑叶,水汽的桑叶,藏有蚂蚁的桑叶。
   饲养初生之蚕,尚有十二禁忌。忌屋内扫尘,忌油火纸吹灭于蚕屋,忌敲击门窗,忌秽语谣辞,忌产妇作蚕娘,忌带酒入房,忌
  一切烟熏,忌灶前热水泼灰,忌床事圆房,忌麝香腥辣之物,忌西窗照日,忌污臭秽气,共十二禁忌,是养蚕人饲蚕的宪法,让人联想到应该建立起怎么样的法治国家。
   这样纯洁的环境,怎能不培养出纯洁的精灵。
   而蚕吃的桑叶,则更加考究,因为桑叶为鲜货,不可多采,恐其风干而蚕不欲食;又不可少采,恐遇雾、雨、风沙、水汽的时候,需要做好桑叶的储备。如遇大雨,要将带叶的桑条用绳经于屋檐下风干水渍,或用扇子把水滴扇干。
   白天给蚕吃的桑叶宜清晨采摘,夜间及明日清晨给蚕吃的桑叶,宜傍晚采摘。中午太阳正旺的时候,如果把带有热气的桑叶采摘下来,蚕宝宝吃了,就会得病,所以采摘桑叶的时间也显得十分讲究。
  现在我才知道,蚕花姑娘为什么要把蚕称呼为宝宝了,那是对蚕宝宝倾注了全身心的母爱。
   蚕花姑娘倾于全部心血的关怀,让蚕宝宝幼小的心灵感动不已。
  “沙沙沙,沙沙沙”,那是蚕的诗歌,为蚕花姑娘抒情,为蚕花姑娘倾吐,为蚕花姑娘朗诵,为蚕花姑娘祈祷。
   往后的日子里,蚕花姑娘结婚了,生下来的孩子也叫宝宝,跟蚕宝宝同名;如果蚕宝宝有外号,那么,这个外号也是自己孩子的外号。
  6蚕,也需要休息,也需要睡觉。蚕睡觉不叫睡,叫眠。眠者,为眠头;起者,为起娘。蚕的一生就睡四次觉。不,应该说蚕的一生就四次眠。初眠的蚕叫头眠,次眠的蚕叫二眠,三眠的蚕叫辍火,
  四眠的蚕称大眠。蚕眠不是睡,是对往后前程的再三思考。蚕眠也不是眠,是蚕的新陈代谢,蚕的脱皮换胎。
   大眠蚕卵孵出蚁蚕后,成为一龄蚕,并开始脱皮。蚕在头眠后,第
  一次脱皮,成为二龄蚕;蚕在二眠后,第二次脱皮,成为三龄蚕;蚕在辍火后,第三次脱皮,成为四龄蚕;蚕在大眠后,第四次脱皮,成为五龄蚕。绵绵密密,不急不慢,环环紧扣,步步为营,完成了蚕对自身的一次次蜕变。
   蚕吃吃眠眠,眠眠吃吃。吃饱了就眠,眠好了再吃。吃是能量的积蓄,眠是理性的思考,蚕在吃和眠的交替中一天天成长。
   蚕吃桑叶的声音,有马蹄疾驰的韵律,于是马蹄的印证,开始在蚕的肌肤显现,仿佛是日后要穿越茶马古道的暗示,仿佛为驼铃的声响作一次预演。
   头眠,二眠,辍火,大眠。蚕吃吃眠眠,眠眠吃吃,吃一顿,长一分,眠一次,脱层衣。俗话说,蚕花姑娘十八变。蚕在蚕食与休眠中,一边蚕食,一边思考,终成大器。长成与蚕花姑娘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善良,一样的胸怀,一样的美貌。
   蚕宝宝,脱衣裳,脱一件,变个样,脱了四件旧衣裳,变成一个茧姑娘。
   蚕宝宝在蚕乡的儿歌中,在桑园小道的吟唱里,在江南的雨水中,在五月的阳光里,茁壮成长。从头眠到老蚕,短短的时日,仿佛经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汲取营养,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思索选择,蚕,终于成熟了。蚕不再需要蚕匾那小小的舒坦,大地,是蚕最终要走向大自然的起点,蚕,需要大地的宽广,需要大地的厚实。蚕知道,前面的路刚刚跨出了第一步,鹏程万里,装在蚕宝宝千回百转的思想里。蚕没有翅膀,却早有了飞越千山万水的弘远志向。蚕,毕竟成熟了,一个个胴体,晶莹如玉,玲珑剔透。可以洞察蚕的一生,是如何地透明;这满腹经纶,即将开始书写中国最古老的文明。
  7蚕善良,人不复善良。在蚕的善良面前,人性的恶劣和贪婪,有时候也将暴露无遗。小时候听说过一个龙蚕的故事,应该是蚕农们追求善良的梦想。
   说从前有妯娌两个,大妯娌乖巧,是养蚕的一把好手,村里人都叫她巧媳妇。小妯娌呆板,不会养蚕,村里人都叫她呆媳妇。不久,弟兄俩分了家,呆媳妇就向嫂子学养蚕。
   农历十二月十二,蚕宝宝浴种那天,呆媳妇问嫂子这蚕种怎么浴。嫂子告诉她将蚕种往开水里浸一浸就可以了。呆媳妇就听嫂子的话,将蚕种往开水里浸了一浸,结果蚕种全烫死了,只有捏在她手心里的两粒蚕种,后来焐出了两条蚕来。
   呆媳妇把嫂子当师傅,嫂子摘多少桑叶,她也摘多少桑叶;嫂子什么时候撒叶,她也什么时候撒叶;嫂子撒多少桑叶,她也撒多少桑叶;嫂子打多少柴龙,她也打多少柴龙。嫂子觉得稀奇,她的蚕不是全烫死了吗,需要摘那么多桑叶,需要打那么多柴龙吗?嫂子就偷偷往她的蚕房看了一眼,发现有两条蚕游来游去,形如巨蟒,嫂子的嫉妒心一下子膨胀起来,心想,这两条蚕养得比我还大,我要弄死它们。
   晚上,嫂子溜到她的蚕房,拔下头上的银簪,把两条蚕戳死了。
   谁知道,这是一雌一雄两条龙蚕,龙蚕一死,嫂子那边的蚕当然要全部爬过来吊孝啦。到采茧子的这天,嫂子进自己的蚕房一看,傻了眼,一个茧子也没有,呆媳妇的蚕房里呢,反倒结满了茧子。
   从此,村上的人见了呆媳妇就说:“呆有呆福,泥菩萨住得好屋。” 这个故事正好说明事物往往有正反两面的走向,但蚕宝宝毕竟是善良的,蚕的善良,达到了连一只蚂蚁也可以欺负它的程度。
   在玩具匮缺的儿童时代,我常常会把蚕宝宝弄到桑树地里玩耍,让它与蚂蚁搏斗,可蚕宝宝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搏斗,只见一只蚂蚁悄悄爬到蚕的背脊上,而蚕宝宝却毫无感觉,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就在蚕宝宝毫无防备的时候,那只蚂蚁突然在蚕宝宝的背上咬了一口,这时候,蚕宝宝才突然感觉到了疼痛,身体不停地拗动着,就是拿这只黑黑瘦瘦的小蚂蚁没办法,蚕宝宝只能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是心如刀绞的那种痛,这种痛也渗透到了我的整个童年记忆中。
   为此,蚕农们在养蚕的季节,常常要在蚕房的四周撒上一圈石灰水,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蚕宝宝,不让外敌入侵,哪怕是
  一只小小的蚂蚁。
   蚕的柔软,温顺到让人不敢触摸的地步。这种浮凸凸的柔软,
  一旦接触,会有一股电流通过那样的恐惧。
   一个夏夜的后半夜,我跟随母亲饲蚕,睡眼蒙眬中,将地铺上的跳板踩得左右摇晃,一只小脚的不慎,让我全身倒伏在了蚕的身体上,压出满地的蚕的尸体,双手碰到的全是触目惊心的柔软。我尖叫着从蚕铺里爬起来,从此产生了对柔软动物的无比恐惧,比如蚂蟥,比如游蛇,比如泥鳅,比如鼻涕虫。但我可以远离蚂蟥,远离游蛇,远离泥鳅,远离鼻涕虫,但不能离开蚕宝宝。在我长大之后,每年做的主要工作,还得要与蚕宝宝这柔软的家伙打交道,要用鹅毛去拂蚕,要用双手去饲蚕。我这双蚕农的手,永远离不开这蚕的柔软。
   柔软的反面是刚烈。
   有了蚕的柔软,才有了蚕的刚烈。飘动的丝帛,柔中带刚,用丝绸染红的战旗,所向披靡,冲锋在战场的最前沿;那洁白的绫绢,常常是刚烈女子为证明自己清白的自尽套索,包括明思宗崇祯皇帝朱由检自尽于煤山,也是用柔软的蚕丝,取代他心志以及一个朝代的无奈与刚烈。
   蚕,一代代地前赴后继,这样的坚毅,用柔软的外表,掩盖刚烈的内心,足以震撼人心。
  8初夏的夜空,繁星点点,星光下,道地上,蚕农们为蚕的归宿建造金色的宫殿,别致而不同凡响。这座宫殿用金黄的稻草组成。
  三至四个人为一组,常常是父亲母亲儿子儿媳两代人的组合,或许还有孙子孙女从中参与着热闹。在半截扁担中间挖一个小孔,插进
  一个钉钩,钩住稻草打成一条长长的绳索。到两丈出头许,反折回来,形成两条绳索,然后前后两人继续紧绳,中间一人用事先准备好的一尺有余的稻草按插在两条绳索中间,钩住绳索的铁钩一转,手中的稻草就绞入绳索中,霎时,一条金黄色的柴龙在旋转流动中渐渐成型。
   一户户毗邻的人家,几乎在同一个晚上干着打柴龙这同样的活儿,在一条长长的道地上,灯光明灭闪烁,人员搭配有序,进度旗鼓相当,吱咕——嗒,吱咕——嗒,这打柴龙的声响,与夏虫的啾啾声,屋内蚕宝宝的沙沙声混为一体,成为这夏夜最美妙的音乐。
   一户连一户的柴龙,连接在一起,蔚为壮观。如果从高处往下看,好似一条条金色的长龙,在夏夜的暮色里起伏翻腾。直到半夜时柴龙毛脚分,蚕农们建筑好了蚕宝宝的宫殿,一条条柴龙堆成一座座金色的山,等待蚕宝宝在来日慢慢地爬进这稻草的色泽里,用洁白的椭圆点缀龙身,仿佛一叶叶龙的鳞片,闪烁着光芒,并开启遥遥征程。
   蚕将所有的想法,通过嘴巴喷涌出来。在上山之前,在出征之前,兴奋不已的蚕,不吃不睡三天。一条条蚕,在聚集能量,作彻底地喷发,于是,每一条蚕,几乎在同时,变换五百多次位置,吐出六万多个曲折的丝圈,三千多米连绵不断的衷肠。
   春蚕到死丝方尽,丝不吐尽蚕不死。蚕不吐不快,一吐为快,一吐千万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蚕吐完丝后,身体渐渐地缩成一团,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腹足在没有完全蜕变成蛹的时候,叫毛脚,是蚕蛹到蚕蛾的一个特定时期。这种特定时期的产物又延伸到了订婚而又未完婚的青年男女的定义,蚕乡人称未过门的女婿或媳妇,为毛脚女婿或者毛脚媳妇,我不得不佩服蚕农们如此惊人的想象力。
   蚕,不是作茧自缚,蚕,是破茧而出,跟人的婚姻不一样。如释重负的蚕,已经化作蛾,轻装待飞,在吐尽芳菲后,在吐尽衷肠后,蚕,开始了飞翔的梦想。
   突破,是蚕的转折。破茧而出的蚕,成为飞翔的蛾,在江南夏季的含山上空盘旋,多想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多想转身看看前方的山。蚕知道,自己的精力毕竟渺小,凡伟大的事业,需要一代接一代的不懈努力。于是,雄蚕蛾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培育下一代。于是,雄蚕蛾将自己毕生的精华,传递给雌蚕蛾后,筋疲力尽地倒在了雄伟事业的基石上,大江东去,千古风流人物。
   雌蚕蛾,将雄蚕蛾给予的种子,悉心地呵护,终于在那张洁白无瑕的蚕花纸上,为下一个轮回,传宗接代。蚕蛾产下蚕卵后,静静地死去。但,不用悲伤,那是蚕宝宝给自己的生命所画上的一个圆满句号,是蚕宝宝的爱情结晶,是蚕宝宝又开始的一个新的生命周期,其行动雄伟壮丽,其行为可歌可泣。
  9一只苍蝇在蚕的上面嘤嘤嗡嗡地叫着飞着,苍蝇的脚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蚕无法阻止苍蝇飞旋的举动,包括来自四周的不洁气味、不轨行为。蚕闻到了这种不洁的气味,身体碰到带有细菌的苍蝇,吃到不干净的桑叶,或者人的不轨行为,都会让蚕宝宝变成直挺挺硬邦邦的僵蚕。
   僵蚕可怕吗?当然大可不必害怕,可怕的是关于僵蚕的舆论。
   苏南和浙北地区的蚕乡,把养蚕叫作看蚕,新娘子过门后的第
  一年,需要独立完成一张蚕种的饲养,以此来考验新娘子的养蚕能力,称为“看花蚕”。对于这位新娘子来说,“看花蚕”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往后她在婆家的生活地位,决定了她在这个村庄上的社会地位。
   我们村上,曾经发生过这么一桩奇怪的事情。有一户蚕农,年前从山里娶回来一房儿媳,新娘子身材姣好,脸蛋楚楚动人,性格活泼开朗,但她不懂得养蚕时节的禁忌,也不懂得怎样养蚕,更不知道还需要跨过这一道“看花蚕”的坎。到了饲养春蚕之季,这对新婚宴尔的小两口,耐不住夏夜温暖的燥热,花前月下的诱惑,大人们在半夜里给蚕宝宝喂桑叶的时候,这小两口在床上交欢,犯了养蚕时节的大忌。想不到的是,就是她家的蚕,养到大眠时开始出现了僵蚕,全村人视这位新娘子为瘟神,不敢亲近她。多嘴的婆娘指桑骂槐,说这山里的鸡啊,本来就都是骚寡头,说得那新娘子面红耳赤,天天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采摘桑叶和喂养春蚕。好在两个月后,新娘子发现自己已经怀有了身孕,全家人自然也忘掉了僵蚕之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至少这位山里姑娘为水乡蚕农之家带来了传宗接代的喜悦。
   第二年春节刚过,新娘子顺产,一个胖嘟嘟的娃娃呱呱坠地,村上的人想起了这位新娘子怀孕后,家里的蚕宝宝成了僵蚕,于是,就戏称这个胖娃娃为“戏僵蚕”。久而久之,这种叫法还成了一种风俗习惯,一直到了现在,运河流域一带的练市和石门,对小孩子的昵称都叫“戏僵蚕”,对顽皮的小孩子,称“厌僵蚕”。
   据说对小孩子来说,越骂他贱,身体越强壮,正如那些起名“阿猫阿狗”的,好养。当然,对小孩子“戏僵蚕”“厌僵蚕”之类称呼,虽然源于那位山里姑娘不知蚕节的禁忌,但也不失为传宗接代的好事。况且,僵蚕也还有较高的药用价值,这就是蚕之所以被称为宝宝的价值体现。
   说到僵蚕的药用价值,坊间还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当年秦始皇想长生不老,就派徐福到东海寻找长生不老仙丹,没想到徐福在海上遇到了狂风大浪,找来的长生不老仙丹全撒在了海边上,从此这里的水土有了一种灵气,长寿的老人比比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有一个考古发掘人员在一座东晋大墓里发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它们有米粒大小,通体红艳,其中里面就有僵蚕的成分。
   明代杰出医学家张景岳所著的《景岳全书》曾经提出:“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其卷五十一记载着这样一张药方:生石膏30克,月石21克,冰片0.9克,僵蚕3克。
  主治头疼、牙痛、口疮、齿衄、喉痹,长服者增寿。
   僵蚕治病是歪打正着,还是僵蚕真的具有此等非凡的药用功效?查阅医药文献得知:僵蚕,别名天虫,是家蚕幼虫在吐丝前因感染白僵菌而发病致死的干涸硬化虫体,由于其体表密布白色菌丝和分生孢子,形似一层白膜,故名,主要用于惊风抽搐、咽喉肿痛、颌下淋巴结炎、面神经麻痹、皮肤瘙痒等病症。偏正头风、夹头风,两太阳穴痛,用僵蚕末,冲茶调服一匙,旋即痊愈。
   科学养蚕技术越来越好的结果,是僵蚕越来越少,市场经济的杠杆撬动了一批养僵蚕的人。其方法是先将蚕宝宝饲养到四龄大小,直接给蚕宝宝身上撒上白僵病菌,让蚕宝宝不吐丝结茧,而变成僵蚕。一张蚕种可收获僵蚕达30千克,饲养环节简单,投入减少,如簇具、蚕药、桑叶都可以节省。看来,蚕宝宝,蚕宝宝,真的不是随便叫叫的,这蚕宝宝真的浑身是宝。据说,僵蚕的收益要比正常年景春季蚕茧高出三分之一,如果价格高则还不止。然而,不务正业,剑出偏门,实非正道。
  10蚕,是这千万年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是时光隧道中的一个亮点。这种往复,这种循环,是蚕新的重生,不知始于何时,不知止于何地。终点又回到起点,前辈用死亡创造未来和新生。
   是传统意义上的传宗接代,是佛语中的轮回,是现代词汇中的重启,是植物中树木的年轮,是天地间风的痕迹、水的光芒、日升月落的无限循环和缠绵的爱情。
   蚕,又开始在蚕种那个小小的圆圈中圆满,积蓄力量,播种希望。知道自己的前辈,前辈的前辈,应该已经越过千山万水,应该已跟茶马古道融合在了一起。应该听到驼铃的轻逸,看到沙漠的干旱,以及越过重重苦难后,看到了罗马人的喜悦,英国皇后的美丽和沙皇的憧憬。
   蚕,将一个小小的圆,圆满了世界。
   蚕,用一根细细的丝,传承了文明。
   一条又一条蚕,是大海中的一只一只贝,是大漠中的一粒一粒沙,是奔流在江河中的一滴一滴水,是镶嵌在苍穹中的一颗一颗星。
   蚕的纤细成就了蚕的粗壮,蚕的渺小成就了蚕的宏大,蚕的柔弱成就了蚕的刚强,蚕的短暂成就了蚕的永恒。蚕,用自己纤细的身材,渺小的身体,柔弱的皮肤,短暂的生命,用自己的卑微弱小建筑了一条闪闪发光的大道,用丝绸铺就,用文明担当,在千万年生生世世的轮回中,走向远方,走进多哈,成就了世界文化遗产。
   此时,那首蚕宝宝的童谣仿佛又在我的耳畔响起:蚕啊,蚕宝宝,真像一列小呀小火车,看那胖嘟嘟的样子,我们好想上去坐一坐。
   枕着运河忆童年一条大运河将练市和杭州紧密相连,现在去杭州,可以坐汽车,马上可以坐高铁了,以前去杭州只有大运河这水路一条,乘轮船,或者自己摇船。
   孙女徐嘉怡要在杭州大运河边上的拱宸桥念中学了,那天我乘汽车去杭州看看在拱宸桥念书的孙女,也顺便想去看看小时候的拱宸桥。儿时走过爬过的那座阅人无数的拱宸桥虽然历经沧桑,显得有点苍老,但还是像一位精神饱满的老人,在一如既往地守望大运河。
   儿子陪我去小河直街吃饭,说:“或许在这里还能找到童年的感觉。” 小河直街离拱宸桥约500米,是大运河、小河、余杭塘河三河的交汇处。自南宋起,小河直街就成了南北货物的水陆集散地,到清代发展成为独立的商业街。目前,街区仍保留着作坊、店铺、河埠等历史遗存。街道两侧小楼枕水而居,粉墙黛瓦,极具近代江南水乡特色,街区保留了一半以上的原住户,有效延续了运河民居传统的民风民俗和生活方式,被杭州人称为最后的运河人家。
   无独有偶,小时候第一次去杭州,竟然也是到小河直街。但不是在岸上,而是在水中;不是在屋里,而是在船上。
   记得12岁那年,跟着外公从练市的码头乘苏杭班轮,沿运河经新市,过塘栖,在拱宸桥码头上岸,来到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州拱宸桥杭”的大城市杭州,去找我在杭州扒垃圾的父亲。
   那个年代的农村还没有化肥,父辈们常常会摇着船,从练市花
  一天一夜的时间,沿运河逆水而上,把船摇到杭州,然后,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地收集垃圾。
   我和外公在拱宸桥附近的小河直街,找到了父亲的木船。我的到来,让他们喜出望外。父亲怕我一个人在杭州会走丢,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到小河边上的店里给我买了一张不到一米的小鱼网,让我在小河里网鱼,还可以顺便照管木船上的东西。
   父亲他们白天穿街走巷,把城里的生活垃圾挑到船上,到了晚上顺便把白天听到看到的杭州故事,放在船头的酒杯里,慢慢品味。
  而我的小天地,就是在大人们离开停靠在小河边上的木船后,用父亲给我的那张网,在小河里捕鱼捉虾。
   那时的小河,水非常清爽,河边钓鱼摸螺的人,真的还不少。
  于是,我也在小河边钓鱼的人群中滥竽充数。
   水清则无鱼,但有虾。小河里的虾会躲在河边的水草丛中,阳光下,让自己的虾背闪闪发光。我用练市农村的钓鱼方法,在大运河钓杭州城里的虾:一根小竹签,一粒坚硬的麦粒,诱惑鱼虾上钩。
   我用竹签弓成的钓钩,签上一粒大麦作诱饵,坐在小河边钓鱼。
  小河里的鱼,嘴巴一张,掉进了我设计好的陷阱,无法自拔。我看着这吞钩之鱼想悔不忍饥,也已经来不及了。
   而小河里的虾,更是直截了当。见我一粒用大头针签着的饭粒下去,这虾红颜一怒,双钳如戈,抱着饭粒死死不放。所以,几粒米饭,可以一连钓到七八只河虾。等到父亲他们挑着担子回到船上,他们的下酒菜也有着落了。
   几十年过去了,小河里的水还那么清纯吗?小河里还有鱼虾吗?大运河网簖小河里的鱼虾还会上钩吗?孩提时代的回忆,还可以陪着我的小孙女在小河边打捞起来吗?乘小孙女走进拱宸桥念书的空隙,我像当年父亲给我那张网独自玩耍一样,在小河直街打捞童年。
   我选择了大运河,选择了与大运河融会贯通的小河,选择了小河岸边一家名为“柔软时光”的茶吧。
   初冬的太阳照在大运河上,波光粼粼,空气中仿佛飘着西湖淡淡的荷香。鱼儿在大运河打漂的影子,让我想起小时候沿着大运河去杭州的陈年往事,还有这奔流不息的流水,好像在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往昔。
   太阳照在大地上,太阳照在水面上,太阳照在我的身体上,懒洋洋的,也是暖洋洋的。
   就像今天,我在小河岸边的柔软时光,确切地说是在大运河旁的一条小河边,尽情地享受这初冬的阳光。看着这门口缓缓流淌的小河,似乎看着自己缓缓流动的生命。流水不止,生命不息。我知道,我今天的休闲,是生活的一种假象。也正像这大运河岸边的小河,它流淌的缓慢是它暂时的休闲。我知道,这小河终究要随大运河而流向远方。
   这样想着念着的时候,我多么希望,父亲的那只小木船还在,这样,我还可以躺在船上,把头枕在水上,听大运河流水哗啦哗啦的歌唱:
  父亲的船,停在拱宸桥下
  船舱里
  装一些生活的碎片
  杭州的土话
  西湖的风光
  以及
  从拱宸桥飘落下来的尘埃
  父亲把这些陈年往事
  运到河边的水田
  水田长成天下粮仓
  载到岸上的桑地
  桑地长出来一条
  丝绸之路
  把运河两岸的风景
  融入欧亚大陆惊异的目光
  父亲的船,停在拱宸桥下
  拱宸桥拱成了父亲的脊梁
  我从父亲的背上
  踩过生活的坎坷
  艰难地
  走向远方
  却始终走不出父亲的船舱
  父亲的船,停在拱宸桥下
  我那拱宸桥念书的孙女
  摇摇晃晃的
  走上停在拱宸桥下的那条船
  不小心扯了下船上的风帆
  掉下来一片
  岁月沧桑
  她弯腰把它捡起来
  用莲藕一样洁白的双手
  将船舷的皱纹轻轻拭亮
  父亲的船,停在拱宸桥下
  河水从船边哗哗流淌

知识出处

行吟南浔大运河

《行吟南浔大运河》

出版者:浙江摄影出版社

《行吟南浔大运河》是一本关于南浔大运河的书籍,由张加强著。该书以散文随笔的形式,引领读者跟随作者的脚步,游历南浔大运河的沿线风光,感受运河文化的魅力。南浔大运河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水利工程之一,也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作者张加强通过对南浔大运河的深入了解和实地走访,将运河的历史、文化、地理、风景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的介绍和阐述。他以优美的文笔和细腻的情感,描绘了南浔大运河的壮美景色和丰富文化,同时也表达了对运河的热爱和对文化遗产的珍视。该书不仅是一本旅游指南,更是一本文化读物,适合广大读者阅读。通过阅读该书,读者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南浔大运河的历史和文化,感受运河之美,同时也能增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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