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浔区图书馆

道路和掂量，阶梯和道说，达于独有之行。无碍无顾，走你的孤独之路，去担当追问和缺席。
   ——海德格尔 民国书风继承了清后期的重碑轻帖之路，延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老一辈书家还绝大部分都是在碑刻里找生活，久而久之，碑石铭刻书风的弊端逐渐呈现，其最次者众人一面、形容枯槁，完全丧失了碑派的特长。先觉者尝试拾帖学参入，但苦不得法，渐入旁门。当此之时，江南黄叶村的一个民间书家却埋首几十年，以帖学的几个因素顺利参入碑铭笔画，以老而弥坚的自信、寂寞欢喜的态度，于人生的暮年成就了自我的巅峰。值此王孙乐先生诞辰110周年之际，分析梳理先生的书法艺术成就之路，确实是对先生最好的纪念。
   王孙乐，生于1906年12月，逝于1996年3月，原籍江苏吴江，少年时在上海当学徒，其间投帖从师沪上著名金石家朱其石先生，往来名辈中。抗战后于1941年流离南浔，开办“百花艺文社”谋生，以“堪”为名，自喻为老笨之马而号“驽叟”，痴迷书、画、印而号“三痴”。生平为人为艺“不忧其贫忧其道”，七十余年耕耘艺术，不断实践探索，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貌，书法、篆刻、绘画广泛被人收藏、研究。
   从其本人从艺经历来看，早期练习的也无外乎汉隶唐楷魏碑，但由于爱好书画，从小所下的功夫超过一般人。以后谋生在民国文化重地上海，眼界打开，各种展览的参观加上刻苦的自学，手头功夫上了一个台阶。待拜师朱其石，问函俞剑华、李肖白并参加各种书画展会之际，他其实已经身处一流书画家的平台，于眼力、章法、笔法都是一个极大的抬升。只是当时阅历尚浅、理论匮乏，只能亦步亦趋地做到最好，以厚积薄发来激励自己，埋首案头，废寝忘食。
   先生终其一生教导后生习字临《麻姑仙坛记》，云颜字端正伟岸为字之正宗，兼之气厚貌古，学之得法可全无习气谬误，其言甚是。他本人也是将《麻姑》奉为圭臬，长期临习无倦歇，将其形神全盘学到，为他的书法奠定了扎实的基础。颜字之难在内在筋骨，这一点，先生深有体会，他说：“学书必先树骨，不知立骨之要，以柔媚为能事，此不足以言书。”因得此关窍，先生书才能越琢越精，越磨越新。
   在笔力饱满到位之后，紧接着而来的是章法问题。先生于碑派浸淫既深，在书写行草一路时必须要借鉴帖派的章法，来减少碑刻大都状如算子的章法弱势。这个掺杂糅合成功是很难的，笔者认为，先生在这个问题上花的时间最久，取得的成就也最高。贫居陋巷、安于困苦、性比梅竹的人生历程是造就他特立独行、自我研判、敢于尝试的章法试验的必需条件，幸好他成功了！ 有时候，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另一扇门。艰难困苦、生活拮据的先生时运不济，在南浔商业食堂司账、卖饭菜票度日，却安贫乐道、不改颜回之乐，每日里苦中作乐、记写日记、记录一时为艺偶感是他的必修课。诚然，小笔短笺，迫不得已，书写之时既简化了碑派用笔的一波三折，又在大量的书记练习中极大地磨炼、尝试了章法，渐渐地，帖的章法和生拙的碑字搅融在了一起，个性面貌逐渐生成。同时，先生也有意识地逐渐从二王、东坡下手学帖，以参合纯粹颜体的不足，开始了由约返博的变化。先生诗文 王孙乐书法作品 王孙乐书法对联古隽可颂，配以小字行草，真是十足的风雅。湖州谭建丞和先生莫逆，尝言“文字之雅莫妙于公之自批旁注，短小精粹、洒落不凡，信手拈来，便成妙谛，如睹菩萨拈花微笑时也”。
  言其文实在也是言其字。
   先生在人生的暮年，赶上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心情舒畅之际，人书俱老，汗漫九天，无不在法度之中。放笔修炼，手不停挥，造就了他的最终飞跃。八十多岁开始，书风变化明显，豪爽怪伟的线条如骤雨狂风裹挟着顽石，直取其要害，朴质老辣，雄劲苍古，瘦硬遒润，胆力非凡，已远超其师古意弥漫的路数而日新又新。其字，所谓排山倒海、大力如海中神龟，看先生挥毫，真如一匹瘦而矫的老马，奔走在宽广的白色大地上。
   “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音”，五金之音厚爽洪畅，艰难困苦造就了先生坚毅不低头的性格，如松、梅、竹，也因此，他的书艺也在几十年的历练下苦尽回甘，如同他的人生一样黄花晚节。他走的是一条特立独行的为艺之道，无所挂碍、无所顾忌，能商量的也只有二三素心人而已。多少个白天午后，先生独自拄杖桥头，默思冥想，偶然的一个个触动汇成了一片通衢，而最终体现在一行行老而弥坚、瘦硬排空的墨像里。
   先生是个殉道者！ 《湖州晚报》
  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