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萧山图书馆

在「追懷先祖父秉釣公」那一篇文字中，我已約畧的提到過先大伯父的生平了，這裏，我打算憑我的記憶所及，再寫下一點大伯父的印像來。
  大伯父——諱啟元字芷園生於清光緒十年——是民國二十年去世的，他去世的那年我正好十歲，他的去世，在我們的家庭裡實在是一個巨變，我總記得當時一般人的談論都說：「三棵大松樹倒下了一棵。」——人家把我父親他們兄弟三人比作三棵松樹，而正是因爲這三棵松樹的挺立，使祖父得能把這一份家業在艱苦中調慶過來。當時大伯父還只不過四十八歲，按理說這正是一個應該大有可爲的年齡，但他竟不獲永壽遽爾謝世，祖父的哀毁頹喪，二伯父父親以及我們做子姪的傷痛自然是不必說了。我們這個家庭，也因此而黯然失去了光彩。
  大伯父是科舉時代的附生，清末曾入本縣簡易師範，民國初年又由本省官立法政學堂畢業，中年以后，他一直在各地方充任法官，其中有大半的歲月都是在浙東度過的，如像仙居、溫嶺、樂清、雲和、景甯、泰順、桐盧……等地就都是他歷事的縣份。記得他在泰順承審員任上，有一次泰順縣城爲土匪攻?，他幸得扮作平民，才儌倖獲免，但在匪衆搜掠追索的期間，他己受盡驚嚇和備歷苦難了。當時我似乎已有八九歲，記得事過以後他回家來小隹時，我們小兄弟輩總老是纏着他剌刺不休的問他那些土匪是否青眼紅頭髮的人物。——大伯父是一個非常疼惜子姪的人，平居他是常爲我們講述這些青眼紅頭髮牙齒長尺八的故事的。母親常常說我小時候是一個極其淘氣的孩子，對任何人都是極其倔强的，但獨有在大伯父的面前，卻絲毫没有野氣，聽她這樣說時，我似乎還能記起大伯父的那種循循善導充滿了愛撫之意的神態。我們小兄弟輩在兒時常唱的山歌和詩曲，就正是大伯父教我們上口，並爲我們講解的。
  如人所週知，大伯父是以正直忠厚出名的，不管是平居也好，是任事也好，終他的一生，他走的姑終是一條無疵可尋的止路。在家鄉和紫霞河上等處，他教過一個時期的書，雖然這己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但只要是曾經從他受教的人，當都還能記得起這一位多才多藝爲大家所景仰傾服的先生來。在教育界，在司法界，大伯父在服務社會的三十年間，所到之處都是以正誼感人，後死的人們在他死後這十七年來之所以還不斷的稱述他懷念他，就正是這三十年正誼感人的結果。
  生活在眼前這個舉世滔滔的世界，要想找一個淸白公正的人，幾乎己成了一件天大的難事，風雨如晦，我們忘不了這些先我們而去的善良的人們！
  三十七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