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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南浔与莫干山》 图书
唯一号: 113320020230001069
颗粒名称: 上篇
分类号: K295.5
页数: 103
页码: 1-103
摘要: 查武康莫干山夙称名胜,为中外人士游息避暑之所,观瞻所系,至关重要。惟该山设施,素不完备,仅有警察分所一所,处理违警等事件,其他各管理、道路、卫生、夫役、医务、公墓、园务等项,均由外人所设之避暑会专司其事,甚至司法事项,亦由该会公断,殊非所宜,本政府为保全主权计,特在莫干山地方设立管理局……” 辛亥大变局后的1927年7月25日,民国浙江省政府委员会成立,张静江任首任浙江省主席。当时政局动荡不稳,五日京兆,办事操切的张静江极力主张莫干山非设管理局管理不可。浙江省政府委员会第104次会议通过张静江的继任者何应钦与省民政厅厅长朱家骅提议的《武康莫干山管理局案》。
关键词: 地方史 莫干山

内容

名山从此写新篇
  ——张静江与莫干山地权收回 “查武康莫干山夙称名胜,为中外人士游息避暑之所,观瞻所系,至关重要。惟该山设施,素不完备,仅有警察分所一所,处理违警等事件,其他各管理、道路、卫生、夫役、医务、公墓、园务等项,均由外人所设之避暑会专司其事,甚至司法事项,亦由该会公断,殊非所宜,本政府为保全主权计,特在莫干山地方设立管理局……” 辛亥大变局后的1927年7月25日,民国浙江省政府委员会成立,张静江任首任浙江省主席。当时政局动荡不稳,五日京兆,办事操切的张静江极力主张莫干山非设管理局管理不可。浙江省政府委员会第104次会议通过张静江的继任者何应钦与省民政厅厅长朱家骅提议的《武康莫干山管理局案》。
  莫干山管理局于1928年5月15日正式成立,直辖于浙江省民政厅,留美法政博士,通数国语言的林彪充武康县县长兼首任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于当日下午2时宣誓就职,启用印记,租用莫干山70号别墅(周庆云的六月息园)为办公地。次日,林彪提名唐宝安为秘书,林桂华、周世杰(周佩箴长子)为课长,配齐莫干山管理局班子。历时近30年的莫干山地权纷争在张静江的直接主导下画上了句号,莫干山西人“代我营之”的历史宣告结束。生当作人杰
  张静江,名增澄,又名人杰,出生于南浔镇东大街张家老宅尊德堂。因与张家交往者非贵即富,多为各界名流,宅院内匾额楹联多出自名家,门楼砖刻“世守西铭”和“有容乃大”分别为吴昌硕和周庆云所书。张家与外祖父庞家均被列为“象”,祖父张颂贤与外祖父庞云鏳均为丝商巨贾,个性又都开朗豪爽,冒险进取,热心公益,两人对张静江一生的影响很大。张静江在兄弟中排行第二,人称“二先生”,南浔当地流传张静江少年时因仗义助人出手救火,从风火墙上摔下,伤到了坐骨神经,导致他终身腿脚不便。然而,身体上的不便并没能击倒他,他此后的传奇人生便是最好的佐证。
  1902年,张静江得知友人李石曾有一个以随员赴法国出使的机会,通过李石曾找到驻法国公使孙宝琦,请求同去。就这样他以侨商的身份留居法国巴黎,见中国的丝绸、茶叶在国外市场+分畅销,于是出资成立了通运公司,销售国货,大获成功。自结识孙中山并与其达成革命共识后,他不仅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张静江像
  孙中山为张静江题“丹心侠骨”南浔张家尊德堂
  周庆云题张家门楼砖刻“有容乃大”
  解囊相助,甚至于后来还毁家纾难资助革命。孙中山曾言:“自同盟会成立之后,始有向外筹资之举,当时出资最勇且名者,张静江也,倾其巴黎之店所得六七万元,尽以助饷。”
  1906年,张静江在回国途中经新加坡时加入同盟会,之后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网,积极动员南浔的富商们加入革命的阵营中,如将大哥张弁群、舅父庞青城等人介绍给孙中山,并发展成为同盟会会员。孙中山由海外回上海活动,多居住在庞青城在上海的寓所。
  辛亥革命爆发后,张静江回国,以同盟会财政部部长负责基金收付。为革命经费开源,他遵孙中山之命,在上海筹设证券物品交易所,自任监察人。孙中山称他是“革命圣人”,亲笔手书“丹心侠骨”四字相赠,张家尊德堂正厅中所悬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亦为孙中山所书,于1923年张静江因病在南浔休养时托人送来。可以说,张静江为中国革命倾尽了所有,也为中国经济的振兴奉献了心血。
  莫干山避暑地“前传” 莫干山避暑地则是另一段传奇。莫干山,山势犹如一马蹄形峡谷,口向东南开。东以大运河为带,西有天目山作屏,钱塘江绕其东南入海。清光绪十七八年(1891至1892)时,美国探险家佛礼甲沿大运河寻幽至莫干山,不久外文报纸以醒目的字眼称之为“MountClare”(译为克来阿山)。至清光绪
  二十四年(1898),“贝礼氏及范约翰氏始购地建屋,迨后游人踵至,各建崇楼,成一奥区”,莫干山西人避暑会紧接着成立,会员为执有莫干山产业者,然后设各专门委员会,管理山中公共事务,并设公所于三桥埠。但当时维持山中秩序、执法之权仍在武康县知事之手。购地西人纷纷执契到武康县完税,武康知事宋炽招架不住,请示浙江巡抚廖寿丰,反被斥责不谙交涉,仅要求查明买地西人、卖主姓名,所购地在山坐落亩分、价目了事。
  一方面,这让避暑地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避暑会规定,“凡关于本会之一切事务应由中国官吏与本会指定之代表接洽”,避暑区内西人俨然以主人自居,很快迎来第一次建筑活动高峰。莫干山西人拥有房屋,以美国人居多数,其余为英、法、俄、德等国人。周庆
  英国人惠乐仁与莫干山民潘氏叔侄1902年买卖荒柴山荒毛竹山契
  莫干山别墅群云诗云,“参差楼阁起高冈”,并注“山有崇楼百数十座”。另一方面,这也给避暑地发展留下了隐患。回看1902年英国人惠乐仁与山民潘瑞理、潘广按叔侄所签文契,赫然写着“永不找价,永不还赎,永无异说,永远存照”,用词何其决绝!后期,西人之间还就莫干山土地发生过买卖。清宣统元年(1909)武康知事洪子靖就查到一起英国人约翰与德国人安保罗的土地买卖中,约翰非教会人士,其产为私产,与相关条约中内容不符,上报浙江巡抚。浙江巡抚增韫饬洋务局照会英、德两国领事,将此交易取消。此后,西人稍有顾忌,不敢再擅自买卖土地。
  不动产权纠纷事涉当事人财产数量巨大,具体个案十分复杂,往往非局外人所能想象。终于,在1910年,增韫前洋务局总办王丰镐到上海,与美、德各国领事协商收回莫干山避暑地办法,并拟依照鸡公山模式,拟定了三条具体办法。经多次交涉、谈判,双方终于达成约定。
  孰料辛亥革命爆发,9月14日杭州光复,原拟定9月17日签字之事遂搁置,避暑区进入僵局。加上时处历史风云交际,人心浮动,莫干山虽处一隅,但事涉关系复杂,尽显中西方文化碰撞中的坚冰,此局无人能破。
  1912年初,避暑区的平静马上被打破,西人费信诚被戕害于山中,此案促使武康知事程森向浙江都督蒋尊簋上书,应筹备收回莫干山避暑地,“凡西人已购未税之地,不得请换印契,准照原价退回原户,由民国备价取赎”。但都督府尚无暇顾及,未将此事提上日程。1924年,武康县议长魏镜函请收回莫干山,“此事既贻误于前,自宜补救于后”。浙江省长张载阳派交涉员重新与美领事交涉,西人在莫干山置产违背避暑地的两个“章程”(《避暑地管理章程》与《避署地租建章程》),同时严饬武康县以后不得再有西人购地过户,以重国权。同年,浙江省警务处申明莫干山并非“外人居留地”,主权归中国所有,设置警察维持秩序除兼有保护西人目的外,完全系我内政。
   但1925年,西人赴莫干山人数较之往年有增无减。浙江省政府莫干山管理局组织系统表
  令武康县知事、莫干山警察所所长,只能“查明外侨人数,编造表式,隔日具报,以备考核”,“以图改良并借以统一事权,毋使操于外人之手,为异日收回该山之预备”。
  莫干山管理局设立历史就像大海,莫干山若中西方两条文化河流入海处的岛屿,在这里可以观察到风云变幻、人间万象。20世纪初莫干山避暑区发展期,也是张静江人生事业的潜伏期,他早年在上海做进出口贸易时开阔了自己见识,确立了事业的志向。当张静江出现在莫干山舞台时,带着时代的眼光,谋划了莫干山的基础,开启了莫干山“黄金时代”的序幕。
  从莫干山管理局组织系统表可见,莫干山管理局设局长一人,下设秘书,又设技士(仅次于技正的专门技术人员)、第一课课长、第二课课长,第一课课长职权在总务、工务,具体包括编辑、庶务、会计、文书、统计、收发、交通、水电、树艺、土地、测绘、计划、张静江与参加自杭州至莫干山通车典礼的嘉宾合影(《上海漫画》1929年第61期)
  莫干山运动场(吴承涛著《莫干山别墅往事》插图)建筑等,第二课课长职权在卫生、公安,包括防务、登记、税捐、风化、建筑、清道、调查、防疫等。至此,全山一切行政事宜,由避暑会交莫干山管理局。今后西人不得在山上置产,欲出售房屋仅许售于华人,已购山地须丈量核实,按时征租纳税。《申报》随后报道:“交涉收回外人在该山所置产业,结果甚佳,外人均愿脱售。”
  1928年5月26日,省民政厅长朱家骅偕秘书长杨子毅同乘汽车至武康县城考察民政状况,由林彪陪往莫干山查勘一周。林彪向朱家骅汇报,对于收回莫干山地权,已拟了具体办法。朱家骅回应,俟由省政府委员会会议通过后,即由省政府拨款收回莫干山外人产业,以固地权。三个月后,林彪离山,赵才标接任。此值张静江复任浙江省政府主席,以极大的热情和精力投入浙江建设。他永远是忙碌的,举办全省电话事业,筹设杭州电厂,兴筑公路,又筑铁路……有持公论者云:“先生徒为浙江谋建设,用少数钱,为人民求多数利耳,自身未曾取一钱也。”其时张静江兴办之事,千头万绪,而加强莫干山管理局力量就是其中一件。
  在那个年代写莫干山的文章中,我们不难找到对张静江的赞誉,如储裕生撰《莫干山的欣赏》,“浙省张静江任主席时,设立管理局,收回行政主权,一面号召上海实业巨子,入山筑屋小住”;又如赵君豪撰《莫干山消夏记》,“张静江氏主政浙江时,与山中经营,不遗余力,曾嘱工程师策画一切”。
  西博会效应
  杭州到湖州走京杭国道,三桥埠既是一个著名市镇,也曾是通往莫干山的必经前站。殊不知,首届西博会特种陈列所里有一件建字14号模型,即三桥埠车场:主体是一个开老虎窗且带长廊的圆形中西合璧的建筑,前有中英文指路牌,由此处往莫干山7公里,往湖州39公里,往杭州60公里。
  首届西博会开幕期间,杭州至莫干山通车,张静江提前向宋庆龄、宋美龄、蔡元培、于右任、陈果夫、陈立夫、孔祥熙、宋子文、褚重行、林森、蒋梦麟、朱家骅、陈其采、周佩箴等80多位名流发三桥埠车站(《浙江省公路局汇刊》1930年第2期)
  三桥埠车站指示牌
  出试车请柬。浙江省公路局备了30辆小轿车和2辆公共汽车,车务处处长吴琢之亲自驾车引路,所有车子衔接行驶,宛如车龙。是日,沿途都是观众,人山人海。尤其是湖墅、小河、良渚、瓶窑、武康等处,听到消息的人们纷纷赶到路旁,期望能一睹名流们的风采。
  一个半小时车程后,经三桥埠车站到达莫干山(庾村)车站,一行人改坐藤轿上莫干山。赵才标局长已在铁路饭店预备好一切招待事宜,名流们一到先进茶点,旋即入座吃西餐。席间,吴琢之报告了杭州到莫干山道路的施工概况。餐毕,张静江邀大家在莫干山运动场合影留念。
  首届西博会后,西湖北山路一度改名为静江路,钱塘江南岸一车站曾命名静江站,以纪念之。纪念什么?《革命先烈先进传》写到张静江有这样一段描述,“一经任使,从无牵掣,一经允诺,决能实践”。
  历史学家章开沅曾说:“辛亥革命不是极少数人的事业,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种种原因,并不是所有的仁人志士都受到人们应有的重视,有些当年曾是星光灿烂的风云人物,甚至会被后世逐渐淡忘。张静江就是这样一个应受重视的人物。”造就乐园在世间
  ——张静江与莫干山绿荫旅馆
  莫干山绿荫旅馆原为杭州广济医院院长梅滕更的别墅,坐落在孢台山(今多写作炮台山)巅,门牌号莫干山1号,为老路上山必经之所,且为第一座房屋,又名砲台楼,形势雄壮,孤峰独耸,远眺近瞰全山风景均收眼底,属于绝对的莫干山地标。美国人哈德逊1905年在《东亚杂志》撰文称:“在经过节孝坊后,再往上攀爬,你就来到了在隆起的山脊线上的GlenTurret(即莫干山1号)。在这里,艺术和自然浑然一体,使双目得享盛宴,灵魂得以狂喜。”它的第一代主人英国人梅滕更与夫人史密斯,总是在每年端午节上山,中秋节下山,直至1926年因为年老而回国。此别墅非梅滕更夫妇独享,杭州广济医院的外籍医生、中方高层可轮流上山度假,重要捐助者也可接受免费休养。这是一个避暑的福地。
  1929年,《字林西报》刊登的莫干山消息里,莫干山1号已为莫干山管理局办公之所。梅滕更之子梅雪亭为此向浙江省政府提出交涉,经核实后,全屋发还。1930年,张静江卸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改任建设委员会委员长,利用他在社会上的声誉,用民间集资的办法创办了许多公司。这些公司对当时的国民经济建设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江南汽车公司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公司,主要承办京杭国道以及其他支线的客货运输事宜,设厂修理和改造各种汽车,张静江任董事长,吴琢之任总经理。董事会中有不少人都是当时国莫干山1号(商务印书馆1924年版《莫干山》)
  莫干山1号(《良友》1930年第47期)莫干山绿荫旅馆(吴承涛提供)
  莫干山绿荫旅馆门头(2013年)民党的元老或重要人物,如李石曾、吴稚辉、曾养甫等。据吴琢之后来回忆,当初张静江邀他共事时曾说:“我们的眼光要远大,将来我们要能够制造汽车,做到托拉斯的汽车大王,满布长江之南。”张静江的账房李力经称:“张静江在国内的主要收入为江南汽车公司的股息。”
  1932年,江南汽车公司从梅雪亭手中购入莫干山1号,改建为绿荫旅馆(GreenHotel),占地数十亩,至今山中犹能见到若干绿荫界碑。其风景之佳,无与伦比,庭前夏木千章,绿荫覆地,凉爽宜人。房屋建制,一如英国中世纪之古堡,于静穆中寓有庄严之意,重以大加修葺,亭台楼阁,格外可观。全山各旅馆中,以此为最美,有后来居上之概。大门柱头与门牌上分饰“绿”“荫”二字,内置小灯泡,而用白铁皮剪成、固定在山岩上的“绿荫旅馆”招牌,每个字足有一公尺多见方,从山下庾村就能远远望见,似乎是开始上山的标志。
  据莫干山1号看屋人褚庆仁第三子褚召南回忆,此前,周庆云曾来看过莫干山1号,挺满意,硬塞给他父亲褚庆仁一块大洋,笑说褚庆仁太老实了,不然让他到上海帮忙管一个工厂。绿荫旅馆
  梅膝更界石
  绿荫旅馆界石张静江与江南汽车公司第一次股东大会代表在莫干山合影(1932年)
  于这年7月7日开张,共有26个房间,含厨房、账房、膳厅,其门窗尽漆绿色,轩敞雅洁,布置华美,挂有风景装饰画,并设游泳池、网球场、小高尔夫球场、阅书报室以及其他娱乐专供旅客享用,之后又添置了电灯、电话等设备。张静江对周庆云说的老实人褚庆仁亦很看重,延聘为绿荫旅馆看屋人,不仅赠以一柄精钢剑刃、鲨鱼皮剑鞘宝剑和一副手书对联“庭栽栖凤竹,室有卧龙吟”供褚家人收藏,还赠地基给褚庆仁另建小屋居住。
  1932年8月1日,江南汽车公司第一次股东代表大会在莫干山召开,张静江与各位股东合影留念。1933年,江南汽车公司在绿荫旅馆餐厅开第二次股东会议,议决增资为25万元,由旧股东分认,不足之数始招外股。这一年,每股官息红利,连上年度损失准备金摊给,有50余元。在这次增资中,张静江之弟张澹如亦有投资。1934年,江南汽车公司在张静江的静逸别墅开第三次股东会议,议决增资为40万元。在这次股东会上,第一届董事任期三年届满,改选决定,原各董事均连任,加选张澹如等为新董事。另选张静江的女婿、江南铁路公司法定代理人周君梅任监察。1936年,江南汽车公司主办的《江南汽车旬刊》上发表一篇署名为“余”的文章《莫干《江南汽车旬刊》插图《莫干山上》
  山》:“自从在莫干山举行了股东大会之后,本园(江南乐园,副刊名)添了几幅《莫干山上》的写意画……因此找着了题目写点闲话。提起了莫干山,虽然不能如匡庐牯岭的冠盖云集,由名山胜地一变而为政治区,但其盛名美景却也可以说是脍炙人口。每年夏季,颇也有些以避暑为目的的人上山避暑,本公司因为经营了一个绿荫旅馆在山上,所以同人对于此山的印象更比较深一点。”文末俏皮地说:“莫干两字译成语体,便是不要干涉,莫干山也可称为不许人干涉的山呢。”
  莫干山绿荫旅馆广告不止江南汽车公司的重要会议放在莫干山召开,江南铁路公司发起人大会亦选择于1932年在本山菜根香饭店召开,张静江、钱新之、曾养甫、吴蕴斋等作为发起人参加。张静江后任总经理。1936年,江南铁路公司在山上开股东大会,未知张静江有无出席。
  1937年,《江南汽车旬刊》犹有《绿荫旅馆筹备开业》消息:“该馆租赁办法,系以四个月为一期,每期每间房租从90元至240元,并可轮流换住,颇为经济,在该馆筹备时内,如有订租房间或询问事件可径函莫干山武康路该馆,或函本公司接洽亦可云。”1938年起,日军侵扰莫干山,褚庆仁担心绿荫旅馆莫干山1号的门牌过于引人注目,恐遭不测,忍痛敲掉了门牌。
  抗战胜利后,上海市长吴国桢坐轿上莫干山避暑。轿夫在绿荫旅馆门口小憩,褚庆仁例行招呼轿子上的客人和轿夫喝茶。吴国桢初不以为意,下轿惊见褚家小屋中挂着张静江的对联,乃不敢不对眼前的老人肃然起敬。1946年,吴琢之来山察看绿荫旅馆,意外得知旅馆房间内的被子、床单、蚊帐等物品悉被褚庆仁藏于地板隔层
  莫干山绿荫旅馆图样下而无损,直竖大拇指。这些物资后足足装了四五辆卡车,运回南京总部。1948年7月,江南汽车公司决定重开绿荫旅馆,仍雇褚庆仁为看屋人,并于1955年进行了一次测绘。
  由于久不住人,20世纪60年代,绿荫旅馆已是“闭窗扃户任凭吊”了。1962年,江南汽车公司将绿荫旅馆及70余亩山林无偿移交给莫干山管理局。然则建筑先有颓势,多年失于修缮,最终被人为拆除,遗忘于尘世。莫干山1号倾圮之日,梅滕更、张静江——两位曾经的主人早已不在世上。
  2017年,南非人高天成在莫干山1号遗址上恢复重建了一座古堡,取名裸心堡。百年时光真是一个魔法世界,只缘身在此山中。
   莫干山裸心堡墅曰静逸永流传
  --张静江与莫干山静逸别墅
  张静江的长子张乃昌如是回忆:“离杭州市区大约一百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漂亮的休养度假胜地,叫莫干山,最初是外国人喜欢到那里避署,父亲当政后收回了那里的经营和管理权,并建立了莫干山疗养区,使之成为一个行政单位。很多政府官员和有钱人家都在那儿建造或者买了自家的别墅,作为避暑之地。父亲也在那儿建造了我们自己的别墅。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如梦如幻的岁月。” 在莫干山静逸别墅落成前,张静江上山避暑,主要住在上横的一所房子,称上横张宅。《黄膺白日记》载,“因是日为杭武新汽车路开通之第一日,而昨日又为西湖博览会开幕之日”,黄膺白特至上横张宅,晤张静江,以为祝贺。
   随着莫干山第二次开发建设高潮到来,《莫干山导游》载:“中
  张静江坐轿上莫干山莫干山静逸别墅
  莫干山静逸别墅国人产业既增,建筑亦日新月异,林亭台榭如披画图,与外侨原建房屋规模质朴者,迥然不同。”此时,上海的营造厂经营模式也传到莫干山,赵昭崧、马逢春、张樟发等东阳工匠头人各自成立了赵协记、冯记、张和记营造厂,郑远安、斯少卿等安庆工匠头人成立了郑远记、斯荣记营造厂,成为建设莫干山的主力军。达官富商们争相在莫干山建别墅,或请设计师设计,或自绘图纸然后找营造厂报价、保人监工。1934年,莫干山管理局课长孙支夏亲自为张静江量身设计的莫干山私人别墅落成,门牌号410,位于芦花荡,他取自己与夫人名字中各一字,曰静逸别墅。他位于杭州葛岭的静逸别墅,大约是同时建造的。莫干山静逸别墅以一横一竖两个矩形体量组成,中间以连廊相接。横向矩形部分为主楼,西南方向紧临起居室有“一”字形外廊,进深3.8米,十分宽敞,非常适于进行休憩活动,也是别墅的主入口。二层局部也有外廊,附属部分外廊宽度较窄,仅作交通用。两矩形体量均为简单的西式四坡屋顶,覆盖红色机瓦。较有特色处在于其檐下椽子、外廊栏杆、阳台、窗棂、门窗、过梁等重点地方做了一些装饰:米字格形、方格状凹饰。而从
  张静江、朱逸民与子女在南浔张家花园合影(陆剑提供)
  张静江一行莫干山合影(《图画时报》1929年第578期)张静江两公子(《图画时报》1929年第592期)
  大门口上去的特别宽大的台阶,也是该别墅鲜明的特色。
  蒋介石的前妻陈洁如当年就是静逸别墅的常客,与张静江的夫人和女儿交往甚密。陈洁如称朱逸民为“逸民爱姐”,称张静江长子张乃昌为“昌囡囡”。早在1929年陈洁如给朱逸民的信中就嘱,昌囡囡人小而有肺弱之病,建议每日清晨起身带往上海法国花园游玩一两小时,或往莫干山上住几月。
  静逸别墅的看屋人,原定是莫干山绿荫旅馆的看屋人褚庆仁。张静江对这位褚老人十分看重,欲使老人领两份薪水,却被褚庆仁以分身无术难以兼顾为由谢绝。张静江不忍使老人为难,托他代为寻找合适的看屋人。褚庆仁遂领来了天台老乡潘继义。潘继义非常规矩,对静逸别墅中诸多古董、书画分毫不取。张静江知潘继义原为篾匠,擅翻簧工艺,曾赠其一个比象牙还漂亮的翻簧首饰盒留念。
  褚庆仁一家对张静江始终尊敬,据褚召南回忆:“张先生待我们家很好的,出钱让我的大哥褚定浩、二哥褚定侯读书。我的大哥褚定浩与张先生的长子张乃昌同年,每年学校放暑假,哥哥们回莫干山,只在炮台山小屋待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逸别墅里。我五六岁记事时,母亲曾让我拎着一篮子自己家种的甜玉米送到张先生别墅去,以示感谢。那次张先生还叫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可惜抗战时遗失了。” 张静江多女儿,细数起来有十余个之多,但出镜率和知名度最高的恐怕还要数与原配夫人姚蕙所生的五个女儿,长女张蕊英、次女张芷英、三女张芸英、四女张荔英、五女张菁英。这五朵金花,尤其是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终身与艺术结缘,成为职业艺术家,分别是音乐家、画家、服装设计师。张静江与朱逸民婚后生育了五女两男七个孩子,女儿名叫张乃琪、张乃恒、张乃理、张乃琛、张乃珣,儿子名叫张乃昌、张乃荣。张乃昌在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在暑期,我母亲(朱逸民)和几个我同父异母的姐妹会到山上来跟我住在一起。母亲有一架手摇的留声机,我们在晚上播放舞曲。我的三姐苏姗(张芸英)教给我许多舞步。她教给我华尔兹的滑步、狐步舞,我也学会了探戈、查尔斯顿舞等。那时我只有7岁,在这个年龄学会跳舞可以发展出自然的节奏感。” 潘大逵与张静江幼女张菁英是上海法学院同学,曾被邀一起上山避暑。在静逸别墅,潘大逵见到了张家的全部家庭成员:“(张静江)终日在轮椅上躺坐。为人较为随和,喜欢与人闲聊。还学着讲四川话,说是从谢持那里学来的。我们说东说西随意漫谈,但从不涉及政治。又还会见了他的第三个女儿,这是他家两个最为美貌的姑娘中的一个,修长窈窕,楚楚动人……在山上,我与她们完全生活在一起,不是在家里摆故事,谈笑话,玩牌,跳舞,唱歌,就是出外去游泳、野餐。” 今莫干山中犹遗落一块张静江手书匾额“念劬台”,出典《诗经》“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不知原悬于何处,盖与黄膺白为纪念其母陆氏三十周年忌日而筑“陟屺亭”(今清凉亭),出典《诗经》
  初到美国时张静江一家合影(陆剑提供)
  张静江题“念劬台”(吴承涛提供)“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同旨。
  山中偶闻,张静江某日在静逸别墅阳台远眺炮台山,忽发异想,欲为莫干山修一条索道,方便游人上山。为使此想法落地,张静江请浙江省建设厅拿出一个设计方案,找人与德国西门子公司、美国慎昌洋行洽谈,拟在本山建造4台电机车。若造电机车,游人从山脚到避暑区不必坐轿,只消几分钟便能直达山顶,而投资电机车的费用摊入票价,一年之后便可回本。这样划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孰料黄膺白知道此计划后恼了,若造电机车,非把莫干山变成一个上海“大世界”不可,且大批轿夫会因此失业,遂坚决予以反对。
  不过,另有截然不同的说法。据莫干小学校董董智康之子董洽民告知汪霖:“有一次,董智康陪黄膺白在山中散步时讨论修建索道事,但遭到张静江的反对。”此逸闻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讨。
  地以人传,风流远矣。莫干山曾是张静江最热爱之地,从他任莫干山公益会董事,任莫干山肺病疗养院发起人并为《莫干山肺病疗养院章程》题字,为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会刊《幽篁》题刊名,创办莫干山莲社等方面可证。抗战全面爆发后,张静江举家先至临时首都武汉,表示在此大敌当前之际愿为国家尽一份力量,但遭蒋介石一口回绝——叫人想起段祺瑞托病入莫干山时对天池寺僧之语,“不在那台上,就不让唱那出戏”。张静江后远走香港,客居美国纽约,再没有回来过,余生多以念经、祷告打发时光。静逸别墅曾为太平洋旅社招待所,疏竹清槐,风景清丽,每次晚餐时,蝉声大作。多年以后的《申报》头版刊登了一则颇值得玩味的消息,1948年7月28日上午,“(蒋)总统衣夏布长衫,戴软木帽,扶杖徐行山间,万籁俱寂,只有鸟语蝉声,途中曾莅临党国元老张静江公馆静逸别墅,稍憩……” 静逸别墅旁有一棵老枫树应该和别墅同龄,苍老的树干,生发着新枝,枫叶由青黄而火红,至为灿烂。
   莫干山公益会藏书印章住民区域有专员
  ——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
  论起来,南浔俞家与周家、张家属同乡加世交,周庆云、张静江在莫干山既有避暑别墅,俞家人常跟来山中小住。
  俞俊民,是周柏年的妹夫,日本留学归来,曾任浙江省民政厅土地科科长、浙江省土地局局长。柳亚子1928年应周柏年之邀游莫干山,恰俞俊民之子俞时中亦在山中,遂陪游碧坞龙潭。俞时中藏《莫干山志》卷末有他在春申江上题:“民十七(1928年)夏于七月十五日登山,寓周君柏年及乃弟(即周君常)等所创之肺病疗养院,一月而返,山中空气新鲜,登高远望,飘然欲仙,诚奇境也。十八(1929年)夏,又至山度暑,得免酷暑。”俞时中后成为名医,做了张静江的女婿,晚年张静江赴美国纽约定居治疗,由俞时中照料,这是后话。
  俞时中《莫干山志》笔记俞俊民之弟俞则民,别名继慎,日本大阪高等预备学校毕业,娶周庆云六女周延礼,与张静江亦有戚谊,是张静江侄女张乃申的嗣父,曾任莫干山管理局局长。周庆云答友人许溎祥诗注有“俞婿则明偕六女延礼赴北戴河东山避暑”,周延礼函云:“东山风景不逮莫干山甚远。”
  1932年6月,因政费支绌绌,莫干山管理局在成立四年,换了三任局长后,改设为莫干山管理员办事处,受武康县县长监督指导。
  俞则民在张静江的推荐下,出任第四任莫干山管理部门负责人,不再是兼职,而是专职。
  1932年7月至1934年6月,是俞则民在莫干山的第一个任期。1934年7月,莫干山管理员办事处复称莫干山管理局,此至1936年6月,是俞则民在莫干山的第二个任期。为辅助莫干山管理局工作并谋本山公共利益,张静江、周庆云等发起成立莫干山公益会。得益于各方面的支持,俞则民任内具体实施了一系列规划、市政和建筑活动举措,可谓如鱼得水。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不吝用赞美之词评述俞则民的业绩,“规划进行尤较亲切”。
  莫干山避署区的面貌在俞则民任内大为改观,荦荦大者主要表现在:
  一、全山新筑道路及石级1200米,武康路一洗倾斜不平之患,长兴路、吴兴路诸路及剑池一带或以水泥筑成,或以碎石、水泥混合构成。沿途休息亭改茅亭为铅皮或竹瓦或牛毛毡顶,竹椅改水泥石凳,既耐久又美观。
  二、全山新建蓄水池五座,解决山中800人至1000人每日饮水问题;增建荫山市集小菜场;创设污水井、化粪池、水泥引水沟,实行雨污分流,既便住户又得清洁。
  三、在剑池风景区修建剑潭、半亭与飞虹桥,使更适宜游人的游憩活动。俞则民的前任因山陂陀为石级凡七十二,通至涧底,旁
  俞则民像(陆剑提供)植竹栏,下砌水门汀为几席。
  至俞则民任内,在剑池瀑布第
  二级修剑潭,在剑潭右侧依崖壁建半亭,又在周庆云剑池摩崖上建飞虹桥,桥名取自清康熙武康知县吴康侯《莫干山记》中“壁上飞流,如白虹倒饮”句,后因该桥近阜溪之源,以阜溪桥称之。
  四、在莫干山主峰改建塔山公园与八角亭。亭柱由木料改为石砌,并增高数尺,丹黄画桷,上覆铁皮屋面,极具莫干山特征,周围采用山石矮墙围合,台级高程依次降低,东南西北各有一条园路向外辐射。游人自山腰伫望,几疑山顶古塔重现人间。
  五、接办电厂、电灯公司,并改季节性发电为常年发电。莫干山电厂设立于1930年,隶属浙江省电气局,机厂设在荫山街与上柏路交叉口,山溪之北平地上,事务所设莫干山325号,初限于暑期供给电灯、电热及运用电动机等用途。《莫干山电厂章程》规定:“以莫干山区(东至炮台山,南至营盘路,西至中华圆路,北至杭县路)为供电区域,但遇附近地方有用电之需要时,得呈请核定推广之。”武康人林择之曾呈请莫干山电厂推广营业区域至三桥埠
  莫干山道路(《图画时报》1932年第854期)
  塔山公园八角亭(吴承涛著《莫干山别墅往事》插图)
  莫干山电线杆(吴承涛著《莫干山别墅往事》插图)及武康城厢,使一般民众可以享用。孰料山上的电杆经冬摧折,修复后,电厂改归莫干山管理局管理。俞则民接管电厂后,增建厂屋,添置马达二部,通电用户自20余户增至100余户,全山放光,住民尤称便。
   六、邮政、电报电话、汽车等设备渐周密。
  这一切进展都有助于接下来的全面测丈莫干山避暑区域土地工作,为政府对避暑区内土地的管理,地亩捐税的征收打下了坚实基础。俞则民行文浙江省民政厅,请举办测丈莫干山避暑区域土地并检送计划书暨造具预算:“查莫干山为风景之区,中外人士关于土地买卖向无准确亩分,现时各地均从事测量整理土地,事关要政。矧本山中外杂处,举办清丈实有刻不容缓之势。现拟自避暑区域内着手清丈,约计面积四千亩左右,预计测丈时间以四十天为限,自4月15日起至5月25日止。尽在暑期前丈竣。所需经费约计三千五百余元。” 一年后,《申报》刊登了一则署名为俞则民局长的通告:“凡华籍本山业户,务希在此期(1934年8月1日至10月31日)内携带原产权书等管理证件来局领照,应缴测机费,宅地每亩二元,附近山地每亩二角,执照费每份一角。其向外人收买用地未曾过户者,并准赴各该管县政府税契过户承办,即凭证发给照。至本山外籍业户,如系教会所有者,应依照发给承租照办法办理;私人所有者,由本局监造清册,呈部另案核办。特此通告。” 莫干山126号别墅业主蒋抑卮的文图执照:浙江省武康县政府为发给执照事,照得县属莫干山避署区土地,现经管理局呈,奉省令专案整理。兹查有业户浙江兴业银行代表人蒋抑卮,坐落在该区十二都二保五庄,第365号土地……地积贰捌亩壹分壹厘零毫。业经测量公布确定,合行发给执照,粘同实测地图,仰该业户收执须至执照者。
   武康县县长余景伦
  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
  1934年11月俞则民签发莫干山126号别墅执照
  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中莫干山别墅业主、门牌、住址信息,直接体现了俞则民对山中房产行使行政管理职能的成绩。今天我们称周庆云的蘧庐为莫干山69号,六月息园为70号,张静江的静逸别墅为莫干山410号,周佩箴的坦园为莫干山80号,绿荫旅馆为莫干山1号,公益会会所为莫干山328号,就是沿用了俞则民管理莫干山时期的门牌。
  张乃申,张静江幼弟张镜芙之第四女,其生母为周庆云十一女,唤作周家十一小姐的周延禄。因周庆云六女、唤作周家六小姐的周延礼婚后无小孩,而十一小姐已接连生了三个女孩,第四个又是女孩,所以第三天就抱了过去,姨父俞则民就成了父亲。过继给俞则民后,张乃申改名俞岭梅。有几个暑假,俞岭梅都上莫干山看望父亲俞则民。1934年《国画时报》上还刊登了她在莫干山唐家游泳池边的照片。有一年她和表姐邱钟秀在途中路过一座寺庙,大家都请老和尚算命,言其算得极准。老和尚每算一命要五角钱,轮到张乃申时,老和尚伸手要一元钱,而且只看了她一眼即说:“命中要生十三个娃娃!”气得张乃申直骂他:“胡说。”这当然是一个插曲,也许,俞岭梅被认出了是俞局长的女儿。俞岭梅还是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创始会员。
  1936年5月31日,浙江大学校长竺可祯一行赴莫干山,过金家山至莫干山管理局,入内购地图。俞则民局长即出招待,以山下电话知竺可桢一行将来山,并留在局中用餐。《竺可桢日记》:“据俞云,山上有住户二百五十家,休夏人口五六十人。管理局属民政厅,年经费万余元。有外国人七八十家,无日本人。设参议局,黄膺白、张啸林等均为参议云。又知上有电灯厂,水则由各家自管。
  民十七年(1928)前为外国人避暑会所管,于是年(1928)始归管理局。迄今尚有网球场与游泳池尚归外人管理云云。有医院二,其一为工部局办。”日记中提到的参议局,即莫干山避暑区域住民会议参事会,参事名额定为九人,均为名誉职务,任期一年,至少有两人常驻莫干山。
   两个月后,俞则民离开了莫干山。莫干山避暑地的“第一个黄金十年”也随之落幕。
   俞岭梅在莫干山71号唐家泳池边(1934年)崖壁欬珠原是真
  --嘉业堂主人刘承斡莫干山逸事
  在南浔号称“四象”的四大家族中,若以资产排名,刘家属首富,张家虽非首富却最有势力。张静江与莫干山的关系,可用莫干山的早期开发建设者来形容,而刘锦藻、刘承斡父子的莫干山故事,外界知道得不多。
  1918年七月下旬,刘承斡的父亲刘锦藻便同诗人沈醉愚游莫干山,回经德清老县城,登岸入城,有唱和诗十余首。刘锦藻必是从三桥埠码头走水路返程,向东行,经马厄河,过西门城桥(水城门)入德清老县城。明代文人张羽有诗云“碧水翻从城里过,青山直到县门来”,县桥河上舟楫络绎如织,是德清到湖州去的主水道。孩儿桥前是德清县儒学,正值暑假,本地孩童们都到孩儿桥下游泳嬉戏,这是他们的水上乐园,一如莫干山是西人的避署天堂。
   刘锦藻像(陆剑提供)南浔刘家小莲庄,美轮美奂,亦中亦西,非寻常园林可比。
  1920年,刘承斡在小莲庄西侧始建嘉业堂藏书楼。嘉业堂在中国近代藏书楼中是最晚建的,却最现代化,一度最辉煌,归宿最圆满,留下的建筑、设施、图书最完整,不能不归功于主人的现代化观念。浙之东西均各为保其乡邦文献,刻先贤遗著,刘承斡举湖州一郡七属,历时十余年,刊成《吴兴丛书》,收有关湖州的人物、地理各方面的著述达66种856卷。这仅是其中一部分。
   嘉业堂藏书楼竣工之年,刘承斡聘请周子美为藏书楼编目主任。
   刘承斡像(陆剑提供)
  南浔刘氏嘉业堂藏书楼周子美,名延年,字君实,是周庆云侄,由周庆云资助进浙江法政学校(校长陈叔通)读书。
  周子美每年盛夏辄登莫干山看望叔父母,住六月息园,顺与姊妹们清游,云山凉味,令人心旷。
  1927年春,周子美与继配罗庄结婚。罗庄,学者、藏书家罗振常长女,“甲骨四堂”之一的罗振玉之侄女,能写词,为词学大家王国维激赏。新婚的周子美随岳父游西湖,适叔父周庆云自上海至杭州,相从赴莫干山,初次领略莫干山暮春风物。莫干山登山道路有二,有老路、新路之分,新路聚砂砾而成,平坦易行但较远,老路石磴千级,纡回曲折,尽管较陡,但风景则远胜新路,两旁野花竹树,处处咸有天趣。杜鹃花虽残,而小碎花枝,时露嫣红姹紫于山顶涧底。紫藤则正怒放,其纠缠老树者,尤见奇致。璎珞万挂,飘荡于夕阳影里。蔷薇兰蕙,则香生脚底。周子美一行安坐竹轿,徐行而上,如入仙境,然后知莫干山之胜,不仅署天也。翌年清明时节,杜鹃花
  周子美像
  商务印书馆莫干山陈列所
  商务印书馆版《莫干山指南》季,游客成群,他听闻浙江省政府将设莫干山管理局,首任局长林彪已于日前来山相屋,拟租周延扔的43号别墅为局办公之所。一个月后,他用笔名“书隐”在《申报》发表了一篇游记《莫干山之暮春》,结语:“此后建设一切百度更新,莫干山之兴盛无待言矣。”
  1931年6月8日,刘承斡游莫干山,住商务印书馆滴翠轩。周庆云《莫干山志》:“滴翠轩,在荫山,商贾消夏社也,旅客亦可栖止,门临山径,四周松竹,崇楼四层(四层,似是两层,疑误),尤宜远眺。”滴翠轩是莫干山老牌旅馆,门牌号326,由商务印书馆与几家商号合建,1919年开张,其东为合伙人专供旅客避暑营业,西为商务印书馆陈列所及股东职员避暑所用。郑振铎《山中杂记》载,“滴翠轩的楼廊,是最可赞许的地方,又阔又敞,眼界又远,是全座轩最好的所在”,“我倚了绿色的栏杆——后来改漆为红色的,却更有些诗意了——去看山景”。楼头一望,气象万千,风物幽美,无出其右。6月21日,刘承幹给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写信,信中谦称“世愚侄”:“莫干之游,侄满拟借居皋庑,领略清凉世界。忽晤莹照开士,敦劝改就普陀,至再至三,因于月之八日,偕二三同志乘新宁绍班轮来山,下榻报本堂小住。禅林暮鼓晨钟,别饶风味,山峦环海,如在画图。连日出游,亦颇愉快……莫干之说,仰承慨假高斋,虽负山灵,而盛情则感深镂刻。敬谢敬谢。”张元济批语:“甚羡甚羡”“如游兴未阑,仍可一往,舟车极便,山中气候清淑,甚相宜也。” 今莫干山剑池灵鹊桥旁有刘承幹题诗二首,署辛未(1931)长夏吴兴刘承斡题:
  其一
  飞泉裂石出,浩浩破空来。
  万壑留不住,化作晴天雷。
  其二白日暑不生,绿云好如绘。
  搜胜岩壑中,清绝此其最。
  1932年有笔名“碧漪”者在《金刚钻》杂志发表《莫干山之刻石》,全文引录了“刘承斡有二诗题石”。剑池旁还有一处摩崖“欬珠唾玉”,署辛未立秋节吴兴刘承斡题。“欬珠唾玉”,本身是一个成语,欬,人多不识,通咳,唐牛僧孺有诗,“珠玉会应成咳唾,山川犹觉露精神”。形容剑池飞瀑的景象,没有比“欬珠唾玉”更贴切的了。刘承斡工书法,其字工丽、谨严,往往弯处以直笔处理,有富贵气。据曾供职于莫干山管理局的吴承涛描述,刘承斡旧刻仅留下“玉”字,由湖州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杜启汉补齐。
   这是嘉业堂与莫干山的逸事。有书上说,南浔刘家在莫干山有别墅小莲庄,则是误传了。儿时依母南浔往
  ——唐长孺的家学渊源 “儿时依母南浔住,到老乡音脱口流。处世虽惭违宅相,此身终半属湖州。”一如收藏大家王世襄是南浔外甥,母亲金章出身南浔金家,金城是其舅父;著名历史学家唐长孺的父亲唐耕余是南社社员,江苏吴江县平望镇人,但祖母蒋氏出身南浔蒋家,是传书堂藏书楼主人蒋汝藻的姑母;母亲刘蕴玉出身南浔刘家,是嘉业堂藏书楼主人刘承斡的堂妹,外祖父刘安仁,与刘承斡父刘锦藻同曾祖父,且受刘承斡祖父刘镛之托为刘氏总管。这样说,唐长孺是四分之三血统的南浔人。
  唐长孺儿时闻祖母蒋氏言南浔旧谚:“顾六公公(顾福昌,次子顾子嘉)朱九伯(朱兰第),张家第二我三哥,培生(即张家第二,张颂贤,张静江祖父)某某何须拍,要拍马屁拍子嘉。”此谚流传于
  南浔刘家小莲庄(陆剑提供)刘承棫、刘世炘、刘蕴玉、刘世耀、刘慧珠在南浔小莲庄碑廊前合影(陆剑提供)
  清同治、光绪年间,南浔“四象”始为刘、张、顾、朱四家,顾、朱中落,庞、邢继之。唐长孺幼随母亲寓居南浔刘氏小莲庄,有母亲与舅父刘季雅同在小莲庄碑廊前合影。
  唐长孺到了读小学的年纪,始返平望就读,而他的两个妹妹唐露葵(嫁柳亚子侄柳义南)、唐季雍(嫁金克木)则在南浔入学。平望距南浔50里,当日可达,往来亦勤,故恒在南浔嘉业堂、传书堂读书,与从舅刘承斡、表伯蒋汝藻等父执辈多有过从,他学问之童子功即养成于南浔,加上兴趣广泛,无书不读,以至他知道的事情比他的年龄要大一代。刘承斡日记里有“君实之子令贻陪唐长孺来贺年,茗谈良久,知其于中国史学颇有根柢,年只二十岁,在上海大同学校肄业,而
  唐长孺像(1943年)南浔庞家宜园(陆剑提供)
  于国文程度甚高。据君实云《廿四史》已将看完,有此才华,余甚嘉许,惜我家无此好学之子弟也”“长孺甥青年好学,值此国萃沦亡之际,寝馈经史,世不多觏,康公我所自出(外甥之意),对之不胜欣喜耳”。刘承斡对唐长孺的教诲和影响是很深远的,从小就为他种下了一颗读书种子。唐家藏书不多,刘承斡总是想到这个外甥,赠新刻之书给唐长孺。唐长孺也经常去拜访这个堂舅舅。此当属家学范畴。
  一度唐长孺在舅舅刘季雅为主要资助方的南浔中学教国文、历史课,关于这段南浔中学的经历,作家徐迟在《江南大镇》中亦有特别提及,“历史教师唐长孺,以后将是著名历史学家、武汉大学名教授。南浔中学是办得很有生气的”。唐长孺,与从印度回国受聘于武汉大学的妹夫金克木教授等四人合称“珞珈四友”。金克木曾作绝句寄给徐迟,“南浔香港莫干山”,在这位唐家女婿眼中,南浔和莫干山,和香港具有相似的特质。
  抗战全面爆发,淞沪会战打响,唐耕余响应号召,带头捐款,并劝亲友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1937年冬,苏州沦陷,苏州国学讲习会组织者、与唐长孺有师生谊的金松岑“避寇菱湖”。其间,唐长孺曾任向导,陪金松岑、徐子为游南浔庞氏宜园。金松岑有词纪游,兼怀家国之忧。推测唐长孺应有和作,惜已不存。唐耕余本拟带全家从湖州山区到皖南避难,但已不及,乃避至莫干山上。当时随唐耕余一家避难的亲戚有数十人之多,大家商议后,决定下山经杭州至上海,一路上备受艰辛。唐家是最后离开莫干山的。唐耕余幼子、唐长孺的弟弟唐叔孺在后来的逃难途中病殁。青年时的唐长孺喜欢作旧体诗,多有发表,为金松岑赏识,称其诗“幽涩似(孟)郊、(贾)岛,又似永嘉四灵(南宋中叶的诗歌流派),亦受散原(陈寅恪父陈三立)影响”。
  葛剑雄《来自历史的梦》:“(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政界要人和富豪大贾要躲避酷暑,只有近上莫干,远登牯岭。”而避难不同于避暑,莫干山对于南浔人以及南浔周围的人来说,实是故家。
  谭其骧是嘉兴人,对南浔的掌故很有兴趣。不独他的好友唐长孺是南浔的外甥,另一位好友兼亲戚谢国桢,对南浔历史也是如数家珍。这样的老辈学者还不少。每当谭其骧与同辈谈论江南旧事,常会问他的助手葛剑雄南浔的情况,有时葛剑雄也主动插话。谭其骧常会感到惊异:“照你的年纪,你怎么会知道?”之后便是自答:“怪不得,你是南浔人。”似乎南浔人就应该多知道些往事。1983年夏,《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历史地图集》编务工作会议在莫干山召开,谭其骧亲自参加,讲到清代会试,士子北上赴京的路线,数出陆站水驿,历历如绘。会上确定了编纂条例,任命了各图组负责人,讨论了部分样图,编纂工作全面启动。葛剑雄为与会者拍摄了合影。
  从莫干山返上海,途经南浔时,葛剑雄陪同谭其骧参观了嘉业堂藏书楼。
  1997年,葛剑雄参观了开放不久的张石铭旧宅,尽管事先知道它是中西合璧,但面对精致的法国刻花玻璃和瓷砖地坪,特别是那栋纯粹的法式建筑,还是不胜惊叹:当初的南浔真是得风气之先!葛剑雄后来写作了名篇《南浔的魅力》,而且这种魅力是经久不衰的,是永恒的。天遣蘧翁作主张
  --周庆云对莫干山文旅的贡献 “干莫开山事渺茫,碧瞳喧主更荒唐。名山合与名流管,天遣蘧翁作主张。”“铸剑开山事已陈,白虹倒影势常新。能从榛莽寻遗迹,始信蘧翁是解人。”诗人柳亚子《蘧庐呈周丈梦坡》与《剑池瀑布》诗写得大气又实在。周丈梦坡,蘧翁,指的是同一位人物——周庆云。
  周庆云,号湘舲,别号梦坡,南浔“八牛”之周家后人,是浙、沪屈指可数的巨商,也是有名的文人雅士。浙中西湖理安、灵峰,塘栖超山,临安天目、玲珑,鄞县天童,武康莫干山,凡其游屐所履,莫不有所兴筑。他对莫干山情有独钟,不仅建蘧庐、六月息园避暑别墅,更有计划地修整山中各处名胜古迹,是第一个有意识地进行莫干山景观构建者。莫干山游人趋之若鹜,名播中外,周庆云实功不可没。
  1920年夏,周庆云始游莫干
  周庆云像(陆剑提供)山,与友人朱剑峰、施韵秋、杨介梅同行,宿莫干山铁路旅馆,虽只留三日,但印象颇佳。归后,他向家人详述莫干山竹泉之胜,认为斯地甚合避暑,乃托留在山中养疴的杨介梅代购地块,以备建避暑别墅。杨介梅为他相中了“山中瀑布路有层楼一所,地可三亩有奇”,原为美国传教士台物史宅,门牌号69。周庆云遂请其作缘过户,为之取名蘧庐,意即旅舍,此为周庆云在莫干山的第一幢别墅。
  1923年,蘧庐全部装修完成,门榜蘧庐,因门径稍仄,题隶书门联“偶被白云留住,不妨凡鸟随题”。庐外缭以长垣,为山中所独,西垣为瀑流经过之地,水声不绝。他又购山地七亩,辟径筑亭,题诗岩石,聊作息游之所,偕家眷前来,小住月余。欣喜之余,他以蘧庐为游程起点,又以蘧庐为终点,几乎把莫干山及周边的景点走了个遍,作了《蘧庐漫兴》《蘧庐续咏》《蘧庐再续》等组诗。游人欣羡,在《江南汽车旬刊》副刊绘蘧庐图并写“第一销魂是此庐”。
  蘧庐旁地就是六月息园,门牌号70,为周庆云稍晚所建宏丽壮观之别墅。取名六月息园,暗含《庄子·逍遥游》“去以六月息者也”之意。凿石宅边,得泉源三道,水甘冽无异芦花荡,故命名“天与泉”。又有观瀑亭,高出层楼,额曰“海天浴日”,悬联“野人坐待东方白,云海推开大地红”,观日出尤佳。此亭早圮,今亭系20世纪80年代莫干山管理局易址(古望吴台)改建,绿顶红柱,六角梯顶,耸立于荫山向东延伸的山脊上,顺剑池左侧石级盘旋而上,即可抵达。莫干山管理局成立之初曾借六月息园作为临时办公地。莫干山管理局诸人皆知周庆云。兴业银行董事长叶景葵在给商务印书馆董事长张元济信中称,“(莫干山)管理局长现为何人,不得而知。
  此事(指张元济拟租梅雪亭之屋)以速托周湘翁为要,因管理局诸人皆知周老太爷,周亦时与周旋也。
  剑池是莫干山最精华的一角,蘧庐、六月息园皆在剑池附近,观瀑易,即使不观瀑,静夜亦闻瀑声,泉石供养,不啻陆地神仙也。宋嘉泰《吴兴志》载:“莫干山上有铸剑池,水常清澈……侧有磨剑石,世传吴王铸剑所也。今铁工造刀剑,磨以山之石,淬以池之水,则钴利异常。”莫干剑池,在明初已列入“武康八景”之一。周庆云在剑池(陆剑提供)
  周庆云题“周吴干将莫邪夫妇磨剑处”
  周庆云入莫干山,“莫干剑池”四字不可得见,便仿佛其处补书“剑池”二字,体仿圆魏,虽经匠人手,犹觉其笔锋苍劲之可喜。另在剑池旁一呈侧卧状黑褐色巨石上,用篆文书“周吴干将莫邪夫妇磨剑处”十一字,认为这是磨剑石,聊为古人留一纪念。又在一块摩崖上题五言长诗,“周吴善冶工,姓氏存干莫,剑成身化去”,使得那些离我们或远或近的故人故事,又鲜活起来。
  莫干、莫干,试问中国的名山中,除了莫干山,还有哪座山以铸剑人的名字命名!有好事者将莫干山写成“莫斡山”,大煞风景。
  剑池瀑布,是莫干山第一名胜,周庆云为寻求最佳观赏点,与山主商量,费一百数十银元,从剑池筑石磡,沿山盘蹬至瀑流尽处而止,历六十余丈,昔蔽榛莽顿成坦途。如是,瀑布乘空飞溅,弥觉壮观,或坐观瀑亭而谈风月,或临剑潭而咏沧浪,晴雨无间,岂不快哉!周庆云山居有年,谋篇布局了剑池景区的摩崖石刻,先后题阜溪之邍、石钟、小龙泓、倪黄画本、筼筜谷、书藏等,为莫干山留下前所未有的文化印记,俾名山生色,文人墨客莅山无不欣然前往观瞻。
  题刻还只是一方面,建亭、架桥、筑磡等更见大手笔。应虚亭,是周庆云颇为得意的杰作,亭俯涧水,从芦花荡而下,瀑流甚急,雨后更甚,汇于竹溪,而注剑池为巨大瀑布。飞瀑流泉的声响,嘈嘈杂杂地传到亭子里,日夜不绝。亭柱有周庆云自撰楹联六副。
   其一云:“从芦花分流翠岩百折,汇竹溪直下白练千寻。”
   其二云:“卧听水流心不竞,坐看翮倦鸟知还。”
  其三云:“甲子空山题顽石,潇湘有泪洒新亭。”
  其四云:“才出山声震林木,便赴壑流为江湖。”
  其五云:“为藏修息游之所,得水木竹石之清。”
  其六云:“清可濯缨浊濯足,晴看飞雪雨飞虹。”
  另有友人戴振声集《诗品》《禊帖》联两副。
   其一云:“泠然希音上有飞瀑,虚伫神素如将白云。”
  其二云:“既然有水不可无竹,时或登山亦当有亭。”
  这些楹联非常工整,而且高雅贴切。
  从剑池向东行数十步,前有断头路,下临幽谷,周庆云在此捐建一桥,既是桥,又是亭,连接两截断头路,构筑不可谓不精巧。从谷底仰望,桥飞架巨石之间,亭宛如飘忽在云间的灵鹊。周世选写过一首《灵鹊桥》诗,题注“在游水池之下,剑池之右,系先祖之
  应虚亭(倪涵提供)灵鹊桥(吴承涛著《莫干山别墅往事》插图)
  灵鹊桥(郎静山摄1936年)
  建筑也”,诗云:“游心到此已迢遥,更逐风光着意描。万竹染云飞冷翠,四山遇雨泻寒潮。轻车吹上斜阳路,蜡屐新填踏月桥。欲向支机重乞石,乘槎海外有星轺。”遥想无数个七夕,逆旅之人来此,万籁传声,而亭独寂寂,若美人之眠。诗人林尔嘉自鼓浪屿而游灵鹊桥口占一诗:“终古银河静不波,鹊头髡尽意如何。驾桥合羡人间巧,试问天孙几度过。”摄影家郎静山拍摄过一张灵鹊桥的照片,颇似倪瓒、黄公望笔意,后在瑞士摄影国际沙龙中获世界名作奖。
  最早去碧坞之路是一条一尺多宽的栈道,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溪涧,山轿过不去,有游人惮入险不敢行。周庆云步趋同行者后,攀藤附葛,既下复上,又折入山坳,及至龙潭,相与解衣磅礴,临流濯足,歌咏而归。后,周君常偕周世达同游,叔侄俩都在壮盛之年,足力无不胜然,归向周庆云述险状仍如前。周庆云遂请村里长与龙池山主商量,命工勘路四十余丈,以药轰石壁,筑三尺宽石磡,盘旋曲折,凡一百数十级。从此,去碧坞之路履险如夷,胜游可续,裙屐往来,无分老幼。周庆云后一次来,将此龙潭误认作唐湖州刺史于頔于贞元年间留题的武康响应山碧玉潭,于是留题“上有飞瀑,下注农田,潭深莫测,有龙潜焉。灵应祷雨,自昔相传,残刻于頔,贞元纪年,并此四字,亦化云烟”。
  石峤山的路也是周庆云出资修建的。1929年5月3日,黄膺白乘轿,偕夫人沈亦云及内弟沈怡,往游石峤山。见周庆云在该处筑有小路,并做洋灰桌凳,足资游人休憩。
  周庆云虽年近古稀,精神矍铄,每夏避暑,跋山涉水,步履健全,其游兴之浓厚,虽少年亦愧不及。1933年初秋,周庆云步入悬车之年,仍束装来山,登陟一如平时,但岁月不饶人,他在甲寿岩石壁题“与世将尽缘,于山居亦仅”两句,继而又改为“世缘不可知,难持腰脚健”。回上海一个月后,周庆云便辞世,山中旧侣拟择剑池旁或石峤山顶筑周公梦坡纪念亭,立碑纪传以彰之,其筚路启宇之功固不可没,而立达宏抱尤足为当世模范。周庆云去世一年后,友人黄孝纾为追思周庆云填了首《木兰花慢》,“莫干明月,傍蘧庐、应减旧时圆。萧瑟筼筜深处,山光不照华巅”,追源思往之意良厚。
  一座可供游览的山,通常取决于它的自然景色,而同时斯地若又有一些人文遗迹与故事,或许对游山看景的人而言,自会增添一些兴致、谈资,旅途的过程也就更生动、丰富些。因着这样的风雅,便有了使人流连的莫干山记忆。
   周庆云后人游莫干山(陆剑提供)附1:周庆云在莫干山蘧庐致潘兰史信
  兰老足下:
  顷由沪寓转到手稿敬悉。种因弟于中旬至莫干山,借换空气,惜尘俗事繁,又不能久居,月底下山,再奉候。承示汪君欲正秋雪庵拜符生栗主,但祠堂只有总位,壁间有名贤姓氏表对之,可奉瓣香,且秋雪庵公共庙宇,无人不可游,不必介绍书与名刺也。率复祗颂大安! 弟庆云顿
  廿六于蘧庐附2:周庆云在莫干山蘧庐为周子美绘山水画
  天空地阔倪高士,水远山遥见好山。
  想到秋来许光景,嫩锋折叶一齐删。
  子美侄驰函山中,爰嘱石涛小幅,梦坡画于莫干蘧庐。教读莫干十三卷
  ——周庆云、周延扔父子与《莫干山志》
  夏令避暑,我国视为娴雅之事,高贵者偶为之。而外人则不然,虽普通经商,亦往往择地远游,且有所建筑。晚清《图画日报》如是介绍莫干山:“山中景色清幽,树木茂密,盛夏之际,浑忘暑热,一片清凉世界,殊堪憩息,故今西人多往建屋而避暑。”莫干山本不甚著名,自从西人筑屋避暑,就变成了一个极好的避暑地,同时这山也极著名了,与庐山、北戴河、鸡公山并闻寰宇。不同于庐山牯岭为租借地,北戴河为外国人居留地,莫干山“管领之权全属吾国”。
  1923年夏,周庆云避暑莫干山,友人潘飞声给他写信,提到前贤顾炎武游十三陵遂作《昌平州志》,黄香石寓京师虎坊桥乃作《虎坊杂志》,很希望周庆云能纂修一部《莫干山志》。不独潘飞声,戴振声亦“愿君著山志”。
  山水志、乡镇志是地方志的重要支流。原武康县在清代曾诞生《计筹山志》《上柏志》。莫干山历朝历代向无专志,唯清康熙武康知县吴康侯留下较多莫干山诗文,周庆云因行筐无书可采,在这一年未著一字。1924年夏,周庆云复至山中,掇拾旧闻,并采新知,拟定《莫干山志》大纲,按疆域、市村、山水、桥梁、寺庙、局所、祠墓、胜迹、金石、物产、人物、艺文、杂识等分纂。等到秋风飘忽,战云四起,匆匆下山,修志一事又复搁置。时隔两年,周庆云发现莫干山非寻常之山,因“有外交之记载,而后知山志之作不可周庆云赠蔡元培《莫干山志》签名本
  缓也”。他在步韵友人许溎祥的诗中,写道“一卷山经愿或偿”,并注“予正搜辑《莫干山志》”。
  周延扔如是回忆《莫干山志》的诞生:“先公昔耽恬静,时访名山,以其地近故里,偶驻游踪……闲居默念,端牍抽札,辑为《莫干山志》。凡十三卷,疆域、山川之分,人物、物产之纪,金石、艺文之目,搜辑既勤,本末毕具。”纂修的基本原则,凡有所引者皆注明出处,“摭采必求其详实,附会则辟以严辞”,新知则标注“新纂”,“辑其所知而已”。该志记录了诸多莫干山之最,如最古老的传说——干将莫邪铸剑故事,莫干山最著名的泉——芦花荡泉,第一个发现莫干山避暑地的西人——佛礼甲,莫干山最早的自治组织——西人避暑会,莫干山门牌为1号的别墅——梅滕更别墅,莫干山上第一条马路——新马路(后称莫干山路),莫干山第一个公园——塔山公园,等等。
  最值得称道的是周庆云对莫干山主峰塔山的考证。“莫干山一总名耳,其主峰属于何处,言人人殊……西人辄绘一图,称主要山周庆云绘《莫干山志图》
  在山鸠坞上之营盘山及荫山左近,然皆非是。窃尝考之,今之塔山即其主峰。”山的命名法则,往往是按照传统称呼来命名,尊重当地住民语言。莫干山的外文名字有时读起来比普通话还接近本地话,如MohKanShan,但一般也依主峰命名。莫干山的命名,当然与莫邪、干将铸剑传说有关,但有人认定主峰就是莫干山。而莫干山主峰——海拔720米的塔山,昔有古塔,山民遂以塔名山,但清乾隆《武康县志》始载其名:“塔山,在县西北三十五里,高埒于天泉,顶圆而平。”周庆云寻根溯源,发现更早的时候,吴康侯撰《莫干山记》已然真确:“山有古塔遗迹,俗呼塔山,实则莫干之顶矣。”“至天池寺……十余里始及其巅,山风吹人欲堕,徘徊四周,一目千里,东望沧海,北望吴兴,南瞻武林,西则宣歙天都,连峰奔赴,而属于天目。”周庆云履其地,达其巅,作《莫干山考》,由衷发出“微此记,莫干之主山,几为塔山所掩”之叹。
  1927年,周庆云纂《莫干山志》刊印,一函四册,竹纸线装。
  牌记云:“丙寅夏开雕,丁卯春工竣。”正式刊印前,他还制作了蓝印本,作为校样。该志由吴昌硕题签(《南浔志》亦由吴昌硕题签)。
  卷首有潘飞声题辞,将周庆云比作著书甚勤、在莫干山东沈村有祠的南朝名士沈麟士,“君是羌山沈麟士,浑忘八十著书年”。沈醉愚题辞亦称“我家世德东村沈,织帘未乏筼筜品”。众所周知,沈麟士隐居吴羌山(乾元山),后有织帘先生祠、织帘书院,莫干山怎么也有祠?周庆云翻阅武康旧志,见清康熙武康知县吴康侯游至东沈村,村人向吴康侯云此沈麟士故居,清乾隆《武康县志》中就已出现沈麟士祠,东沈村以沈麟士产此地,因建织帘先生祠,里人大半属其后裔,以至清道光年间直称东沈村是沈麟士故里,所谓太公堂就是沈麟士祠。
  夏敬观的《题〈莫干山志〉》,曾发表于《国闻周刊》。苏东坡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非真不识也,盖瞬息千变皆以风云为转移,莫干山也一样。周庆云这部山志正好让读者得以透过云雾认识这座山。夏敬观诗云:吴王铸剑犀可断,据山烧炭供百炼。
  至今山以剑得名,古代精金无一片。
  峰头万竹大于纛,六月露零冷如霰。
  渴羌来就飞笕饮,海鸟抟风下窥涧。
  挽强命中不足雄,地产空余材作箭。
  周侯爱竹买幽筑,覆压窗头遮署汗。
  闲来著书若剡录,所识虽小佐谈燕。
  我家岭上看水牯,一角匡山失真面。
  惭无志乘继令举,刺取纪略入图卷。
  南社诗人胡石予游莫干山,入周庆云山中友人刘烈卿的栖碧山庄,偶然谈及周庆云,刘烈卿告知周庆云居六月息园。胡石予既过六月息园,愿一访主人。两人一见如故,语以口占诗。周庆云后遣人赠以手辑《莫干山志》,胡石予在山上旅馆灯下作长诗答谢。诗曰:剑池一观瀑,闯入高士庐。
  短衣不肃客,门外或麾诸。
  主人七十翁,丹颜霜髭须。
  知为文章伯,爱此泉石居。
  宁独不逐客,相见礼不拘。
  新诗敢藏拙,旧相识无殊。
  畅谈游事快,偶语世局吁。
  不许告退遽,并示未识途。
  触热不晓事,反筮朋至孚。
  《莫干山志》校样既归逆旅宿,来贻自著书。
  先生厚意我倾倒,两日游山惜草草。
  教读莫干十三卷,移赠全山任探讨。
  较之此前徐珂所编《莫干山指南》,周庆云纂《莫干山志》的价值贵在通过实地踏勘、探访及资料收集,属第一手来源。当徐珂睹兹编,坦言自己是在莫干山外写莫干山,“珂曾为人纂《莫干山指南》,梦坡甄录入志,实未尝游也”。徐珂任职于商务印书馆,在资料收集上自然有诸多便利,除《莫干山指南》外,还编纂有《庐山指南》《鸡公山指南》《北戴河指南·附秦皇岛指南》,都很畅销,购用者甚称便利,但这毕竞不能与专业的山水志相提并论。后中国旅行社所出版的赵君豪编《莫干山导游》,直接以周庆云纂《莫干山志》为工具书,“名胜”一章多引自该志。
  “先公谢世亦将三年,时易事迁,谨为增补,得如干条。至于体例,一仍其旧日,不敢有所增损。志山川之胜,才谢郦君,续洛阳之记,辞惭杨子,恭承先志聊补闻见云尔。”周庆云辞世后,周延扔续补了《莫干山志》,仍保持十三卷,“见闻所及,谨注续补二字”,以区别于1926年前的莫干山记述。
  卷末附录之莫干山住民表、莫干山各局所学校住址电话表、莫干山商店表、莫干山联运章程、莫干山疗养院简章等为新增。1936年,新版《莫干山志》由上海大东书局印刷出版,于右任题签。
  可以说,周庆云、周延扔父子纂《莫干山志》,为南浔与莫干山增添了一段永恒的佳话。在莫干山管理局1987年印制的《莫干山志》前言中,我们读到:“周家父子编纂的这部山志,是在本志之前的唯一的一部《莫干山志》。新编山志的目的,是为了继承历史传统,通过对名山的历史和现状的记述,为进一步开发名山,建设名山,发展旅游事业服务。这是一项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工作。” 于右任题签《莫干山志》崇岭天池留古刹
  ——周庆云与天池寺
  时至今日,古天池仍为莫干山风景区的“窗口”。
  周庆云《天池长歌》:“天池之水清且涟,石岩涌出自流泉。不涸不竭万斯年,流遍三千与大千……”天池寺,俗呼天池庙,依山就势,坐西朝东,两侧山峦如两条玉带将古刹环抱其中。古天池,在天池寺右石岩下,二丈许,水清湛而甘冽。历史上的天池十二景,天池寺古银杏(1998年)天池寺古银杏(2014年)今犹能找到有洗剑池、仙锯板、卧仙石、仙人洞等三四景。但提起天池寺,近人的第一印象是寺前的两棵古银杏,如有入寺者尝过寺僧不辞劳苦用梯子靠在墙上摘下的银杏果,又如周庆云之孙周世逑《莫干山游记》云:“山半有寺曰天池,寺外两银杏,干大数围,密叶帏张,栖鸦晨鸣,若相迎然。”可惜其中一棵于20世纪60年代遭雷击已锯去,今剩一棵,拔地广庭中,一望而知为数百年前物。天池寺大殿重建过程中,为保护这棵古树,大殿北移1.5米,正如园林大家陈从周所言,“让一步可以立根”。
  莫干山的寺院肇始于南朝,发展于唐宋,鼎盛于明清,凡较为引目之峰几乎都有一座寺院。天泉寺、石颐寺、铜山寺、高峰寺、天池寺合称莫干山地区“五大丛林”。天池寺,元至顺年间,翁信禅师开山。明嘉靖年间,玉芝禅师驻锡时,王阳明曾莅此讲学并留宿,僧俗慕名追至,时任武康知县余棨一行登山访玉芝禅师的题名石刻,昔嵌山门内。玉芝禅师圆寂,立骨塔,徐渭为之作传,蔡汝楠撰塔铭。明崇祯年间,抱璞禅师驻高峰山麓净名庵,后兼理天池寺,重修大殿。天池寺,几经兴废,很长一段时期内,莫干山全山只此一寺,且是山中仅存的古代建筑,包括奉安历代住持的墓塔,在中外避暑人士眼中,为东方精神文化的象征,曾被上海启东烟草公司设计成《莫干山风景》烟画。
  1920年,周庆云游莫干山,恰逢天池寺得一禅师正施大殿,与之交谈,宗说融通,滔滔不绝,惜未竟其志而化去。因得一禅师重建天池寺大殿,增置寺产有功,于寺者特表之,周庆云为立墓碑,题曰“天池寺重兴大殿得一和尚之墓”。此为周庆云与天池寺因缘之始。
   周庆云号梦坡居士,与夫人张氏均乐善好施,为天池寺的稔客。
  天池中之金莲花,就是周庆云向杭州韬光寺洗眼泉乞取而栽之,金莲漾碧,令人流连忘返。一日,寺中“久听梵诵伴禅师”的花白犬忽随周庆云至蘧庐,逡巡不去,被周庆云留作看门犬,取名“花厖”。
  厖,指长毛狗。花厖极有灵性,能效忠,暮夜稍有动静辄吠而警觉,胜守夜司更者多矣,且善伺主人意,能导之前行。无怪周庆云会作《花厖吟》,遣长孙周世达为花厖拍摄一张“乌云雪姿”小影。周庆云蘧庐花厖
  天池亭
  作家钟敬文1929年访天池寺时,见天池寺的路旁立着一座新建的亭子,亭的中间有一通碑,正面题“古天池”三字,碑阴即书《天池长歌》。此亭此碑皆周庆云的杰作,见一泉从岩间涌出,周庆云乃在此筑一方亭,以憩行人,亭柱撰联。
   其一云:“自至顺开山,度世劫中,差喜拔地参天留银杏;有阳明过客,闻雷月下,方悟山妖木魅盗甘泉。” 其二云:“剑洗东周,犹余寂照;泽流南亩,尽是膏腴。”
  其三云:“天启梵宫飞法雨,池邻骨塔护祥云。”
  其四云:“洞石犹存仙迹,山岩涌出灵泉。”
  其五云:“此是上池水,分得源头资佛国;遥连双髻峰,忽开海眼畀高僧。” 其六云:“洒洒出尘,筼筜环绕半潭水;涓涓不息,功德涵濡七宝池。”
  其七云:“坐久浑忘身是俗,临流无竞心常安。”
  其八云:“树亭非壮观,表兹名胜;愿僧勤补葺,永似泉清。” 这些楹联若逐一读来,对天池寺的历史不说谙熟,也有一定了解。像这样的亭子,周庆云在莫干山中还建有一座,便是应虚亭。
  2011年3月9日,在天池寺重建现场原大殿基础的西南角,偶然挖出了一块平状石块,时任莫干山管理局基建办副主任的吴承涛清去淤泥,露出“至十四年(1925),楚光继席……十八年(1929)夏……主席张人杰避暑……入寺观览”等字样,竟是一块残碑,对照周庆云《莫干山志》,发现是失落多年的周庆云1931年撰《重建浙江莫干山天池寺碑记》(简称《重建天池寺碑记》)的一部分。
  1929年的天池寺“平凡的构造”“破坏溃败的形象”,没有使钟敬文维持一种好感,尤其是那寺中驻服凌乱的士兵投来的狞恶眼神,使人望而却步。须知,天池寺划为莫干山避暑区划定初期的东北界址,是新路上莫干山的第二门户,莫干山警察所于夏秋间每分驻军警于此,以稽查西人护照。这不免与周庆云《重建天池寺碑记》中的“每届暑令,人稠且杂,省会派士兵保护,往往杂居寺中,檀信几乎裹足”情景相符。
  兹有楚光禅师在天池寺山门内建韦陀殿一所,并刷新大殿及东西两庑。这年夏,张静江避暑来山,入寺观览,归即面谕莫干山管理局局长赵才标、警察所所长杨中权,会商村里长姚桂林,劝募扩
  天池寺(商务印书馆1924年版《莫干山》)天池寺山门(1937年)
  新,以壮观瞻。周庆云闻讯,请友人林君健拟《莫干山天池寺募缘启》。赖张静江、周庆云、楚光禅师劝募,山中逸客、海上闻人解囊,天池寺大殿得以修葺,并改建观音阁、寮房又香积厨,新建天王殿及两厢客堂,所费一万余银元,乃有抗战前的宏规。等到群屋落成,而佛像庄严,法物具备,梵钟寥亮,响彻云表。周庆云作为鼎复旧规的主事者,特将捐助者姓名列于碑后,以志胜缘。此外,周庆云又作《天池寺禅宗记》,再次提及“十四年,湖南籍楚光来寺住持,以迄于今(1932年冬),修葺大殿,募建天王殿及两庑群屋,焕然一新”。周庆云之子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亦云:“寺于民国二十年(1931)间重建,前为金刚殿,后为观音阁,中即大雄宝殿,左右两廊为客堂,红墙绀宇,焕采一新。” 不独天池寺的劝募扩新,天泉寺山门的募建亦有周庆云之功。
  1929年9月5日,周庆云、杨中权、姚桂林等至黄膺白住处,为重建天泉寺山门及庙侧添造房屋募捐。
  1933年,楚光禅师在天池寺中举行超度抗日阵亡将士大道场,并恭请西康诺那活佛诵经。而抗日阵亡将士的神位就供奉在观音阁下,山中人士所送挽联甚多,尤以爱国将领马占山所作挽联最是痛绝。
  山中之人一度有在天池寺增建孟母庙或佛学图书馆之议。1936年莫干山莲社落成暨宝静法师讲经之际,天池寺住持绍灵禅师出席。1946年,绍灵禅师还代理过莲社住持。
  1949年后,天池寺殿宇失修,到1964年时,除观音阁尚存,其余寺屋均已倾圮。名刹古寺只剩下断垣废基,一片荒芜,不堪顾目。
  20世纪80年代中期,莫干山管理局在天池寺遗址建夏令茶室。然而,作为莫干山历史中的重要一章,曾久存世间的天池寺,诚然不应由此而湮没。在天池寺新大殿开建后第十年,莫干山管理局与浙江省佛教协会签署天池寺管理建设有关事项协议书,天池寺重光指日可待。
   莫干山风景(上海启东烟草股份公司1934年)病肺情怀羁系同
  ——周柏年屏居莫干山
  周柏年,名觉,又名延龄,别号讱庵,别署一觉百年,南浔人,东渡日本留学,加入同盟会,归国后为同盟会上海支部负责人之一,往来于上海、广州、香港之间,从事革命活动。陈英士曾委以要职,他坚辞不就,后随张静江下广州,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秘书长,以清介著称。张静江的二女婿、周柏年的胞弟周君梅晚年在写给周柏年长女周雪的信中称,“二公公(指张静江)南下广州,叫你父亲同去,你父亲带了两个他最喜欢的人南下,一个是朱骝先(即朱家骅),一个是何刘生(即何思敬)”。
  周柏年有四子二女,曰周世安、周世熊、周世和、周嘉茂,周雪、周星春。周柏年半生奔走革命,操劳过度,致罹肺病,医治多年未见大效,在南昌、上海大咳不止。北伐胜利后,周柏年屏居莫周柏年像干山,住周庆云的六月息园,借山中之清气,行天然之治疗,静处三月,绝未咳嗽,病体大适。
  山居的妙处,他书联云:“一月不寻巾袜,六时常枕云霞。”这年,逢周庆云六十寿辰,白曾然写《甲寿岩记》以贺,周柏年为之书丹于游泳池上崖壁,字大半尺,计二十五行,每行十八字十二字不等,笔势圆浑,为山中最大摩崖石刻。
  周柏年屏居莫干山三载,但不屏客。他在莫干山肺病疗养院,每日展纸挥毫,书艺大进,遇客来访,话题多涉及书法与童年趣事,有诗为证。诗云:“栖隐极幽穷,身间世虑空。读碑多汉魏,排闷有儿童。新竹千竿雨,高楼四面风。
  举头檐角望,古寺夕阳红。”其间,他的幼女周星春陪伴他在山。
  据悉,周柏年曾将数年来与张静江、沈尹默研习书法之心得一一详述:张静江天分高,进步很快,晚年所作书法,开张捭阖,于法度中具个性;沈尹默虽功力很深,但天分等均不及张静江。周柏年自己的书法呢,讲究用墨气韵,为人书箑,信手拈来陆游诗,不劳周柏年在莫干山(《湖州月刊》1934年第5卷)
  周柏年录《菜根谭》句赠周世瑞检阅,识者认为其书法与诗句颇能相映成趣。此外,他也喜明人的《菜根谭》,在赠侄女周世瑞(周佩箴三女)的书法中就录了《菜根谭》句:“闲中不放过,忙中有受用,静中不落空,动中有受用,暗中不欺隐,明中有受用。” 当莫干山肺病疗养院为扩大规模添筑病室,向社会征求书画古玩2000件为奖品,售奖品券,其中时贤作品三分之二,古代作品居三分之一,分期展览,由热心慈善者分任推销,当众开奖,先集万元,再事劝募,各方面赞助热烈。谭延阎、张静江、于右任率先允出墨宝捐助,李石曾、蔡元培、褚重行、周柏年、周延扔等均赞成此举并组成委员会,推周延扔、刘海粟等为常务干事,向朱疆村、郑孝胥、王一亭、黄宾虹、张大千、冯超然、潘天寿等全国三百文苑名家陆续征求墨宝,共襄善举。
  吴稚晖,与谭延闾、于右任、胡汉民合称“民国四大书法家”,周柏年曾在山中邀吴稚晖宴,请黄膺白作陪。对吴稚晖,黄膺白素所敬仰,庾村文治藏书楼匾即吴稚晖所书,此番赴宴,顺携清乾隆年间所造名纸,求吴稚晖篆书一幅,“旁日月挟宇宙”。
  沈定一曾上山与在此避暑的国府要员商讨地方自治工作,顺晤周柏年。周柏年不忍拂其意,请写一书法扇面留念。沈定一在扇面上书明于谦《石灰吟》。下山途中,《张棢日记》载,沈定一“赴莫干山车站买票,竟遇两凶徒狙击殒命”,并非事实。沈定一被害是从庾村回到萧山衙前,在衙前汽车站遭暗杀的。张静江闻讯,命人在沈定一被害处建了纪念碑。
  柳亚子著《磨剑室诗词集》中有《戊辰九月二十七日访周柏年于莫干山,夜话曼殊轶事,遂成两律》。周柏年吐露,当初他见到苏曼殊从日本东京携回的《江干萧寺图》,图中江水寒照,烟波间明灭可辨江岸萧寺塔院,他爱之甚切,苏曼殊特转赠。但像这样的山中夜话的机会并不多,独处时难免空山寂寞。老友来山,周柏年嘱三子周世和与张静江的女婿俞时中邀柳亚子、郑佩宜夫妇同女公子柳无非、柳无垢,并俊侣朱少屏、陈馨丽游碧坞龙潭。因客人中有女眷,周庆云的侄女周佩华也陪游。张静江等执笔《周柏年先生行述》称周柏年“屏居莫干山三载”。
  若三载是实指,即1927年至1929年。于右任于1930年被选举为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邀周柏年出任中央监察委员,他盛情难却,乃再次出山。
  周庆云于1933年12月7日在上海寓所病故,周柏年闻讣震悼,触动旧疾,竟一夕而逝。国民政府敬献挽联:“实业文化效弥宏,缅乔岭高风,每萦结想;干国匡时人亦逝,溯竹林清范,倍觉怆怀。”周柏年辞世后,张静江等发起在莫干山附近之天泉山建筑柏年纪念园,并派人到天泉山勘址,拟于山顶择一处地势高爽、风景优胜之所。这里视野相当开阔,风景极佳,除了能看到绝美的日落外,也是最佳位置的观星点。不独浙江,南京、上海也发起兴建柏年纪念林园。
  周柏年生前所作诗文惜不自珍,多散失。周子美曾向《湖州月刊》去函乞登周柏年遗诗,以广流传。许多年过去后,南浔人王瑜孙应《南社人物传》编辑约稿,草就《周觉传略》,寄时年93岁的周子美请修订补充,周子美认为搜集较富,有一般人所未悉者。当王瑜孙问及周柏年遗诗,周子美复函中谓:“先兄柏年有《讱庵遗诗》,曾倩沈尹默先生写成小册……此卷托舍侄嘉茂保存。”《讱庵遗诗》至今未能印行,以致读者无法领略周柏年更多的作品,是为遗憾。
   周柏年遗墨坦园连竹到芦塘
  --周佩箴与莫干山508号别墅
  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附录“莫干山住户表”载,莫干山80号坦园,业主为周佩箴。周佩箴是周庆云侄、周柏年堂弟,名延绅,经姻亲张静江介绍加入同盟会,追随孙中山,筹备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为上海中央银行的筹备人之一,后任财政部杭州造币厂厂长,中国农民银行和交通银行的常务董事,亚东银行董事长,活跃在政界和金融界近40年,始终保持廉洁自律、淡泊名利的作风,实在难能可贵。他的夫人系南浔“七十二金狗”邱家之女邱吟香,故他有时化名吟香记。两人育有四子,曰周世杰(师伋)、周世栋(莘农)、周世堑(树华)、周世翰(觉先);四女,曰周世美、周世珊、周世瑞、周世桢。周世杰曾任莫干山管理局首任第二课课长,这让周佩箴一家与莫干山的缘分又紧密了一些。
  周佩箴的80号别墅,位于芦花荡公园主路旁,始建于1922年,应是西人产业,未知周佩箴购于何年,而改名坦园,与相距几十米
  周佩箴像(陆剑提供)的中国邮政储金汇业局局长沈叔玉的526号别墅平园,合称“平坦”,确有特别的情愫。周佩箴曾是邮政储金汇业局监察委员,两人既为同事,在取别墅名字时更有意相和。今平园建筑已不存,坦园一部分改建为花房,门牌标识花圃,一部分拆建为宿舍。
  《图画时报》曾登过一张周佩箴之家庭照。周佩箴定居上海爱文义路473弄3号,他本人因忙于公务,并不经常赴莫干山避暑。有明确时间记载的唯有三次。1929年4月21日,黄白途遇周佩箴来山。同年6月7日,周佩箴应张静江之邀,参加杭州至莫干山试车典礼,登莫干山,并合影留念。9月2日,黄膺白出访时住山中的周佩箴。
  1935年,周佩箴在莫干山又添508号别墅,位于芦花荡公园园门附近,连竹林共占地约15亩,与80号别墅同处芦花荡片区。据《幽篁》上刊登的周世栋《山居日记》,这年7月26日晨7点,周世
  周佩箴一家合影(《图画时报》1927年第381期)栋随母率妹乘早车赴杭,父亲周佩箴、兄周世杰以职务在身,不克抽身同行,下午4点许抵508号别墅。周世栋每夏来山避暑,辄觉西人有青年会组织,国人亦应有类似青年协会之组织,然总以共鸣者寡而作罢论,惟以练书法、阅读书刊消遣。此前住坦园,雾起云集,阶下亦为雾蔽,屋如处汪洋之中。
  某次遇雾,他忘关窗户,浓雾侵室,以致被褥俱湿。此番在山亲友周世逑旧事重提,欲发起成立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周世栋即表赞同,并至周世逑的住处六月息园相助办公,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名誉指导委员周延扔、俞则民等聘书就是由他所书。7月30日,周世栋伴母亲至本山公益会听太虚法师讲经。
  翌日下午4点,他伴母妹至静逸别墅,遇张静江夫人朱逸民,方知彼近亦致力于佛经研究。有人鉴于讲经救国的必要,向莫干山管理局提议改1935年为讲经年,与全国儿童年并美,以资提倡佛法,而便繁荣本山。
   旅日艺术家李增在接手508号别墅时,该别墅因曾被改成旅店,已面目全非,花园、庭院没有了,连一座阳台都被分成了两个客房。
  李增用了长达7年时间来修复这座老别墅,一点一点地呈现它原本的美好。比如复原阳台围墙时,打开一小段,看见里面有石孔,慢慢凿开后人砌塞的水泥,发现老围墙是由拱形孔洞组成的,非常漂亮。又如老别墅的墙,莫干山工匠用烂泥和稻草涂砌在竹片上,外面用石灰泥抹平,做成竹片泥草墙。这样的墙天然智能,春秋季节会将山上的潮气吸进去一部分,冬夏时又会将潮气吐出来调节室温和空气。李增也用石粉调在泥草里面做墙,墙面越久越好看。
  2006年,李增在上海南昌路开过一家古董店,邻居周泽贤(周世塑之子)常来店里看看坐坐,成了朋友。那天下午,他又来了,他们一起聊天、喝茶、发呆,忽然李增说,明天要去莫干山。他马
  莫干山周界莫干山508号别(周泽贤提供)
  莫干山508号别墅阳台(李增提供)上来劲:“啊,你去莫干山干什么?”接着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从前我家在莫干山有房子的。”看李增一副不大相信的表情,他马上跑回家,几分钟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别墅正是508号,他的父辈家人站在自家阳台上…… 吴承涛著《莫干山别墅往事》提出,莫干山犹如“银行家的森林”。而周佩箴与莫干山的故事,有待深入林中找寻。
   莫干山508号明信片(李增设计)补功夏诵在幽篁
  ——周世选、周世逑、周世栋、周世堃与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
  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会刊宣言:“借江山之助,借分寸之阴,要以活泼身心,砥砺学艺,发提青年精神,建设团体生活为目的,庶几胸襟顿拓,磋切相亲,摩挲霸迹,瀑飞淬剑之池,景仰儒风,乡近织帘之里,补功夏诵,努力春华,凡我同志,盍兴乎来!” 若说周庆云、张静江是第一代在莫干山的南浔人,那么他们的子侄乃至孙辈,如张静江长子张乃昌、周庆云幼孙周世逑可谓“山二代”。随着莫干山管理局设立,山中行政事务、社会建设以及文化学术,无不归其处理,而莫干山公益会、莫干山肺病疗养院的创办更使山中事业锦上添花,唯山中青年素乏组织,生活散漫,加之有时父兄以职务在身,未能同行,在山上活动圈子极小。
  话说周庆云唯有一子,名延扔,字健初,遵其训至浙江法政学校法律科就读,后在上海成立景星公司,从事生丝销售业务,之后参与筹备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历任通易银行监察人、亚东商业储蓄银行董事,却有五个孙辈,长孙女周世英,长孙周世达,次孙周世述,三孙周世选,幼孙周世逑。周庆云《莫干山志》中有多处写到他的可爱的孙辈,如《游石峤山记》“予率……长次孙世达、世述,各乘篮舆,自蘧庐至石颐山下”,《碧坞筑磡记》“小孙世达随其叔君常约侣同游,年皆壮盛”,又如《和三孙世选剑池濯足韵》诗。周世选在《灵鹊桥》诗题注:“在游水池之下,剑池之右,系先祖(祖父)之建筑也。”周世逑也说:“余寓之六月息庐(园),今始落成。大父(祖父)挈余来,勾留近三旬。山中胜迹,因得饱览。”可见,周家的公子是莫干山的常客。
  1935年7月27日,张乃昌、周世逑等有识青年假座钱新之的避暑别墅新庄,发起中国青年联欢夜会,是为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之前奏曲。新庄主人钱新之、莫干山避暑区域住民会议参事俞寰澄、莫干山管理局局长俞则民等嘉宾到会。周世逑被公推为代表致词,钱新之代表来宾演说,继以音乐节目,茶点摄影后已达子夜。两日后,周世逑等发起人借莫干山公益会会所开筹备会议,结束后相率赴源泰商店吃冰淇淋。
  8月10日,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在莫干山大礼拜堂举行成立典礼暨会员大会,通过章程,宣布黄膺白、钱新之、蒋抑卮、俞寰澄、俞则民、周佩箴、周延扔等21位知名人士任名誉指导委员,选举周世选为执行委员会总务组主任,周世塑(周佩箴三子)为宣传组主任,周世栋(周佩箴二子)为设计委员。
  简章第二章“会员”规定本会会员分基本和普通两种,凡居住莫干山年在14岁以上30岁以下之青年,经本会会员两人之介绍,得执行委员会之通过者,即为本会普通会员,但以中国国籍者为限,创始会员50余人,有周世达、张乃昌、朱尔梅(周庆云外甥)、周世瑞(周佩箴三女)、张乃琇(张静江侄女)、俞岭梅(俞则民之女)等南浔子弟。这天晚上,音乐节目繁多,最后自编自导自演话剧《吉屋招租》。
  吉屋,即吉士饭店,在上横路315号,系新近开办的高尚旅馆。《莫干山指南》
  周世栋、周世堃、周世翰与周佩箴夫人在莫干山(周泽贤提供)莫干山车站吉屋饭店广告
  附有《莫干山吉士饭店简章》。俞岭梅饰房东太太,张乃琇饰女旅客,周世堑饰一警察。周世塑事后评价他们的演出:“在兴趣的观点上来讲,我们是非常的成功的,因为我们的演员是临时拉来的,我们的剧本是临时编辑的,当然在这里我们根本谈不上化装和灯光,更谈不上表情和小动作了,我认为这样大刀阔斧的演出是空前的,当然也许是绝后的。”散会已至晚上11点,会友们踏月而归,颇有诗意。
  自从这一次盛典后,很多山中青年认识了这个组织,明白了这个组织,了解了这个组织,不再需要周世栋、周世塑等跑去拉沪江大学同学入会,而纷纷踊跃参会,齐心一志地来扶助这一新生的婴孩,使之逐渐成长坚强起来。赖各执委的努力,会务发展神速,会员近百人。会所暂借本山215号疗养院,打算借助放电影来募集协会基金,先从上海租来一部1920年的老片《华盛顿》,试看后不满意,通过褚重行的关系换了另外两部片子。8月11日晚上,他们在林海别墅放映了新片《人伦》,众人在这个挂满名人书画的静乐轩看郑小秋,吃着张啸林特意给女儿张韵珍的会友们准备的精美茶点。
  第二日,在雄庄的草地上,看德国乌发公司在中国放映的第一部儿童片《小侦探》,承该会名誉指导委员吴蕴斋招待茶点。只怪山月太过明亮,画面不及上一夜清楚。天公作美,连着三夜,没有雾,没有雨,也没有云,雪球似的明月,碧波似的太空。
  8月14日,青年协会执行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六月息园举行,会议决定举办男女乒乓比赛、登高比赛、竞走比赛及出版会刊《幽篁》等事宜。这是“山二代”们的初心,也是使命,他们甚至为永久计,考虑建筑自己的网球场、游泳池、公共图书杂志室。在六月息园,周世选、周世逑与周世栋、周世塑四人出面请客,赴宴的有钱新之家的两个公子与吴于达,本山530号沈庐的女公子,468号的朱文耀、朱文瑞,61号的殷之浩、殷珊姑、殷美姑等十余人。周世选异常热心,菜单名称甚别致。例如其中一个菜,名曰吐麦托布菜。吐麦托译自英文番茄,布菜则译自法文鸡,其实就是番茄鸡。
  饭后,群趋露台上,月色清澈可鉴,各唱校歌,计有中西女塾、交通大学、圣约翰大学及沪江大学校歌,最后合唱SteinSong(《杯酒高歌》)。
  男子组乒乓球比赛,参加者18人,采用淘汰制兼单循环制,周世达获季军。登高比赛分男女二组,女子组赛程自陟屺亭出发至莫干山管理局门前,长约1200米;男子组赛程自莫干山路第六号亭至管理局门前,长约2000米,惜此项比赛举行稍晚,一部分会员已下山,临赛到场者不多,张乃琇、俞岭梅、周世达、周世选、周世堃、周世栋等都参加了,并跑到了终点。各项比赛奖品,皆由诸位名誉指导委员及各会友捐助。
  至于会刊《幽篁》,青年协会执行委员们请到了张静江题签,创刊号刊登了周世选的诗选《南风集》,周世逑的散文《莫干山风景线》,周世栋的《山居日记》,周世塑的《避暑散记》。之后,抗战军兴,莫干山已容不下这样的闲情。《幽篁》创刊号成了终刊号,不免遗憾。
  周家这几个公子中,今天我们最熟知的恐怕要属周世逑了,193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政治学系,美国哈佛大学行政管理学博士,是第一位中国籍博士生,归国后历任西南联合大学法商学院、北京大学法学院、重庆中央大学、东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教授,曾作为中国代表参加联合国文官制度研讨会,参与编纂《中国大百科全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会刊《幽篁》
  周世逑像(陆剑提供)书·政治学》。
   过去,我们总说1984年莫干山会议源起于干将莫邪铸剑精神,其实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的创办故事也可说是一个注脚。地迥山高借所长
  --褚重行、周君常与莫干山疗养院
  褚重行,名民谊,南浔人,赴日本留学,获法国医学博士,是民国前期重要教育家,致力于推动医疗、体育、文化发展,曾任莫干山肺病疗养院董事长、莫干山中国青年协会名誉指导委员。褚重行的夫人陈舜贞是汪兆铭夫人陈璧君的义妹,故褚重行自称与汪兆铭有“葭莩之亲”。此前,褚重行任中比庚款委员会的中方代表,率
  比利时博览会中国代表全体职员合影褚重行(前排中)周世达(后排左二)团参加比利时独立一百周年国际博览会,周庆云长孙周世达为随团英文秘书。周世选《灵鹊桥》诗中就提及“乘槎海外有星轺”,并注“时大兄随使赴比”。湖社画会参展作品在比利时国际博览会上共获得奖牌19面,金开藩夫人袁荣瑾绘画作品获金奖。
  作为20世纪初的新事物,疗养院的出现是国人卫生观念增强、健康意识提高与主权意识觉醒的产物。对于疗养院之创设,罕有如莫干山。起初,上海租界工部局在莫干山辟地建疗养院,以作工部局办事人员避暑养病之区。此外,海关亦租屋莫干山,作海关人员疗养所。鉴于国内肺病之蔓延传染甚于洪水,且医院对于该症每多束手,视为不可救药之痼疾。当时德国最新治肺法,以静养不近城市生活为旨。
  周君常,名延勋,南浔人,留德医学博士,经周佩箴推荐,任孙中山贴身军医,随军北伐,庞莱臣捐资在南浔创办浔溪医院,他因尚未毕业,任筹备主任,后在该院服务一年。《创办莫干山疗养院缘起》提及周君常曾数次入莫干山,详加试验,知莫干山之竹,与北平西山之松,其芳馨之气,清幽之致,均足以旷胸襟,于肺病患者尤有奇效。鉴于此,周庆云独捐万缗,命其子周延扔筹设肺病疗养院于山巅胜处冈头墩,张静江、褚重行、张芹伯(张静江侄)、张叔驯(张静江侄)、周柏年、周佩箴、庞赞臣(庞莱臣堂弟)等任发起人,南浔籍人士约占该院发起人的三分之一,是为中国最早的肺病疗养院,旨在救治疾病,不杂营利观念,入院者初限于初、二期肺病。周君常任院长,延揽京、沪、苏、杭等地名医主持诊务,驻沪事务所设上海静安寺路新世界西首周君常诊所内,沈震寰受聘为首任驻院医生。沈震寰跟随张静江、周柏年多年,为侍从医官。视病者若家人兄弟,闲谈
  周君常像(陆剑提供)从军成绩、革命伟人逸事。院中看护,对病人某时服药某时进食等一一代为留意,病人只须遵嘱静养,不须操心。
  1927年7月20日,莫干山肺病疗养院开始对外营业。入院手续,凡病人经本院医生诊断许可后,须先觅同保证人连署愿书,交由驻沪事务所登记,后携交本院存证,但南京、北平、汉口、杭州、上海、苏州、无锡、江阴、南浔等处病人所署之愿书须由各该处医生验明后上山,但如便道过沪,请再至事务所登记。病友汪英宾初居院本部,屋本西人所建,门额曰GrayStone(灰石),他易以紫云石。莫干山六国饭店因营业不振,意将招盘,周柏年出面接洽,改作院屋。房屋三幢,位置极佳,其中两幢为病房,一幢为事务室暨女病房。庭间新植红杜鹃、黄踯躅不下数百株,蕙兰尤多,满目缤纷,芬芳醉人。不久,沈震寰奉召赴前敌服务,汪叔清继之。周子美来山探望伯兄周柏年,遇汪医生,语及院中病人状况。
  汪医生以成绩表数种见示。周子美不谙医学,但见体重一项,已可惊叹:“计病人之增加,五磅以内者,百分之十七,十磅以内者,同十五磅以内者,百分之七,二十磅以内百分之十五,三十磅以内百分之九,四十磅以内者百分之五,六十磅以内者三人。凡入院者无人不增,不过多寡之差耳。”一年以来,病人日多,各地医师送来者亦不少,莫干山肺病疗养院成绩斐然,救人甚众。而最大的抱歉是,将各种非肺病而欲上山疗养者拒之门外。
  1931年4月3日,莫干山肺病疗养院院务委员会在山上华安饭店开会,计划扩充其范围,褚重行提议去“肺病”二字,称莫干山疗养院,兼做莫干山医院,同时改组管理层,将院务委员会改为董事会,褚重行被推举为董事长,李石曾为名誉院长,周君常仍任院
  张静江题签《莫干山肺病疗养院章程》长。1931年的医学会第12次年会上,周君常做了一个学术讲演,列举了从医学方面观察莫干山气候对于疗病的优点,共十条,刊登于《新医药杂志》:
  (一)空气之压力及所含之湿气,均较同纬度之平原为小,但无极大之差异,故轻病人极感愉快。即重症患者亦能耐受;
  (二)空气清洁,极少尘埃及微生物,又因竹林遍山,四时长青,空气微觉芳馨,此种鲜洁芬芳空气于肺结核病为最宜;
  (三)日光强烈,紫外光线丰富,故日光浴之效力,较在平地为佳,人工太阳灯更远不及此;
  (四)夏令温度凉爽宜人,尤宜于病体之休养;
  (五)山地气候有刺激人体、增加红血球及血色素之能力,故贫血症与失血之病人在山恢复极易;
  (六)山地气候又能使肺结核病之淋巴球增多,肺病区之结缔组织增殖,此种情形均为肺病患者所希望之好现象;
  (七)呼吸作用与新陈代谢作用均能亢进,故间接能使食欲旺盛,肌肉发达,体重增加,病势减退;
  (八)山中生活简单恬静,绝无尘俗烦嚣之萦扰,故精神不宁者得之不啻一种镇静剂,神经衰弱者居此亦极宜;
  (九)云雾较牯岭为少,通年天气清朗为多,冬日晴和且较上海为暖,故亦甚相宜;
  (十)本院西北背山可以避风,东南则无屏障可供览胜,病人如在户外静卧自觉心旷神怡,愉快非常。
  1932年,莫干山疗养院在上横购地近20亩,得中比庚子赔款补助,由工程师孙支夏设计,经四年竣工,建筑主体三层(据说第三层由孙支夏加建),以山石砌筑,在山中台地上作中轴对称布置,中间为入口门厅,门牌号215。内部病房以及器具一切均仿各国疗养院最新设备,凡患肺病、神经衰弱或贫血病者皆可入院疗养。新院为普及计,分设特等、头等、二等、三等病房。又设施诊、施药二部,以应一般经济较困难者,远近称便。自疗养院创办以来,百里之内各处居民,遇有病痛,群来就医。院中施诊给药,概不收费,冈头墩莫干山肺病疗养院得药者多送土产以为报,馈遗不绝。远近居民间或发生争端,得院中一言,纠纷立解。
  《申报》1932年9月16日消息,汪兆铭夫妇与褚重行等一行分乘两辆汽车开往莫干山休息,莫干山管理局事先备就藤轿上山,在周庆云的六月息园内暂寓,留山要人张静江、李石曾等均往访晤,畅谈甚久,悉汪兆铭因休养病体,在山欲作数日之勾留。褚重行喜欢照相术,而且摄影技巧不错,为汪兆铭拍摄了一张在莫干山游泳池内的照片,刊登在《良友》杂志上。据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载,褚重行名下(登记的业主名为褚民谊夫人陈舜贞)有一栋别墅,门牌号600,位于青草塘。600号的看屋人是一个叫丁曰钧的安庆人,因看护不善,安庆人沈氏兄弟在屋内灶中烘笋干,不慎失火,又不及施救,殃及整栋别墅。故600号非毁于后来的日军投弹莫干山。
  1936年,逢莫干山疗养院成立九周年,褚重行还陪同内政部卫生署技正金宝善来山视察中比庚款补助之疗养院,并主持了纪念会。可以说这是褚重行山中事业之辉煌顶点。而莫干山疗养院,则在1938年成为山上难民避难所,并开展慈善救济。1939年,日军飞机投弹莫干山,疗养院封窗锁门,停止接纳病员。抗战胜利后,莫干山疗养院曾有借予上海防痨协会作肺病医院之议,后因莫干山距离上海较远,资金花费较多而作罢。上横莫干山疗养院
  1946年,褚重行结束了他颇具传奇性的一生,因为晚年的特殊经历,他在现代中国历史上留下的并不是好名声,大节有亏。不过,他的一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莫干山疗养院的创办,是他做的重要贡献。1948年8月1日,莫干山疗养院正式复业,并在《申报》刊登复业通知,院址莫干山上横,名誉院长、院长如旧,唯换了董事长。
   莫干山疗养院建筑现为国家文物保护单位。游眺云泉花木间
  ——金开藩莫干山养疴
  南浔人金桐,字竹庭,是有名的丝通事。所谓通事,即翻译,能以货主代表的身份直接与西人谈判交易,并签订买卖合约,负责交货和经手货款的接收,是上海开埠初期一股非常活跃的社会力量。
  金桐后在上海开设协隆丝栈、金嘉记丝行、泰安坊丝号,既做买卖
  俞樾为金城印谱题词又做翻译,生意滔滔,获利丰厚,不数年,就成为南浔“八牛”之一,号称南浔“小金山”。因金桐生前乐善好施而又不图回报,隐然有古君子高士之风,晚清大学者俞樾瞻其遗像,应金桐之孙金城嘱题长诗,诗中有“不发人之私,乐成人之美”句。
  俞樾之孙俞陛云见祖父翰墨,亦题诗一首,并称金桐为“竹庭太世丈”。
  俞樾曾于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为金城印谱题词,“言浙西印学者,南浔金氏必于印人中传中高据一席矣”。
  南浔金家与德清俞氏不过世谊,而与南浔刘家、庞家、邱家、周家等属乡谊加姻谊。金桐次女嫁刘镛次子刘锦藻,金城娶邱炳垣之女邱芬,金城之妹金芷嫁庞莱臣子庞锡宝,金城侄金开源(金西厓次子)娶周佩箴幼女周世桢。有说与金家联姻看重的是巨贾门第,但不排除同时看重的是艺术世家。
  金城,字拱北,号北楼,是中国最早接触西画的画家之一,却没有选择西画或者融合之路,而是高举保护、发扬传统画学的旗帜,坚定不移地站在国粹派的行列。有三件事,值得大书特书。一是倡议设立中国最早的国立博物馆——古物陈列所;二是推动中日美术交流,参与筹建东方绘画协会,举办四次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三是建立北京画坛最大美术社团——中国画学研究会,培养了大批中国画人才。金城去世后,金城的长子金开藩(荫湖)及部分弟子继承他的遗志,另组湖社画会。因金家老宅濒藕湖,金城别号藕湖渔隐,故取湖字以示纪念,早期受业会员皆以“湖”字为号。金开藩被推为湖社画会总干事,与胡佩衡等负责主编《湖社月刊》,共出百期,第一百期封面为金城49岁像。《湖社月刊》曾刊金开藩以重价购藏的清沈铨《花鸟十二大屏》,胡佩衡评议:“花鸟之法,宋人最工,笔墨形似,各极其妙。有清一代,惟沈南藏花鸟,能传宋法,故其作品,
  《湖社月刊》第一百期封面人物金城精妙异常。此十二屏花卉之色彩古艳,花鸟之生气活泼,在南蘋作品中至为上乘,可宝也。潜庵兄以重价得之,有以哉。”德清人俞樾、沈铨在日本声誉卓著,俞樾曾编《东瀛诗选》,沈铨有“舶来画家第一”之誉。
  操办湖社画会事务和《湖社月刊》编辑出版的工作,令本就身体状况欠佳的金开藩太过劳碌,血压增高,1931年以后患高血压症,体力遂以不支。《湖社月刊》曾几次报道他患病休养的消息。
  莫干山是理想的休养地,素以竹、云、泉“三胜”和清、静、绿、凉“四优”闻名,山上有疗养院,金开藩的妹夫徐懋斋曾为该院发起人。碍于金开藩定居北京,难得南下,至多到上海乃返,去莫干山诸多不便。话说1933年,金开藩回南浔扫墓,正好取道莫干山养疴。金开藩喜欢摄影,此行一定拍摄了不少风景照,以备写生。这年的《湖社月刊》登了一张金开藩近影,刘子久(金城得意弟子,为之取号“饮湖”)在照片下题识:“金荫湖患血压高症,于莫干山养疴数月,终日游眺水石花木间,天然疗养,充分休息,居然获痊,此病后之影。左右太平花,态度殊恰然也。” 画界以为金开藩的病症已痊愈,其实不然,高血压病需要长期治疗。一年后,金开藩迎来了40岁生日,社友们为他绘祝寿作品达
  166幅之多。越一年,爆出金开藩得了中风的消息,后即静养调节,不动笔者久之。观金开藩中风后于1941年所拍摄的照片,与湖社画会初创时,甚至与莫干山养疴归来时的形象判若两人。1946年,金开藩病故,无人继续主持湖社画会,会员风流云散,无形解体。
   游眺莫干山的水石花木,想起金开藩。
   金开藩像(《湖社月刊》1933年第71期)莲社宏开瞻妙相
  ——庞莱臣莫干山逸闻 “莱臣自幼即好收藏,垂克不倦,往往不惜巨资,得稀世之珍,因所蓄既广,乃通画理,所作山水摹仿居多,颇得神似。至论收藏名画,甲于东南,名闻瀛海。其著录尤详,载历代题跋并印记,故国粹之宝存赖此录以传,鉴古者得以考证焉。”周庆云在《浔雅》中如是介绍他的老友庞莱臣。
  庞莱臣,名元济,号虚斋,南浔“四象”之庞家公子,因其父庞云鏳捐巨资助赈,经李鸿章破格奏乞,特赐举人,候补四品京堂。他比张静江长一辈,是张静江的舅舅,曾在去往莫干山水路的起点杭州拱宸桥开办世经缫丝厂(浙江第一家机器缫丝厂)、通益公纱厂(当时杭州最大的工厂之一),又在必经之码头塘栖镇开大纶制丝厂,而被誉为“浙江民族工业的开创者”。他在南浔东栅筑园,名宜园,当时南浔刘家有小莲庄,张家有适园,池石花树,高轩曲榭,园林之胜,拟于吴中。小莲庄与适园皆不接待游客,而
  庞莱臣像(陆剑提供)庞莱臣撰《梦坡画史序》(局部)
  冯超然绘《阜溪寻源》宜园独开放,收门票(门票所得补浔溪医院贫病施诊)。庞莱臣以其雄厚的财力为支撑,加上精准的眼力,在不长的时间内收集了数以千计的历代名画,包括倪瓒的《渔庄秋露图》,黄公望的《富春大岭图》等。周庆云所谓“倪黄画本”,在庞莱臣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1933年12月,周庆云寿终于沪寓,《申报》消息,“沈联芳、庞莱臣、陆连奎、邵如馨诸同乡均为周君老友人,尤深悲悼”,特别提到了庞莱臣。周庆云之子周延扔请庞莱臣为周庆云的讣告四大册之《梦坡画史》撰序。庞莱臣留存下来的大段直抒胸臆的文字并不多见。正如在照片珂罗版普及的时代,他坚持用全形拓的古法集录经典器物的样貌,在白话文被逐渐推广的时期,他却坚持用高古的文言缅怀周庆云的一生。《梦坡画史》所记皆为周庆云生前雅事,所有画都用珂罗版印,梦坡上款。其中,冯超然绘了一幅《阜溪寻源》,并题“随笔点刷意,近鹰阿山樵,癸酉秋日为梦坡先生写”。
  庞莱臣在序中这样写周庆云莫干山故事,“自余剑池勒石寻源,出莫
  张静江题莫干山莲社特刊
  莫干山莲社讲堂(1936年)干之泉,天目建桥济川,渡山洪之阻”。勒石,即刻字于石,剑池瀑布下泻之峭壁,周庆云镌“阜溪之邍”四个大字,署“丁卯七月周庆云题”,此1927年雅事。因“邍”是异体字,古僻难读,游人多不识,实乃石鼓文中“原”字,而“原”古为“源”之本字,一字之障,焕然冰释!庞莱臣能读懂周庆云的用意。画家吴湖帆于1958年绘《阜溪之邍图》,仍用“邍”字,并题曰:“出邍。”就是这位与冯超然等在画坛合称为“三吴一冯”的吴湖帆,与庞莱臣多有交谊。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精英阶层对传统文化的维护以及身份认同感的回归。
  莫干山所在原武康县,是文物彰著的名县。上柏山中曾出土一组春秋后期青铜句鑃,两件器身有铭文:“其次择其吉金铸句鑃,以享以孝,用祈万寿,子子孙孙,永保用之。”山民寡闻,哪知这是乐器;坊间多语,传到后来只当它是钟。南浔的富商群体则不同,他们饱受儒家先贤的熏陶,亦商亦儒,为保护、传承传统文化做出了卓越贡献。顾家就是典型的代表之一,顾寿臧旧藏有其中一件铭文的句鑃。《浔雅》甲卷载:“其口句鑃:顾氏石林山房旧藏,浙江武康山中出土十余器,惟两者有字,此其一也。”
  20世纪30年代,南浔有句民谚:“刘家的银子,张家的才子,庞家的面子,顾家的房子。”很简洁地揭示了南浔“四象”各自突出的特点。
  莫干山芦花荡一带,确是建造寺院的理想之地,历史上有金钟寺。传说金钟上有着最为华美的纹饰,且音调十分悦耳,能治愈世间一切苦痛,而生活在金钟周围的人诸事顺遂烦恼不扰。寺的香火兴旺了数百年,直到有一天金钟突然开始漫游,欲往某处飞去,寺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定住金钟,但未能成功。住持决定将金钟埋到地底……1935年夏,太虚法师先在莫干山公益会会所讲学开示,莫干山从此萌弘法之芽,后就张静江的静逸别墅开讲佛学,但当时山中缺乏足够规模的弘法佛堂,于是张静江、施省之等名流居士发心,选择金钟寺故址重建佛堂。庞莱臣正是此时应邀成为莫干山莲社的22位创办人之一。作为沪上名流、南浔人士为主倡导的讲经组莫干山莲社
  莲社路牌(1948年)
  织,莲社明显地具有借佛法救国而救世的社会化意识。
  堂宇五楹,彩窗黄瓦,当莲社建筑(门牌号72)经俞则民建设落成,为山中仅有的三处宫殿式古典建筑(另两处为张啸林的静乐轩与潘梓彝的华厅)之一,张静江与庞莱臣等联名在报上登载宝静禅师至莲社讲经启事,在请宝静禅师出任莫干山莲社社长书中更出现了“处金钟之故址,定有前缘”的句子,而山民则俗呼“讲经堂”。宝静禅师莅山讲经期间,张静江夫妇、俞则民夫妇、褚重行等均赴社听讲。《施省之老居士莲社同参图》题诗中有安碱居士次庞莱臣原韵诗。《莫干山莲社特刊》刊首还将褚重行列为创办人。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莲社活动陷于停顿。1948年,蒋介石一行赴莫干山,途经莲社,莲社的路牌犹见于当时拍摄的照片中。
  如今,人们更习惯于称这幢黄色琉璃瓦顶的宗教建筑为黄庙。星夜安营芳草地
  ——徐迟莫干山露营记 《浔中月刊》1934年第1期上有一则《莫干山通讯》,称南浔中学同学会正在重组,在外的同学无不赞助,署名为校友钱能欣。20世纪30年代初,徐迟、钱能欣都在家乡南浔读书,徐迟在南浔中学,钱能欣在浔溪小学和浔中附小。钱能欣视徐迟为其最亲密的、对其影响最大的好朋友,两人当时同住在浔中附小教职员宿舍的一
  徐迟像
  徐迟著《江南小镇》间房里,经常谈时事、谈文学、谈生活。钱能欣喊徐迟为商寿,这是徐迟青少年时期用的名字。
  “那个从莫干山到了杭州去的钱能欣,接着到上海,考上北京大学,在北大念外语系,念了法文……”作家徐迟在他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江南小镇》里特意提到了钱能欣,他将自己一生中的每八年称作一个轮回,远游旅行是他生活的一个重要的内容。在他的第三个轮回,有一段莫干山露营故事,纯情梦幻,多年以后仍让他心潮澎湃。
  1936年暑假,时年23岁的徐迟用他在南浔梅家做三个月家庭教师的报酬,约了几位朋友上莫干山露营。邀请的人有庄绍祯、徐绍基、施宣华和钱能欣——徐迟在《莫干山露营记》里将四人记为桢、基、炎、兴,加上徐迟本人,一共五人,带去了帆布帐篷、炉灶、各种工具以及行李铺盖,拟在翠绿的山林里住上十天半月。但临出发,就“减员”成四人。
  修长的身材,白皙的面容,年轻时的徐迟不仅有文艺青年的标准模样,更有着体育健儿的强健体魄。他出生在一个近代概念的教育实业家的家庭里,父亲徐一冰是中国体操学校的创办人,也是较早推行童子军训练课程者。莫干山,在当时的南浔人心目中,“主要是由南浔的富豪家族开辟的风景区”。既上山,徐迟等就受到周家的一位公子(疑是周佩箴之子)的招待。为他们提供了营地,允许他们砍伐些竹子,用来环绕和布置营地。
  夕阳下,他们在营地中间搭好帐篷,埋锅造饭,周家送下来许多精美的菜肴。徐迟四人全是未婚的汉子,仿佛是甜蜜的小家庭,过起第一夜来,美国木刻家铿锵的梦,给了他们精力、气魄和舒服的睡眠。第二天,早粥已准备好了,还不错,有鸡蛋、蜂蜜和咖啡。
  徐迟提着竹篮子到荫山街市集,买酱油、酒,两只鸡,一尾鱼,一磅牛肉,六颗洋葱。
  可是只住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徐迟入市采办,进邮局一问,接了许多信件和报纸,内中有一封快邮代电,是庄绍桢的。庄绍祯本是很忙碌的人,阅电,“请速驾回来”,吃了午饭后的水果,提了小箱子说他也只好走了。
  几十斤柴只烧了四天便完了,钱能欣不知从何处偷来柴,徐绍基烧出了他家乡的古怪的饭。徐迟轮流用左右手砍柴,并用木条搭了书架,布置了一个比较幽雅的营地。运动是绝不会缺少的,他们在竹林的婀娜的腰肢上,模仿人猿泰山,爬上竹枝的颈子,脚荡着。
  等着竹竿挂下来,人已经到地上了。
  徐绍基刚画了一幅风景油画,竹画青色,竹枝呢,毕加索也画不出这样的一球一球的满山的竹林呵。接到电报,又耽不下,徐绍基赶着下山。最后只剩下徐迟和钱能欣两人。幸而钱能欣的女友陈丹萏和女友的闺蜜结伴而来。山岩的布景前,于是有了恋爱的场景。
  徐迟兼了导演和摄影师,一张张地,歌舞剧似的,给他们摄了影。
  新组合的四人去观剑池瀑布,遇到了一场大雨,山中毫无一处可以避雨,全成了所谓“顾衣出水”,像东晋画家顾恺之的古画,衣服全贴在人身上。他们找到一户山民家,点起一堆柴火,把衣服烤干。傍晚时分,两个恋人忽然不知去向了,陈丹萏的闺蜜陪着徐迟,在帐篷前煮饭炒菜,让徐迟吃了一顿可口的野餐。山林寂寂,无言的两人坐在帐篷内,等待那一对恋人倦游回来。实在等不到了,“悬崖勒马论”者徐迟站起身来说:“我送你回旅馆去。”月亮出来了,恋人们踏月去啦,徐迟也弃了营地,在山上找到了一个老山民下棋,无奈连败三局。
  又一个青色的黎明,恋人们双双地走下山去了,徐迟在剑池瀑布下冲了个澡,从莫干山营地一个人到三桥埠车站坐车到湖州,换车回南浔。几天后,他赴上海参加诗人戴望舒的婚礼,充当伴郎。
  在《纯文艺》1938年创刊号上,徐迟发表过一篇《我上了木刻画家的当》,署笔名钱献之。他将这次上莫干山的缘由归结为:夏之际,无意间读了一册木刻家的日记《在荒岛上》,他对这本书着了迷,因为寻不到荒岛,就到山峰与山峰之间来了。
  钱能欣后来在所著《西南三千五百里》中也还原了当年莫干山宿营情形:“记得在一个暑期当中,迟和我读了木刻家洛克威尔·康脱的《荒岛游记》而大上其当。我们带了营帐、食具、画板、小洋号、纸牌和绸质的鲜明国旗上莫干山,学营竹林,遇大风大雨,人家笑我们,说我们年轻疯狂。”
  1980年7月底至8月初,《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第一次词条编写审稿会在莫干山召开,主任冯至,副主任季羡林、叶水夫,朱光潜、卞之琳、罗大冈、戈宝权、杨宪益、杨周翰、陈冰夷等编委都来了,住在武陵村。此时,徐迟、黄源、汪静之恰在山中避暑,住在芦花荡附近。一个阴雨天,徐迟自告奋勇地陪同戈宝权等老友游剑池,并摄影,很愉快。对于徐迟而言,莫干山上的不只是友谊,还有他的青葱岁月。绿荫护夏翠琅玕
  --梁希莫干山林业考察记 “高到八千八百多公尺的喜马拉雅山圣母之水峰,低到一撮之土,都是人民的山,都要人民的林业工作者来保护来造林。除了雪线以上的高山,要把它全体绿化,而不容许有黄色,这是我们的远景。”梁希为《中国林业》题词。
  梁希,字叔伍,南浔区双林镇人,早年入浙江武备学堂,进日本士官学校学习海军,后改读东京帝国大学农学部,又自费赴德国留学,研究林产化学,归国后任教于北平农业大学、浙江大学农学院、中央大学农学院,是中国近代林学和林业杰出的开拓者之一。
  “莫干山在东端,往西山山相连,直到天边的喜马拉雅。而地图上弯弯曲曲的山脊线遥指珠穆拉玛,再往西行就是欧洲了。山超过了它的意义,横亘东西。”马克著《中国杜鹃》第十章与梁希为《中国林业》题词可谓异曲同工。
  1929年,梁希应浙江省建设厅厅长程振钧之请,兼任该厅技正,负责调杳全省山林概况。自夏至冬,他踏遍了杭、湖、宁、绍、台
  梁希像(1927年)莫干山芦花荡柳杉(《申报每周增刊》1937年第26期)
  五市诸山,后因扭伤一足而不得不中止,考察的成果是1931年发表在《中华农学会报》的一篇万余字的《两浙看山记》,仅看名字,像是游记,细读之下,是对开山垦地的批判。
  《两浙看山记》中有写莫干山一章:“莫干山在武康县城之西北,高二千五百尺,以泉水著名。山中盛夏不热……民国八年(1919)划为避暑区域,面积三千余亩,属武康者二千七百九十二亩,余属吴兴。
  山上设管理局,局长由武康县长兼任。避暑区域内山地,准外国人购买,地价数十元至五百元不等。塔山为莫干之最高峰,一亭孤立,四围无树。稍低则布满竹林,而松杉绝少,灌木亦不多,即山下庾村、下村直至章家桥、铜官桥等处,亦竹多木少,故薪材异常缺乏。
  山上所用柴料,皆由他处运来,取值不廉,每元只得百斤。近来山家,有于竹林内培养杉木者,杉高渐与竹齐,而竹林林相,仍不稍破,杉则亭亭直立,枝叶扶疏,托琅玕之荫而生……” 黄膺白日记载,1929年8月2日,梁希偕杭州第一造林场场长周鹤笙上莫干山访黄膺白,顺谈浙江之造林计划。黄膺白通常晨起,出绕塔山一周而归白云山馆用早餐。梁希此行登了塔山,见山巅一亭孤立,四围无树。此即塔山公园区域,并不很广大,是童山,不生草木。尽管自曹有成、王会中两任武康知事以降,继任者都将修葺塔山公园明确为武康县的一项重要职责,苦心毅力以保全之。但新植花木不易越冬,王会中听从修园工匠建议,冬季护以草,来年可弗再毁。梁希倒不在意塔山公园花木稀疏,只觉得莫干山中松杉过少,灌木亦少,薪之属唯刺杉、柴茅、柴青、竹篠。山上的薪柴供应会成问题,恐怕要从他处运来,且价格不便宜。梁希提到莫干山重要树种有柳杉、刺杉、梧桐、马尾松、榧、合欢、嵌宝枫、枫香、槭树等,悉野生。柳杉之干挺直,山中恒有巨大之树,如芦花荡泉源旁就有两棵大柳杉,又如天泉山有柳杉数十株,高可参天。山民乐种柳杉,有在竹林内培养杉木者,梁希认为此方法可行,特在另一篇论文《对于浙江旧泉唐道属创设林场之管见》中,举莫干山之实例,宜于竹林中杂种杉树,俟其长大,次第将竹伐去,始也借竹林保护杉树,继也以杉树代替竹林。
  梧桐,又称悬铃木,是优良庭荫树和行道树。从庾村出发,至高峰村止,马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树足有几十米高,与上海西区多条马路上的法国梧桐同样粗细,都经历了近百年的沧桑。不禁使人想到,这或许是曾任上海特别市市长的黄膺白在庾村发起乡村改良运动时,对莫干山的建设也做了与上海同样的规划。莫干山1号看屋人褚庆仁的另一重身份即种树工,炮台山的大树就是褚庆仁培育的。
  马一浮《炮台山老树歌》序云,“有居人褚姓,尝为当时种树工”,“此是当年拱把枝,岂知今日参天碧”,“草木深山易长成,门前树色仍如海”。
  嵌宝枫、槭树,属枫树,山中多植,四季不凋,秋后则叶浅红而带紫,甚艳。张静江的静逸别墅,97号醒园(今莫干山管理局)前,48号雄庄,62号枫鹃谷等都是赏枫地。
  《莫干山公益会自治规约》第五条,论爱护林木,强调林木可以吸留水分、营养人生、增加风景,近年因建筑及燃料关系,砍伐过量,亟宜保护旧林、培植新林。黄膺白与俞寰澄在庾村的乡村改良运动中亦提倡造林,并试种油桐,欲开浙西未有之利。此外,蒋抑卮、陈叔通也参与了本山林业经营,梁希闻此应欣慰。
  “贮林于山,等于贮金于银行,银行有款只取不存,势必用尽。我们希望山中林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故一面伐木,一面必须及时造林。”浙江的山水一直是梁希的牵挂,也充实着他的大森林思想体系,“吾人当竭力保护,为国家培元气,为地方养水源”。历史的脚步总是源于先行者,今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已深入人心。又向莫干作漫游
  ——任鸿隽莫干山赠诗
  “莫干山如幽人高士,不一定人人能理解,人人配与之抵掌谈心!”作家芮麟语。
  任鸿隽,字叔永,出生于四川省垫江县(今属重庆市辖县),祖籍南浔区菱湖镇,是中国近代科学的奠基人之一,曾任中国最早的综合性学术团体——中国科学社社长。他的夫人陈衡哲,笔名莎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位女作家,也是中国第一个女教授。
  任鸿隽祖父任轶于清同治二年(1863)为避太平天国之乱离开菱湖,投亲落户四川成都。至任鸿隽父任章甫,则举家移居垫江,及至1907年任鸿隽受家人之嘱寻根问祖,虽仅逗留三日,但对故乡菱湖很是赞美:“若夫市镇亦大而繁,人口三万余,业丝者居其大半。其地平畴如海,弥望皆桑,而小渠纵横,往来皆以船,地利佳矣!”这是任鸿隽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故乡行。
  1937年,任鸿隽50岁,自述问学奉职之暇,乐此不疲于山水
  任鸿隽、陈衡哲夫妇像胜游,曾泛舟东下,领略长江三峡之雄奇,辗转东南,欣赏西湖、莫干山、无锡惠泉、太湖三万六千顷烟波、秦淮河六朝五季之花月,中部则三上庐山,东登泰山、崂山,西达青城、峨眉,足迹所经中国17个省。
  1948年夏,任鸿隽、陈衡哲夫妇从上海给浙江大学校长竺可祯写信,约到嘉兴乍浦避暑。竺可桢提议不如来杭州去莫干山避暑,可由浙江省民政厅厅长阮毅成介绍,住莫干山管理局临时招待所本山546号林海别墅,可收“无边林似海,人在海中看”之意境。是年8月17日,竺可桢、任鸿隽夫妇、阮毅成一行四人上莫干山。竺可祯在庾村接到浙大电话,在山中宿两晚,在林海别墅观户,谈天文,19日拂晓因公事先回。下山前,嗜好摄影的任鸿隽在林海别墅平台为竺可桢拍摄了一张照片。竺可祯在照片上用毛笔书“莫干山林海别墅之广场,卅七年八月十九日侵晓拍,叔永摄。” 莫干山独多竹,也有杉、松,竟不容易找到第二种颜色,尤其是荫山道中,一路松风,夹以翠竹,任鸿隽诗云“松筠不减旧时幽”,爱好绿色的人,往往是心地
  莫干山林海别墅
  任鸿隽为竺可桢在莫干山林海别墅摄影(1948年)莫干山白云山馆(于广明摄)
  祥和的。
  1948年8月,适沈亦云最后一次到莫干山,原莫干小学校长郑性白(但还是校董)已离庾村,新任校长张龙骧尚未到,而沈亦云之女黄熙治正带着病孩远道就医。时沈亦云继黄膺白遗志,从事山中农村复兴工作。周延扔续补《莫干山志》载20世纪30年代黄膺白开创的莫干山事业:“新设之莫干小学校、农村改良会并附苗圃、林场、农民教育馆、医诊室等皆白云山馆主人黄膺白创办,近更筑市廛、建仓库、辟复兴路利便。近乡农民建设新村,允推模范。”抗战中,黄膺白赍志而殁,葬莫干山麓。沈亦云驻留莫干山,将国民政府赠黄膺白治丧费用设黄膺白奖学金,捐给浙江大学史地系、南京中央大学航空工程学系和武汉大学哲学系学生,又出资维系莫干小学运营,并创设莫干临时中学。其间,竺可祯曾来山访沈亦云,竺可桢正谋浙大战时迁徙,莫干山是候选地之一,拟先租赁莫干山61号别墅。沈亦云虽未萌退志,然据实以告:“莫干山非可久安,于大学不宜。”抗战胜利后,沈亦云以莫干小学董事长身份在上海家中主持召开校董会,拟成立莫干农村公益事业复兴委员会,决定办蚕种场、奶牛场,初见成效,奈何时移势迁。一日,沈亦云独在白云山馆呆坐出神,忽闻竹林中有人高声在喊,走出门去一看是友人陈衡哲坐着藤轿来访,随身还带着罐头食物和面包,因寻不着路,只好喊她的名字。
  与陈衡哲同行的任鸿隽、阮毅成步行后至,拟邀沈亦云出去野餐。任鸿隽夫妇十年前(即1938年)曾来白云山馆做过客,这次带着食物而来,是怕沈亦云临时不开饭,故而有所准备。沈亦云见家里正有鸡,还有杭州带来的火腿,遂留客在家中吃饭。饭后已经告别,陈叔衡等人又回来唤沈亦云在山亭(即今黄膺白题莫干山碑亭)合影,任鸿隽进门交给沈亦云一张纸,是他作的一首七律《暮登莫干山赋呈白云山馆主人》,原稿如下:又向莫干作漫游,松筠不减旧时幽。
  一声啼鸟生凉籁,数朵寒花报早秋。
  寺古岂期存劫后,月明先为上峰头。
  来朝杖策攀云去,一访江东女仲谋。
  江东仲谋,即三国吴主孙权,宋辛弃疾词有“生子当如孙仲谋”句。江东女仲谋,借指沈亦云。该诗后发表于《国立浙江大学日刊》1948年9月13日,题目改为《乱后再至莫干山赋呈白云山馆主人》,诗中“凉籁”改为“凉意”,“岂期”改“无期”,“先为”改“先相”,“来朝”改“明朝”。同一版面还刊登了浙大教授朱仲翔、丁绪贤、黎子耀的和诗。苏步青也有和诗,见苏步青著《数与诗的交融》一书。
   沈亦云著《亦云回忆》中,不仅录任鸿隽诗初稿,而且录她的步韵诗:十年重作莫干游,一乘穿开竹径幽。
   欢晤浑忘前度劫,清言带得几分秋。
   本来无我还留相,事到如今只白头。
   临别丐君君莫笑,解囊贻我稻粱谋。
  此番欢晤让沈亦云甚是宽慰,任鸿隽是能理解她为莫干山所做的一切的,“英雄事业为君继,说到桑麻话最长”。别过沈亦云,任鸿隽夫妇与阮毅成同游了剑池,剑池不大而水甚深,时有人在池中游泳。任鸿隽三人在剑池飞瀑边畅谈国事,忆十余年前与东南大学前身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同观庐山牯岭瀑布,罗家伦有诗:“欲为人间涤瑕垢,不甘长作在山清。”阮毅成于是得句,“自是诗人诗句好,长教泉水出山清”。竺可祯后致阮毅成函中,还提到“前在莫干山大作诗篇,便中希赐寄一份是感”。缘此,或促成阮毅成《莫干山杂诗》与任鸿隽《乱后再至莫干山赋呈白云山馆主人》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同版的佳话。
  因天气骤变,狂风大雨,任鸿隽夫妇留山五日,他们在大雨中看了一次瀑布,便回杭州到上海去了。对于任鸿隽而言,1948年在莫干山的五日,不过是他一生山水胜游中的一瞬,他的诗词亦不过是自娱、酬人的小技,但十足为莫干山增添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动人故事。上柏山居在画图
  ——费新我上柏山居缘
  费新我在《上柏山居图》跋中,写他旧宅基在武康之上柏山中:“一九三五年乙亥之夏,余由莫干山至上柏,访沪友程君新居,住数日,觉背山面野,引泉绕屋,茅顶土墙,明窗竹器,就地取材,经济舒适,可取焉!故沪人之谋别业者已十余。程君西南,有福庆坞,坞口东向,坞中突出一皇坟山,山北已有金家、高家。金君谙农科,沪人咸就教焉!陆俨少兄方客高家,山中已盛传为冯门高足,余方卒业画校,甚为仰慕,相与过从,有时再约金、高二君,闲步竹径丛林间,有萧然之慨。俄而,俨少兄在皇坟山南购一片山地,隔涧一片已为沪友李君所得,上至皇坟山顶,下连平地,正欲脱,余因隔涧有高邻,遂受之。俨少与余将为墨耕笔樵之山人矣……” 这是从上柏看莫干山上。莫干山避暑区内道路曾以莫干山周边主要市镇名作新路名,如双林路、塘栖路、簰头路、上柏路。民国武康县市镇凡六处,中则武康县城,东则塘泾、二都,南则上柏,西则簰头,北则三桥埠。上柏与莫干山毗邻,人文风俗接近,加之地处水陆交通的衔接点上,地价便宜,环境清幽绝尘,对治疗肺病有天然功效,吸引了不少游息燕居者和投资置业者,效法莫干山故事,拟建一新村,上海有多户富商在上柏福庆坞(准确的地名应是福庆寺)建起别墅。
   费新我出生于南浔区双林镇一个平民家庭,是家中的长子,父费新我在莫干山(1935年)
  亲费绮成是上海一家轮船公司的账房先生,为之取名斯恩。1935年7月,在上海白鹅画校求学的费新我趁着署假,应族叔费庭华之邀,带着相机,赴莫干山住了三日。其间,他偶然得知沪友程厚坤在上柏福庆坞购地筑屋,便往拜访。这时画家冯超然的高徒陆俨少客居在高家,费新我十分仰慕,相与过从,有时再约比他俩更早到此生活的高、金二君闲步竹径之间,谈笑风生。彼时陆俨少在福庆坞皇坟山之南购了40亩山地,隔涧一片土地,上至皇坟山顶,下连平地为沪友李君所购,正欲转让。费新我因隔涧有高邻,涧中一小石桥若一方砚台,与陆俨少相约做墨耕笔樵之山人,故买下了这50亩地。
  此时的费新我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能在上柏山中买地,一则说明他原先在洋行工作,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二则是受陆俨少影响,向往陶渊明式的田园生活。当费新我的宅基已奠,将营建矣,费新我请在上柏经营有年且熟谙农科的金守言帮助栽培松苗。1937年,日军压境,上柏不能去,从此不复去。若非因为抗战烽火,旧屋夷为废墟,陆俨少与费新我不妨长作上柏人了。
  “予廿四五岁时,新我亦廿八九耳,相与邂逅上柏山中,遂有卜邻之愿,辄以世事日非,不能久溷,妄作逃避之计,共约躬耕其处,读书作画,以卒岁年。上柏福庆坞中,两山夹涧,曲折而下,至是土渐平衍,予筑室于涧之南,而新我于其北,隔涧相望也。方营建矣,而抗日军兴,遂不复顾。”1963年,陆俨少为费新我所作《立斋图》跋中提及上柏缘。这段因缘,费新我在1986年《陆俨少上柏山居图》题跋中,有详细记述。
  20世纪80年代初,费新我再上莫干山。芦花荡公园是莫干山的地标之一,修建于1954年,由东阳建筑师张天胜主持设计,依山而筑,古木参天,百花汇陈,既富自然情趣,晴雨云雾,皆有美感,又具有高度的园林艺术,圆洞门、照壁景观细节丝毫不逊色于大师杰作。然芦花荡公园门头几度变迁,园额最初为东阳漆匠郑瑞奎书颜楷,莫干山管理局提出请费新我重书园额“芦花荡”,题“怪石角”,又书陈毅元帅《莫干山纪游词》留念,书“茶人山庄”名。
  “莫干好,大雾常弥天。时晴时雨浑难定,迷失楼台咫尺间,夜来喜睡酣。”费新我笔蘸清水,再舔焦墨,然后信笔捷书,一气呵成,整幅作品浓淡滋润,自然晕化,字里行间似被倾注莫干山雨雾之气,读之恍若盛暑顿消。莫干山126号皇后饭店曾被浙江省茶叶进出口公司租用,易名“茶人山庄”,门口挂一块白底草绿色字做成的“茶人山庄”牌子,正是费新我手迹。
  1988年9月,陆俨少与费新我结伴重游上柏,驻杖同访当年买下的山地,径直走到涧水源头,也看了原沪人别墅区的断墙残壁。两老决定重建陆费山居,陆俨少出画作20幅,费新我出书法100幅,用拍卖所得资金建此山居。费新我返苏州后,对《上柏山居图》题跋后面的文字,又作修改,加上希望再住上柏的想法和内容,写成
  费新我题芦花荡公园园额费新我与陆俨少在德清
  陆俨少、费新我重游上柏福庆坞(吴文贤摄)
  正稿。费新我大弟子胡文虎为陆费山居事,在两老之间奔波不定,碍于种种原因终未如愿,成为憾事。
  2016年,陆俨少艺术院与费新我艺术馆联合策划“国难上柏缘——陆俨少、费新我书画文献学术联展”,以上柏山居为切入点,通过对陆费系列书画作品的研究,着重对两老在上柏山这一节点相关的作品、资料的整理和展示,引出陆俨少一生中的三张《上柏山居图》创作渊源以及费新我的题跋。2020年,陆俨少后人陆亨与费新我后人费之雄来德清商讨陆费艺术馆展陈事宜,再续前缘。费之雄表示,双人为馆更显难得,当以“文人相亲”为主题,为此,他提议由他书跋和陆亨绘画再完成一幅《上柏山居图》。这一次,成功在望。而陆费艺术馆也于今年落成。费新我书陈毅《莫干山纪游词》

知识出处

南浔与莫干山

《南浔与莫干山》

出版者:浙江摄影出版社

南浔历来以富裕闻名,自南宋以降,成为“水陆冲要之地”,因为滨靠浔溪河而得名“浔溪”。后浔溪之南商贾聚集,屋宇林立,而又有了“南林”这个名字。宋淳祜十二年(1252)建镇时,便各取南林、浔溪两名的首字,始称南浔。从那时起,“耕桑之富、甲于浙右”,就是人们对南浔的称赞。《南浔与莫干山》是以文化随笔的形式,图文并茂地展现以张静江、周庆云、俞则民等为代表的南浔人士对莫干山避暑地开发建设的贡献;《菱湖纪事诗》则是一部突显浓郁南浔地区风土的咏史类诗文集,经今人补释更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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