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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古风盎然回味长——淳厚的地方民俗风情
知识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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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慈城 中国古县城标本(下)》
图书
唯一号:
112520020220002602
颗粒名称:
十二 古风盎然回味长——淳厚的地方民俗风情
分类号:
K892.455
页数:
91
页码:
449-539
摘要:
本节记述了宁波市江北区慈城古城的牌坊文化、饮食文化、宗祠文化、慈城食事、祭灶趣事等民俗风情情况。
关键词:
宁波市
慈城镇
民俗风情
内容
古城的牌坊文化
陈善年
慈城历史上所建的众多牌坊,是慈城历史文化的一大资源。牌坊的建筑艺术,不仅凝聚着历代能工巧匠的聪明才智,而且从中也体现出各个时代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一座牌坊,一则故事;座座牌坊汇编成一部灿烂的牌坊文化史。这是祖先留传给我们的又一份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有着1250年建城史的慈城,其历代建立的牌坊数量相当可观,根据雍正年间编纂的《慈溪县志》记载,当时慈溪有各类牌坊286座,仅县城内(慈城)就有154座。牌坊类型主要有两种:一是为表彰显宦世家与其功绩的功德坊;二是为尽孝守节妇女而立的贞节坊。此外也有少数百姓出资或聊以自表的纪念性牌坊等等。
经几百年风霜雨雪的侵蚀,无数次天灾人祸的毁损,慈城历代建立的牌坊渐渐减少,时至今日已是所剩无几,粗略统计只有7座残存牌坊了。其中保存得比较完整的当首推民主路上的“恩荣坊”,此坊是乾隆帝为表彰向家上代向腾蛟而下旨建造的。据史料介绍,向腾蛟在顺治十八年(1661)考中武进士,之后历经守备,升江苏泰州游击将军,历官三十年余,年迈告老还乡。“恩荣”坊正面上部额枋正中悬一块双龙抢珠匾额,上刻“圣旨”两字。下额枋中间有浮雕、透雕的双狮舞绣球,两边各浮雕一个龙头。背面上部额枋正中也是一块双龙抢珠浮雕,直匾刻着“恩荣”坊名。中间额枋阴刻“诰封三代”四字。枋北端有“乾隆丙申孟秋上浣吉旦”之款,南端有“儒林郎候州同知孙向恒升建”的具名。
与“恩荣坊”仅一米之隔的“冬官坊”,是明弘治己未进士工部主事赵日柬所立。该坊正面是浮雕孔雀牡丹,两侧为方纹,背面是浮雕鸳鸯莲花。下额枋正面是浮雕双狮舞球,两侧雕龙夹相对,其背面也有高超精美的浮雕图案。据专家考证,冬官坊的建筑艺术代表了明代中期的牌坊建筑水平。
“冬官”、“恩荣”两座牌坊建立的年代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即两座牌坊都镶嵌在高墙之间。据分析,“冬官坊”、“恩荣坊”都是先建牌坊后筑高墙的。至于为何要用高墙围住牌坊,却无从查考,想必其中有不少迭事掌故的。然而“冬官”、“恩荣”两坊能够比较完整地留存到今天,这几堵高墙的护卫也许有一定作用吧。
德星桥边有一座明嘉靖乙巳年监察御史高懋为进士周翔、周文进、周镐立的“世恩坊”,相传坊上这些进士是现代京剧大师周信芳的祖宗。
上述几座牌坊尽管有些残缺,但其主体都是存在着的。西门外过横碧桥不远处原来有座叫“江山会秀坊”的牌坊,却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被拆毁了。县志里这样记述:“江山会秀坊”——西郭门外为赵文华立。这座牌坊气势雄伟,据说号称“慈溪第一牌坊”。笔者胞兄1957年春上从部队回乡探亲期间,曾对该坊拍照留念,不想此照今日竟成绝版。看照片,昔日会秀坊挺拔高耸;临现场,今日田野中难觅坊踪。
有“一座牌坊一生血泪”之说的贞节坊,占古城牌坊总量的大多数。有人做过统计,慈溪历史上共有贞节坊101座之多。清同治三年(1864)左宗棠为丐户郑坤金妻周氏、郑天祥妻王氏立的“双烈妇”坊,嘉庆五年(1800)知县钟德溥为冯德文妻杨氏立的“节孝坊”等等,县志里都有记载。现今慈城城内保存比较完整的一座贞节坊在尚志路口,它建于明嘉靖年间,是朝廷为旌表冯赞继妻刘氏而立的。
历史文化的延续,无非是通过官方或民间的文字记载、包括建筑物遗迹在内的实物,以及民间传说等三条途径。历史文化之一的牌坊文化,迄今为止尚未得到很好的挖掘整理,作为实物延续的石牌坊也日趋残缺不全。保护并修复残存的牌坊,让牌坊文化这一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重放光彩,这也是古城保护与开发的重要内容之一。
拍摄经过:
1957年春上,我从部队返乡探亲。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陪同母亲从杨陈老家去慈城。我们跨越萧甬铁路后,突然被那座气势非凡的石碑坊吸引住了。虽然过去我也认识它,在进城上学途中还时常在它的身边停留,但它从没有今天那种感觉,那样引人注目,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江山会秀坊”显得那么宏伟壮丽。我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拍下了这难忘而珍贵的镜头,回到部队后又精心冲洗制作成相片……
近闻古镇慈城将被保护开发,重现古老辉煌,我内心激动万分,特献出这张老照片,以尽自己心意。
慈城的饮食文化
王伟臣
慈城不是商埠,也不是港口,没有众多的酒楼餐馆,形不成像“甬帮”、“沪帮”那样的“慈帮”菜系,也没有“名吃”、“特味”,但慈城也有自己的饮食文化。慈城是一个居住城镇,饮食消费以家庭为单位,又长期是农耕社会,所以他的饮食文化更具温馨与乡情,有其地方特色。
“点心时”
慈城有一个很特殊的时间称呼叫“点心时”。这是除了早上、中午、晚间以外的另一个时间划分。“点心时”分为“上午点心时”与“下午点心时”,分别指上午九十点钟与下午三四点钟。“点心时”是吃点心的时分。这是古代农耕劳作遗留下来的生活习惯。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时间在野外耕作,十分劳累,一日三餐不足以维持体力,中间需要补充吃食,点心就是用来“抵饥”的。
老慈城人早上起来是不买早点吃的,无论是上学还是上班的人都在家吃早饭。街上也很少有点心摊,那时豆浆还没有“引进”,最多有个粥摊。
大饼摊要到“点心时”才开炉,听到面棍敲在案板上“的的笃笃”的响声,行人就围拢来买。小贩批发后挎着提篮一路叫喊“火热嘞,突突滚大饼油炸桧”。大饼离开烤炉不再“火热”,油炸桧离开油锅也不再“突突滚”,小贩这样叫喊是夸张,但也反映了慈城人喜欢吃热食,喜欢现烧现吃,喜欢热气腾腾、新鲜喷香,不喜吃放凉了的东西,更不吃“生冷腥臊”的食物,这是合乎卫生的。
大饼摊除了大饼、油炸桧还有咸光饼、甜光饼。光饼是纪念戚继光抗倭的。光饼中间有个眼,当时戚家军用咸草把它穿起来,背在身上作干粮。后来慈城人上坟时也有带一串光饼分给来坟头看热闹的人的。油条叫油炸(读为“贼”)桧。这个桧就是南宋奸相秦桧,慈城人有不少是南宋时被金兵追杀从北方逃亡过来的,他们对这个卖国求荣、陷害忠良的奸臣恨之入骨,特地把油条叫成油炸桧,以泄心头之恨。
慈城人吃东西要讲时辰,不到吃食时辰,不吃零嘴闲食,不能“浸饥须饱”。时令糕点和应时瓜果也在“点心时”吃。家里如请有泥水匠、木匠或漆工做活的,到“点心时”一定要准备年糕、汤团等点心请工人吃。师傅们也得以吸口烟,歇歇气。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工间休息”了,至少是在“工间操”、“课间操”之前就有了。“点心时”的设立是很有人情味的。
“流动的厨房”
老慈城没有夜市面,也没有夜排档,但上灯以后总有一副馄饨摊停在市心口。卖馄饨的人住在直街市弄堂。他的馄饨摊可是个庞然大物,像匹高头大马,一头担着碗、匙、皮子、肉馅和葱、盐,还有一桶水,另一头是烧木柴的缸灶,炉火正红。馄饨是现做现煮,新鲜可口。据说外国人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带着餐具、食品,可以随意行走的炉灶,惊呆了,称之为“流动的厨房”。买馄饨吃的有两种人,一种是搓麻将落夜的人,另一种是年轻人,他们天黑以后在桥面、街头聚伙,这里有路灯可以“借光”。他们或闲聊,或嬉戏,最多的是在地上“掼沙哈”或“打杜洛克”(都是一种扑克游戏),谁输了谁就买馄饨给大家吃。他们总是玩得很晚才回家去睡,人们给他们起个外号叫“夜游神”。有“夜游神”的人家晚上关了大门,总把边门留着,待夜深人静,“夜游神”回家后才关门落闩。
汤团与“元宵”
慈城的汤团细腻润滑,吃过的人总不能忘掉它的美味。我到北方工作以后,再吃不到汤团了。有一次经过北京,看见小铺外挂着“元宵”两字,人家说“元宵”就是汤团,我赶紧买了一碗来吃,一咬都是硬结结的,吃完后碗底剩下糨糊似的一层厚汤,全不是汤团味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橘逾淮而成枳”了?我在旁边看他们操作:先把切成小方块的糖馅,扔进放着干糯粉的大簸箩里,来回摇动,糖馅沾着干粉越滚越大,倒出来就是“元宵”了,原来如此,这和慈城用小磨水粉裹的汤团怎能相比呢?
慈城一过冬至,天常常阴沉沉地要“操雪”了,风吹起来也冷飕飕的。但有磨盘的人家却很热闹,左邻右舍都来借磨盘磨糯米粉,大家一面说着话,一面摇着磨盘,不时添些糯米和水。“吱扭、吱扭”,像牛奶般纯洁的水浆从磨道里流出来,淌到水桶里。回家后,在桶里蒙上纱布,盖上草灰,将水分吸干,再把粉团扳成小块,在通风处晾干,不断翻动,不让出现红点或霉斑,遇上阴雨天就在火缸上烘干,照料它们就像待小孩般仔细,这要花多大的精力与心思呀!所以一个是“裹汤团”,一个是“滚元宵”,味道当然不同了。
糯米产在南方(北方人叫“江米”),南方人吃得多,自然做得精了。然而小麦产在北方,面食是北方的主食,北方的早点却只有馒头、大饼子、大果子(油条)这么几种,而南方的面食早点有蟹壳王、葱油饼、油墩子、油酥饼、小笼包子、生煎馒头等等,花样数不过来,真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味”了。
慈城的面食
慈城的妇女都心灵手巧,会做几十种菜和各种点心,却不会做面食,不会蒸馒头也不会擀面条。当然不只是慈城人如此,南方人都这样。在日本人占领上海时期,粮食短缺,连粗糙的米也没有,只供应面粉,这可为难了上海人。上海人只知道面粉有两样用途:一是做糨糊,一是褙鞋面帕,而今要把糨糊当饭吃了,这可怎么办?他们把面粉兑了水,搅匀了,或者倒在锅里煎,这叫“流麦黄”,或者一勺一勺地倒进锅里煮,这叫“面疙瘩”。
慈城人平时不吃面食,只遇三种情况才吃:一是妇女坐月子和小毛头满月,吃糖汤面;二是祝寿,吃长寿面油包和“佛手”;三是送葬,在坟头上供白馒头。每个送丧到坟头的人,不管认得不认得都可领到一双白馒头。上供馒头是因为逝者去阴间路途遥远,山水艰险,带上馒头作干粮充饥。这恰恰反映了一个事实:慈城有些人的祖先是来自北方的,在丧俗中遗留了吃面食这一个习惯。
慈城的面食都是在“泰昌”、“穗芳”等南货店定做的,做工地道。白馒头又大又松软,夹一块红烧肉在里面,十分好吃。
新中国成立初期,慈城小东门外碎石公路边有一群妇女坐着敲石碴,从她们的发型和衣服来看,明显来自北方,可能是由政府组织“以工代赈”的灾民。有一次她们“闹事”不干了,理由是只让她们吃米饭不给馒头吃。慈城人听了当成新闻:“我们这里是鱼米之乡,给你们天天吃大米还有什么不对的呢?”后来我在北方工作了,才知道北方人普遍不爱大米,他们把凭粮本限量供应的大米领出来和我们换白面,这就是小品“换大米”的生活原型。当时动员南方人去“支边”、“支内”,遇到的一个困难,就是南方人怕到北方没有大米饭吃。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性难移,食性难改”。
“小时外婆家”
像印糕、花生糖、金团等有些食品,慈城人喜欢在家庭里自己制作。我外婆做这些东西时就把已出嫁的姑娘招来帮忙,于是大姨妈来了,二姨妈来了,我们一帮外孙、外孙女也欢天喜地地跟来了。外婆家顿时热闹起来,灶间里母女、姑嫂说个不停,小孩子叽叽喳喳围着灶跟转。我们最喜欢看制作过程,还时时想伸过手去做一把。做花生糖(炒米糖),是把混合花生米(炒米)的糖浆倒在木框里,用刀划成一条条长形,将木框折开就成了。做印糕时,把米粉块按在印糕模子里,敲出来就是一块块花色各异的印糕。这些食品产量很大,一时吃不了,放在大锡瓶里可以贮存很长时间。慈城的小孩不买零嘴,但他们吃的不少闲食,就是这些自制食品。做金团是将包了黄豆沙或赤豆沙馅的糯米团按在涂满松花的印模里,倒出来,一个个金黄鲜亮。我最喜欢吃这种又绵又软的新鲜团子,常常一个不够,又吃一个,等伸手去拿第三个,被大人夺下,才悻悻地离开。
在外婆家吃了这么多美味食品,回家时又满篮满筐地带回去,所以慈城人说:“小时外婆家,中年丈姆家,老了囡屋落。”外婆家不但有亲情的温暖、玩耍的快乐,还有这精美的食品,所以外婆家总有人们一生中甜蜜、温馨的回忆。
我外婆家还自己做老酒,这可是个大工程,要请一些酒师傅,搭起一个高高的榨酒木架,垒起几个大灶蒸糯米。拌了酒药的糯米蒸熟后散发出令人垂涎的异香,榨出来的清酒,澄黄净亮,更是香气浓郁,大人小孩闻了都忍不住要去喝一口。我后来明白了为什么我国从商代起就有“酒池肉林”之说,到如今酒家菜馆遍布城乡,酒风数千年不衰,原来酒的魅力有这么大。
制酒时香气四溢,街坊吸鼻,管酒税的官员便闻香上门,详加勘查。他们确认这酒是自制自喝,是为子女婚嫁准备,不是出售的,这才免于征税。
“秋收冬藏”
秋风一起,四乡农民船运肩挑把大量的秋果送进城来。城里人家家户户忙着贮存。贮存最多的是雪里蕻。腌雪里蕻工序很多,要挑、洗、晾、汆、腌。道地里挂满了晾晒的雪里蕻,满目翠绿,扑鼻清香。腌菜工作量很大,全家人都参加劳作,连小孩子也派上用场,让他们站在菜缸里把腌菜踩结实。腌好的雪里蕻叫“咸齑”,吃法很多:可以凉拌,可以炒肉丝、笋丝、乌贼丝,菜卤可以氽豆腐、烤毛芋艿,可以煮咸菜年糕汤,当然最好吃的是咸菜大汤黄鱼了。有一次我在一个部队商店里发现“雪菜”军用罐头,打开一看,就是雪里蕻。原来雪里蕻以其产量大、营养好、易贮藏还被作为军用食品呢!
营养学说:“天寒前是蔬菜发酵的最佳时期,产生的乳酸微生物可以转成人体必需的氨基酸。”所以慈城人说“三天弗吃咸齑汤,两腿就要酸汪汪”是有科学依据的。
慈城人除了腌雪里蕻,还腌白菜、冬瓜、茄子、苋菜管,腌鸡、鸭、肉与糟带鱼、糟勒鱼,还水浸年糕、水浸糯米块,酒浸杨梅等。此外他们还有晒,晒笋干、草子于、雪里蕻干、笋脯花生、笋脯黄豆、鱼屑笋丝干等。慈城人以其聪明才智与勤劳节俭,运用腌、糟、浸、晒等方式把农民一年辛勤劳动的果实,安全地储存过冬,一直到第二年的清明时分还可食用。
“妇女撑起一片天”
在厨房里是妇女撑起了一片天。慈城家庭的吃食无论是主食、糕点还是菜肴,都由妇女承担,我们吃的每一样东西,无不是由母亲、妻子、嫂嫂或姐姐妹妹做成的。慈城妇女心灵手巧,做出的东西不但美味可口、营养丰富,而且品种众多,花样百出。
如糕团,除了金团,还有雪花团,是以豆瓣酥做馅的糯米粉团,外面沾满了糯米粒;有灰汁团,是用草灰汁和面做成的,夏天吃起来冷幽幽,辣麻麻;有用野菜做馅的荠菜团、马兰团,摘的是新长出的野菜,清香而鲜嫩。
如蒸蛋羹,有清蒸、圆蛤蒸、虾皮蒸、肉饼子蒸、咸菜卤蒸蛋羹等这么多花式。更有甚者,在牛奶中加盐,蒸成蛋羹般的“乳酪”,把牛奶做成“下饭”,可能是天下唯一吃咸牛奶的方式。
她们还会自制冷食和果酱,如地栗糕、石花、杏酱、梅酱。
慈城人不喜欢大吃大喝,也不吃“飞禽走兽”,客人来了,一般不去酒楼餐馆,认为那样既花费钱又对客人不亲热。慈城人,总是在家宴请,最多要菜馆外送一只“狮子头”或“素什锦”作为陪菜,主菜如四冷盆、四热炒、十大碗等都由主妇掌勺,十几种菜立时拿得出手,端上台面。
慈城人平时在家吃的家常菜也是四时换新,精心搭配。如萝卜丝带鱼羹、醋熘带鱼、鲫鱼嵌肉、豆板土豆酥、蒲丝豆板羹、番茄牛肉汤等鲜美可口,既有乡土味,又有亲情意。当母亲端出一碗菜来说“这是你小时最爱吃的菜”时,美好的童年回忆与慈母的亲切关怀一起涌上心间,这种甜蜜的意境是在任何一家高级酒家里找不到的。
每个慈城人都要感谢妇女,她们的辛勤劳动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美味的食品,让我们思念到永远。
“摆酒摊”
慈城人爱喝黄酒,黄酒醇厚温和,适合慈城人“温良恭俭让”的性格。我父亲喝酒时,一杯酒下肚,话就滔滔不绝地多起来,海南天北,中外古今,什么都有,大家爱听,围着他提问,他就更加兴奋。像我父亲这样边喝酒边说话的人不在少数,慈城人给他们起了个专门名称叫“摆酒摊”。“摆酒摊”的人一摆可以个把钟头,但有优点:一不要人侍候;二不挑下酒菜,有几只独脚蟹(倭豆芽)或白氽蛋就可以了。他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发泄个人的感想与情绪。
这一种喝酒方式叫“喝文酒”,另一种方式就是“喝武酒”了。几个人一桌,撸袖子,伸拳头,但不是打架而是“揎拳”(揎读“忽”音)。揎的人手掌要张开,以免藏奸偷巧,声音要响亮,不能含糊蒙混:“一魁首、二相好、三星照、四喜红、五福全、六六顺、七巧合、八神仙、九久发、十全了”。喝多了的人,喊拳时声嘶力竭,手舞足蹈,摇着空酒壶连喊再来一壶。围观的人助阵呐喊,推波助澜,场面热闹,转过头却又哈哈大笑,原来送去的酒壶已兑了一半水。
慈城人喝酒喜欢这种热烈的气氛与快乐的心情,喝酒越豁达、越开放,越显出主客双方的诚意与敬意。
这种喧闹的饮酒场面与西方人沉默安静的饮酒方式全不相同,这也是东西方饮酒文化的差别。
慈城的宗祠文化
王伟臣
慈城的祠堂可谓多矣,盛矣!从北门外的杨家祠堂、桂家祠堂、向家祠堂、颜家祠堂开始,进城有钱氏、刘氏、秦氏、冯氏、严氏、陈氏、应氏、周氏、王氏等诸多家祠堂,出城还有三七市的董家祠堂、黄山的王氏崇本祠堂等,几乎无处不有祠堂,数量之多,甚于庙宇庵堂,规模之大,堪称浙东之最。有的姓氏,祠堂不只一处,如钱氏有大祠堂、正宗祠,冯氏有大宗祠、统宗祠、惠宗祠、观德祠、启承祠。有的祠堂,名称相同,却不属于一个族系,如周信芳的周家祠堂与周骋三的周家祠堂,王氏崇本堂与王氏三槐堂。
祠堂的功能有两种。一种是纪念先贤,如成都的武侯祠纪念蜀相诸葛亮,太原的晋祠纪念开国君主唐叔虞。慈城有阚公祠纪念阚泽,俗称“东庙”,有房公祠纪念房琯,俗称“西庙”,此外尚有桂公祠纪念桂彦良,以及董孝子祠、朱贵祠等。另一种是纪念本族祖先,正式名称应是某氏某某宗祠。“宗”是姓氏的分支,以堂名来区分。俗称都叫某家祠堂,未把两种不同功能分开,本文探讨的是“宗祠”。
慈城是宗族人群聚居之地,人们同姓共处,同宗结合。宗祠是家族认同血缘、凝聚亲情的场所,谋氏族发展之核心,求族群兴旺之纽带,不论大姓小姓,人数多寡,世代远近,凡在慈城落地生根并繁衍发展的姓氏都建有宗祠,所以数量很多。
宗祠是本族民居中最为高大、整齐、华丽的一座建筑。后代子孙有发迹的,莫不以兴修祠堂为光宗耀祖之大事。宗祠的规模反映了宗族的兴衰。明代建筑的“世彩堂”是明代刘姓大族的宗祠,梁架高大,斗拱复杂。清代建筑的“程氏余庆堂”是清程嘉禾为追祀远祖宋代程颢、程颐而建的,轩、柱、门楼布局完整,雕刻精美。近代建筑的“秦家祠堂”(东镇桥边),以其场地广阔、厅堂高敞,不是被驻军选作军营,就是用作戏剧演出的文娱场所。
宗祠是氏族的标志。宗祠所在就是祖先宗庙陵寝所在,是家庭的“根”,人生的“本”。一个人不论你的祖先从哪里来,你出生在何地,流落在何方,若问你是什么地方人,你的祖籍(籍贯、老家、本家)在哪里,你填写或回答的便是你宗祠所在的那个地方。譬如我家的祖先来自北方,我家的宗祠在慈城,不论我离开慈城有多远多久,我始终是“慈城人”,我的子孙后代也永远是“慈城人”。
宗祠是血缘的纽带,在此瞻仰祖先,密切宗亲,一个人从出生到去世与宗祠密不可分。
一、出生。出生满月,在祠堂办“满月酒”,谓之“告祖”,禀告祖先有了后代。满月这一天,剃头起名,名字要由长辈来起,引经据典十分慎重,或有古义,或出典故,还要“论字排辈”(由上代制订一套字序,一个字代表一个辈分)。中国人一个人起一个名字,很少重名,这与西方人男的多叫“卡特”,女的多叫“玛丽”是很不相同的。中国人名字的含义都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行善积德,建功立业,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它包含着先辈的寄托与家族的厚望。处世经事以后,名字又是个人人格与信誉的保证,不是有特殊情况,是不轻易更改名字的,所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
二、结婚。结婚典礼上新人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父母),三是夫妻对拜。怎么不拜祖先?结婚不只是一家一门的大事,而且是传宗接代,繁衍氏族的大事,岂可不拜祖先?祖先是要拜的,是在祠堂里拜,同时在祠堂办“进门酒”。新人拜过祠堂,吃过“进门酒”以后,新娘才成为本族的一分子,她的身份和地位才得到全族公认。
过去妇女是没有独立称呼的。女孩子在家里喊乳名(小名),长大为少女时,她的芳名是不能外传的。结婚后,平时以男人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如“祥林嫂”、“阿庆嫂”。拜祠堂后可以有一个独立的称呼了,她可以将夫家的姓加在娘家的姓前面叫“张王氏”或“李陈氏”等等,这个名称在做佛事时可以写上“信女××氏”,做墓碑时可以刻上“先妣×氏太夫人”。
传统规定同姓是不能婚娶的,但同姓而不同宗可以联姻。我有一个舅母姓陈,与我外公家(姓陈)议婚时,我外公特地上女家的祠堂视察了一番,确认不是同宗才允婚的。
三、离乡与回归。离乡背并远去他方,行前要在祠堂向祖先告别,叫“别祖庙”,以示“离乡不离祖”,祈求祖先阴灵永远保佑后代。回来时若得中功名或事业有成,则在祠堂鼓乐齐鸣,鞭炮震响,宴请族亲,拜谢祖先。“流失”的子孙若回归故里,要在祠堂里认族归祖,如周信芳的“周氏全恩堂”便是为认祖而修建的。
冬至日在祠堂祭拜祖先,宴会族亲,分发肉食,新春在祠堂张挂先人画像,举族礼拜,这都是为了凝聚族群,认同血脉。
四、去世。去世时,孝子奉神主牌出丧。神主牌上“主”字头上一点空缺,落葬以后,才用红漆将这一点点上,谓之“点主”,然后将神主牌奉入祠堂,谓之“进主”。中国人认为人死了以后,灵魂是与祖先在一起受后代祭祀的。这与西方人的观念完全不同,西方人认为人死了以后,灵魂与上帝在一起,上帝是无处不在的,所以人死在哪就葬在哪。中国人死后要与祖先在一起,所以客死他乡的一定要尸骨还乡,魂归故里,奉神主牌进入宗祠,否则成为孤魂、游魂,这是最悲惨不过的了。
祠堂里放神主牌的地方,形似阁楼叫“神龛”,上下分了好几层,同一辈分的神主牌放在同一层上,形成一个立体的族谱。有祠堂的人家,大多修有族谱,在祠堂存放一份。据调查,慈城现有族谱114种,其中馆藏79种,家藏26种,新修9种,可见慈城宗族文化之兴盛。
民国以后,一些祠堂改为小学,专收本族子弟,如冯氏的尚志、藕田小学,俞氏的继善小学。有的祠堂作为文娱场所如周家祠堂(周聘三)作为民众教育馆(新中国成立后曾作电影院),秦家祠堂演绍兴戏,冯家大宗祠建成大光明戏文场等。
日寇入侵后,一些祠堂被占作军用仓库。
“大跃进”时期一些祠堂“开膛破墙”作了工厂或车间,有的作为粮站、民居,也有被拆毁盗卖的。看来,慈城的祠堂建筑要走出历史舞台了,但是在千百年宗祠文化的深远影响下,慈城人寻根问祖的真情始终流露,爱乡恋土的热情不减,感恩报德的心情永存,落叶归根的信念不变。
老街怀旧
——食在慈城
冯鸿烈
慈城,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历朝以来曾经孕育出五百余位进士,到现在为止,在慈城的各个角落,人们仍能发现历史遗留的一些古迹,学士第、进士第、状元第、探花第,比比皆是。但在这些古迹背后,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事实,慈城还出过不少商贾名士及爱国企业家。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秦润卿先生创办的福源钱庄,任士刚先生创办的五和针织厂,陈润水先生创办的统源银行,还有林瑞庭先生的启新织造厂,慈城望族冯氏先人创办的冯存仁堂药店,都是在沪上享有盛誉的大企业。因为有了这些商业巨子在上海的创业,才使慈城不少家庭成员,通过亲友的介绍也进入了上海商业领域。所以那时候,慈城大多数家庭的生活来源,就是依赖这些经商的人,按时按月,从上海汇款到慈城家中,赖以生活。从那时起,慈城就名副其实地成了一个消费城市。随着经济形势的不断好转,慈城人开始对衣食住行日渐讲究起来了。
我们当时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漫步慈城大街,从北面的县衙门起,到南面市心口的骢马桥,但见两旁店肆林立,鳞次栉比,都是颇具规模的商号。单从食的方面来讲,就有莫家巷口的穗芳南货店(即现在的源康食品厂)、竺巷口的同顺南货店、市弄堂对面的状珍(后改鼎懋)南货店、市心口的奏昌南货店,后来在下横街(现在的民生路)还先后开设了万茂、蒋万兴、蒋万丰、蒋万顺等数家。在这些商店里,真是山珍海味、南北果品,应有尽有,可见慈城居民当时的高消费程度,绝不在杭州、宁波等这些大城市之下。
慈城南货店的特色是四季应时茶食,不可胜数。像穗芳、泰昌生产的油包,全用高级净白麦粉做成,用白糖、猪油、芝麻作馅,一口咬进嘴里,真是又香又甜,回味无穷,足可与宁波方怡和、董生阳的产品相媲美。又如绿豆糕、核桃酥、豆酥糖等,产品质量均属上乘。待等正月一过,二月份开始,柜台上就出现了茯苓糕,这茯苓糕堪称我们慈城的特产,它用晚米粉做原料,上下两层米饼做成后,中间配以芝麻白糖作馅,然后放进蒸笼里,用猛火蒸烧,直至熟透为止,然后一笼笼地拿到柜台上出售。偶尔品尝一口,就会觉得它又香又糯,爱不释口。整个二月份,各大南货店,几乎都有茯苓糕出售,但尤以老字号穗芳、鼎懋、泰昌等几大家生产的口味最佳。这几家作坊生产的产品,除了供应本城居民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由小贩、乡村烟什店运销至附近乡镇,因此整个二月份旺销不衰。此其一。
到了五月端午节,慈城人又兴起乌馒头热。所谓乌馒头,就是用麦粉发酵,再掺以白糖黄糖蒸制而成,用白糖的称为白馒头,用黄糖的称之为“乌馒头”。般讲究吃的人还喜欢吃白馒头,因为用白糖制的比用黄糖制的味鲜可口,尤其是那馒头顶上的一点糖浆,特别耐人口味。与乌馒头同时上市的,还有一种叫蜂糕,它的做法和乌馒头相似,但它不是一只一只的,它的形状,却像大圆形的大饼,销售时把它切成一爿一爿的,上面再敷以红丝绿丝,样子煞是好看,真是色香味俱全。这种产品,主要在端午节前后,过了端午节,销量便逐渐减少了。这便是所谓应时的茶食。此其二。
到了中秋佳节,慈城各大南货店,就忙着供应月饼了。我们慈城人过中秋节,是八月十六日,相传明朝有个大官赵文华是慈城人,他在农历八月份回家与其母团叙过中秋节,因官船误了行程,到八月十六日才到。他说:“八月十六日月亮一样的圆,我们就在八月十六日过中秋节吧!”由此慈城人代代相传,便以八月十六日过中秋节了。我们慈城的月饼,与现在的广式月饼不同,它采用苏州人的模式,月饼上下层都有酥,吃起来香脆可口,馅子有百果的、豆沙的、苔菜的、枣仁的,有时还用肉和火腿作馅,它的口味,与苏州采芝斋产的不相上下,慈溪月饼,闻名遐迩。此其三。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慈城人兴吃栗糕。栗糕是用晚米粉做成的,有用黄糖做的和白糖做的两种,米粉和好后,揉成饼状,上层敷上白芝麻,再嵌以栗子、枣仁、百果红绿丝,下面用箬壳为底。其不但颜色鲜艳,而且口味极佳,至今思之,尚且垂涎三尺,可见其味之佳也。此其四。
要提到慈城的吃,酒类酱油也是必不可少的,颇具规模的有大关帝殿附近的益和酱园,市龙堂的盛裕懋酱园,东横街的政和酱园,市心口的骆驼桥盛滋记酱园分店、盛治大酱园。还有下横街西闸桥西首的冯恒大酱园,这是一家在前清同治年间就开设的百年老店,它和骆驼桥的盛滋记,都是闻名遐迩的大造坊。那时候的老酒,可是真正用500斤糯米才酿造一缸的,其酒味香醇浓厚,与绍兴佳酿不相上下,尤以竹叶青名闻浙江。其中三年陈的和五年陈的陈酿,尤为突出,是慈城人的骄傲。冯恒大酱园另外一种特产,就是酱油,分为抽油、座油和顶油三种。这些酱油,全部用大豆做原料,通过反晒、发酵、再反晒、再发酵等手段,最后榨出酱油,其中第一次榨出来的,就是抽油,其味鲜美无比。其次则为顶油,座油则是用抽油和顶油混合起来的,其质量介乎抽油和顶油之间,是普通家庭的调味佳品。由于有了这样鲜美的抽油,冯恒大还附带生产出一种香干,冯恒大香干是用抽油浸泡后蒸制而成的,其口味特别鲜美,与宁波方怡和香干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相传冯恒大香干和着椒盐花生米细嚼之,还能品出火腿味来呢,足见慈城人对食的方面,有独到之处。
现在,每当我漫步在解放路这条老街上时,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我幼年时繁华喧闹的街景。左右两旁林立的各种店铺,像刁裕隆烟店、宝康纸店、裕昌祥百货店、荣华祥绸缎局、春华祥、成章绸缎局以及横街的文星帽店等等,真是不胜枚举。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店铺里飘出来的各种扑鼻的诱人香味,构成了这条慈城老街。它具有古色古香的独特风格,也孕育着深刻的文化内涵,慈城之所以称为历史文化名城,和这条老街是分不开的,它就是古城的缩影。在今天修复古县城时,对于这条老街的各家店铺旧貌,是不得不予以考虑的。
慈城食事
尹东兴
中国人讲究吃,连孔老夫子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仅此也,我们还讲究做出来的菜模样儿要漂亮,说是“割不正不食”。以致到现在,孔府的菜肴还属鲁菜中的正宗。我们宁波地处东海一隅,地少人多,人民习于劳苦,对吃倒是向来不大讲究的。历史上虽出了不少官僚,但没听说过有哪一家创设出“谭家菜”那样的名牌来,最足以代表宁波菜特色的仅咸菜黄鱼一味而已。咸菜足以代表宁波人在吃上的特色,著名的乡土作家王鲁彦就说过,食物可以看出当地人民的特性,宁波人喜欢吃一种很臭的咸菜,所以宁波人善吃苦,不怕远涉万里去经商;周作人也说:“一地方的老百姓日常吃些什么,也能记得确实,要比起居住更有价值。”这里记的几种食品,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恐怕免不了被人讥为亦属咸菜味的东西,但它们极具慈城地区特色,而且近年来不容易看到了,故记在这里,作为研究慈城民俗的一种参考吧。
咸光饼
观音堂附近的街上,有一家专做咸光饼的铺子。上午,他们好像不营业,到下午两点左右,他们才开始买卖。还在离他们店铺数百米外,即听到一片“啪、啪”的敲击声,有时一阵饼的香味送来,这意味着又一炉饼出炉了,小孩子放晚学回家,在父母处要来两分钱,就可以去买两只饼来一解馋捞了。
他们店的生意似乎颇好,总有好几个顾客立着等新鲜的饼出炉。有三四个人在店内忙碌着和面、擀饼,每只饼径长约八厘米左右,每擀好一只饼,他就调转擀杖来在饼的中间打上一个孔,“啪、啪”的声音就是这样来的。一个师傅负责烤饼,他将生面饼一只只贴在炉壁上,每炉约五六十只,中途还得用簇稻草往半熟的面饼上洒上点水。饼烤熟了,他就用只长钳子将饼一只只夹出来。如果顾客买的饼较多,他就用一根铁钎子,在末端的眼儿上穿上一根咸草,把饼一只只串上,让你提着回家。
上小学时听老师说,咸光饼应叫戚光饼,戚家军打倭寇时作军粮的。据说,因倭寇到处流窜,戚家军追剿时来不及做饭,所以将饼串成一圈挂在脖子上,可以随时充饥。当时觉得挺有趣,但也以为这只是种传说罢了,后来在明人陈洪谟的《继世纪闻》上看到类似的记载,只是他说“饼径寸余”,那就显得太小了些。莫非明时的饼做得更小一些?咸光饼只有浙东、福建沿海地区有,这里正是当年戚家军活动的地方,此亦可作为一佐证吧?
咸光饼除作点心外,还有一特殊用途:作上坟饼。清明扫墓,原是件大事,明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越俗扫墓,男女袨服靓装,画船箫鼓,如杭州人游湖……虽监门小户,男女必用两坐船,必巾,必鼓吹,必欢呼畅饮,下午必就其路之所近,游庵堂寺院及士大夫家花园。”明人文章,或许有点夸张,宁波人扫墓,绝没有这样豪侈。虽是水乡,也从没听说雇船上坟的,听母亲说,我们家在聚族而居时,人口多,上坟时得雇十几乘轿子,妇女孩子都去。那时妇女平时不许随意出门,所以把清明扫墓视作难得的游春机会,也就难怪了。等我懂事时,一切都十分简陋了,清明当然还扫墓,但供品只草草的几样菜肴,仅一对提篮装着。但一挂鞭炮与两串咸光饼是少不了的,坟前祭奠之后,放挂炮仗,原意大约是为了驱山魈吧,却成了种通告:四周的牧童、村妇听得鞭炮声赶过来。每人分两只饼,用意是结缘,也有这样的意思:我们这坟后代还旺着哪,请多多关照。于是皆大欢喜而散。之所以选用咸光饼,也无非这饼便宜的缘故。
咸光饼因为擀得薄,烤得透,所以比大饼耐咀嚼,吃起来香。有讲究吃的人用两只饼夹上冯恒大的香干来吃,就像三明治那样,据说特别的香。只是要奔两地分别去买香干与饼,也太麻烦了,一般人大约不会这样讲究。咸光饼还可以用水先泡涨了,再用油来煎,撒上点葱花,味道挺不错;也可以像下面条似的做成光饼汤,放上点海蜒,病人胃口不开时,是很好的半流质食物。
据说烤咸光饼必须用木炭,所以现在没有做的了,偶然和友人说起来,觉得这种传统食品就这样消失了也怪可惜的。他说:“现在的孩子,连饼干也要进口的什么克力架、曲奇,谁还吃你的咸光饼呢?”倒也是。
乳酪 乳饼
慈城人称牛奶为乳酪,这名称古典得很,但乳酪只作为牛奶的专有名称,其他动物的奶,如羊奶、驴奶,都不叫作乳酪。
清晨,卖乳酪的挑着担子来了,一身洗白了的青布衫裤,担子一端放着许多劣质玻璃的汽水瓶,被里面的牛奶映成青绿色,另一端是一只豆绿色的瓦缸,揭开盖子,里面盛着白色的乳饼。人和担子中的货物,形成色彩极和谐的图画。他踏着小巷的青石板,肩上的担子轻轻颤动着,担中的瓶子就随着琅琅地响。乳酪大多是预订的,其余的也往往有固定的顾客,所以他不像别的小贩那样大声吆喝,偶尔喊一声:“乳酪乳饼啊?”那声音也是闲闲的。
慈城人吃乳酪的方法有点特别:一碗乳酪,加入一盏黄酒、一盏白糖,用筷子打匀后隔水蒸,叫做“淘”。如果牛奶浓度高,就能凝结,所以订牛奶需问问,你这乳酪淘得弄吗?
这里的“淘”应读作入声,大约是把食物用水蒸熟的意思,只是翻遍了字典,也找不着相应的字,这里勉强写作“淘”字,其实是音、义都不对的,而且这个“淘”,似乎是对乳酪的专用词。我们烧一大锅饭,同时在饭锅中把一些菜蒸熟或蒸热叫做“熯”,如果用蒸笼蒸糕团,就老老实实的叫做“蒸”,只有蒸乳酪才叫做“淘”,想来这个字一定还别有来历的。
《红楼梦》第八回中,写奶娘李嬷嬷吃掉了宝玉留给袭人的酪,又喝了枫露茶,宝玉回来后大发脾气。这里的酪,想来是与我们“淘”凝的乳酪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北京人吃的酪是冷冻的而我们是热的。
营养学家对牛奶的这种吃法,一定会大不以为然,因为这样做营养损耗太多,而且加上这么多的糖,也不合养生之道。但是,味道如何呢?我只能说:“美极了!”奶味加上淡淡的酒香,合成一种难言的美味,入口只觉香醇,用句成语来说,是“如饮醍醐”齿颊留香,令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牛奶中加上米醋、盐,使之凝结,沥去水分,捏成寸余见方,叫做乳饼。食时也需加一点黄酒,佐餐极佳,用以佐粥,更是妙品。这东西其实颇似西方人的奶酪,但是风味比奶酪好,没有那么浓的乳膻气。乳饼似乎是慈城独有的食品,我在外地,从未见到过。袁枚的《随园食单》也未提及。漂流外地的游子,念起故乡,常会讲起家乡的乳饼。上世纪70年代末,有人若从海外来传言,往往说起在国外的内兄,很想念家乡乳饼的风味。但那时慈城牛奶也罕见,更不要说乳饼了,年轻的更不知乳饼为何物,误听为柿饼,只纳罕柿饼有什么好吃的。
近年来市上也偶有乳饼买,只是很咸,而且有点太实,风味似不及从前,或许是自己已年老,味蕾退化了的缘故。慈城搞古镇开发,要推出自己独具特色的食品,我推荐乳饼,不过得解决它的防腐、包装等问题。
寒九头
“寒九头”这名字有点怪,其实就是松蕈。《慈溪县志》上作“寒贵蕈”,以为贵,俗音鬼,言此蕈天寒价贵也,其实解释得有点牵强。农历的十一月底,第一次寒潮到来前,天气总是要燠热几天,如初春然,这时松蕈就破土而出了,不过只短短的几天而已。西风一起,松蕈即不见踪影,它的出现似乎是预报数九寒天的来临,所以我想应写作寒九头。
寒九头在五光十色的菌类中,实在有点其貌不扬。它跟普通蘑菇一样,作伞状,伞面是一种混浊的土棕色,常有铜锈色的斑点,不知道的人就不敢吃,怕它有毒。其实寒九头的鲜美,在各种蕈类中应列第一。美国作家麦克尔·哥尔德的小说《没有钱的犹太人》中的女主人公抱怨说:“美国的蘑菇能叫蘑菇吗?吃起来就跟嚼纸一样。”老实说,我们现在市上卖的各种菇类,味道真的跟纸差不多,与寒九头味道相差太远了。
寒九头背面,呈许多细密的放射的褶纹,里面常有细碎的砂粒,所以洗起来很麻烦。这东西又柔脆易碎,稍不小心,就满盆狼藉,不可收拾了,所以洗时须先摘去蒂部的泥块,放入一大盆水中,用手指托住蕈柄,伞面朝下轻轻在水面扑,使褶缝中所夹的沙粒沉入盆底,然后换一盆水继续洗,总得换三四盆水,才能洗净。
寒九头产于城周山上的,称本山蕈;产于外区山上的,叫野山蕈。以本山蕈为贵,不过凭肉眼根本无法辨认。一次,母亲十分高兴地对我说,今天买到的寒九头是真正的本山蕈。她洗后两手染上很浓的棕红色,肥皂也擦不去,烧时汁水特稠,可用筷子挑起长长的细丝。真的,那天的寒九头吃起来特别糯软鲜美,回想起来,也只吃到过这么一次。
寒九头是无毒蕈,可是说不定有毒蘑菇混入其中,难以辨认。所以,烧煮时,要放入一银器,若银器变黑色,就认为其有毒,急弃之,其实这种说法缺少科学依据。食物中倘含有硫的成分,易与银生成硫化银,呈黑色,如松花蛋或某些乳腐,却不一定有毒,而毒蘑菇不一定能使银器变黑,所以想正确地判定其是否有毒,很不容易。但尽管如此,慈城人还是将寒九头看作难得的珍肴,好似湖北人好嗜河豚,谁又拒绝得了美味的诱惑呢?
嗜食寒九头的似乎只是慈城镇人,相隔仅十几里的洪塘,就没听说有吃寒九头的。据说北京人喜喝用做粉丝剩下的绿豆渣发酵后煮的豆汁,酸臭苦涩,却好之特甚,城外人就绝不喝,用此可作是否老牌北京人的标准。如此,用寒九头似乎亦可以作辨别慈城人的标准。
市上不见寒九头已好几年了,据说山上的树丛长得密,很难采到寒九头了,这实在是很可惜的,若开发出来,实为慈城最具特色的菜。
冬粉
慈城过去虽说是县城,却依然保存着许多农家的习惯。过年前家家都要磨制糯米粉的,因为磨制的时间总在进入冬令之后,所以称之为冬粉。磨制冬粉的手续颇为麻烦:糯米淘洗干净后,须放在水缸中浸泡十天左右,如果这时天气转暖,还时不时要换水,以免米发酸。那时候,似乎每家都至少有一具源于石器时代的石磨。小的石磨,只要一个人即可操作;大石磨就得两个人,一人把持磨头,并负责不时向磨孔中添米,另一人牵挽磨担,引导石磨旋转。有一首流传极广的儿歌这样唱道:“癞头啊,来牵磨!磨担重重嗬!癞头啊,吃汤果,我要多两个!”这是在调侃贪吃懒做的孩子。
市上也可见到一种叫做“懒头牵磨”的玩具,用竹头或木头削制成一具石磨形状,另一端安置一个粗糙的人形,就是所谓“癞头”。他的两臂用一木条与小磨连接,那小磨下用一铁丝控制,只要摇动铁丝使小磨旋转,那一端的癞头就会一俯一挽,做出牵磨的样子来。那玩具虽做得粗陋,但染上红红绿绿的颜色,十分得孩子们的喜爱的。一次在课堂上,为了说明直线运动通过曲轴可转化为圆周运动,我举了“癞头牵磨”这一玩具为实例,可是学生都听得一脸惘然。这才恍然:现在的孩子只熟悉变形金刚、电子枪之类的玩具,而市上不见“癞头牵磨”几近20年矣!
因为糯米是带水磨制的,所以磨得的粉呈浆状,还得沥去水分,然后用手掰成一块块的置于太阳下去晒干。常有一奇怪的现象,明明是雪白的米粉,蒸熟之后却变成了明艳的金黄色。色泽虽漂亮,但吃在嘴里却全没了米粉原来软糯的特色,这其实是在米粉制作过程中遭受了某种霉菌污染的缘故。有时甚至同一筐中的米粉,一半变了质,另半筐都好好的。迷信的就以为这是遭了秽邪的缘故,于是在晒粉时,往往在每框粉上加一小张红纸以驱邪。一筐筐雪白的米粉,衬上鲜红的纸片,在煦煦的冬日下,像是幅后期印象主义的图画。
用水磨米粉制作的点心,特别细腻软糯,与北方以面粉所制作的点心风格迥异,犹如以吴侬软语演唱的评弹与高亢响亮的梆子之间的区别。用糯米粉制作的点心,最简单的是汤果、圆子,把米粉搓制成小球状即成,佐以或咸或甜的佐料,这点心是粗放型的。稍讲究点的是汤团,裹上芝麻猪油的馅,香、甜、糯是它的特色,一般只在过年时供客,因为制馅手续麻烦,平时恐怕谁也不会特地去做了来吃。
但是宁波汤团却随着宁波人的脚印,在全国各地大大扬名。北方人吃的元宵与汤团相比,形状相似,制作手法都不同。他们是先把馅儿搓成小团,放在洒满了米粉的竹筛中,不断摇动,那米粉就逐渐粘到馅儿上去,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体积约有我们汤团的两三倍,因制作手法粗放,吃起来就少了那一份细腻软糯的滋味。不过对食味的爱好也因地而异,听说上世纪80年代有人在北京开了家汤圆店,专卖宁波汤团。但北京人只习惯于他们粗大的元宵,对细腻的宁波汤团并不欣赏,以致门庭冷落,只得关门歇业。
其实宁波的猪油汤团,太甜太腻,稍尝尚可,多吃了不易消化。除了对甜食有特殊喜好的人,一般人稍吃几个,就觉腻了。所以慈城人待客的上品用肉馅汤团。
南京有名的点心四喜汤团,在一碗四只不同馅子的汤团中,有一只是咸味的肉馅团。台湾作家刘枋在她的《吃的艺术》中说起,在南京吃到肉馅团后,惊诧为“元宵中的肉丸”,这或者是由于北方人的顽固——以为元宵一定是甜的,或者是她吃到的汤圆做得欠地道,那馅儿太实,真的像只肉丸的缘故。
慈城人做肉馅团对用料是十分讲究的。选用上好的腿肉,去皮去骨,剔尽筋膜,瘦肉与肥肉约以七比三的比例配置,肉必须细细地切,不能剁,加上细切的冬笋与香菇丁,适当加上葱花、作料。裹肉馅团需十分娴熟的技巧。在一团松软的米粉中把松散的馅儿包进去,那难度是十分大的,在笨拙生疏的手中,往往不是这边的皮子破了,就是那边散了,最终是一塌糊涂溃不成军。在和面粉时加进一只鸡蛋清,可以增加米粉的韧度,稍为减轻点难度。一碗好的汤团,每只如小皮球那般大,莹泽洁白,如白玉球一样,皮薄而匀,几乎是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馅。咬上一口,软糯鲜美,满嘴馨香。常见外国人赞美中国水饺,嗟为人间至味——也许这只是他们见识浅,没吃过我们肉馅团的缘故。
现在很少见到有什么人家磨制冬粉了,因此少了很多忙碌。有人感叹这样过年减少了年味,其实是社会的进步。若要制汤团,到粮店去买一包糯米粉来就是。想要更方便,连猪油汤团也不用自己裹,超市中有现成的速冻汤团卖。但就是不见有卖肉馅团的,因为它太讲究,以手工来制作已不是人人能掌握的,更不用说让机器来成批生产了。最精美的东西还得靠手工来完成,就好如香园的顾绣,电脑绣花怎么能代替呢?
糟萝卜
古人说:“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鼓励人们要耐得清香,不屈于口腹之欲,追求生活的享乐。我们古人因生产力低下,吃肉向来只是少数人的专利,因此,“肉食者”就成了统治阶级的别称,一般老百姓当然只有“咬菜根”的资格了。孟子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腺狗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他主张对老年人给以特殊关怀,其实,这也只是种理想而已。以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肉食不再是少数人的专利,但普通百姓平时能吃到肉的机会毕竟不多,家境贫寒的三月不知肉味也是常事,所以才会有鼓励大家要有肯咬菜根立志成大事的教训。范仲淹在太学读书时,天天吃冷粥,咬酸齑。他一个家境好的同学看不过去,从家中带菜肴来给他,他拒绝说:“若是现在吃了这菜,恐怕以后吃不下冷粥酸齑了。”
其实,菜根也自具有它清淡悠长的滋味,是为肉类所不及的。一个人倘若一个月不吃肉,未见得会像《水浒传》人物似的高叫“嘴巴里淡出鸟来”。但若是一个月吃不到蔬菜,那肯定是极不好受的。
蔬菜中,萝卜实是上天赐予我们最好的礼物了。萝卜是我国的原生植物,品种很多,《本草纲目》与民间对其功效有许多说明。天津人说:“生吃萝卜热饮茶,气得医生满街爬。”这是说因萝卜中含大量淀粉酶、多种矿物质与维生素,最有益于人们的健康。当萝卜大量上市时,病人自然就减少。
萝卜除平时做菜外,也是制作腌菜的重要原料。萧山萝卜干尚且勿论,中国以制作酱菜出名的,如扬州酱菜,失之太甜,各类酱菜都统一在同一的甜味中,不免使人起腻。而保定人夸口说:“保定三件宝:铁球、酱菜、春不老。”但它们的酱菜,实在咸得令人无法恭维。记得小时在姑母家,就餐时,姑母指着一碟酱菜说:“这是他们特地从保定带来的,咸得直叫人冒出汗来。”说得大家都笑,真不知道保定人为什么这样夸大口。
萝卜加工腌菜,以我的乡曲之见,还是以慈城的糟萝卜为第一。以酒糟腌制食物,使之能经久不败,在我国有很长的历史了。《旧唐书》记隋末吃人魔王朱粲的故事,说朱粲后来归唐,一次,段确在酒席上和他开玩笑说:“听说你喜欢吃人。人肉什么滋味呀?”朱粲说:“吃醉人肉就像吃糟猪肉。”就喝令把段确杀掉吃了。从萝卜竟拉扯到吃人肉上去,太煞风景了,就此打住。但从此事可见糟制品历史的久远。不过酒糟一般只用来加工鱼、肉等荤腥,用以加工蔬菜的并不多见。
慈城人加工糟萝卜,还是有一定讲究的。酒糟最好用隔年的陈糟。头年在酒糟中,加上适当的盐,然即密封于瓷坛中,使酒糟中的酒精充分酯化;第二年,打开坛来,扑鼻的酒香真隔三间屋面也闻得见。萝卜要选用上好的上岙萝卜。上岙的沙质土壤,疏松肥沃,特别适宜蔬菜的生长。从前,上岙出产一种细长的萝卜,径长不过三厘米,外皮白而光洁,肉质精致细嫩,生啖清甜可口,很少辣味,烧煮极易熟烂,是萝卜中的上品。把上岙萝卜整个用酒糟腌起来,密封,数日即成。糟萝卜有浓郁的酒香,却依旧保持着生萝卜的清脆爽口多汁的特点,佐粥下饭,无不适宜。
现在很少见到什么人家制作糟萝卜了,买不到那种细长的上岙萝卜,大约是主要原因。那种萝卜的产量低,现在恐怕已绝了种吧!不过我想,把现在市上出售的大萝卜,切成长条来糟制,风味可能稍差一点,但总还保持大部分原来糟萝卜的滋味吧!酒席上,当人们饱食了口味浓郁的菜肴之后,端上一盘清淡爽口、酒香扑鼻的糟萝卜,一定大受欢迎的。有兴趣的不妨试一下。
祭灶趣事
王伟臣
农历十二月廿三日相传是灶王爷上天庭述职汇报的日期,这天家家户户要祭灶。祭灶时要备齐三件事:一是新的灶王像,二是祭灶果,三是祭灶马。
原有的灶神贴在灶壁上,一年来烟熏火燎早已面目皆非,火化后要换张新的。这新的灶神不能叫买,必须叫请,灶神买回家来要说“灶王爷请回来了”。“请神像”这是一种纯粹的宗教用语,想不到在“文革”时竟大行于天下,买领袖像叫“请宝像”,买像章叫“请宝章”,买语录叫“请红宝书”。把“凡人”当作“天神”,如此愚昧竟以为荣,真是可笑更可悲。
灶神是家神,天天蹲在灶跟间,家庭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而谁家又不发生些妯娌吵架、婆媳不和的琐事呢?这些事要是汇报上去,可就评不上“五好家庭”了,于是年底要拿些祭灶糖给灶王爷吃,堵堵他的嘴。
祭灶糖的内容各地不一样。如绍兴的祭灶糖是饴糖,据《今日绍兴》一书说:灶君对一年来合家善恶诸事知之甚详,送灶时,必以酒食祀之,以封其口,供品中有饴糖,使灶君吃了这黏性较强的“祭灶糖”后,粘住嘴吧不便讲话。
绍兴人这样做可有点过分,灶王爷上天终究是“公事公办”,若是给糖粘住了嘴吧,上奏时呜噜呜噜说不出话来,恐怕要挨批评的。慈城人就考虑周到得多。慈城的祭灶果是杂拌糖,有芝麻糖块、花生糖块,寸金糖、麻球、红球、白球、糯米条等。分起类来是硬糖与膨化食品两大类。这硬糖俗称叫“黑交切”、“白交切”、“黑鸡骨糖”、“白鸡骨糖”,听了就可知其坚硬程度,放在嘴里是咬不动、嚼不烂的,但也不塞牙,不沾嘴巴,可以长时间含在嘴里,感到甜味。膨化食品既能充饥又易于消化,最适合灶王爷这样“老年神”的胃口了。灶王爷吃了这样的祭灶糖,对屋主人的用意自然心领神会,到了天庭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便做到灶神两边对联所写的“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了。民间也就有了一句歇后语叫“灶王爷上天——尽说好话”。
上天下地的交通工具,绍兴人给灶王爷备的是“轿子”。《今日绍兴》一书说:用竹扎,纸糊,形似油灯架子,算是灶君上天时坐用的轿子。
绍兴人给灶王爷坐轿子,慢悠悠的,路上得走多少天呀,慈城人给灶神备的是马。灶神是十二月廿三日上天,大年夜迎神回来,上天下地,需要7天快马加鞭,才能打个来回。这祭灶马也是竹扎纸糊,城里文具店、纸札店都有买,但马的大小、档次相差很大。有的小马只糊一层白纸,连毛也没有,而讲究的高头大马,浑身披毛,马鞍、马缰用彩色蜡光纸做成,马缨、马铃用金银纸做成,华丽高贵气势不凡。人们喜欢把古代的马比同今日的轿车,像这样一匹昂首扬脖的宝马就相当于今日奔驰型的高级轿车了。送祭灶马上天要在盆里火化,盆里要放水、稻草梗和黄豆,这是马的饮水和饲料,让它喝得足足的,吃得饱饱的,跑起来快步如飞,一马到底。
神都是人造出来的,人在造神时自然把人的思想和感情掺和到神的性格中去,所以神也是那么可亲可近,富有人情味。灶王爷便是这么一个有趣的家神。
古城的婚丧习俗
杨军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有一方风俗。其中,婚丧礼仪大都最能反映一个地方的风俗民情。
县志记载:“唐时清雅风流,宋时雍容典雅,尊德乐义,元明时君子知廉耻而畏清议,小人乐桑耕而重守法,逐成江南文物之乡。”又载:“贤士辈出,敦尚礼仪,耻于浮邪,子孝臣忠,乡党之间蔼然和气,重于利人,轻于利己,小儿皆礼度谨奉尊长。”从清代到现在,虽因时势变迁,稍有不同,但遗风犹在,习尚还古。
旧时古城内望族豪门众多,皆在京、沪、杭等地做官为商,社会经济的资源从外埠流入不少。巨商大贾的后裔不但没有经济上的忧虑,而且都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他们有的本着自己的努力开店设铺,有的是靠着祖辈先人的余荫,维持一家的生计。他们的子弟能克绍箕裘的固然很多,而不谋职业,闲着无事,喝酒赌钱,度其醉生梦死生活的也不少;富家妇女质朴勤俭的固有,而涂脂抹粉,过着依赖性的奢侈生活的颇多。由于古城特定的社会背景影响,本城民风淳朴,民众慈祥谦和。
慈城人非常重视礼节。清晨相见,互相问候,带“早”字;饭时相见问:“饭吃过哦?”平时相遇,问好,拱手或点头,招手致意。有客来访,主人起立相迎,让座,敬烟、茶、果品,或留饭;客人告辞,主人送行并叮嘱“慢点走”等话。旧时,青年男女婚嫁重封建礼教,必须有“三媒六证”,婚姻大事都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以首饰彩礼作聘礼嫁妆,讲排场。
新郎组织了一支迎亲队伍,带着实物和糕点到女方家来,实物包括鸡、鱼、米、酒等。迎亲途中,他们经受了“杉刺拦路”、“桌凳挡门”等“阻碍”,得向女方的亲朋好友撒糖果、发小红包,如此才进入女方的家门。其中最流行的是“讨吃酒”。这一仪式寓意着生活中充满挫折,只有经过努力方能获得成功。
新嫁娘娶来以后,第一次出门,必限于喜庆等事,如果自己的亲戚中没有喜庆的事情,也可以到本来没有关系的人家去“讨酒吃”。例如冯家有喜事,李家和陈家的新妇不管认识不认识,有交情无交情,都可以送一封贺礼,坐一顶小轿,带上喜娘到冯家去吃喜酒。冯家当然也知道这是来“讨酒吃”,也必殷勤招待,还要付轿钱、给喜包,酒散即归。新中国成立后实行男女平等、婚姻自主制度,提倡婚事新办,现在旅行结婚、举办集体婚礼的愈来愈多,与以前相比,简繁有天壤之别。以上讲的是“红”事,以下再述“白”事。
旧时,老人或病人临危前,家人须日夜看护,以尽孝道。一旦断气,子孙须持一支香在床前跪送。
翌日,子孙即派人往各亲友处报丧。接报丧家从门后马上掷出一只大破碗“碰啦”以解丧门星进门,然后按亲戚疏远程度即购备白蜡烛、锡箔等送去吊唁。如果用钱代替,则必须放在拜帖盒内,另用16开黄纸写“赙仪”具名。此时丧家也早已移尸中堂,用三块木板、二根长凳作支撑俗称“板头墩摊尸”。再于首上盖上毛巾,臀下塞好尿布,挂好帐子,放下帐门。
只有那些豪族富商人家,父母死时必请乡党中有声望的人,为他们的父母主持丧事称“点主”,具声望者则称为大宾。点主时需陈设庄严堂皇的礼堂,大宾以外,还有左右宾、大引赞,都穿黑袍褂的礼服。点主开始,先鸣炮奏乐,告天地,然后入堂升座;孝子扶主出帏,交左宾;左宾为大家读主,先提朱笔,再盖墨笔,交右宾,祝主;右宾交孝子,孝子扶主入帏;礼毕,孝子拜谢大宾。
出棺时称为大出丧,大出丧的布置场面是繁复的,先做好开路神,用二人拉,二人扶,走在前面。再是对锣、引拂、挽联、和尚、吹手、神主、死者的画像,再是天平扛,孝子、亲朋好友紧随其后。逢庙设路祭,孝子跪拜。逢桥停棺,孝子也要先跪拜,俗称拜路头,如此直至送上山窆墓。
送丧完毕回家,入门前还要烧一堆稻草,得跨火而入,丧事才算完毕。以后就逢七做七,到七七为止,待一年做周年,直到三周年为止。
慈城人过年
王伟臣
“春节”是建国后政府统一规定的节日名称,过去,慈城人把过“春节”叫做“过年”。不过这“过年”比“春节”范围广、时间长,从“冬至”开始,经“谢年”、“坐夜”、“拜岁”、“上灯”一直到“落灯”,前后约一个月,内容丰富多彩,文化气息浓厚。
一、“冬至大如年”
“过年”是从冬至祭祖开始的。祭祖在祠堂里,祠堂是“归族认宗”的场所,供有列祖列宗的牌位。祭祖祭的是一族一姓的祖先,与家庭“做祭祀”祭一家一户的祖宗不同,祭祖时本族子孙都要参加,在外地的也应赶回,所以说“冬至大如年”。
我的祖祠,三槐堂王氏宗祠,在东悬岭脚下王夹岙,但我住在城里,去一次要翻山越岭,很辛苦。祠堂已很破旧,山村更是凋敝败落,但这是我先祖英灵所在,我岂能以其寒碜而鄙弃?所以每年冬至,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顶风冒雪,我都要前往。
在祠堂叩头跪拜以后,本族的人不分男女老幼,不论辈分大小,一个不漏的都到祠堂,吃一顿聚族酒饭。饭后分发祭品,每份一大块猪肉和几斤麻糍块。这可不是家家有份,必须有男丁本日在祠堂拜到的那一家才能领到一份。
下午当我背着沉甸甸的猪肉和麻糍块回城里时,一面为自己是王姓子孙的一员感到欣慰,一面也体会到祖先和乡亲对改变本族命运的殷切希望,责任重大,却又不知所措,感到茫然。
祠堂祭祖由各房轮值担当。祖上传下有多亩的“祭祀田”由轮值的那一房耕种,当年田上的收成就用来支付祭祖的各项支出。
二、谢年
过了祭灶日,慈城人就忙着谢年了。亲友间都互相邀吃谢年饭,为了避免日期冲突,各家谢年的日子,从十二月二十四到年底都交叉开。
谢年是感谢上天好生之德降福于人间,一年来全家平安,诸业兴旺,祈盼明年更降好运,所以人人都以虔诚的感激之心来祭拜。
谢年的情景和鲁迅《祝福》中所写一样,但慈城人不叫“祝福”,叫“谢年”,只是把整剁的猪肉供品叫“福利”。
谢年的神祗挂在高背椅上,用两把香夹住椅肩。椅子搁在“稻斗”上,比桌面高出一截。神祗面向堂里背向青天,跪拜时从屋里向天外拜,与祭祖从外往里拜,方向正好相反。拜天的人限于男子,当天要头脸干净,衣着新鲜,跪拜三次(进神、上供、送神各一次),每次三跪九叩头,十分庄重。
谢年的供桌横摆成“品”字形,供品要完全、完整,有整鱼、整鸡、整剁方肉,以及整盘的盐、血(熟独血)、金团、年糕等。供品上贴有红纸,放在祭盘上。祭盘红艳鲜亮,与祭器锡制的香炉、烛台、酒爵的银光交相辉映,显得富丽高贵。
祭拜时红烛高烧,香烟浓郁,一片热烈欢庆的气氛。这时若天空飘下洋洋洒洒的雪花来,真正是欢欢喜喜年来到了。
谢完年再做羹饭祭祖宗,这时来吃谢年饭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到达,屋里屋外都是欢言笑语。谢年饭当然菜肴丰盛,但令人不能忘怀的还是那一碗香气四溢、美味滋口的“汁水年糕汤”。
三、坐夜
年三十坐夜是在庙里进行的。我家在柳山庙脚下,归柳山庙菩萨保佑,坐夜也到那里去。平日较为冷清的柳山庙这一夜庙门大开,烛火辉煌,香烟缭绕,几张方桌都坐满了老婆婆,念佛声与谈话声此起彼伏,闹成一片。
小孩子有跟着凑热闹的,到了下半夜,支持不住要睡觉,这倒也不犯愁。恰好佛前供桌下面的踏板宽大厚实又油漆光亮,擦抹干净,可并排睡几个小孩。
第二天清晨清道观的钟声传来,小孩子一声欢呼“新年到了”,雀跃而起,全跑到庙外去了。
四、拜岁
清道观的新年钟声激越悠扬,回音浑厚,据说道教的钟声“仙闻则喜,鬼闻停凶,击破地狱,救苦无穷”。不管钟声是否有这么大的威力,凡是听到的人都会感到心灵颤动,心情激动,于是全城的人都喜气洋洋地到清道观去拜庙岁了。
正月初一到初五是拜岁日。初一拜庙岁,慈城内外,这么多大小庙宇以及庵堂这一天都是人头涌动,善男信女纷至沓来。
初二开始,人间互相拜岁。小孩最怕的就是见了长辈,要跪在地上叩头讨压岁钱,他们宁可不要那几块钱,也不愿受那份拘束被摆布,他们喜欢钻到大人堆里看他们玩牌。
拜岁这几天全民休息,终日忙碌家务的妇女们也可以舒散一下身手了,因为规定这些天不许动剪刀,不许动针线,不许动扫帚。在扫帚把上还插了一根燃香,既表示对扫帚(尊称之为“扫帚老太公”)一年来为家庭清洁做出功劳的慰问,也提醒大家,这些天不能再惊动它。因为有人说道:新年扫地,会把家里财气扫到外面去的。
这几天也是家庭娱乐日,大人小孩,上下几辈的人都可在一起玩。玩得最普遍的就是打牌,有掷骰子、搓麻将、推牌九、挖花牌等。最有意思的是挖花牌,一面玩牌一面唱挖花小调,抓牌、打牌、吃牌、和牌时都唱。唱的词句是对牌的希望,表达玩牌者的着急、得意、喜悦、失意或怨恨。曲调愉悦抑扬,曲词俏皮有趣,正是你方唱罢我接腔,一句接一句,热闹极了。从来山歌唱得多,未闻小曲上牌桌,如此新奇是如何产生的呢?
有人以为慈城人读书多,都是文质彬彬的,其实慈城人还有开朗活泼的一面。在慈城小曲俚调是随地可以听到的。农民有插秧山歌,“甲板”有“吭唷吭唷”搬运曲。走街串巷,临于摆摊的叫卖声更不绝于耳,特别是卖带鱼的叫喊,声调洪亮简直和他们所卖的带鱼一样“鲜亮宽阔”。商家如大源行在骢马桥边收购蔬菜瓜果时,掌柜的一边把着秤杆和秤砣,一边把称出的重量唱了出来,旁边抬筐的、记账的、卖出的都听得清清楚楚。
慈城人的“唱调哼曲”就这样融化在日常生活中,所以在玩牌时自然哼起小曲来。尤其是像这样把小调搬到牌桌上,将歌声与牌声相融,在世界上其他国家是没有的,就是在国内,恐怕也只有慈城及其邻近浙东一带才有这种有趣的现象。
五、上灯 落灯
从正月十三上灯到正月十八落灯期间,曾经在正月初就进城演出过的四乡农民又一次涌进城来掀起高潮。他们的演出有“跳大头和尚”、“跑马灯”和“转车子灯”等。
“跳大头和尚”的,戴一个笑脸大面具,穿一件斜襟黄布衫,拿一把蒲扇,随着“堂堂”的锣声,一跳一扭。
“跑马灯”是高级的表演形式。车子灯装饰得五彩缤纷,像一顶华丽的花轿,转起来左右晃荡,还有一支丝竹乐队伴奏,乐声清脆悦耳。他们最受大户人家欢迎,让他们登堂入室,在挂有祖宗影像的大厅里表演,以娱乐祖宗,给他们的赏赐也丰厚。
这些民间文化活动最为慈城人熟悉与喜爱。像马灯调“艾格楞敦哟”轻松明快,可以叙情也可以述景,几乎每个慈城人都会哼上几句。
谁知他们后来备受轻视与歧视,以至凋谢消亡。“扭秧歌”是劳动人民创造的,难道“马灯调”就不是劳动人民创造的?“打腰鼓”是民间娱乐,难道“车子灯”不是民间娱乐?为什么要厚此薄彼,使我慈城本乡本土的民间文化艺术遭此厄运?
上灯夜要做上灯羹饭迎接祖宗来观灯,落灯夜要做落灯羹饭送祖宗看完灯后回去。
从冬至祭祖到落灯夜做羹饭,处处显示慈城人“敬鬼神”、“尊祖先”的信仰与理念,这正是慈城年节文化的特点。
宁波八月十六过中秋源于慈城
钱文华
中秋节是我国传统的四大节日之一,最早起源于古代帝王秋天祭月的礼制,到唐代后演变成赏月、团圆、吃月饼的习俗。
八月十五过中秋,全国都一样,唯独宁波以八月十六为中秋。那么这个习俗源于何时?始于何事?这在宁波各地就有各种不同的讲法。但流传较广、影响最大的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两种:
其一是以鄞县(含旧时宁波府城)为中心的史浩说。因南宋高宗时的太师史浩为鄞县人,据传每年中秋都要从杭州(临安)赶回家过节,有一年返乡途中在绍兴不慎坠马摔伤了腿,耽搁了一天,因而错过了中秋节。为不拂家乡父老之意,他便提出在八月十六补过中秋节,以后便沿袭下来。
其二是以慈城为中心(含老慈溪全部,宁波府城、余姚、镇海县部分)的赵文华说。传说明嘉靖时,慈溪人官至工部尚书的赵文华,有一年想回家过中秋节,因公务繁忙,回家晚到了一天,错过了中秋。当时县老爷和百姓为了等他,就把过中秋推迟了一天,以后就年年推迟遂成风俗。
以上两种传说都言之凿凿,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但仔细推敲两个传说之间存在着许多矛盾。
按理说,第一种传说发生在比第二种传说早四百年的南宋,史浩官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赵文华官大权大。再说史浩故事发生在府城,假如习俗起源于他,那么宁波府与下面慈溪县城慈城两城之间相距不足20公里路,而且交通便捷,联系频繁,人文相通,习俗相同,老慈溪风俗肯定会受到史浩传说的影响。在这影响四百多年后,慈溪老百姓再编造一种赵文华的传说,简直滑稽得让人笑掉牙。但问题是老慈溪境内,包括离府城只有五六公里的庄桥,老百姓从未听说过中秋改为十六是史浩的故事,只知道是赵文华的传说。所以笔者以为,两种传说都有固定的区域,相互渗透,但互不干涉。这正好证明了这两种传说都不是最初的源头,而是恰恰暴露了后人对这一习俗无法解释而随意编造的痕迹。
要改变一个地方已经形成的风俗是件非常困难的事,除了皇帝,否则无论是谁都不太可能。尽管史浩和赵文华都是当朝红人,权倾朝野,但要改变风俗他们还不够资格。
最近笔者偶然翻阅清乾隆时期苏州人王木咸的笔记小说《秋灯丛话》,其中“风俗独异”一节记述了一则关于慈溪人八月十六过中秋的传说。其写道,北宋末年,康王赵构率朝臣和部分百姓南渡临安,途中金兵追赶,东逃西躲,恰恰于八月十五这一天逃到宁波府下慈溪(今慈城)一带躲避,当地百姓不忍心在皇帝逃难的这一天过节,就将中秋节推迟到第二天,从此便沿袭了下来。
这个传说证明了宁波过中秋为八月十六的风俗源于慈城,是老慈溪人从南宋开国时逐渐开始形成的。这个传说无论怎样推敲,各个方面都符合风俗演变的逻辑。
另外赵构外婆家,即北宋名相向敏中嫡系后代,扶皇南渡后就在慈城五马桥南面一带定居。还有赵构的许多皇亲国戚与向氏一起也在慈城定居。赵氏为南宋时慈溪屈指可数的望族。这也为这个风俗的形成提供了可能性。
史浩和赵文华及其他传说中的人物,可能某一年过中秋节都发生过错过一天的故事,但这绝不是最原始最完美的版本,这只是地方官僚们逢场作戏的奉承话所编的传说,而真正能改变风俗的只能是皇帝的圣口和热爱自己国家的百姓。
慈城歌谣
尹东兴
据说,中国古代十分重视民间歌谣的搜集。朝廷派无子女的老人,游历各地,记录当地歌谣,汇报给朝廷,可使执政者知道民间的疾苦,这就叫做“采风”。这传说的可靠性当然大可怀疑,不过相信的人也不少,如白居易,他的《新乐府》的创作就是希望采风人能采辑给执政者听的。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从社会学、人文科学的角度上来采集研究民歌,在我国当始于1918年北京大学的征集歌谣活动,当时成立民歌采集研究会,并将采集到的民歌在北京大学的《北大日刊》上发表,对当时影响很大。
慈城的歌谣似乎未曾引起人们的注意,见于著录的很少,若不及时收集恐怕很快要消失了。慈城流传的歌谣,大多是儿歌一类,用以娱乐儿童的,如流传最广的一首:“鸟鸟从从飞,麻雀剥剥皮,‘嘟得’飞了去,飞到山头望大姨。”做母亲的将婴儿放在膝上,执孩子的两手食指,相触做戏,念到“嘟得”时将两臂张开,作小鸟飞去状,逗孩子笑乐。儿歌本身没有意义,值得注意的是辞中平仄的配合变化,使儿歌充分显示其音乐性。
一般来说,儿歌不重视其意义,却重视诙谐性,如:“毛竹扁担两头甩,和尚叫我吃昼饭。什么筷?毛竹筷。啥碗盏?破缸爿。啥下饭?—
—
苋菜股,盐茄糊。肚皮吃得涨沽沽,走到后门口头蹲一蹲(读音若“咕”),
生出一个小尼姑。”对出家人生活的清苦有点调侃,但主要还是滑稽,使孩子觉得可笑有趣。
有的歌谣还是注意到知识性的,如用慈城地名串联起来的一首:“一步楼,二成斋,三块桥板,狮子门头,五马桥,寥寥(读音若六)庵,戚家井,八角亭,九曲弄,十字基,弯转讲肚仙。”把慈城地名从一到十串联起来,使孩子记住数序,这是各地儿歌常见的手法。这里要说明的是,“一步楼”指茅厕的谐称,因登坑时须上迈一步也。还有首《十二月歌》:
正月拜岁吃瓜子,二月小顽放鹞子,三月上坟坐轿子,
四月种田下秧子,五月端午裹粽子,六月走路带扇子,
七月老三捋银子,八月月饼嵌馅子,九月吊红加柿子,
十月新娘生儿子,十一月刮风落雪子,十二月冻煞叫花子。
把十二月中节令特点编进去,简直是篇《月令》了。要说明的是,七月中元节,常有放焰口等迷信活动,所以说“老三捋银子”了。
很多歌谣并非一地所独有,它们是常在各地同时流传着的。例如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一文中所记的儿歌:
黄花麦果韧结结,关得大门自要吃;半块拿弗出,一块自要吃。
绍兴一带称黄花麦果的野菜,学名鼠曲,我们这里称为“麻予”,嫩梢可以和米粉做饼,这首歌我们这里作:
麻予韧结结,太婆要吃自来摘。半个拿勿出,一个勿舍得,关起门来自家吃。
意思似乎比周所记的完整,这里的“摘”字读作“滴”,恐怕是古音吧,李清照的《声声慢》:“满地黄花堆积,憔悴甚,如今有谁堪摘?”与下面的“到黄昏、点点滴滴”,总觉得不押韵,但把“摘”读作“滴”就押韵了。
有些儿歌还能找到更古远的历史源头,使人惊诧其源远流长。年龄稍大些的人,总记得儿时做过的一种游戏,几个小伙伴并排坐在台阶上,伸出双脚,由一个孩子一只只数过去,嘴里念着:“踢踢扮扮,扮过南山,南山北东,志贞买牛,牛蹄马蹄,削了前蹄搁一脚。”
这歌没什么意义,只是孩子们游戏时念的歌诀,数到最后一个,这孩子脚就搁起来。
可是《古今风谣》中载,元至正中,燕京(今北京)童谣云:“脚驴斑斑,脚踏南山;南山北斗,养活家狗;家狗磨面,三十弓箭。”明显的是今天的“踢踢扮扮”的原作。清初,朱彝尊的《静志居诗话》载:“狸狸斑斑,跳过南山;山南北斗,猎回界口;界口北面,二十弓箭。”并且说:“此余童稚日偕闾巷小儿联臂蹈足而歌者,不详何义,亦未有验。”这首歌从元至清,流传至今天,地点从北而南,跨越幅度之大,时间之长,令我们吃惊,不过原来明显的北方民族跃马张弓的气势,到我们这里一点也看不到了。
还有种很特殊的歌谣,从前流传一种与麻将相似的花牌,打牌的人每打出一张牌来就吟唱一首与牌相关的歌,吟唱的调子很有特色,七字三句,最后加一个“啷来”的尾声。这种结构在中国歌谣中极为特殊。唱的内容很杂,竟也有关系到时政的,例如:“活赔汪精卫,钞票作储备,两元作一块啷来!”当时汪伪政府的储备银行,发行储备券,以一元折法币二元,所以有这种歌谣。听说有的人能将《三国演义》、《倭袍》的故事,整篇唱出来。不过这种歌谣,很是另类,可以做另文研究了。
老慈城的岁时习俗
钱文华
老慈溪县——慈城气候温和,物产丰富,文化深厚,社会安定,节庆活动很多。民间节日和政府节日(元旦、儿童节等,以阳历为准)接连不断,居民活动频繁,生活丰富多彩。
春节
大年初一为春节,旧称元旦,始于殷商时期。旧时慈城人都特别重视,人人着新衣,穿新鞋,戴新帽,衣服里外三层新(布衬衣、夹袄和外袍)以示辞旧迎新。或谓穿未下过地的新鞋,在新年里可脚轻手健。家家户户都张贴春联,悬挂门红、灯笼及贴门神等。一大早,开门放炮三声,也叫开门炮,驱赶鬼邪和防疫消灾,把炮仗放得越高越响,越示意新年顺利吉祥。灶头要及时供好净茶和汤圆。
慈城世族大家供奉祖先遗容画像于祠堂或中堂(堂前间),一般悬五代之内的祖宗像,称为“供影子”、“供金紫(昔绘像者皆金冠紫衣)”,也称“喜神”。这些有单人画像,也有三五世合绘一幅的画,叫“代图”,或叫“三世图”、“五世图”。初一早上,家长率弟、子先拜于祠堂,顺序为先大宗,次小宗,在“喜神”案上,供上牲醴、茶果、年糕、粽子,烧香点烛,一家老小依次行拜年礼。有的至亲前来相贺,也要参拜祖宗遗像,拜祖一般从初一到初五,而后收起祖像。这种拜祠堂、祭喜神的风俗,反映了慈城人注重人伦道德的观念,也是封建宗法观念在心理上的反映。
敬神祭祖后,就开始拜岁,各家幼者依序拜尊长。因旧时慈城多豪门大族,所以规矩特别严。拜岁先是同宗族拜尊长,门徒拜高师,后是亲族间拜访,再是朋友间相互拜访。拜尊长一是拜家中家长,二是拜同族长者。家人依次行拜年礼,晚辈先向长辈拜年要压岁钱,然后平辈互拜。长辈要给小孩吃糖果,分红包,祝他们又增长一岁。大家吃瓜子、花生、福橘、甘蔗,嘻嘻哈哈,其乐融融,随后由长辈带领小孩向亲友邻里拜岁,有些只派晚辈代拜,见面时,彼此满面笑容,双手抱拳,口呼“恭喜发财”、“新年好”,互道新年之喜。即使平时不大走动的亲朋,也借新春之际,相互拜访,联络感情。
旧时慈城民间还产生了一些有趣的过年风俗,正月初一不扫地(如要扫地必须向内扫,不能向外扫,唯恐把吉利鬼扫出去),不乞火(不向别人借火,点香烟),不杀牲,不动刀剪,不倒马桶,不汰衣裳,也不打骂孩子,不讲晦气闲话。在堂前或门外插上几枝冬青或柏枝,取意在于新年生活节节高,青翠长久。还有初一开门出行,要选择“利方”而行。每走到一座庙,就烧一束香,要经历十庙而后止,故称“烧十庙香”;回来后还要把一炷香插在厅堂诸神之前,称“回头香”,烧香许愿,祈求神明保佑新的一年万事大吉。
慈城人的春节十分讲究饮食,初一早上男女老少爱吃甜食,如糖年糕、豇豆粥、汤圆,寓有团团圆圆、年年高、一年甜到头的美好心愿。中晚餐主要吃除夕煮的供奉神祖的满锅年饭,叫“吃隔年饭”,又叫“万富”意为万副家当,发家致富。有些人还会全家吃素斋一天,这天习俗最大的特点是尽量让家里日用器皿“休息”一天。
旧时慈城人春节的娱乐活动丰富多彩,不是在家聚玩,就是四处闲逛。如大人挖花牌、打麻将、推牌九,小孩掷骰子、抛铜钿、玩接龙、打弹子、吹红毛人、踢毽子、跳绳、甩打煞胚、扯响铃、转风车、放鞭炮、敲新年锣鼓等形式多样,男女老少,各有所乐。但一般是家里人自娱为主,不仅大人玩,小孩也允许与大人一起玩。天气好的话,更多的人则外出游春。因初五之前,店铺大多停业,只得到大街看彩牌楼和城内外寺庙宇观。早上八九点钟后,市心口人山人海,各类商贩设摊,主要出售儿童玩具及炮仗,各地江湖艺人占据有利地盘,吆喝声、欢笑声此起彼伏。慈湖是美不胜收的天然园林,更是游人的欢娱之地。
拜庙岁要去永明寺、紫国庙、柳山庙、城隍庙、关圣殿、鲁班殿、纱罗庵、吉祥庵等处进香,并去清道观撞钟。所到之处游人如织,香烟缭绕。
大年初一晚上,未昏即眠,不点灯火,谓点灯将招来今岁蚊蝇多。睡前,放三响“闭门炮”。晚上守在家里不出门,俗称过“太平夜”。
年初二起开斋吃荤,男人出拜亲邻,一般先至亲后远亲,小辈拜长辈以婿拜翁、侄拜姑、甥拜舅为重,称“贺岁”。
贺岁要吃元宝茶(茶盖上放两只青果)。留客人吃饭称“岁饭”或“岁酒”,有四冷盆:蚶子、蛏子、泥螺、白斩鸡。家有上海人回来的摆皮蛋、燻鱼、腊肠、肉松等上海食品。四热炒则是:炒笋丝、黄芽菜、鲜鱼丝、油爆虾,还有油炸春卷皮子、吃年糕汤等。四乡农民的车子灯、跑马灯、大头和尚等娱乐班子进城贺岁。去街上小摊买泥娃、泥狗、泥猴、泥公鸡,有的按下去会“哇哇”叫,有的吹起来会“吱吱”响。
出嫁的女儿纷纷回娘家,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妇女们带着儿女,携着孝敬父母的大包小包礼品,到娘家与父母兄弟姊妹欢聚一堂,共叙天伦。
初五为财神日,慈城明清时期多经商世家,故最重此日。有的半夜三更就到财神庙烧一炷香,叫“抢财神”,以图吉利。街上商店多设财神堂,大清早即供财神像,以猪、羊、鸡、鹅、鱼五牲为祭品,猪羊多扣头尾,中设一刀猪肉、羊肉,称“全猪全羊”,鸡、鹅、鱼须成双。所点龙凤烛又称“足斤”、“脚缸烛”,称“请财神”。而后敲锣放炮开门营业,商店多设五色茶点恭迎第一个顾客,并呼其为“财神”,不管营业额大小均给予优惠,或对折付款或馈送礼品。若顾客红光满面,成交额又大,则预兆全年生意兴隆,称“接财神”;若开门后久无光顾,店主即焚香烛至财神殿祈拜或卜签,称“求财神”。若上年生意清淡亏本,商人则一家去寺庙敬神,路遇僧尼,则将其夹在中间过市,因为人们以为财神常附身僧尼,此称“兜财神”。这天店主请伙计吃财神酒,吃年糕汤。
初六各家做新年羹饭,菜肴有8大碗、10大碗、12大碗不等,必有鱼(谐音余)、豆芽(偕形如意)和豆腐、年糕,寓步步登高之意。
初七求人丁,使家族人丁兴旺。
初八祈五谷丰登。
初九敬天神,玉皇大帝生日,清道观要举行“玉皇会”,道士和信徒都要进香、祭拜,行齐天大礼以祈福延寿。
初十敬地祗,慈城城里乡村,大同小异。再说旧时慈城人大多信佛,故要初七夜走七座桥,且不走回头路,初八拜八个寺庙,俗称“走七桥”、“拜八寺”,以祈避邪,祈年岁丰收。
元宵
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因是一年中最早的一次月圆,故称上元节,也因这个节日以张灯结彩为主要特色,故又叫“灯节”。
旧时慈城人闹元宵是从正月十三开始的。十三日为“上灯夜”,十四日为“试灯夜”,十五日为“正灯夜”,十八日为“落灯夜”。
过了初十后,家家户户为元宵节忙于制灯、买灯。花灯样式繁多,简易的有兔子灯、元宝灯、鲤鱼灯、宫灯、蛤蟆灯、荷花灯等,而制作精美的则有龙灯、狮子灯、船灯、嫦娥奔月灯、天女散花灯、孙悟空大闹天宫灯等。正是百花齐放、百灯纷呈。在十三日“上灯夜”,供人选购谓之灯市,还要做上灯羹饭迎接祖宗进城观灯。儿童多穿彩衣以跑五色灯为游,以锣鼓为伴,谓之“闹秧歌”。这天夜饭家家户户吃芦稷汤果。
十四日“试灯夜”,家家张灯,户户结彩。门前、堂上、大街、小弄到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各色花灯,在老县府、市心口、永明寺等地,还搭起牌楼、灯棚,楼棚结彩,花灯高挂,雄伟壮观。这夜还有“照蛇虫”的习俗,或者叫“赶蛇虫”,各家儿童用五彩纸灯遍照门后、墙角、天井、灶下,并唱俚曲“蛇虫去,金银来”。
正月十四夜为邀请天仙,也叫请紫姑,即屙缸姑娘问凶吉。相传屙缸姑娘是一位职位低微的小神仙,对凡人小事有所了解,所以大家乐于求教于她。旧时慈城姑娘们乘别人上街看灯的机会,抬着米筛把屙缸姑娘请到自己的屋里来问卜,据说屙缸姑娘还有求必应。也有少女相约于屙缸边、猪栏里迎祭紫姑,并扶乩,以求卜长大后的智愚和婚姻。
十五日为“正灯夜”,是元宵正日,也是放灯高潮。此时家家吃汤圆,以示合家团圆和睦。慈城的汤团,用芝麻或黑洋酥及板油作馅,咬开来会流汁,要细嚼慢咽趁热吃,否则会“猪油汤团烫嘴巴”。饭后,亲朋好友三五成群,走街穿巷,观灯游玩闹元宵。慈湖边、直街上、下横街,都成了灯的海洋,汇集着各种精美的彩灯。灯会中还伴有猜灯谜、放焰火、奏民乐、玩杂耍等活动,成为人们赏灯闹元宵的活动中心。老慈溪十里八乡农民耍灯队、闹灯队再次进城。放灯进入高潮,街道各色花灯齐放异彩,堂前挂元宝灯、走马灯,小孩拉兔子灯、老鼠灯。而乡村之间都流行“穿马灯”,迎灯游行灯队串村互相喜庆佳节,大的村落还举行舞龙舞狮、踩高跷、搭台唱戏等活动。迎灯游行的目的在于驱瘟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正月十八为“落灯日”,要做落灯羹饭,送观灯的祖宗回去,闹元宵也在这夜结束。慈城城乡妇女还有离家出游“走百病”又称“走三桥”的习俗。在这一天走过三座大桥,可使终年消除百病。城内妇女一般喜欢走骢马桥、德星桥、通济桥等城内三座高桥,而南乡妇女喜欢走夹田桥、三板桥、太平桥等横跨慈江的三座大桥。
清明节
三月初过清明节,旧时慈城家家户户广泛开展扫墓、踏青、插柳等一系列风俗活动。而修整坟茔的石作和土木活计则必须在清明前完工,一直到冬至都属禁坟期。一些在外的孝子贤孙往往请假回乡祭祖,返乡情结甚至胜于过年。人们既有对古人离别的思念情,又有踏青游玩的欢乐声,展现了古县城特有的节日风貌。
扫墓又称上坟,大人小孩到墓地祭祖,借以表达慎终追远的孝思。上坟祭祖的时间,一般为清明前后三天,上“头年坟”,需在清明节正日,辰光以太阳还在山冈为宜。
旧时慈城多豪族聚族而居,每个宗族都建有祠堂,族人过世,将牌位放置于祠堂供奉,故清明要进行“祠祭”。祭祖经费来源于祠堂田或祖宗田,由族人轮流耕种,轮到者谓之“值年”,由值年者主办祠祭和聚饮。聚饮按规定设“清明羹饭”,豆腐是必备的菜肴,凡族谱有姓名者均可入席,席间有一盘鹅头颈,必须由族长吃,意为“领头者”。还按人分碗或分猪肉。有的族里把妇女排除在外,或在有妇女吃的桌上减少酒的壶数,如男桌放2壶,有妇女的桌上放1壶。
慈城人过清明,仪式较为复杂,而心意十分虔诚。各家门窗插柳,妇女发簪插柳梢,小孩头戴柳圈,老人脚穿柳皮鞋。各家用糯米和黑树叶汁做“黑饭”,又称“乌米饭”;用糯米做麻糍,上散松花;以艾青或艾吉吉等和入糯米粉揉透,以豆沙为馅,团色青碧,谓之“青团”。随后全家祭祖扫墓,随带锄头,以青团、麻糍、乌米饭、牲礼和水果祭坟。用锄头削坟上野草杂树,以畚箕用来培土。祭墓封土后,各家在墓上插柳,或挂纸钱,再用红黑漆把坟碑的字涂涂新。
明清以来,慈城人的心目中,清明已不光是扫墓祭祖了,还借此机会进行郊游。再说此时正值天气转暖,陌上草木抽青,山野花香萌动,郊外风景特佳,人们在扫墓之余观赏青山绿水和秀峰怪石,挖掘小竹,采摘杜鹃。若响过春雷,人们也会挑些马兰和荠菜头,经过冬天的野菜特鲜美,难怪老话说:“荠菜马兰炒年糕,灶君菩萨会馋捞。”然后大家便散坐在山间,席地野餐,各色酒菜糕点,尽情享用,颇有与先人共享天伦之乐的味道,亦颇具野趣。
立夏
立夏在二十四节气中,表示夏季开始,因在农忙前,故又称“苦节”。农谚说:“吃了立夏蛋,眼睛苦呖烂。”旧时慈城乡村对此十分重视。
旧时慈城人立夏要吃用赤豆、黄豆、黑豆、青豆、绿豆等五色拌合的粳米煮成的“五色饭”,后演变为倭豆肉煮糯米饭,称吃“立夏饭”。这时,除了要吃新上市的樱桃、梅子之外,还必须吃脚骨笋和茶叶蛋。另外,还要吃带根的软菜、红枣。吃炒蚕豆使牙齿坚硬,吃蛳螺使头脑聪明。小孩手腕绕五色丝线称“立夏线”,孩童忌坐石阶,如坐要坐七根,方可百病消散,忌坐地栿(门槛),谓这天坐地栿将招来六月里脚骨酸痛,如坐了一道就须再坐上六道地栿,合成七数方可解魇。
脚骨笋,就是油焖整根小竹笋。慈城城外都是山,山坡上遍地野生着这种小竹笋。立夏节吃的脚骨笋,与平时吃的不一样,长度多在四五寸之间,且不可割开,每两根用一段细竹丝串住,细长的形状似两只脚骨,故名。慈城人的习俗,立夏吃了脚骨笋,能使人全年体格硬朗,脚勤腿健。
茶叶蛋,一般在头天晚上,用胡桃壳或茶叶煮鸡蛋或鸭蛋,把蛋壳煮成赭褐色。有的则把蛋壳敲碎,放少量食盐,以使茶叶和咸味入蛋。第二天吃时,剥开蛋壳,异香扑鼻,味道特别好。但孩子们喜欢完整的鸡蛋,把它放在用线钩的蛋套里挂在头颈上。他们还喜欢拣比鸡蛋还硬的鸭蛋煮茶叶蛋。这天大街小弄、大门内外,三三两两到处是“注(抵)蛋”的人群,孩子们遇在一起互相比蛋硬,以“注”碎的为输,结果是胜者输者都兴高采烈,笑声阵阵。
立夏慈城还有“称人”的习俗。吃过午饭之后,各宗族在祠堂,无宗祠者在家的大厅、堂前或走廊梁上,悬挂一杆大秤,被称人双手拉住秤钩,两足悬空,由司秤人称体重。妇女和小孩秤时,则坐在竹篮、竹椅或箩筐上秤,以保安全。据说立夏秤人,可预防“疰夏”,这给节日增添了一份趣味。
另一个独特的习俗就是吃“倭豆”。传说明代慈溪这种开花“黑良心”的蚕豆还很稀少,抗倭英雄戚继光为了鼓励将士们奋勇杀贼,便当众宣布,杀倭寇一个,奖蚕豆一粒,并用线穿起来挂在胸前,代表“倭头”,以后只要一看将士的胸前便可以知道谁是杀贼英雄了。从此戚继光的部下便把蚕豆叫成了“倭头”,久而久之,慈溪的老百姓便都把它叫成了“倭豆”。立夏刚好逢新豆上市,孩子们还爱穿上一大串挂在颈上,摘一粒吃一口,似乎像当年抗倭将士一样,感到无上的光荣。
端午节
五月初五为端午节,又称重午节、端阳节。此节正当盛夏之初,处在大忙之季,又是疾病、虫害及天灾高发之时。
旧时慈城这一天,家家户户门壁上要张贴“端午老虎”,画上孩子多是胖脸小辫,光头赤脚,胸系肚兜,露出两条粉藕似的圆腿。画中或二孩一虎,或二虎一孩,在追着老虎戏耍,十分讨人喜爱。这是用“百兽之王”来镇住蛇、蜈蚣、蜥蜴、蜘蛛、蝎子五毒。
慈城还流行削菖蒲为剑,折艾为旗,扎在一起挂插于门户、床头和灶上,说是能驱虫避邪。
此外,家家户户还要用彩线花布缝制成六角形、鸡心形、麒麟形等形状各异的香袋,贮以香粉、雄黄、朱砂等,外缠丝线,色彩缤纷,玲珑可爱,香气扑鼻,展示出妇女手艺的精巧。这些香袋悬于小孩颈项以驱邪,并臂缠五色线,男左女右,谓之缠手绳,又叫长寿绳。慈城人还要用雄黄酒喷洒屋角、床下、门后、天并等地,以驱邪禳毒;以酒脚雄黄渣涂在婴儿的手足、臂部,并在额头上涂一个“王”字以“避祟”。他们还烧苍术、白芷以祛虫害,谓之“薰蚊烟”。
这天慈城必须吃“五黄”。其一要饮雄黄酒。雄黄是一种中药材,有解毒杀菌之功效,把雄黄研末和菖蒲根屑一起加在烧酒内调和,谓之雄黄酒。慈城民谚曰:“喝过雄黄酒,百病都逃去。”其他四黄为黄鱼、黄鳝、黄瓜、黄豆芽。另外还要吃蜒蚰螺炖蛋、清炖癞蛤蟆,以为可清凉解毒,还有将蜗牛嵌入点心食之以避百毒。甚至那一日正中午看到的所有蛇虫百脚等小动物都能入药,这在后来演变成吃成药“六神丸”来防热毒。
“端午乌馒重阳粽”,旧时慈城端午与其他地方不同,不吃粽子,也不为纪念战国时爱国诗人屈原。慈城家家户户吃乌馒头、骆驼蹄糕和蜂糕,并用以祭祀先人馈送亲友。乌馒头为慈城特有食品。据传元朝末年,慈溪县城乌沈弄口有家远近闻名的馒头店,老板乌杰,本是书香弟子,后弃笔归隐,秘密参加反元活动,组织慈溪民众揭竿而起,于端午之日将压迫者——元军官吏将士打败。战败者乞求活命,愿以世代做贱业,这就是慈城东门外天门下堕民的来历。而乌杰在胜利之日,拿出仿造起义时所摇门铃的托盖样子的馒头,分给百姓吃,老百姓喜欢吃这种甜咪咪、柔软软、味道好的馒头,称之为“乌杰馒头”,后来顺口叫乌馒头。
老慈溪有些乡村也裹粽子,包成长方形,不是三角形,叫横包粽。
骆驼蹄糕是用面粉、麻油、黑洋酥、绿豆等做成骆驼蹄形状的糕点,味道油、脆、香。
蜂糕,因像蜂窝多空洞而得名,糯米粉发酵,撒上红丝绿丝,蒸熟切成菱形。有红白两种,松软爽口,酒香扑鼻。
端午节,慈城乡村又称为“重父节”(重午节谐音,有父亲节之意),一般女婿多备“端午担”礼来送丈人,少者4色,多者8色、12色,用幢篮盛之。其中黄鱼要成双,猪肉要蹄膀,老酒要陈年,鹅头颈涂红颜色,路上鹅叫得越响越好,说越叫越发,称吭吭鹅。丈人方也会备礼或从来礼中反送一部分,叫折礼。
七夕
七月初七为七夕,是旧时慈城“少女节”,因为慈城的少女、少妇都在此日乞巧、洗头,因此又称“乞巧节”、“女儿节”、“洗头节”。相传天上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一年一度鹊桥相会,织女用槿叶汁洗头,因而青丝乌黑,光洁美观,牛郎见秀发爱意深深,便向织女求婚。故慈城民间以此为习,少女、少妇一早就到井里河里打水,采槿叶搓碎调成胶状用以洗头。晚上她们在月下陈列瓜果,设香烛,以向织女乞巧,并在月下穿针眼,穿得快者为“得巧”。有的面对星空,边祀拜,边念祝令:“北斗七星亮晶晶,念得七遍好聪明。”一气念成七遍乞巧。有些人深夜悄悄地驾着小舟到河边丝瓜棚下,或躲在葡萄棚下,屏息静听,如能隐约听到一点牛郎织女窃窃私语或低沉的悲泣声,就是“得巧”。
许多人家还要做七夕“巧果”,用面粉拌糖,制成各种小巧的形状,放进油锅煎炸,炸得清脆,吃起来清香可口。除做“巧果”外,在糕团店里,还出售一种为七夕而特制的糕点。它是用面粉为皮、酥糖为馅,在木模中压成二寸多长的织女形象,上下还染上红绿颜色,俗称“巧人”,也称“巧酥”。作为上辈的舅舅、姑姑、义父购买后,赠送给外甥、内侄、义子等,民间称为“送巧人”。这天少女和儿童用“满堂红”(凤仙花)加少许明矾捣碎,睡前用豆叶或夏布缠指甲,一连三四次,使指甲染成深红色,不仅艳丽美观,且有取吉利之意。这时还流传包过红指甲的手,腌咸菜、苋菜股、臭冬瓜不易坏,另一说法,不会变灰指甲。
七夕前后,慈城乡村有吃“童子鸡”的习俗。新鸡每只一斤多点重,锅底搁三块瓦爿放上陶罐炖,新鸡嫩,烧过三撮红稻草即可。吃法是一人吃一鸡,连汤喝光,谓可滋补。
中元节
七月十五为中元节,民间称“鬼节”。旧时慈城家家户户要举行祭祖活动,俗称做“七月半羹饭”。是夜在中堂或大庭摆上供桌,上面摆满菜肴、酒和饭。菜肴中鱼不用河鱼,一般用带鳞的黄鱼或黄婆鸡,随后燃烛点香,由家长带领家中成员拜祭。祭祀按长幼辈分焚烧纸钱,谓给祖宗送财宝,超度可解现世父母及前亡世亲人的苦难。
寺观和民间当晚要举行放焰口,即盂兰盆会,祭无主鬼魂。相传七月间阴司地府官开“鬼门关”,让阴司的鬼魂到民间自由活动,此时所有无人祭祀的孤魂饿鬼到处寻找食物充饥,人们为了免遭野鬼的骚扰,在中元那天举行“祭度”活动,超度孤魂野鬼。故慈城城内居民沿街设祭,用米筛或门板摆设“檐下羹饭”,有鱼肉酒及馒头、南瓜、豆腐、毛豆等12碗,居民还要集资请和尚、道士、巫婆诵经念咒。大街商店门口都要悬挂蜈蚣旗,路旁焚冥锭、纸衣、纸车柜、纸马等,祭毕,供品给乞丐吃。而附近云湖山区“祭度”与城内有所不同,一般于村口摆设香案,搭孤魂台,在两张并拢的八仙桌上摆佳肴12碗或16碗,还要摆三牲,即鸡、鱼、猪及水果。某些有钱的大村祭祀仪式请道士主持,叫乐队敲打乐器,让道士念咒作法。到凌晨给孤魂野鬼施舍食物,即在每碗菜中,夹出一点,和酒、饭洒在四周地上,插一炷香,烧一些纸钱纸马等。
西悬岭脚下的陈家边凉亭,清代道光后每年举办盂兰盆会,为的是祭拜埋在附近山野里的在大宝山战役中为国捐躯的异乡亡灵。
每当七月半中元节。三官殿供天官、地官、水官,分别代表上元、中元、下元。七月半为地官生日,因称中元节。地官能为百姓赦罪,是日三官殿拜忏醮做法事,法师一边用专剑挥舞焚烧着的咒符,一边将红枣、花生、炒米花等抛洒地上,让众人哄抢。
中元节慈城还有放水灯的习俗,当夜在慈湖、市河三河口方池的石栏旁及街旁小河,居民自发三五成群组织放水灯。水灯是用竹篾、稻草或纸精心制作的法船,有些制作精巧的法船里边有亭台楼阁及住宅,一般还装进金刚罗汉等纸人像,并贴上“慈航普度”等横额,中间插上点燃的蜡烛,放落水中,焚上冥纸,让它在水中自由飘落,直至全部烧尽沉没为止。慈城人以此超度溺水的无主孤魂。
慈城在市河里有颇具特色的水焰习俗,这主要为从事江河水运的船主、帮工举行。船主船民们为了祈祷水上平安,为了寻求心灵的安慰,一过七月,就忙碌起来,凑集资金,筹划场地,选择时间。到七月十五那天,他们请来和尚念经,搭起供案。下午起组成三艘船:首艘乘坐40余位和尚念经,有的口诵咒经,有的手持乐器,吹吹打打,鼓乐喧天;第二艘满载冥衣、锡泊,各种纸钱密嵌在草绳间,船从学前埠头顺潮水穿城摇过东门,直达斋圣堂门口,然后把祭品撒在水面上,慰以水鬼水怪;第三艘放油灯,用草做成无数只草船(草砖头),草船间醮上柴油,点燃火种,浮在水面,随水漂流。坐在船中20余位船民边划船边放油灯,忙个不停,所过之处,火焰冲天,映红整个河面,而河两旁站满看热闹的人。放水焰的同时,人们还在河边空地搭起戏台,演唱滩簧戏,做转舌孩儿戏(似同皮影戏)。
中秋节
八月十五过中秋节,全国都一样,唯有慈城人过中秋为八月十六。相传这个习俗起源于北宋末年,小康王赵构自金营出走,在建康(今南京)接皇位后,金兵大举南下。康王赵构率朝臣和部分百姓南渡临安,东逃西躲,途中被金兵追赶,恰恰于八月十五这一天,逃到宁波府下慈溪(今慈城)一带躲避。当地百姓不忍心在皇帝逃难的这一天过节,就将中秋节推迟到第二天,从此便沿袭下来。800多年来慈城百姓一直坚守着八月十六过中秋,浙东也渐渐改变了八月十五过中秋的习俗。
旧时慈城过中秋,月亮未升之时,家家户户便在庭院、楼台或道地上摆出八仙桌,设下供案,置上月饼、方柿、石榴、栗子、南瓜、糖果以及酒类等。月亮初升,开始烧香斗。大户人家的香斗,斗为四方形,上大下小,用纱绢糊成,上缀以月宫、楼台殿阁、走马灯等景色。四角楼灯,大者四围各宽2尺多,一般人家的香斗,是以纸糊成斛,内装沙,沙中插香,香高低分为七层,以成斗形。
烧了香斗,在灯火辉煌、香烟缭绕中拜月,称“祭月”、“祀月”或请“月亮公公”。拜月者多为妇女和小孩,成年男人一般不拜月。老慈溪民谚曰:“百物拜,步步拜,月亮菩萨拜一拜,聪明智慧到白发。”
祭月之后,合家围坐在桌旁观赏月色,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而世族之家因读书人多,大多吟诗抒怀,共享天伦之乐。有些人喜欢静坐在慈湖边,仰观皎洁的月辉,俯视粼粼的水波,兴趣盎然;有些人到永明寺、清道观等清静之地或登上石刺岭、西悬岭赏月,万里辽阔的江天在银色月光辉映下,如一幅水墨画屏,更有一番景致。
吃月饼是庆中秋的一个重要内容。据老慈城相传,此风俗起源于元末明初。元朝统治者为防止人民反抗,规定十家合用一把菜刀。汉人为了推翻元朝统治者,秘密串联百姓起义,便在月饼里夹一张号召起义的小纸条散发给每家每户。中秋之夜,人们掰开月饼,看了传单,纷纷夺取菜刀,举行反元起义,不久便取得了胜利。所以传统月饼每只都贴着一张小纸,数百年不变,以纪念当年的反抗和胜利。吃月饼的另一含义就是家家团圆。慈城产月饼小巧扁平,有五仁馅、百果馅等,油酥很重,外皮一碰就掉渣,其以芝麻、苔菜、水晶最具风味。此时刚逢新鸭肥嫩,全鸭炖芋艿子为时新佳肴,俗称“芋艿鸭煲”。
中秋之时,正是桂花盛开的日子,旧时慈城满天桂香扑鼻,正是赏桂的好日子。在赏月时,遥想月中桂,纵目欣赏桂树枝,全家人在婆娑桂影与皎洁月光下,犹如走进了世外桃源。
另外富有美丽趣味的是“走月亮”。皓月当空,清光似水,冷辉如霜,景色十分迷人。慈城男男女女衣着华丽,三五结伴,东荡西逛,游大街,走河边,在慈湖泛舟,登阚峰赋诗,谈笑风生,往往玩到半夜方散。
另外还有请“桌神”游戏。游戏者用一只脸盆,里面放一脸盆水,脸盆边上倒扣一张桌面,四桌脚朝天,由四个小孩,每人用一只手指,如左手都左手,如右手都右手,轻轻按定一只桌脚,侧边一个烧香并念唱:“天转转,地转转,转来转去人也转。人转转,心转转,转来转去桌子转。桌子转,辚辚转,转来好运天天天,转来好运年年年。”据说反复唱几遍,桌子就自动会转动,人也跟随桌子转动,而且桌子越转越快,转动不停,甚至令人转得喘不过气来。手想放开也不行,若要其停止,就要烧符。
而慈城四方农村都要举行演戏赛神活动,以祠庙为会祀神,以龙舟竞渡,谓之“报赛”。与全国各地端午赛龙舟不同,慈城中秋龙舟竞渡主要比美不比快,要比锣鼓声激昂而不乱,比击桨整齐而有力,比踩艄姿态优美,比龙头翘得高,比龙嘴出水量大,但不比速度。
重阳节
九月初九为重阳节。旧时慈城重阳的节俗活动主要表现为酒巽祀祖、登高远眺、饮酒赏菊、赋诗唱曲、裹吃粽子等方面。
这天亲朋好友相约结伴,身佩茱萸,携带佳酿,登上慈城石刺岭和西悬岭峰巅,极目远眺:一块块金黄的田野,纵横交叉的江河,各种绮丽风光尽收眼底。登上清道观百步阶,盘桓于云亭间,文人雅士赏菊赋诗,不亦乐乎。
凡是去登高者都喜欢佩戴茱萸花,“茱萸”又名“越椒”,是一种药用植物,其味香烈霸道,有驱虫、除湿、逐风邪、治寒热等作用,所以旧时慈城人把它看成是防病驱邪的神物。另外,重阳刚好秋高气爽,黄花盛开,不少人家在那天置办菊花家宴,菜肴十分丰盛。外出的人,只要可回家的,都赶回家中,与家人一起共享佳节。
其他地方都是五月端午吃粽子,而旧时慈城习俗为九月重阳裹粽子吃粽子,常见的一般是四方形粽子,也称“横包粽”。相传宋理宗景定三年(1262),里人方山京中状元后,在重阳这天回乡省亲,县令用方粽(其意为方山京中状元)馈赠民众,慈城百姓用方粽相互馈赠,以示庆贺。慈城方粽系用糯米制作,掺一点碱水(容易消化,吃起来更具有香味),用大张毛竹壳包成。方形粽子如手掌大小,糯米塞得很结实,要煮一个晚上才煮透,色深黄,咬一口满嘴清香。其品种有赤豆粽、豇豆粽、肉粽等。
重阳还讲究吃重阳糕。重阳糕即栗糕、菊糕,糕“高”谐音,意为步步升高,兴旺发达。重阳不能登高者吃了糕也可聊以自慰。重阳糕是用米粉加红枣、栗子、杏仁等蒸制而成的甜糕。其色如栗壳,面撒芝麻、红丝绿丝及果肉,糕底垫有竹壳。慈城西乡双顶山还要在糕上插上一面五色重阳旗,吃完糕,须将旗插在门上,或给小孩玩。
重阳旧时慈城还有插彩旗习俗,旗一般用宣纸做成,有正方形、三角形、长方形,大小不等,在旗的边缘上,镶着纸做的流苏,旗的纸面上画着各种图案,在大街小巷风中飘动,显得别有一番风景。
重阳节慈城人又称为“重娘节”,类似于国外的母亲节。如果是“毛脚女婿”,这礼就比老女婿要上档次。有谚语:“吃了重阳糕,永世记娘好”。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过重阳节,看望母亲,感谢母亲。女婿都要带礼去送丈母娘,在娘家吃重阳糕。
冬至
冬至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之一,“冬至大如年,皇帝老子要谢年”。旧时慈城人对冬至十分重视,此时每家每户都忙碌地祭祖,即做“冬至羹饭”。祭祖的菜肴非常讲究,通常需八大碗、十大碗、十二大碗,考究人家甚至要十六大碗。有宗祠的大族都开祠堂大门,用牲礼祀神祭祖,并按丁分吉饼或分碗,但女性不计在内。祭祀陈设禁用红色,烛用绿色,馒头盖蓝色戳子,谓可“压火”保安。而无祠堂的小户人家都在家里祭。祭罢祖宗,全族人或全家人都围坐而食。宴会毕,大家分猪肉及糯米块(麻糍)。冬至也可上坟(慈城特有风俗)。
在冬至早上,慈城人都要吃冬至汤果,用水磨糯米粉搓圆子。若加番薯块、酒酿、糖,佐以浆粉,叫“番薯汤果”,寓意来年翻身,财富涨起来;若加青菜叫青菜汤果;有些世居大家用芦稷粉搓圆子,叫“芦稷汤果”,并在煮熟后先供奉祖先,然后再食。
这天大人嘱咐小孩不可啼哭,也不可打骂小孩,不可损坏东西,否则视为不吉利。
冬至夜,出嫁的女儿要回夫家。睡前须洗脚,谓之这夜洗脚,冬天可防生冻疮。
东门外堕民要头戴钟馗面具,手中持剑到城里脚埭家驱鬼,称“跳灶王”。
“邋遢冬至干净年”。说的是若是冬至下雨,新年一定晴天,反过来冬至晴天,新年必有雨。冬至慈城人还说:“冬至月头,卖被买牛,冬至月底,卖牛买被”。就是说冬至在上旬,明年天气早暖,春耕提早,故宜出卖棉衣,买进耕牛;若在下旬,明年天气迟暖,春耕推迟,故宜出卖耕牛,买进棉衣,以备御寒之需。冬至在正时辰,抛掷萝卜至屋瓦上,经雨淋日晒成干后,收集起来挂墙上,称“冬至萝卜”,谓可治痢疾。后演变成冬至日最宜进补,所谓“今冬补一补,来年打老虎”即是此意。这段时间中医世家如“二成斋”、“延善堂”号脉诊方煎膏的会格外忙碌。
冬至前夜称“冬至夜”,这一夜为一年当中最长。“困困冬至夜,做做夏至日”。千百年来慈城人认为此夜梦较准,而求官求前程到清道观求梦最准,因此冬至夜慈城人称之谓“清道观求梦夜”。这夜不但从慈溪、宁波四面八方的来者,而且有远从京城、苏州、杭州、温州、台州、绍兴等地赶来的求梦者。成千上万的人带着铺盖行李,涌向清道观,以问来年吉凶。他们把观内观外围得水泄不通,都想占据有利位置,早早和衣躺下,以祈求做个美梦。冬至早晨大人小孩都相互说梦,排队请道士“详梦”,或请长者为小辈“圆梦”,也有人请堕民“详梦”。做到好梦者,满脸春风;做到噩梦者,一脸懊恼。
当然有些看似噩梦,通过圆梦者的花言巧语、识文断字,也能变成美妙之梦。如明永乐年间,慈城西街有个秀才叫王来,在进京赶考前,在清道观求得一个怪梦:梦见一口黑漆大棺材高悬空中,四周还贴着“来”字。梦醒后王来哆嗦了半天,便急急忙忙赶到西门外算命先生陶半仙家去圆梦。
陶半仙不在家,人称“小半仙”的陶半仙儿子便替王来圆起梦来。小半仙扳扳手指直言这梦为凶梦,说:“棺材停在空中,不是无处可埋么?这是预兆着你死无葬身之地。”一番话把王来吓得面如土色,头摇得像货郎鼓,连声叹息,不觉对前途产生了迷惘。
当王来垂头丧气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巧又遇上了算命归来的陶半仙。陶半仙见王来没精打采,忙问其故,王来有气无力地又诉说了一遍。谁知,陶半仙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连连拍手称好梦:“棺材停在空中,不是高高在上么,你这回进京赶考,一定能中个高官(棺)。”王来听后,不觉转悲为喜,头点得像捣蒜。第二年王来满怀信心进京赶考,后来果然做了高官——正统时的工部尚书。
另外民间流传较广“严嵩求梦”的传说。说明代大奸臣严嵩,年轻时是一位江湖先生,来到慈城清道观求梦,梦见自己被众人绑在屋的房柱上,被挖去双眼,钉在屋梁上……醒来后,严嵩吓得浑身发抖。而观中仙道老丈没有一个能圆这个梦,后来还是十岁光景的赵文华,把严嵩这个噩梦圆成了美梦。赵文华说:“屋柱子上面是栋梁,众人要你做‘朝廷栋梁’。加上柱子是‘木’,双眼是‘目’,两字合成变成‘相’。先生来日必在朝中拜相啰。”严嵩听后一扫忧容,高兴地跳起来,把赵文华举上了天。
另一个较出名的托梦故事,是说清嘉庆时的镇海柏墅人方介堂。他年轻时想到沪上去创业,也来清道观梦前程,结果梦见天上一只大鹰俯冲下来,把他的头颅啄去了。梦醒时他已吓出一身冷汗,天未亮就闷声不响急匆匆回家去。路过离柏野方不远的路头堕民村,碰见他家长年做脚埭的堕民嫂问他,“方先生,老早天亮为何脸色介难看?”方介堂一五一十把清道观求梦之事说了。堕民嫂听完后,抱起双拳说:“恭喜恭喜,方先生。你求到了大吉大利之梦,方字去掉头,成为万,你将有万两黄金,万贯家产,万人之上……”方介堂听完堕民嫂详梦后,顿时热血沸腾,信心百倍,从此离开宁波去大上海创业,不久即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
冬至夜,旧时慈城还有一个较特别的风俗,就是要把灶洞烧得旺旺的,认为灶火旺,财气就旺,人丁就旺。这个习俗形成于明末清初。传说慈城云湖有户董姓大户,雇了个徐姓长工,这个长工做活十分卖力,又忠厚老实,深得董家的信任。他做了几年积了一些钱,老婆也抬(方言,意为娶)进了,夫妻俩相亲相爱,勤俭过日子,后来生儿育女,越来越兴旺。每年冬至,长工家把灶火烧得旺旺的,请董老爷家人来吃饭,一年复一年,长工家日子一年比一年过得好,每年冬至请董老爷吃饭的菜也一年比一年多了。就这样长工家冬至的灶火越烧越旺,而董老爷家每年冬至不烧灶火。过了许多年,徐长工家财丁两旺,而董老爷家断子断孙。此事传开后,慈城家家户户在冬至夜把灶火烧得旺旺的,吃饭要在自己家吃,再不会到别人家去喝酒。
做年糕
慈城人把春节说成“过年”,并把“过年”视为一年之中的大事。旧时慈城——进入阴历十二月,家家户户就为过年而忙碌起来。主妇们要为孩子们缝制新年穿的衣服鞋帽,赶制年糕,糯米〓年糕含有“年年高”之意,糯米〓则寓有合家团结、亲密无间的意思。年糕以粳米为原料,或干碾成粉或以水磨粉,蒸熟后在石臼中捣烂再制成条状;〓是以纯糯米蒸熟为饭,也在石臼中捣烂,再揉成饼状。慈城是浙东优质粳米、糯米的产地,做出来的年糕柔滑细腻,久浸不糊,久煮不烂。当时附近农村,挨家挨户相互帮助轮流做年糕,有些大村还专门成立年糕会,即由一人牵头请几个技术好的年糕师傅,组成会所形式轮流上门到各家做年糕。家中做年糕时,全家老小围着案板,亲戚朋友都参加舂、蒸、搓、印糕,还在做成的年糕〓上盖红印或筷尖头一分四的当红印。凡参加做年糕〓的人,可以任意吃年糕团,馅子由自己挑,一包三北豆酥糖,一匙赤砂糖,也有咸的一撮笋丝咸菜,更是香软可口,另有风味。做年糕时还可以随意捏成各种东西,如元宝、公鸡、白兔、鲤鱼等,很讨小孩喜爱。
祭灶
十二月廿三日,又称腊月廿三,是夜“祭灶”又叫“送灶神”。旧时慈城家家户户爱憎分明,灶头上贴灶神神祗,神像上部绘一座宫殿,书“广德宫”,中间为神像,像下有五个小孩捧铜钱、元宝,寓“五子登科”、“招财进宝”意;左右联谓“上天奏好事,下地降吉祥”。相传腊月二十三夜灶神上天向玉皇大帝奏降一家善恶,至除夕返回,奉旨赏善罚恶,或赐福或降灾。祭灶时用白开水一盅,供“祭灶果”,尚有纸摺神马,焚香燃烛。过了祭灶日去理发叫“剃过年头”,收费要加倍,洗澡也一样。
祭灶果是由红球、白球、麻球、油果、寸金糖、脚果糖、白交切、黑交切等各种颜色的糖果组成袋装,加上米制什锦糕点拼成,南货店再用粗草纸包扎。传说这要让灶君尝到甜头,粘住他的嘴。祭毕,要将旧的神祗和纸马焚烧,谓“送灶”,之后祭灶果才由孩子分食。
而慈城冯家五马桥支系,祭灶日子却退后一天,为十二月廿四日。相传清初这家有位出门做生意的先祖,祭灶这天赶不回来,家人只好等他推迟一天。一般人家祭品都用纸马,而五马桥冯家没有钱,买不起纸马,只好扎草马当祭品。即使在发迹以后,五马桥冯家也习惯用一只草马、一只纸马祭灶,以示子孙不忘昔日苦难。
祀灶由男人负责,妇女要避开,即俗称“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在年卅夜,安贴新神祗称“接灶”。
掸尘
掸尘就是在年终前选择一日进行大扫除的意思。旧时慈城人掸尘日一般为十二月廿四(也有前后数天内进行)。
相传,灶神走了以后,玉皇大帝派遣天神来代职,这位天神嗜好干净,如不洁净便可能降灾,所以慈城家家户户一定要打扫洗刷得干干净净。一年一度的掸尘,与日常所做洒扫庭院、拂拭家具等家常事大不相同。掸尘时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洗刷干净,整旧如新。如客厅卧室、弄堂厨房,上至天花板,下至青石板,都要用掸尘帚刷过,用揩布擦过,用清水洗过。甚至灶间的烟囱灰,也要疏通一下。对那些不需要的东西,卖的卖,弃的弃,烧的烧,居室重新布置,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
掸尘过后,有些长工,拿好工钱,离开大户人家也急速回家过年,老话要不会讲:“廿五六不走不是人。”
谢年
谢年(一般为十二月廿四至年底),慈城人掸尘之后就是择吉日谢年,意思是谢天谢地保佑一家人平安团圆。谢年是祀神典礼中最为隆重的,时间多安排在下半夜,大约是为了准备齐全且安静的缘故。谢年是感谢上天好生之德,降福于人间,一年来全家平安,诸业兴旺,祈盼来年更降好运,所以家家都以极其虔诚的感激之心来祭拜。
谢年的供桌横摆成“品”字形,供品要完全、完整,有整鱼、整鸡、整块方肉等。鱼必用活鲤鱼,彩头谓“鲤鱼跳龙门”,为防止鱼弹跳落地造成不快,往往事先在鱼嘴里灌点老酒,祭拜拆桌后,鱼大都被主人拿到池塘或河江里放生。鸡要雄鸡(绝不能用草鸡),氽得生点,样子要挺括,鸡嘴里叼一根生葱,寓生机勃勃。猪头为公认的利市吉祥物,一条猪尾巴可咬在嘴里,也可盘在后面,以象征全猪。若不用利市头则可用汆熟的方肉替代,这肉定要含二至四根肋骨的前膈心条肉,喻明年日子簇骨头新。另外还要有整盘的盐、血(熟猪血)、豆腐、年糕、金团、水果、酒等。供品上贴有红纸,放在祭桌上。谢年的八仙桌要横放(以木纹为准),门不开,只开窗,因神从天上来。谢年酒盏筷子摆16付。祭祖时桌直放开门,好让祖宗进来,酒盏放12只,闰月放13只。祭拜时蜡烛高烧,香烟浓郁,一片热烈欢庆的气氛,这时若天空飘下洋洋洒洒的雪花来,真正是欢欢喜喜的瑞年来到了。
谢年的神祗挂在高背椅上,用两把香夹住椅肩。椅子搁在“稻斗”上,比桌面高出一截。神祗面向堂里背向青天,跪拜时从屋里向天外拜,与祭祖从外往里拜,方向正好相反。拜天的人只限于男子,按照长幼秩序,当天要头脸干净、衣着清爽,跪拜三次(进神、上供、送神各一次),每次三跪九叩头,十分庄重。直至香烛点光,谢年才算结束。
祭灶以后至除夕,在此期间各家轮流谢年,互助请吃谢年饭,暖锅烧得突突滚。
除夕
旧时慈城谢年以后是过除夕,又称除岁,此月有三十日的,称“卅年夜”,无三十的称“廿九夜”。处于辞旧迎新的这天是一年中最后一天,也是最忙碌的一天。家家户户要挑桃符、贴春联、易门神,房门贴着写有“青龙吉庆”字样的青龙纸或笑呵呵的和合两仙。农家谷仓亦贴青龙纸。除夕要先祭祖再吃年夜饭。
祭祖时,都要在厅堂悬挂祖先的遗像,仿佛“亡灵”回家过年。全家还要举行拜祖仪式,要供祭品、点烛、烧香、烧纸钱。祭品丰盛,都要煮熟、切好的佳肴,一般为12碗。且每样供品都有含义,如三鲜(肉圆)意为“团团圆圆”,春卷谓之“银包肉丝”,“黄豆芽”谓之“如意菜”,“落花生”谓之“长生果”。
祭祖完毕要开始吃年夜饭,有庆贺团圆和人丁健康的意思。这时全家老小围坐在一起,一个人也不能少,即使出远门在外的人,也会在这一天赶回家。
年夜饭十分丰盛,桌上摆满佳肴盛馔,有热炒,还有冷盆。席间长辈一改平时做人家相,尽量搛菜给孩子吃,讲吉利话,讨新岁彩头,盘中有全鱼不吃,须留至新岁,寓年年有余之意。年夜饭一般不吃饭,点心为火热的猪油汤团,每个人都要吃几个,意为全家团圆,主食是吃年糕汤,意为生活年年高。青菜年糕汤一般不放油,都是加以鸡肉猪肉等汁水,味道特别鲜美。
另外,除夕习俗还有淘米数斗,烧一大锅米饭,以备新年食用。用大碗或竹箩盛满的白米饭,上放条形年糕两根,贴红纸,旁边插上红枣、桂圆、荸荠等于饭上,放在堂前案桌上,叫“年饭”,到过年后蒸食,取岁有余粮之意。在房间床前,以米筛盛茶、酒、糕果等祀床神,俗叫床神为“床公公、床婆婆”,床公癖茶,床婆嗜酒,所以用酒祀床婆,用茶祀床公,祈床神以祈终岁安寝。此外,还要将年夜饭吃剩的残肴,端一小碗,插上红花,放在床顶或阴暗角落,叫“老鼠粮”,因为俗称这一晚是老鼠成亲之夜,敬上“老鼠粮”,来年鼠不再为害。要把次日(正月初一)需动刀的食物都切好,地也扫好。扫地时得从外面扫进来,边扫边念“元宝扫进来了”,将畚斗里垃圾倒在灶前火缸中。扫地毕,洗净扫帚,柄上扎元宝年糕,以敬扫帚公公、扫帚婆婆。其他如秤钩、菜刀、筷子笼等日用品物上也要插上一块煮熟的年糕,以慰劳它们平时的劳作。四乡农村还要在地头祀“地孔大王”及牛栏、猪舍、鸡笼、鸭棚等处各种神仙,祈求五谷丰登,家畜平安。
除夕又是灶神下凡之日。灶神腊月廿三出发,月底回来,上天落地,打一个来回才七天,也够得上“火箭速度”了。在灶头新换灶君像前,摆放五盆煮熟的素菜,有绿豆芽、老豆腐、千层结、香干、花生等,点香燃烛,敬供灶神。因灶君下界首先要请点名册,故那夜媳妇必须回夫君家过年。
旧时慈城除夕夜米要满缸,水要满缸,希望来年缸缸满,甏甏满,缸里还要放上年糕、鱼、肉、饭等四碗,含有吃不完用不尽的意思。附近乡村还有“青龙盘米缸,黄龙盘谷仓”之谚。
慈城自古以来有非常珍惜年华、重视人情的淳厚朴实的民风。吃过年夜团圆饭之后,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大姓望族家要高烧明烛,通宵达旦,有的燃一斤重的龙凤红烛,从日落点起至初一日出止,谓之“接光”。信佛妇女有的坐夜待晓,或到庵堂寺庙坐夜“守岁”。
守岁含意为年纪大的人“惜年华”,青年人则为父母延寿。年卅夜一家人团聚,边品尝瓜果茶点,边谈笑风生,享受人世间的快乐。长辈要给儿子一些压岁钱,富家给大洋,穷人分铜板,都要外包红纸,压于儿孙们枕下以祈好梦。当所有要办的事情办完后,就准备放爆竹,称谓之“关门炮”,随后关好门窗。
待孩子们睡熟后,大人就把新衣服一件件套好,使孩子在新年里一觉醒来就穿上。
除夕与新春是紧密相连的两大节日,也是慈城民间传统节日中最重要的节日,所以其内容最为丰富精彩。辞旧迎新,寄托了慈城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企盼,对年成丰稔的祈求,同时也是全年生产的一个间隙,这时合家团圆,尽情地享受一年的劳动果实。
当半夜清道观的钟声响过十二下以后,新年就降临了。
浙东特有的慈城堕民文化
王静
一、“堕民”——中国的“吉普赛人”
每次从东门进出慈城,总能看到一排低矮的平房,虽然曾经猜测过这里住的可能是贫民,但从没有将他们与特殊的人群——“堕民”联想起来。近日才知,这一方旧称为“东门外天门下”的街居(原称为村落),原是慈城“堕民”——华夏历史上最受歧视的劳动者的集居地。他们是封建制度下特殊的奴隶阶层,他们姓氏单一,有的是夫妻同姓、一家同姓、一院同姓,其中以任姓居多。
“堕民”,也称“惰民”,其来历众说纷纭。清代顾炎武的《日知录》认为:堕民是宋将焦光瓒部下的后裔。南宋时,金兵南下,宋将领率士兵投降,后金兵北归,宋人引以为耻,遂贬这些降金的将士为堕民。而明代徐渭的《青藤书屋文集》,则说是元灭宋后,将俘虏及罪犯集中在绍兴、宁波一带,编为“怯怜户”,不得与平民同列,这些人好逸恶劳,只能以吟唱玩乐和乞讨为生,故称“惰民”。另一说法是元朝覆灭时,驻守在宁波、绍兴一带的元军卒被俘后将被处死之际,他们哀求免死,发誓愿世世代代作为汉人的奴隶。这一说法也例证了慈城的堕民从不过端午节的习俗,因为正是端午节这天他们被汉人打败而被贬为奴。还有一种说法,说堕民原是元末农民起义军中不肯投降于朱元璋的部属,朱元璋统治全国后,将这些反抗者编入贱籍,在他们的门上钉上“丐户”的匾额。
据清光绪《慈溪县志》载,堕民相传为宋罪俘之遗故摈之。明太祖定户籍,匾其门曰“丐”。其男女自相配偶,不与良民通婚姻;在里巷间任猥下杂役;积镪巨富禁,不得纳资为官吏。
从“堕民”的分布范围和历史传承的可能性来看,光绪《慈溪县志》载的焦部之卒似乎不可信,因为元灭南宋后,南方的汉民族皆为南人,地位已极低下,不会再有这种阶层了。徐渭的说法也同此理,如元朝分等,当分五等,这又于史实无据。因此,元末驻守在宁波、绍兴的元军士卒被俘后贬为“堕民”的说法似乎较为合理。这正好与慈城“堕民”自己的传说相印证,也与清雍正年间下诏废“堕民”籍相呼应。而且关于堕民的资料目前所见的,也都是明中叶以后的史籍记载。
大凡“堕民”所从事的职业也多为婚丧、喜庆、祠庙祭祀等服务业,有送娘、值堂、剃头和阉鸡等,而慈城的“堕民”还有一个区别与其他地区“堕民”的行当——详梦(慈城方言,直读,与像字同音,意也同)。“堕民”居无定所,一般以乡野僻壤的庙宇、大户人家的祠堂为家,几人群居,少男少女自相配偶后,则以家为单位,像“吉普赛人”那样过着游荡的生活,他们一路乞讨,撒下一路歌声,渐渐地,他们开始定居于城郊村野。居住在天门下的“堕民”就是如此。然而即使居有定所的“堕民”,也因行当的缘故,他们仍像吉普赛人那样走四方。他们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相当多的男性“堕民”是无师自通,吹拉弹唱样样皆通,似乎是天才的音乐家。慈城的“堕民”因定居在天门下清道山的山脚下,每年去清道观替冬至求梦的人们详梦,更犹如吉普赛人替人看手相那般,替人详梦也成了“堕民”的一个行当。因此可以说:“堕民”是中国的“吉普赛人”。
居有定所的慈城的“堕民”,有专门的居住地,看起来似乎比其他地方的“堕民”,譬如那些流落祠堂庙宇的“堕民”略优一筹。但是他(她)们也是被贬于城外,同样有许多禁忌:一禁入学读书,二禁进入仕途,三禁从事工商,四禁耕种田地,五禁与平民婚配,六禁高声说话,七禁昂首阔步,八禁聚众集议,九禁夜间喧哗,十禁成群结队。
从明朝开始,慈城的“堕民”一直聚集在东门外,由于禁忌诸多,又由于在众目睽睽的歧视之下,这一特殊阶层的人群生生不息,“堕民”文化形成了世界唯一、浙东特有的民俗文化。但由于堕民的地位极其低下,使这一文化资料和研究极其薄弱,特别是经过上世纪翻天覆地的巨变,现在宁绍一带几乎已没有“堕民”聚居的地方了。而慈城却意外地保存着这一阶层聚居的村落,这对研究慈城的历史文化和浙东社会史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文标本,这也是慈城古县城可开发的旅游文化资源之一。
二、“堕民”的行当
中国自秦汉以来,一直是宗法制度和君长官僚体制结合的社会形态,形成了尊卑有序、贵贱有别的等级制度。皇帝君临天下,天下则有官与民之分,庶民又分为士农工商四民,庶民之下还有所谓贱民。“堕民”是贱民的一类,清光绪《慈溪县志》记载了“堕民”的三不得;四民居业不得占,四民所籍不得籍,四民所常服不得服。也许正因为如此,慈城“堕民”的行当只剩下送娘、值堂、吹行、剃头、阉鸡和详梦等业了。
(一)送娘
送娘的行当是送娘子做的,然而人们常将两者统称为“送娘”或者“送娘子”。儿时,我随外婆到城西的乡下喝表舅的好日酒。我们拦轿门时,新娘的身后跟着一个手挚火熜的人。如今想起送娘子的模样,记起当时人们轻看送娘子的眼神,才恍然大悟:送娘子的低微,是因为她是堕民。慈城的送娘子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还有慈城送娘子伴随新娘去夫家时,她的双肩常背一对大灯笼,如果两亲家相差路远,灯笼太重,就用红绸替代灯笼,另外,慈城送娘子要将新娘的席子放在轿后。
旧时,慈城的婚俗中确有伴娘一职,称为“随嫁接嫁娘姨”,是大户人家为陪护新娘而专门雇请的。据软板桥陈家大小姐的回忆,她家嫁囡娶媳妇时总要请一个随嫁接嫁娘姨,一般雇请的时间,短的为一星期,长的则为半月。其职责就是伴随新娘,因为新娘离开生活多年的娘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夫家,既要“行不动裙,笑不露齿,话不动唇”,又要递茶送汤侍候公婆。而这对从没离开过父母的千金小姐而言,她既要承受离开双亲的难过,又要应付婆家的族规家法,所以有随嫁接嫁娘姨陪伴,新娘的心理上有个依靠,行动上有个帮衬。虽然随嫁接嫁娘姨也是跟随新娘的,且与送娘子的工作性质相差无几,但两者有质的区别,就是伴娘不是堕民,而送娘子是“堕民”。
送娘子,简称送娘,俗称堕贫嫂。送娘,一旦被东家雇请,其职责有帮助东家筹办嫁妆,也有教姑娘行新婚礼俗和代送新娘过门等。
有的大入家婚礼十分讲究,常雇送娘与裁缝师傅同时进门,裁缝师傅负责做衣裳,而送娘代表东家谋筹嫁妆,指挥家佣购物备料,奔走于小姐与裁缝间,为小姐策划嫁衣的款式,向裁缝传达小姐的意愿,直到嫁妆备齐。而后进入婚俗的下一阶段——搬嫁妆,这样送娘的聘期就长了,约需一个月。在老慈城的印象中,有个送娘子叫阿根嫂,她长相清秀,口齿伶俐,手脚利索,粗细能干,又能见风使舵。据说,槐花树门头的冯家嫁囡专门雇佣阿根嫂,聘期长短不一。
婚礼时,送娘是娘家与夫家间的联系人和代理人。一般除媒婆外,送娘是夫家了解娘家的第一人,所以两亲家日后的和睦,与送娘的行为直接关联。阿根嫂让慈城人惦记的因素,就是她在这方面做得很圆滑,夫家谁稍有不满意之神色,几乎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且她会千方百计从中斡旋,以减少两亲家间的疙瘩。
当迎亲花轿登门时,送娘要为新娘开面化妆。俗话说:“小姑开面第一次,大嫂绞面月一次。”女人的第一次绞面称开面,是旧时姑娘变为媳妇的一种仪式,一般在上轿前施仪。为图吉祥,送娘子先用红鸡蛋按在姑娘的上额,自上而下擂到下巴,再用棉纱线在额头、左右面颊绞三把,边绞边念着“抬去烘烘响(慈城俗话,有娶新娘兴旺发达之意)”的祝语,当绞后颈的发脚时,祝语则是“享后福”等等。
行完开面仪式,送娘子帮新娘穿袄着裙,护着新娘与双亲辞别,待花轿出门在夫家拜堂、吃贺郎酒等场面也少不了送娘子。旧俗的婚礼虽然是三天没大小,但在家族制、君长官僚制统治了几百年的慈城,越是大场面越是讲究礼仪,这样送娘子的作用就越显得举足轻重了。为了讨东家欢喜,送娘子要将整个婚礼安排得井然有序,不能出一点差错,以免留下被人说三道四的遗憾。为了陪护好新娘,在戏弄的场面上,送娘子既要制造喜庆的气氛,又不能损宾客的脸面,要趁主客捧腹大笑之机,在不知不觉中替新娘解围。阿根嫂在这方面做得很出色,也讨东家欢喜,所以逢年过节,她总是特别忙,有时忙不过来,不得不分一些生活让同行做。在慈城,即使寻常百姓嫁囡也要聘用送娘子,只是时间短一些,少则二三天,多至半月。
说到送娘子,就要说绞面。绞面是送娘子的经常性行款,旧时,每隔一二个月就要上门为约定的妇女绞一次面,长期雇佣的,工钿一年结算两次,如果临时的,则现绞现拿。有时,送娘子还被大人家的女主人临时约去,在他们走亲访友之前为其美容一番,这相当于现代女性在出门客前上美容院一趟。
绞面是送娘子的一手绝活。一根两尺把长的棉纱线,用两手的指头绷成一种不规则的几何图,用一定速度滚动了几下,便可绞去脸颊上汗毛,脸色会变得红润光滑,有的还能把眉毛绞得细如柳叶。这种手艺简直可与现代的美容师媲美,只可惜由于人们歧视堕民,谁也不会去研究此手艺,如今,真像人们忘记送娘一样,也淡忘了绞面的这一绝技。送娘子还有剃头的手艺,谁家孩子满月也少不了她,当然也是说一通好话,得一些赏钱了。
(二)值堂
旧时,较大规模的红白大事、喜庆、祭祀,均需有值堂这个角色,慈城的大户人家遇此事也不例外。值堂受总管派遣,是东家雇用人中的二号人物。总管受东家之托主持大事,而值堂是总管的参谋、助手,他受总管之托,指挥雇工经办所需的物资,设计布置喜堂、灵堂、祭堂等环境。智谋双全的值堂,会得到东家的器重和人们的赞扬,只可惜现在我没听到像阿根嫂那样让老慈城惦记的值堂。
(三)吹行
吹行是什么样的?我们从影片《骆驼祥子》里可见一二。老舍笔下的祥子从车夫沦落成一个吹手,可见吹行“堕民”的地位是社会最底层了。吹行以器乐为主,最普遍的是二胡,兼唱昆曲(后也有唱京剧的)堂会。在天门下,曾有个老郎殿,是专供堕民吹手祭拜的。原来吹行是属于堕民的艺术行当,吹手要唱昆曲,这对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堕民来说无疑出了难题。所以小堕民拜老堕民为师,入吹行之前都要到老郎殿拜一拜老郎菩萨,说是拜过之后登台唱曲也就不会昏场忘词了。
婚礼中的贺郎酒、做寿时的长寿酒均有器乐配奏和唱昆曲,名曰“小唱酒”,为此,吹行中还有“小唱班”、“小堂茗”之说。据老慈城回忆:吃小唱酒时,席间还有指挥者,大家团团圆圆围坐一起,待打击乐器奏停,笙声吹响,宴席才算开始宾客才能动筷。慈城的吹行中有个叫如法的吹手,音吹得准,唱也唱得好,演起包公来更活灵活现,一些能说会道的吹手还兼做众家人,所谓众家人是与送娘子的行当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众家人陪伴新郎。
旧时的婚俗,新郎要到新娘家迎娶新娘,新婚夫妇三日内要回门。按习俗,接新娘回门之时,娘家人是可以吵新郎的,而且有越吵家越兴旺之说,所以这种吵几乎到了捉弄的地步。比如,新人要拜高堂,吵新郎的人就在新郎跪拜的矮凳脚上缠一只木纱团,这样新郎下跪就会因四脚不平而人仰凳翻,从而招来一阵哄堂大笑。慈城还有个叫阿昌的吹行“堕民”,他曾当过众家人,十分称职,他陪同的新郎谁也没出过洋相。阿昌随新女婿回门,在新郎要坐之前总将凳子暗探一下,有时会搜出暗藏的鸡蛋壳,有时会搜出麦穗等。阿昌会接过娘家人递给新郎的烟,先捏一下,再点燃,以暗探卷烟内是否藏进火柴梗。吃团子时,阿昌还会挟开团子,看看馅内是否裹进了辣椒,否则新郎吃上辣椒团,吞咽困难,有失文雅……
如此的古城婚俗文化,真少不了众家人临场的机智与灵敏,以至过了70多年,小城人回忆起那些往事来仍趣味十足。
(四)剃头
剃头的行当始于清朝,清朝前男人蓄发留须,清朝始男人剃额发梳辫子头,就有了剃头的行当,旧时这类叫剃头郎。但剃头是堕民承担的,因此剃头行业没有像木匠那样列入手艺行列。到民国时,老老少少剪辫子,要剃头的人多了,剃头郎也多了,于是剃头行当成了堕民的主要行业。如今已过古稀之年的阿毛大爷还保存着一只黑包,包内有一把梳子、一把剃刀(后有轧刀)和一块有桌面大的红布,这便是剃头郎的全部吃饭家什。旧时剃头一人要6到8个铜板,包剃一年一人40斤谷,每隔20日剃一次,每年早稻成熟时结算一次。剃头行当分拎包剃头、肩挑剃头和开店剃头三个档次,俗话“剃头担子单头热”说的就是担子剃头的行当。
过去,堕民为了生存,常要学几个能够维持生计的行当,剃头郎还会弹唱吹拉这一手,所以有的剃头店专备有一些乐器,供爱好乐器的年轻人学习取乐。前两年,我在采访一家子的农民乐队时,说到兄弟四人的音乐启蒙乐器,竟都是离家不远的剃头店的那把二胡。
(五)阉鸡
阉鸡,俗叫结鸡,是“堕民”从事的技术性行当之一。
上了年纪的慈城人都还记得:每年的初夏时节,小巷常有“结鸡嗬”的吆喝声。吆喝的人一般身着一套黑衣,手臂挽黑色的钩子洋伞,腰悬着阉鸡用的工具,边走边有节奏地吆喝着。若有人下顾结鸡生意,结鸡人便从腰间取出工具,解开布包,将一块黑布垫在双膝上,用布包内的两只筷夹住鸡的两翅,筷系的细麻绳系住鸡的两爪,在鸡腿下拔去一撮毛,取出锃亮的刀子一划,再用两只弹弓夹子绷开切口,迅速用小勺子找到类似糯米粒大小的睾丸,再用一根系在竹片上的棕榈丝套住睾丸,轻轻地一拉,结鸡的手术算做完了。
相传阉鸡技术为古代名医华佗所创。华佗因为替曹操医治脑肿瘤,被误认要谋害曹操而被杀。临死前他嘱托将解剖医书遗赠徒弟。华佗老婆因丈夫为医病被杀,移恨于医道,遂焚书解恨,徒弟闻讯赶来,只抢出了阉割技术的那几章,即当时的阉鸡、阉猪、阉狗和阉牛。不知是此技术泯灭人性,还是什么原因,后来一直没人从事这个技术性的行业,只被堕民继承下来。
现年78岁的庆钿老人可能是慈城最后一位结鸡人了。他是17岁时跟父亲学到结鸡手艺的,后跟着父亲操作几回也深得乡人赞赏,可他独自出门结鸡,人家一看是小顽(方言,指小男孩)结鸡,手艺不牢靠,就信不过他。一天跑下来,他结不了几只鸡,按市价结一只鸡5分的收入,着实让他难以维持生计,他只得再替人剃头。但出门剃头时,他仍随身带着结鸡工具,东家见了,让他试一只,他常常出手不凡,渐渐地,剃头郎“小耳朵”(因右耳生了一块多肉,人们叫他绰号“小耳朵”)还会结鸡的名声也就传开了。
(六)详梦
详梦为慈城堕民的一绝,既是堕民临时性的行当,又是慈城堕民区别于其他地方堕民的特征之一。旧时,每年的冬至夜,人们都在慈城的清道观静坐求梦。
详梦虽说比较难,但只要摸透求梦者的心理即可,应变而说就行了,而堕民们特别是送娘子尤其会奉承说好话,似乎是天生一块详梦的料。再说,天门下与清道观只有一步之遥,每年冬至,一些能说会道的堕民早起,就等候在百步阶下或半山腰,以碰碰运气。
民国年间,有一送娘子碰到宁波来求梦的南门外余回生堂的袁老板。他因梦见戴着头枷上刑场而垂头丧气,送娘子一见便上前搭腔:“东家,您为何岙庄庄(慈城方言,意为心情不好)?昨夜梦见啥嘞?”袁老板有气没力,说出梦境。送娘子一听,连说是好梦、好梦,要恭喜东家。袁老板不解,一见送娘子的神情,便从怀里摸出钞票,问道:“喜从何来?”送娘子嘻嘻一笑,说:“东家将来是南门第一家,这不是喜事一桩吗?”至后,余回生堂生意兴隆,果然应了送娘子所说的第一家。据说袁老板专程来东门答谢送娘子,这送娘子将这些谢款作为盘缠送儿子到上海学生意去了。
尽管详梦是个好行当,但由于“堕民”文化程度低,即使能说会道,但也不是所有的“堕民”所能从事的,由于清道观求梦只在每年的冬天,所以详梦最终难成“堕民”经常性维持生计的行当,而且袁老板也不是常有的。
三、“堕民”的生活
1925年,慈溪三七市的一户徐姓农家,因想要在城里攀一家亲,意欲将独生女儿嫁到慈城。徐姑娘的婚姻是送娘子做的媒,说是男家有田有屋,徐父徐母也就应允了这桩婚姻。可谁料到,徐姑娘嫁到的慈城,是东门外天门下的慈城,那是堕民居住的地方。结果成了堕民媳妇的徐姑娘仿佛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新婚第三天,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搬走新房内的一切,徐姑娘做梦也想不到媒婆所说的“屋”是租的,原来婆家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是一块铺板,所谓的“田”原来是堕民脚埭的“埭”的谐音,脚埭是“堕民”服务东家的范围。
虽然徐姑娘由娘家的二等民(当时的农民位于四民的第二)降为等级外的堕民了,然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鸡属鸡、嫁狗属狗的封建婚姻观又使她不得不接受这一切。从22岁起,她“从一而终”60多年,亲身经历了“堕民”的生活。
(一)“堕民”的言行举止
徐姑娘嫁到任家不久,堂嫂替她从妯娌处讨得一些脚埭。按堕民的行规,这些脚埭原是她婆婆的,婆婆死后,脚埭就给了媳妇。堕民身份的代代相传犹如继承遗产似的,徐姑娘分得婆婆的脚埭,也相承了其婆婆的身份,也就是说,她不再是徐家的小姐或是被人尊敬的少奶奶了,而是低人一等的“堕贫”嫂。过去,慈城有首童谣:“堕贫嫂,屙痨造,草籽地里拾把刀。东躁躁,西望望,当作宝贝割卵泡。”人们如此羞辱他们,而他们却要恭恭敬敬地称东家为“老爷”、“小爷”和“太太”。旧时,慈城的婚礼有“三日没大小”的习俗,然而“堕民”们却没有“吵”新人、“闹”新房的权利,连“新娘子”、“新郎官”都喊不得,他们要恭称新郎为“姑爷”,恭称新娘为“姑娘”。堕民的服饰也得与众不同,堕民成年男性着长袍,束腰撩绞,牵左角塞于腰间,女性则着黑色罗裙。20世纪20年代后期,国民政府颁布了全民服制条例,而堕民的服饰却没有因条例而变化。除服饰外,堕民的发型也有讲究:清朝时,堕民男的梳长辫子头,发辫常盘结于颈间,民国时只能剃光头或小平头,不能理西式头;女的可以梳发髻,但发髻偏高,差不多要到头顶了,而且不能戴耳环。女堕民出门时,常带蓝伞和蓝包袱,这种蓝色包袱被慈城人称为“赏盘”。徐姑娘嫁到天门下后,由于服饰的禁忌,她的一些嫁妆衣只能垫箱底。后来,男堕民的着装稍微开禁,她就将这些女装改成男装。之后她家境每况愈下,一件黑色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筒裙竟成了她出门走东家唯一的行头。
慈城城内的堕民大多居住在天门下一带,城外的零星居住在妙山等几个村,他们出门上街都非常醒目,一般只能到划定的脚埭内活动。堕民进出脚埭的东家一般不能走大门,只能走后门或边门,上街走巷也只能靠右低头而行。多少年来,官规、族约和乡风民俗对堕民形成了有形抑或无形的歧视,这种歧视影响着堕民的言行举止,直接摧残着特殊人群的人性与精神。长期的自卑心理,渐渐使堕民养成行如乞丐的行为,其表现用倒、挖、兑、拜和缠五字可以概括。
关于送娘子的五字言行,徐老太实在佩服堕民们的缠功。有些堕民向东家结算工钿或花销时,要这要那,要了还要,要个没完,尤其是有的送娘子,真到了恬不知耻的地步,人给一盘,她好话说尽,非要两盘。由此,有的东家了解了,反而先装得浅一些,待他们一讲好话,再加顶满。
徐姑娘所嫁的男人叫如法,8岁时丧父失母,成年后全靠堂嫂做媒做主才娶到了一个农家的女儿,这对天门下的居民来说是件大喜事。因为几百年来,堕民的婚嫁是自相配偶,天门下的成年男女大都是慈城的堕民间自相配偶,或者通过行业的联系与外乡的堕民婚嫁的。例如:天门下的王姓居民是从陆埠王地岙嫁到天门下的,陆埠的王家也是以剃头为业,至于是不是丐籍不得而知。当时慈城是县城,乡下的姑娘嫁进城,自然是件高兴的事。然而这是送娘子当的媒婆,由她连骗带哄促成的一桩婚姻。
天门下的送娘子们还兼当媒婆。她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虽然促成一桩又一桩的婚姻,但是牵的“红线”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幸福,俗话说拣亲择媒,慈城的大户人家也明这个理,很少叫送娘子做媒的。而送娘子常为一丁点的蝇头小利而损害他人的幸福,这也让慈城人更加歧视堕民。
上述堕民的言行举止,究其原因,有社会外加于堕民的,也有堕民自卑心理所致,这些或多或少影响了堕民的形象,人们也更嗤之以鼻。据说,一位任姓的堕民到上海去营生,人们一听他是来自慈城的天门下,姓任的,谁也不理他。走投无路的他不得不改名瞒姓,才得以生存下来。
(二)堕民的喜怒哀乐
严格地说,堕民的喜是依附于东家的,事实也是如此。天门下的堕民们平时很少有娱乐活动,即使逢年过节,堕民与堕民间也没有拜年贺岁的习俗。据阿宝大爷回忆,那时过年情景是:人家热热闹闹拜年,我们冷冷清清守家。让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记忆最深的是:他儿时过年曾去过乡下的外婆家,但他只去了一次。慈城堕民过年既简单又繁琐。简单就是像平时一样,只向脚埭的东家贺年拜岁就了事,而繁琐是因为贺年拜岁直接影响着一年365天一家子的温饱。所以如何贺年获得更多的赏物,如何去拜岁得到更多的压岁包,这也操碎了堕民一家之主的心。为了讨东家的欢喜,慈城的堕民过年有向东家送金贴银的做法。从腊月初开始,家家户户就买黄豆准备做“金条”了。所谓“金条”,是用黄豆粉和饴糖做成形似油果的食品,“金”条内嵌芝麻,喷香蜜甜洋口,味道好,色金黄十分吉样。做好“金条”,买来“元宝”,每年的腊月廿三前,送娘子便捧着果桶,肩背着装有“金条、元宝”的包裹,开始奔走了。一敲开东家的门,送娘子便一脸喜气,虔诚地递上一桶“金条”(一般是“金条”20到30根不等)、四只大元宝(米粉制成,意寓四平八稳),再道出“老爷、太太,‘金条、元宝’来勒”的祝语。这样的贺年往往让东家笑逐颜开,能得到一果桶的赏米(约十来斤重),若遇东家好心情,还有可能是两桶。
天门下的任姓民居都没有祠堂,只有一间被称为祖堂的房子,是专门用来供放五服之内的任姓众亲牌位的。正月初一,堕民们一般不出家门,他们最多上祖堂一次,去祭奉祖宗。
初二到初八,堕民要拖儿带女去脚埭的东家一一拜岁。据徐老太回忆:她的脚埭在城里有20多户人家,城外还有3到4个村。拜岁时,她是空手去的,回礼有赏物和压岁包。赏物是一盘年糕(意寓年年高)、一盘粽子(形似元宝,音寓多子多福)和一盘面(音有万万年,意寓长寿)。压岁纸包内装的是钱,有2角、4角、6角不等,辈分越大,给的压岁纸包装的钱越多。徐老太每年到城外的杨家拜岁,杨家是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一人就能收到十多只纸包。他们常常一家三人同行,收到的拜岁纸包塞都塞不及,塞钱时那种心急慌忙的神情常招来杨家大小捧腹大笑,看杨家人大笑,他们一家也嘻嘻哈哈跟着笑,但心里却在想拜岁纸包,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惹得人们大笑。过年的大喜日子,人们追求的就是笑声,是像浪花般一浪高过一浪的喜悦。
旧时,慈城人过新年、端午、中秋和重阳四大节日,而慈城的堕民从不过端午节,这一节日他们既不出门,也不走东家去讨赏。因为在慈城尚有堕民的祖先败在端午节之说,说是端午那一天正午,堕民的祖先被打败而罚为奴,只准“下役”。至于中秋、重阳两节,贺节讨赏的堕民也有,只不过没形成什么规矩与习俗。农历十二月廿三是祭灶日,慈城城乡家家户户要祭拜灶神菩萨,而堕民祭灶却在次日的傍晚,并且只能在这一天的傍晚,否则将被处罚。
上述所有的节日都不是堕民自己的节日,只有在农历五月廿五这一天,才是天门下居民的节日。据说这天是都神殿的五都菩萨生日,殿内的戏台要演戏,这一天天门下可热闹了,因为看社戏是堕民的一种娱乐。
每年的五到八月是堕民们的闲季,俗称五六月为“五荒六月”,这期间,人们行婚礼的少,堕民们有更多的快乐。这样吹行的吹手可以随心所欲尽情地乐一乐了,台上演戏的和台下看戏的,有的都是一家人,可化了装的孩子常让台下的母亲认不出谁,这样节外生枝又闹出不少笑话。这不是戏剧却似戏剧的场面是饱尝着生活艰辛的天门下的居民们最欢快的时光,然而这情景太少,一年也只有这么一回。
其实,吹手堕民原可自娱自乐的,可为生计而奔波的劳动者哪有空闲、哪有心情去取乐呢?即使被人叫去演出,他们也只是为演出而演出。因为堕民班子的演出是没有酬金的,只有东家备的一份点心。而就是这份点心堕民们也是非常乐意去的,既可以自己享口福,还可以让儿女享口福,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呀!60多岁的阿香,年幼时常随父亲吃点心,而父亲演戏时她早进入梦乡,也常常梦见吃到从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但戏文班子的鼓板一停,流着口水的她醒来,吃的却是臭咸菜年糕汤,但她吃得津津有味。虽然当时吃的点心除庙宇供菩萨的馒头外,还有冷泡饭,但那时的点心却是她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
可是,世辈奔忙于社会婚丧礼俗的堕民们,而碰到自己一生最大的喜事却不能热热闹闹,结婚不准吹闹,也不准坐花轿,只能简单地在家里和祖堂前拜一下天地,就算完婚了。徐姑娘虽然是坐着花轿进的任家门,同样由送娘子送到天门下,可送娘子没有与往常一样双肩背着一对大红灯笼而来,其后的婚礼也冷冷清清。
(三)堕民的经济收入
堕民的行当虽被视为下贱,但经济收入却不少,若会精打细算的话,其生活超过一般的平民,部分堕民也有发财致富的。堕民的收入是最典型的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没得,不劳者还有被赶出脚埭的风险。他们的经济收入大致有:
1.贺年拜岁的收入(见堕民的过年一节);
2.稻熟谷的收入。
稻熟谷其实是堕民的劳务收入,比如包剃头、包绞面,门门可以收的费用,一般以谷代钱。但慈城的堕民们在稻熟谷之时,专门买来一些糖饼,挨家挨户去分饼讲好话,以多一些赏谷。每年早稻成熟的季节,堕民自雇挑担、摇船进村入户,挨家挨户按人口多少分糖饼,边分边说些好话,如“你家稻谷割也割不及,余粮万万斤”之类,那东家听了好话,就将二三畚箕的稻谷(一般是20到30斤)回送给堕民。据徐老太回忆,她的脚埭之一是彭山夏家村,一年的稻熟谷可收千把斤(含劳务费和讨得两部分),然而她家的房租就要付800斤。
3.帮忙花销的收入
服务于人们的婚嫁、丧葬、寿庆和小孩满月等等,统称帮忙,东家一般不给工钿而给花销。花销有毛巾、布料、鞋袜、帽子等日用品,也有红纸包、大米等。给的多少视活动场面、服务时间和东家的富裕程度而定。
据徐老太回忆,送娘子除花销一元或二元的红纸包外,还至少好倒两桌菜肴。旧时,慈城的婚俗,娘家要备上轿饭、待新娘饭,这两桌饭菜新娘子吃剩后,送娘子可以名正言顺倒回家的。上轿饭一般有四碗菜:全鱼、全鸡、烤肉和芋艿,而新娘饭菜更多,至少有十碗,这样倒来的菜拿回家后,一家人可吃好几天。
4.祠庙事茶包的收入
服务祠庙活动属于公务活动,这是义务性质的,但每年年底祠庙活动有三四十元银洋的开销,有的叫押岁包,也有的叫茶包。像吹行堕民经常到各祠庙演出,平时虽没工钿,但年底却有一笔茶包的收入。
5.上门服务的收入
剃头、结鸡、绞面等行当大多是临时性的服务,一般现做现收(除包年结算外),工钿往往按质论价,给钱收钱,给粮收粮。
四、穷苦的“堕民”
据几位年老的堕民回忆:天门下方圆几里的堕民村落,有近十个支系(其中任姓有六七个支系,顾、陈两姓有三四个支系),约150户的堕民,几乎家家都是贫困之家,他们住的是碎瓦垒起低矮的棚屋,即使那些小屋也不是自己的,也只是租住的,只有一户被人们称为“乌大门”,可惜现在已经被拆毁。据说:乌大门内,前面是几间小屋,后面有两间楼屋。另外天门下还有个老郎殿和五神殿。现在天门下还保存着几间老屋,其中一处是任姓的祖堂所在,三门面的小屋,中间是祖堂,旁边则是堕民的居屋了,外一间叫白房住一家堕民,内一间叫黄房是另一家堕民的住处。
如此的居住环境,如此被人瞧不起的地方,使那儿的居民一旦条件允许便想离开天门下。一户以剃头为生赚了点小钱的任姓居民,终于在民国初年硬着头皮离开了牛棚似的小屋,迁居到城西的五马桥,租房开了一家剃头店。可开店后,日子仍过得十分窘迫,家里没有米缸,餐前店里有钱,就拿去买些米,没钱的话一家大小就饿肚皮。前后新屋冯家的账房先生是这家小店的长主顾。一次他看任家日子十分难熬,就开口说先到冯家仓房去拿十斤米,据说米进店的第一顿,一家老小眼睛一亮,大家围坐在桌边,摸着这桶白花花的大米,谁也不觉得饿了。
还有一户任姓人家,儿子为分得脚埭而与母亲吵了架,从此不相往来。任母无奈,娶了个外乡人当“上门女婿”,后来这家的开销也靠这个女婿赚的脚埭钱。可几年后,他赚的钱越来越少,家里难以维持生计,丈母娘火冒三丈,天天逼骂他,结果把他骂出了家门,一去不归。
如此的生活,哪儿有钱造房,所以一百多户人家除几家祖传的外,多数人家是租借小屋的,这样稻桶谷的收入,有一半要付房租,剩下的家家都寥寥无几了。对于自己的生活,堕民自编了一首人民曲(此曲流行于20世纪40年代末):
“从不劳动很惬意,进出包车用娘姨,吃喝嫖赌浪荡小爷百样才惬意。只晓得自已来惬意,不晓得人民死勿死,封建剥削打主意,还话自己好福气,不知道万恶社会坏东西。”
从堕民的经济收入来看,其多种方式收回劳动报酬似乎相当可观的,而且那些脚勤、手巧、嘴甜、缠功深的送娘子,每次出门回来都肩挑手挈,担担桶桶均是收入,也是用之有多,吃之有余吧。如此看来,堕民的生活应该是温饱无虞,但堕民的生活又相当的艰难。究其原因有:
一是社会的层层盘剥。鲁迅先生在《我谈“堕民”》一文中说:我还记得民国革命之后,我的母亲对一个堕民女人说:“以后我们都一样了,你们可以不要来了。”不料她勃然变色,愤愤的回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千年万代,要走下去的!”“千年万代,要走下去的”是因为堕民的收入有赖于此,为了依赖东家、巩固脚埭,堕民不得不向日渐贫困的脚埭们献媚取钱。而为了一点点犒赏,有些人还要出钱买奴才的权利,堕民更被人们瞧不起。而那些有钱或无钱但比堕民有地位的人们,变着法儿向堕民盘剥,如房租等,这对堕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贫苦的更加贫苦。
二是堕民间自相摧残。民国初年,一些生活比较清苦的平民不管堕民的丐籍遗臭万年,仍冒着被逐出祠堂的风险,而加入了堕民的行当,或者出钱向堕民买脚埭,这样就造成原脚埭的混乱。面对这种局面,本来无组织无规范像一盘散沙似的堕民,心更散,行动更乱,大家相互倾轧(其实是不正当竞争手段),明争明吵,有的大打出手。当时手段有“塞屁眼”(堕民术语),即是为了抢剃头生意,有的堕民向小孩子塞一块小糖,而吃了一次糖的小孩,下次剃头还想吃糖,就认准送糖的剃头郎,这样原堕民的脚埭就渐渐消失了。还有手段是杀价:本来脚埭内的价格每剃一只头8分钱,另一堕民进入后降价为每头7分或者6分。如此自相摧残导致堕民更加贫困。
三是疾病残废致贫。由于堕民间近亲繁衍,又受社会歧视,堕民的平均寿命低于当时社会平均年龄,堕民人群身体素质差,残疾人多,因此生活也就更加困苦。
浅谈慈城与宁波城区语音差异
应昌明
方言之所以有差异,基本上是由于彼此之间地域位置以及相距远近所决定的。
如北方因多系广阔平原,彼此之间交流方便,故语言发音差异较小。然而南方各地多山川、河流、湖泊,古代交通极为不便,互相间往来交流较少,故语言(方言)又多又杂、五花八门。
论早先宁波所属各县(鄞县、慈溪、镇海、奉化、象山、定海),其中除鄞县外,距宁波市最近的应算慈溪县治(今慈城镇)了,仅20公里。
可是宁波市与慈城镇语音发音恰恰差异甚远,我略举下面几例(为了方便,标注读音用同音别字替代)。
慈城发音与宁波发音对比:
(周)先生—(九)先生 慈(城)—慈(近)
一(直)走—一(及)走 买(笋)—买(询)
(拾)元钱—(凿)元钱 老(沈)—老(新)
下(盘)棋—下(步)棋 做(账)—做(将)
(真正)麻烦—(紧紧)麻烦 太(臭)—太(邱)
(赵)老板—(乔)老板 (照)顾—(交)顾
乘(船)—乘(油) 当(官)—当(顾)
大家看了后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20公里路程,两地语音变异竟有如此之大!
其原因,据我分析主要由古镇慈城的历史、文化等因素所致。慈城历代崇文之风极甚,科举制时期,出过进士519人之多,举人两千有余。历代科举取仕,仕就是官,这么多中举的人去全国各地做官,一般可以带家眷。他们在当地(尤以长江以北)生活几年甚至几十年,家乡语言逐渐受当地语言影响,更由于小孩在当地从小长大,北方语言都已接受。官员年老之后告老还乡,家眷也随之回归,久而久之在小小的古镇也开始冲击当地语音。同时,还有一个因素,一般居民对这些大户人家(外地当过官,谋过职)自有羡慕敬仰之情,认为他们的语言发音时髦,也就模仿。
从上述举例可知,慈城语音较宁波语言发音有相当多的部分更接近普通话,所以有人讲慈城人学讲普通话比宁波人容易,也就不无道理了。
淡出生活的一些店
俞士华
本文所谓的“店”,不是当今商品买卖的百货商店,也不是旅客住宿、饮酒、吃饭的大酒店,而是在社会上已被遗忘,甚至在中老年人印象中也已淡出的一些便民小店、家庭作坊,如今它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失了。
话事店
这也叫荐头店,类似今天的劳动力中介,但又不完全相同。
在城里厢运动场西侧,有一排平房,都住着平民百姓、小户人家。临街有一间屋住有一位老婆婆,人家叫她话事人(也叫话事婆),她是专门给人家介绍娘姨、奶妈与出窠娘(护理产妇)的。穷苦的劳动妇女,愿出外给人家服务,便在她这里口头登记,讲明需求、年龄、体质及劳动力情况,愿意服务什么。而话事人心中有数后,根据已联系上的东家要求,作了分析,然后按主仆双方条件予以介绍,把愿受雇人员陪到东家去,当面洽谈,双方满意后成交。受雇人就留在东家试服务,试行期一般为三天、十天、半月不等,等熟悉了情况、了解了工作内容后,东家没意见,就敲定关系,正式上班。一般说东家不很挑剔、受雇人又手勤脚勤嘴巴亲的话,双方就视若家人,可一起生活了。工资按月给,谢话事人付的中介费随东家客气,也看受雇人的服务态度。工资最高的是出窠娘,因为服务产妇(生姆娘)很艰苦的,这一个月里既要照顾产妇,又要护理婴儿(小毛头),还要洗衣裤、尿衲,照顾吃、休息,特别是生姆娘的饮食,除三餐主食之外,还有上下午点心与夜点心。饮食需要考虑营养,又要细要软,容易消化。一般满月后再要照顾半个月或十天,出窠娘就解雇回去。报酬除讲定的正式工资二三百斤谷钱之外,还有红包及赠送礼品,特别是来看望生姆娘的亲戚,吃了糖面后大多数留下一个红包,归出窠娘所有。出窠娘一般早已有预订,东家都要找有经验的,好的出窠娘是一家尚未满月,下一家已预订好了,而话事人心中有一本账,知道供需双方的信息。
还有一种叫奶妈。主妇产下孩子后自己奶水不足或根本没奶,甚至有的阔少妇自己不愿给小毛头喂奶,就得寻找奶妈来喂。这个条件很苛刻,做奶妈的要年轻体健,五官端正,奶水充足。有的奶妈是因家中穷苦,小孩托付婆婆扶养,自己出外给人家做奶妈,靠这一收入来供养家庭;有的奶妈是产下的孩子夭折了,便迅速托话事人找东家给人家奶孩子,这得在短时间内供需双方接上头。话事人得勤跑腿,信息
灵,把有奶的妇女迅速叫到东家试喂几天。东家要求奶妈讲卫生,奶水足,做奶妈的在喂奶时不能想到自己的孩子而哭哭啼啼,得强颜欢笑讨好东家。有的主妇很挑剔,爱子心切,冀求能一下子就奶成大胖子。做奶妈的为了生活,即使想到自己家里,流泪也得留到夜里入睡时。
话事店也介绍娘姨,就是现在的保姆,有钱人家找个农村或贫苦人家的妇女来做家务。一种叫房里娘姨,专为小姐、少奶奶生活服务的,似乎有点过去的丫头味道,成天侍候在小姐、少奶奶左右,要倒水、叠被、洗衣服,成为主人左右手。如果碰到善良主人,好侍侯,对待娘姨犹如姐妹;而挑剔的难侍候的贵妇人,成天打鸡骂狗把她们当丫环使用,往往一个月有两三个好换。这种房里娘姨要纤巧一些,文静一些,温顺一些。另一种叫灶跟娘姨,是给主人一家烧饭煮菜、成天在厨房做事的。往往主人家是大户人家,吃饭满满一桌,主妇只起督促作用,前一天派好买什么菜,荤菜鸡鱼肉,蔬菜青菜萝卜,八大盆十大碗,东家要喝酒,少爷喜鱼肉,诸如此类,都得熟悉。有的早上采购有主妇,只要照吩咐烧菜就是了;有的得由灶跟娘姨起早去菜场采购,不过这得在主妇高度信任与娘姨极为熟悉东家的情况下才得“有职有权”。
这两种娘姨是话事店正常业务,所以,话事人得广泛交际,信息灵,腿勤口亲人头熟。她家门口没有招牌,也没有“广告”,全凭口碑,而且要“良心好”,因为来托她愿做娘姨的大多是农村里生活不下去的妇女及城里贫民,生活无着。来到话事店的妇女,只是小包袱一只,带几件换身衣裤,常常身无分文。话事人往往给予一宿两餐,与她同吃一桌,让她吃个半饱。待找到东家后,中介费是由东家付的,受雇人往往把话事店当娘家走动,节日来看望“恩人”,送点小礼。如果一时找不到东家,生活又没有着落,话事人有好心的会暂时给予住宿,免费吃饭,同吃同住,很有同情心。话事人收入主要靠东家付给的中介费,她有起点价,介绍成功可挣多少钱,也要看东家的派头如何,客气不客气。当然受雇的娘姨、出窠娘、奶娘服务态度好,主仆融洽,双方满意,话事人也会得到红包,在过年过节时她去走动,人家作谢礼,数目上不封顶。
老妈店
市心口学前埠头就有一家老妈店,有一位有经验的接生婆,人家都叫她老妈,也叫老娘。她是老式接生的助产婆。
旧社会科学不发达,妇女做产叫“一脚在棺材里,一脚在棺材外”,死亡率很高。接生不科学,不懂卫生常识,消毒不严格,小毛头发“七日疯”死亡的是常事。而产妇碰到难产,接生婆没经验,产妇倒血(大出血),婴儿产不出,往往母婴会双双死在“红房”里。所以,请一位有经验的助产婆很重要。
学前埠头这位老妈,年老有经验,我们一家兄弟姊妹全是她接生,所以尊敬她叫她外婆。有的一家两代人都是她接的生,婆婆做产,媳妇做产,都由她承包,有很高的知名度。所以她的生意很兴旺,若不事先预约登记付过定金红包,到时候紧急要求助产,她若没空,已在“出诊”,就得产妇自担风险了。
一户人家有了大肚皮(孕妇),就得先找妥老妈,请她到家熟悉一下,算准预产期,由她传讲一些孕妇常识及临产的准备工作,及早备好襁褓与小毛头衣裤及尿布、水衲,预付定金红包一只。定金多少她有个底数,也看孕妇人家经济实力,客气的殷实富裕户则多几元银洋,那她有空会在预产期内来走访走访。到了落月,孕妇肚子痛了,立即派人到老妈家里,她是随叫随到,拿起助产包跟来人就走,路远的人家如在城外农村的,产妇人家会派人抬了元宝篮来接。她一到就嘱咐这家人做好各种准备,时间有余的话,主人还请老妈先吃一大碗糖面,要加鸡蛋。产后母子平安,她要嘱咐产妇休息,及时喂奶、换尿衲,特别嘱咐要保护好婴儿的脐带,一星期后婴儿脐带脱落,她会再来看望一下。
但乡下还有更土的土法接生,婴儿死亡率极高。
后来,保黎医院有新法接生了,母婴安全感大增,可惜普及不快。特别是农村,土法老式接生还在流行,慈城新中国成立后一二十年还有,主要是为了贪图方便与省钞票。随着科学普及与生活提高,年老有经验的“老妈”多已消亡,农村卫生院也有了助产士,老式接生已逐渐消失,婴儿基本上做到生一个养活一个,计划生育早已家喻户晓,农村里已很少听到“阿五、阿六、七妹、八弟”了。
贳器店
红白大事,民间常事,一户人家有了男婚女嫁大事,得好好热闹一番,要办酒宴请亲朋好友祝贺聚餐。这时宾朋满座,孩子们穿红着绿,吃瓜子、花生、糖果、点心,还上桌吃肉喝酒。办喜事少则一天两天,有面子人家往往一个星期了远来的亲戚还没走散。
经过媒人穿线、男女青年见面相亲、请瞎子排过八字和生肖,男女双方就拣出日子先下定(叫订婚),然后拣定大吉大利的“广好日”正式结婚。这些手续有点繁复,但有其一套祖宗传下来的礼教,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几十年几百年相传,说是老式结婚要大吉大利。
结婚必得有一顶高档次、合身份的花轿,大闺女一定要坐过花轿,以显示自己正统,是明媒正娶,有身份,社会上讲得响,到男家后有地位,必要时也可摆摆身份:“我是坐过花轿、四人抬来的。”这顶花轿非常重要,男家得隆重迎接,显示男家有地位、有身价、有实力、有财富。用大红花轿接来的新娘子大福大利,今后人丁兴旺,生出儿子做大官发大财,子孙满堂,大富大贵。
结婚时花轿用一次,极个别大官宅第会自己打造一顶特贵重花轿,一般人家是不会自备的,因为做一顶花轿得耗大量财力物力,用一次就束之高阁,不合算。于是,有一种店应运而生,叫贳器店,投下资本打一顶花轿,供结婚人家来贳用。花轿很精彩,装饰品及雕刻非常珍奇,龙凤呈祥,五子登科,闪闪发光,五彩缤纷,叮当发响,四人抬起来前呼后拥,热闹非凡,鸣锣开道,比县官出巡还热闹。贳费越贵越显示男女婚家的气魄与身份。贳花轿的贳器店下横街有,直街县前也有,高档次的要事先预订,“广好日”一到,头一天即由四名轿夫抬到女家,上午吃过早中饭,新娘子上轿,又有一番热闹仪式;抬到男家,放爆竹拦轿门又一番热闹。如果到贳器店定得迟了,高档次的花轿肯定被人家定完,只能贳到一般的花轿,这样男女双方都感有失面子。
结婚得设喜堂、办酒席,这都得布置环境、准备酒菜。譬如女边办十桌,男边办二十桌,得事先采办老酒、杀猪、宰鸡鹅。单说桌儿板凳碗筷调羹得多少?八仙桌一桌八人坐,得四条长凳,一桌四冷盆四热炒一暖锅,八只酒盅,八只调羹,八双筷,酱油醋各一盏,一桌一套,二十桌就得二十套,平日谁家也不便备的,邻居要借也不可能成箩筐的借到。
这些东西只有贳器店里有贳的,事先订好,一担又一担的挑来。专门有这样的人替人家做“账房”,当“值堂”,只要事先讲明,交代清楚,到时候有条有理办酒请客就是了。
场地不够怎么办?有的酒席摆在隔壁邻居屋里,这总不大方便,只要周围有道地、天井甚至晒场空地,就有办法。办喜事人家可以请雨篷店来搭临时篷,不妨叫做活动临时房。尚志路大桥头就有姓周的一户雨篷店,要办酒席了,请雨篷店周老板(也叫周师傅)来,向他讲明要办多少酒席,办几天几餐,雨篷搭在什么地方。他根据东家的要求,实地查看后作了心算,要搭多少平方,需多少材料,他都有现存料作。讲明价钱,订好口头合同,他会叫人一批又一批把需要用的各种规格木料、顶篷陆续运来,搭好后还要明亮宽敞,特别是天篷,不是用玻璃,也不是有机玻璃,而是用直径饭碗口粗的鱼鳞片排列起来,半透明,能挡雨水,并且不像玻璃那般容易破碎,可以小块一小块调换,夜里还有汽油灯可租用,照得如同白昼。
红白大事,对一户人家来说一生只有一次两次,所以当成大事来办。而在整个社会,就成了常事了,所以,贳器店很兴旺,需要是多方面的,以致有了多家。他们也有分工,如下横街与直街县前的贳器店靠近观音堂,这两家规模很大,有花轿,也有普通小官轿,另有八仙桌几十张、长凳上百条,碗分大小,成箩成筐的备用。一到节日办庙会,办酒宴几十桌,贳器店常忙得不可开交。这个行业随着市场的兴旺而发展。比如关帝会(正月上灯)、朱帝会(三月初八)等等,三时八节的祠堂进主,大户人家开吊(追悼会)、出丧,还有同业公会年会、入会办酒宴,以及五桌八桌临时性聚餐会等等,都得与贳器店打交道。
瞎子店
瞎子(盲人)是见不到光明的残疾人,生活在黑暗世界里,起居作息也很难自理,在旧社会没有什么职业可从事。不知从哪个朝代开始,算命、测字、排八字,成了瞎子的职业,于是,客气点的称他们为“瞎子先生”,瞎子先生住的街面房子就叫“瞎子店”了。
逢天气好,瞎子串街走巷,敲着“叮、叮”响的一面碗口大小的铜板当小锣,以此宣告瞎子先生来了。谁家要算命、测字、排八字的便留心了。瞎子先生有的自吹半仙,说算的命很灵,测的字、排的八字很准。其实在现代科学面前,这只是一行“迷信职业”,新中国成立初曾由瞎子以身说法道出其奥秘所在,他们利用心理学、讨口气等方法,来一套口头花样,骗得人家的一时心理满足。随着社会发展,关怀残疾人的社会福利事业不断深化,聋盲人也有职业可从事,因而走上自立道路。测字、算命、排八字已退出社会了,但它们还在一些角落,因死灰复燃,说明扫帚没有到,灰尘还没全掸尽。
瞎子住的房子叫“瞎子店”,是说瞎子也有一间房子住,能解决基本生活要求,可以不似乞丐流浪。有人上门去找瞎子算命,尤其是征婚做媒要排男女双方的时辰八字。瞎子店什么设备也没有,竺巷东路老小菜场前面沿街房子就有一家,没招牌,进门一张八仙桌,两旁单靠椅两把,桌上有简单的“三事”(插蜡烛的两只烛台,中间一只香炉,点着一炷清香)。有人求上门,他就在家里接待。
瞎子店虽说是迷信职业,但他是行商(犹如小贩挑担深入街头巷尾叫卖或修修补补服务的),也是坐商,居然被公认为“瞎子店”。
豆腐店
生产豆腐的家庭式小作坊,现在的农村还能见到。不过,现在城镇的豆腐坊已改进为豆制品加工厂了,农村的豆腐作坊,也用上了小电磨加工豆浆,而不再用人工半夜起来磨豆腐了。
城里厢豆腐店不少,小关圣殿附近有一家,东镇桥西堍也有,下横街及南门、西门附近都有。豆腐店需要一定的生产工具与较强的劳动力,往往是夫妻家小、场坊家庭结合。下午,他们从街上收购进黄豆,倒入小缸浸水,把黄豆浸涨,并从河里挑水将水缸灌满,然后吃完晚饭提早一些上床睡觉。到半夜三更,夫妻双双起床,男的磨豆腐浆,往往用人力转石磨。小关圣殿的一家还养了一只比狼狗略大一些的驴子,用驴子代人工转磨。他们把水缸里已浸涨的黄豆全磨成豆汁后,用布袋筛出豆渣。此时,妻子已生火烧灶,大汤锅里烧沸豆汁,倒入大桶,点上卤水,凝成豆腐,再一勺勺倒入豆腐木格子,是为嫩豆腐,供早市门市出售。豆腐一碗一碗的卖,给居民佐早餐,是早泡饭的好菜肴,如果点上麻油、抽油,又香又滑口,味道好极了。所以,天亮正好早豆腐上市,门售一下卖光。豆腐也有挑担沿街去叫卖的。有的豆腐店劳动力强,豆腐师傅勤劳肯花脑筋,做豆腐也要深加工,如做千层、油豆腐,甚至白色淡味的豆腐香干,生意当然做大了,利润也丰富。但这必须有强劳力,肯吃苦,又能花力气做技术生活,但做豆腐而成大老板的还没听到过,因为那是小本生意,利润不高,又很艰苦,下午得挑出去沿街外卖,妻子、儿子做帮手,一人也没有空。妻子与女儿还会被人家戏称为“豆腐西施”,据说那是因为常喝豆浆当点心,而把皮肤养得又白又嫩的缘故。而做豆腐的师傅自叹命苦,一天除上半夜能休息一下,全日十几小时一点也没空闲,要收购原料(黄豆、卤汁、烧火的燃料)、挑水、磨浆,深加工,挑担沿街叫卖,妻儿管门售,一点也没空的。尤其是磨豆汁,人代畜力转磨,又紧张又艰苦,手工劳动,又是加工,又是门售,又是沿街叫卖,一道扣一道,有一道出毛病就得影响收入,甚至亏本关门。譬如收购的黄豆质量差,譬如挑来水不清洁,譬如下大雨下大雪买主少,门售冷清,挑出担子没人买,就白做了。所以手工家庭操作,做豆腐而发财致富的很少听到,但还是有人开豆腐店。即使今日劳力用电气马达了,在农村,家庭作坊的小豆腐工场仍有存在,可见其生命力。
香店
东镇桥从张太守房往东一直到大东门口,这样前作坊、工场,后住宅(房间、灶间连在一起的)的香店有三四间,没有招牌。东家一人主劳力,一个小学徒(或儿子、侄子)做助手,手工做香。他们劈好篾竹,捣好香樟、木屑做香粉,一枝一枝用手加工,一板一板的在太阳下晒干,包成一束一束。十束为一大束,叫一箩,就在沿街店面上柜出卖,过路人上清道观,到庙宇或祠堂祭祖拜佛求菩萨,都得买香烛。初一月半、节头节尾、菩萨生日、庙会堂会,过路人路过香店多要买点香烛,算是祭神拜菩萨的必备品,所以生意很兴旺。另外,平日家里做羹饭也要备有香烛。香烛有的说是迷信品,有的说是祭祀必备礼品,甚至有人说是民族礼节的必备品。
现在,香店已没有,全已消失于街头了,但是,香烛仍有卖,而且相当普遍。其实当年在扫“四旧”时,香烛是首当其冲的,但香烛死灰复燃相当快,地摊上有卖,寺庙门口有卖,善男信女“朝山进香”的香袋上有,可见必有场所在生产,只是,沿街小作坊难觅了。
绱鞋店与箍桶店
随着社会发展和变化,绱鞋店和箍桶店已经消失了。过去人穿鞋,主要靠手工制作,鞋底要千层破布叠成后用粗线“砌”成,鞋面则用布帕与直贡呢鞋面布糊成,再到鞋店与专业鞋师傅把底、面绱成鞋子。后来,这逐步被皮鞋、胶鞋与机制布鞋代替了,家庭妇女也从为丈夫、子女做鞋的琐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现在极少能见到家庭妇女自制的布底鞋了。其实那家制布底鞋又软和又舒适,叫软底鞋,不会轧脚痛。如今这种鞋店在乡下还能见到,但都是家庭作坊式的。上世纪50年代“一化三改造”时,手工业改造入了合作社。“一化三改造”时还有箍桶店,小关圣殿就有一家,主人姓舒。水桶、脚桶、面盆、提桶、果桶,以及木蒸笼、木锅盖等,全是木材制作,要使箍成圆的不漏水,木板得一块一块锯、刨、箍成圆圈,用竹条或钢丝做圈箍成,这很得需要点技术。特别是嫁女儿的嫁奁,七桶八桶一大批,要很早就定做。现在,那些果桶、提桶,形形色色的脚桶、面桶在古色古香的老式住宅里尚可看到,但是已成古董了,因为搪瓷问世,塑料制品普及,连高锅盖、羹架也不用木料了。箍桶店早已从手工业圈子淡出,进出于街头巷尾的“打—箍—嗬”叫唤声也已听不到了。
祝由科、肚仙婆、念婆
祝由科、肚仙婆、念婆(读“盘”),这些属于迷信活动一类,虽也有店,有些地方还在死灰复燃,本文就不谈了。
慈城的关圣殿
邵长月
慈城,城区直径不过三华里,可谓弹丸之地,然而它却拥有大小两处关圣殿(在光绪《慈溪县志》中载,尚有县东郭门内一处,是同治三年〈1864〉重修,另外在永明寺内,有明天启二年〈1622〉修建的“关圣殿”。这些且不说它了)。
大关圣殿,坐落在直街平政桥东,戏台便建在平政桥上,旧称“显灵义勇英济王庙”。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毁于倭寇,两年后重建。万历四十五年(1617)改封“三界伏魔大帝”,天启二年(1622)冬毁于火,次年重建。清雍正三年(1725)奉旨每岁春秋及五月十三日致祭,褒封三代祀于后殿。咸丰四年(1854)升为中祀设乐舞如丁祭祀,十一年(1861)毁于粤兵,同治三年(1864)重建。光绪十一年(1885)重修,二十六年(1900)又重修(“寓褒贬”—匾就置于光绪二十六年)。
小关圣殿,在县治东半里,分祀关帝,清同治四年(1865)重修。儿时见到的它,是与关公、岳飞并殿同祀的,称小关圣殿,戏台建在隔河对岸,上有一匾“义薄云天”。
那大小两处关圣殿,供奉的便是众所周知的“三国演义”中面如重枣的关羽关云长。他一生为大哥刘备创基立业打天下,在战场上神勇威武,是位英雄人物。他“义不负心,忠不顾死”,披肝沥胆效忠刘备,最终为刘备而断首捐躯,世人称他“天日心如镜,春秋义薄云”。
正因如此,关羽也就为历代统治者所特别重视。宋、元的统治者先后尊关羽为“真君”和“武安王”,到明、清两代,统治者几次封关羽为“大帝”,到处为他立庙设殿,使关羽享受着跟孔丘同样隆重的祭礼。
其实,人们对于关羽这个“忠义神勇”的英雄形象,都是通过《三国演义》小说和戏剧的形式而形成的。真实的关羽究竟是何等模样的呢?谁也说不清了,因为汉朝末年距离今天少说也该有一千多年了吧!年代久远,众说纷纭,现有故事—则姑妄听之。
早年我曾于某刊物上见过一篇札记,讲到作者曾在广西柳州去柳宗元的柳公祠,在附近山区小路上见有一座废弃了的“关帝庙”,于断垣残壁处见有一石碑,上面记有关羽的生平简历和生卒年月,文中指出关公的实际年龄要比刘备略大……查阅《三国演义》第一回刘、关、张桃园结义时的描写,说他们三人焚香叩头发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誓毕三人拜玄德为兄,关羽次之,张飞为弟。整个结拜过程中,并没有各人自报生辰年月而后依次分为兄弟的一段重要仪式。为此,对照上面石碑上所记之事是较为可信的。可能这主要还在于刘备是汉中山靖王的后裔,是汉室正统,起义时便于号召民众吧!有人猜测在此偏僻之地立庙者,恐是关羽三子关索后裔所为。
另外有某处“关帝殿”一副对联与众不同,可发一笑。联曰:
匹马斩颜良,偏师擒于禁,威武震三军,爵号亭侯,公不忝;
徐州降孟德,南郡丧孙权,头颅行万里,封称大帝,耻难消。
记忆中的小关圣殿
袁昂
小关圣殿拆除已有些年头,今天若仔细寻找,仍能在后盖的民房中,发现根把残剩的石方柱。现在流传下来的,仅仅是耳熟能详的一个地名。它的位置在县前东半里,东大直河的尽头,也就是中华路与民权路岔路口。其庙址坐东朝西,门外是三开间的过街凉亭。又因临近三水汇流的河口,故一些上海的老慈溪亲昵地称其为“三河口小关圣殿”。那里也是我外婆家的所在。
小关圣殿的叫法其实并不确切。其名称冠以小,可是它的大殿却比大关圣殿要高要宽,只是没有院墙和天井罢了。而称关圣殿也不相符,凡见过的人都知道其门楣上高高挂着的是“关岳庙”的额匾。这个中由来还同中国的一段史料有关。元时金人当朝,抗金英雄岳飞自然不在崇敬之列,而到了清代又是八旗天下,岳王再次被冷落在所难免。直到民国3年(1914),当时的袁世凯大总统为激励北洋政府的军队能像岳家军那样骁勇善战,特颁布了关岳同祭的通令。当然,清后期对地方上的一些信仰和崇拜也可能任其自然。慈城小关圣殿究竟是同治年重修时就塑有岳飞像,还是后来民国初全国关岳同祭风潮时增补的,只能有待专家考证了。
小关圣殿是单体建筑,没有前殿后殿、配殿马殿,进门就见正厅坐像。依稀记得庙里左手位供奉的是汉关壮缪公,头戴绿巾,一身戎装,执书拂须,面如赤枣;右手位则是宋岳武穆公,面孔白生,紫色蟒袍,臂露金甲,双目炯炯有神。龛边对应的挂有一副楹联“志在春秋”、“精忠报国”,虽简洁却高度概括了两位武圣的坎坷一生。两旁墙边还有四员侍将分列,前面挡有黑黑的栅栏,可惜,我只认得其中一个背大刀的叫周仓。香案前那方又平又滑的地坪倒是我小时候的所爱,我和小伙伴儿们常在上面玩游戏擂铜板。有时玩腻了,索性往后门边嘎嘎会响的楼梯冲。大殿上还有层阁楼,那里好像也有几尊小菩萨,是否关老爷的祖宗,不得而知。记得这里灰蒙蒙的,也没兵器,一点不威风。
小关圣殿的香火以每年五月十三关帝菩萨生日和正月初头几天最为旺盛。黎民百姓认为敬奉关岳才能逢凶化吉、财源广进、四季升平。更有城厢北门头那些小脚老太风行烧十庙香,小关圣殿往往是她们结伴朝拜的首选之地。当日,诚男信女纷纷抽签祈福、顶礼膜拜,庙堂内外烟火缭绕,门外凉亭里也因此会聚集一些讨饭的,他们等待的是香客们比平时要爽气的施舍。
和大关圣殿一样,小关圣殿对面同样有一座戏台,也称庙台。庙台为歇山或屋顶,石柱落地,飞檐高翘,天穹上的藻井宛如一只硕大的鸡笼,斗拱灵巧,漆画栩栩如生。三面临空的楼台,靠前围有一圈弓形“吴王靠”,后台则分设两道门额,写有“出将”、“入相”,戏班到时会挂上绣花帘幕。
抗战之前这里经常演戏酬神,尤以夏至节与关帝生辰最为闹猛,要连唱三五天。据我外婆回忆,那时班子主要是昆腔或绍兴大班,都是由商贾人家出钱定的。那时边上看楼还没拆掉,里面的包厢和凭栏只供有铜钿大人家及官长享用,百姓看白戏全仗台下的庙道地。我舅舅每逢演戏,大清早就得去抢位子,为避免“长子看戏矮子吃屁”,他总是把家里雇裁缝时用的搁板高脚凳也抽了去。我仅在慈城解放后看到过一次文明戏,好像是宣传婚姻法的。戏台上有一个能说会道、嘴唇皮滴薄的媒婆,她的耳朵挂着两只电灯泡,特别发笑,所以至今还有印象。
后来几乎再没演过什么戏,戏台就空荡荡的闲着。小关圣殿周围的小顽(方言,指小男孩)野忽忽的多,时不时会爬上去演一阵全武行。我的小邻舍是个孩儿王,会做篾匠的陆家埠舅舅常给他削来竹刀、竹剑供我们玩。除了兵器,我们还能扮相,比如将帽是纸折的,面具用硬纸板画成,“六角须”有颜色,是现成的老爷胡子,连将帅背上的四面三角旗也能仿制得惟妙惟肖。玩时开心,但也经常“欠头皮”,一会衣裳钩破啦,一会儿又鼻头管弄出血啦,被大人骂一顿是家常便饭。我就在戏台上挂过一次彩,那时正好被对手推了个仰面朝天,摔倒在“吴王靠”上,碰巧这一段护栏又脆断,人像乌龟一样重重地落在台下的石板地上,痛得我直叫皇天。一检查,肩肘脱了白。还好,到下横街伤科摇摇进,就无大碍了。不出一个月,我照样又攀到了戏台上,照样翻顶倒、竖蜻蜓,外婆赶来拖也拖不下。
别地方的小顽也会来小关圣殿戏台玩,因此吵架是免不了的事。记得有一次慈湖大池头的那帮读书顽,放学路过,和我们干上了,从台上打到台下凉亭沿。眼看对方人多力大,我们索性奔进庙里,抓来一把香灰就撒……老底子慈城桥头老三有句顺口溜“大关圣殿坐书摊,小关圣殿看野顽”,极形象地道明了两座关庙一文一武的特色。
戏台凉亭之间便是庙道地,面积约有九块篾垫大小。数十块长条石下面,慈湖来的活水穿过一里长的暗渠从三河口流出,汇合桥岭头河后直奔戏台后,就在道地的正中东大直河与桥岭头河相交。因此,庙道地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角尺桥。
小关圣殿庙道地除了看戏外,每逢祭神赛会时也是人山人海。由于其地处北门地区的中心,场子又大,行会队伍中舞狮、舞龙、踏高跷,还有震天动地的放火铳,都会在这儿停留,每次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年年水泄不通。平日里,江湖汉说大书、土郎中售草药、耍猴子变戏法、甩藤圈套小白兔、小热昏卖梨膏糖,再后来敲着铜锣张小电影等,几乎都能围出一圈人墙来。镇上本土的胡家班,也会在三市八节到庙台前来献艺看伤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顶板开石”的节目,班主在高潮时会从观众中挑出两个铁尺介后生,扛来半块很沉的双盖板,压在自己屏足了气的肚皮墩,然后令那两后生一记一记轮番地敲,吓得胆小的看客纷纷闭拢了眼睛。结果却是有惊无险,碎石落地,掌声响起。我那时真佩服大力士的本领,心想自己如果也有这般气功该多棒!
平时庙道地的早晨也是十分热闹的。中小学堂生上“慈湖”、下“尚志”,都从凉亭下走过。而从东悬岭、汶溪方向十里八村来的柴担更是必经之地。百步呒轻担,他们去大街市心口之前则定要在凉亭下的梅园石凳上歇歇脚。各种软柴、抢柴或柴爿就款款地停放在庙道地上。附近的居民很乐意在这里就近买柴,山民也总指望早去快回。这样,这里就有了个小市场。我外婆有时也赶过来,不光是买柴,也会像“三代凌封”王家里的几个老太那样在山民那里掏些“下饭”。挂在柴担上的往往会有现落山的横扁笋、带豆等地作货,新鲜又便宜。戏台边就是北门救火会,值夜班的蔡家老大每天都起得很早。只要没下雨,他总是捧着一壶茶在庙道地转悠,凭着他半个岙里头人的资格,常为买主讨价还价,据说洽妥的概率还挺高。
山民们把柴送到买家叠好后,还会回到小关圣殿,背着柴绳扁担,在几家店铺前遛上一遛。通常他们会在豆腐店拎两串油豆腐,这样可白送几团豆腐渣。而郭庆成的烟纸店是一定要弯的,那里的“盛有茂”酱油有着其特有的味道,他们每每进城总是带着毛竹筒子,据说一次能拷上十来斤呢。这个时候阿鲁师傅大饼摊的伙计也显得格外忙络,他们挽着筲箕将一分两只的咸光饼、和尚饼、田鸡饼往山民的十二两篮里塞。最后,山民也会迈进关岳庙,虔诚地拜上一通,如果发现脚底已磨穿,出来时则会顺便摘一双在门外挂着的百纽草鞋,像自己家里一样。外婆告诉过我,那些草鞋是念佛婆编的,专用来做好事,所以不用付钞票。
小关圣殿临河浜,边上有两处河埠头。一座在庙道地的南首,步阶有八尺宽,称大河埠头;另一座在西边戏台后,习惯叫庙河埠头,步阶较窄,若两人相遇则要侧身上下。不过它在近水处横跨着一块拖水石板,两尺宽,人蹲在上面淘米刷锅倒也自在。由于东南两面房屋遮挡,埠头大多时间照不着太阳,一到冬天就少有人光顾了。唯有埠头对上的方家豆腐店例外,他们做豆腐,每天要舀水淋黄豆,这能放得下箩筐的拖水板好像是专为他们家定制的一样,这就有点近水楼台的味道了。
拖水板的后背就是戏台下的暗河了,天热时里面很凉爽,不过有点“吓丝丝”,听说里头有大蛇。然而还真有人进去过,那是早年为避东洋人掷炸弹——小关圣殿附近的百姓尽管有关岳老爷庇护,但人们还是担心弹片不生眼睛,于是争先恐后地演了一次“瞎子摸狮螺”。
大河埠头就光亮得多了,水面也要宽。边上的救火会时常在这儿试手揿的“唧唧龙”,水从河里抽上来,又喷回河面去,很是壮观。船是挺稀罕的,老底子只有在庙台做戏文时,才有一两只小板子农船撑进来,靠在埠阶横头,向人们叫卖闲食,其中多半是甘蔗、菱角之类的农产品。我表哥也是个“孽出骨头”,大河埠头那天汆着一块褙过袷的门板,他爬上去想当船撑,可一失稳脚就滑落到河中央。人是被长晾竿拖了上来,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至清晨未见好转,便跑来找外婆。这可急了外婆,她当即想到了降妖伏魔的威神,忙拉过表哥来到小关圣殿庙里烧香求菩萨。庙祝会点小巫术,他把锡块加热熔化后浇到一只铅碗的水中,这水就从出事的埠头取来,只听得“吱”的一声爆响,水花飞溅,冷却后捞出的锡块变成了怪怪的“十勿全”。庙祝仔细地瞅了一阵说:“像只断了脚骨的水獭。”然后,表哥的额头被弹了些碗中的圣水。菩萨的结论是:河死九(水鬼)手已断,不会再来“寻着”你。回到家里表哥迷迷糊糊睡了一大觉,还真灵验,到半夜额角头就不再烫手了。
现在看来这也不全是迷信,对于那些不是实质性的病变,心理因素有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关帝公是炎黄子孙庶民百姓公认的守护神,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时全国竟有几万座关帝庙,而像慈城这样一个地方同时拥有多座的也不在少数。
弹指光阴,一晃过去了半个世纪,如今小关圣殿早已荡然无存。也就是在50年代,关岳及众多泥塑木雕在一次破除迷信的运动中首先被铲除,空着的大殿曾由一个姓姚的先生经营杂货铺,“文革”中使用权转到北门慈湖大队那里,当时殿里办了家集体轧米厂,整日里马达皮带嘀哒响,加上轧草机喂入稻草时的啸叫声,让人叮心咬肺的烦。终于到了80年代初,一辆由妙山那面过来的拖拉机一不小心撞在过街凉亭的石柱上,顷刻间瓦泻椽落,宽沿层塌了老大一片,房管所为安全起见,干脆把凉亭给拆了。不久,慈城进入了汽车时代,填河拓路势在必行,处在路中央成为拦路虎的大殿和戏台不到两天就搬了个精光。现在想来实在让人扼腕可惜。
如今,为开发古县城的旅游资源,地处县衙与考棚两景点中间的小关圣殿被绘入了重建的蓝图,也许不久,人们将重睹它往昔的光彩。在此,笔者将童年时代的一些经历与听说的献给读者,以勾起人们对古县城的美好回忆。
老慈溪的关帝会
俞士华
中国人特别崇拜三国时蜀国大将关羽,曾称他为“关公”、“关老爷”、“关帝菩萨”。慈溪也不例外,连小孩子也知道“桃园三结义”的故事,是江湖义气的典范,是人们心目中崇高的偶像,是忠孝节义的楷模。所以,小小一个两万来人的慈溪县城慈城内,就有三座关帝庙。其中,东郭门内一座早已湮没,没人知晓;北门头一座称为“小关圣殿”,分祀关帝和岳武穆公;而直街上与太阳殿路交叉的原有的予政桥东的关帝殿,全称为“显灵义勇英济王庙”。
大关圣殿占有地理优势,处在全县最繁华最热闹的商业街市中心。做生意的商人交际面广,要跑三关六码头,接触多方面人士,所以,特别讲究义、信、诚,最反对一锤子买卖的欺骗行为,什么欺行霸市、以次充好、短斤缺两、损人利己、昧着良心赚黑心钱,都是大家共同反对的。于是,同行间慢慢地形成分会、协会,共同崇敬义信公德,共同以关公为楷模,看谁能成为忠于关老爷的模范,于是,大关圣殿下出现了“关帝会”。
会要有会脚才能立牢脚,被称为会脚(也叫会柱)的必须是殷实商户,在当地有一定的威望,能热心于社会公益事业。老慈溪县的关帝会历史相当悠久,久盛不衰,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头几年还在举行活动。其虽带有一定的宗教迷信色彩,但好在纯洁人们心灵、安定社会秩序没有什么害处,因此在人们心目中留有深刻印象。
会脚按天、地、玄、黄四序,由大关圣殿周围四家殷实商家分担。他们是:天,穗芳南货号,百余年老店,前店后场,产销油包糕、蜂糕与香干闻名;地,二成斋药店,石库门面,底子厚实,丸散胶丹全是祖传秘方;玄,刁裕隆香烟批发店,规模大,代理英美烟草公司与南洋烟草公司的小仙女、老刀牌、美丽牌、白锡包等高档香烟的批发销售,实力雄厚;黄,宝康文具店兼慈溪唯一的印刷厂,印书和报纸。这四家商家处于大关圣殿的四周,而慈溪县工商业界最高权威的群众性组织慈溪县商会就设在大关圣殿后大殿边门内。
关帝会最重要的一次活动是正月中旬上灯时(正月十三日至十五日)的祭圣活动。春节时各界人士大休息,人们辛苦一年,享乐一下,互相拜拜年,走亲会友,吃吃玩玩。到初五凌晨,各家商号接来财神开门大吉。新的一年开始了,为求大吉大利新年发财,拜拜菩萨也是理所当然的大事。做会脚的商号,轮流当值,一年一次,四年一轮,以此作当年大事中的大事看待。他们早早做了准备,派人打扫殿宇,设坛备礼。这是非常隆重的祭祀大典,满殿红灯火烛,香烟袅绕,十二日夜晚早已安排就绪,十三日清晨接受各界来礼拜、参观,热闹得人头攒动,人们争先恐后跪地叩头,虔诚地拜关老爷,祈求关老爷给予新的一年生意兴隆早发财。但多数人是来看热闹的,特别是居民与农民借此赶庙会,小贩在附近设摊叫卖,孩子们穿红着绿买糖果点心吃,也有人乘机相亲约会。而更多的人要来看看供奉关老爷的一些五牲福利祭品,南货店传统工艺的糕点成了精制的手工艺品供人们欣赏,如面粉蒸成的玉佛手、玉蟹,花花绿绿精雕细作,煞是好看。因此这时也是各商店传统工艺展览的大竞赛,大展览。
到大关圣殿来参拜、参观的群众,从早到晚川流不息,早到早拜的还可得到一双馒头作奖励。所有费用全是会脚独家支出的,因为四年轮值一次,只要关老爷的香火旺盛,生意兴隆,商家间团结,同行间以信义为重,大家发财,一切精力、劳力、财力都值得奉献。
大关圣殿在直街东侧,下面是河,过街有月洞门,街西侧有戏台架在河上。戏台是供演戏用的,大关圣殿演大戏是在五月十三关圣帝生日。这天,由商界热心人士捐款,邀请外地京戏班子来演关公戏,免费供各界看戏,好好热闹一番。演戏时间三天五天七天不一定,得看捐的款数来定,如头一年生意发财的会多捐一些,也有人士为祈求来年顺风发财,愿向关老爷献大戏演三天五天的。
据老一辈的人说,关羽在宋代以前只是一员普通武将,到明清时期大发了,被封为“义勇武安王”,明朝时加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大帝”,封号已超过人间帝王,有“武圣人”之称,俨然与“文圣人”孔子并立,故而关庙也称“武庙”,甚至称关羽为“万能神”。
我在关圣殿看到过关公的塑像:他身着刺凤战袍,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抚摸长长的美须,右手拿一本《春秋》,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他身后一边站着一员武将叫周仓,手持青龙偃月刀;一边站着一位年轻英俊的文官叫关平,是他的儿子。其实在不少名店的店堂正中、大户人家的厅堂客厅也见到过,可见关羽的形象的确深入群众。
义火祠旧事
袁昂
一
慈城东门外有饭佛寺,寺旁就是义火祠,紧挨着还有一处寄棺所。寄棺所,顾名思义就是寄存棺材的地方,可义火祠就有些不好理解,因为“义”和“祠”比较明确,而“火”字则有点曲折。查《新华大词典》才知,旧时,“火”同“伙”同义,互为通用,“火”有“伙伴”、“伙食”之意。有关旧慈溪义火祠的历史资料很少,清代道光年间甬上文人徐时栋在《烟屿楼笔记》中曾引用过一副祠里的楹联:“咳!谁料穷性命做鬼无依,禁不住地下同声一哭,苦雨酸风馁腹频年衔怨恫(按恫平声,然可押送韵);呸!未必好儿孙各家都有,倒不如此间异姓一堂,春霜秋露义田万古荐馨香。”徐举人称其为“祀乡历”,即祀穷鬼孤魂的地方。笔者采访了东门迎春桥边的一些居民后方知,原来义火祠是一个慈善性质的为贫困苦难大众料理后事的场所,它是清至民国期间整个老慈溪慈善机构的一个组成部分。其在清朝道光前就有规模,咸丰时毁于战乱,后来的建筑为本阜乡贤冯文学筹款重建。经费来源也同云华堂一样,有少量“皇粮”,大部分靠乡绅们募捐,自己还有一些义田做后盾。
义火祠有两进房子,院门不大,朝西双开,门额中台上有青砖框边题刻“义火祠”三字。整个结构为清代风格,虽没有像大宗祠堂那样恢宏进深、庭院广阔、石鼓守门,但也不失规整。迎门的首进就是彩堂,为三间两弄高平屋,细格长门上是梅调鼎书写的烫金匾额,笔法鬼斧神工。屋身通体宽敞透亮,宽檐弯椽兽脊、浮雕飞金。中厅立堂壁隔分前后,楹柱有长联高挂,胖梁下则悬着六角宫灯。二进在石板道地后,比前进要矮小些,共五间,有几间搭有神龛,是放牌位的地方,习惯上叫“阴位堂”,其他为杂什和工场间。道地两边各有庑门通向饭佛寺及寄棺所;靠大门两侧围墙旁还有数间廊屋,是殡仪工作室。
二
清中期后,灾荒兵燹连绵,流民到处漂泊,饿殍遍野。一到“三九”天气,叫花子冻死凉亭是常有的事。宁绍一带乃中国富饶之地,无论从卫生考虑,还是从社会安定角度来讲,都不允暴尸于野,官方民间对死者的处理都很及时,充分体现了浙东乡民的仁慈与美德。“施棺行埋掩骼之事”是慈善事业中排在首位的工作,当时道教所属的北门头宝善堂也曾行此善举。
义火祠日常主要就是对城乡各地保丁送来的路尸进行处理,通常他们都会施以薄材,再送到清道观乌龟山下的义冢地埋葬。如果死者有落底,棺材就移往隔壁寄棺所暂放。有名有姓的也会设白坯牌位留存。云华堂的育婴、养老两院,如果鳏寡与孤残去世,也都抬到祠里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截路。但确有一个人竟在这个驿站上被阎罗大王退了回来,这起死还生的事听起来让人“吓佬佬”,但不全是没有道理的,至今也偶有报道类似事件。上世纪40年代,义火祠就有这么一个传奇的版本:一次祠里的雇工正准备将一个育婴堂送过来的死亡女童放入“小口子”,却突然发现死孩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他仔细检查,发现小孩脸色青紫、手脚冰冷,但口中似乎存有一息生气。这位雇工经验丰富,他马上倒拎起小孩双脚,另一只手在屁股上猛然一拍,只听“哇”的一声哭叫后,一粒黏糊糊的弹子糖掉落在地上。原来这个小女孩由于吃糖不小心,气管被噎,嬷嬷们又没及时察觉,便以为她夭亡了。很快,这个死里逃生的女童在保黎医院作检查后,又被送回育婴堂。听说第二年她被一对上海的中年夫妇收养,从此脱离苦海,真是所谓的涅槃重生。
老慈溪沦陷前,日军飞机常来城关轰炸扫射,百姓死伤无数,重伤者纷纷被抬往医院。当时保黎医院病房尚少,同时唯恐敌弹含有毒素及细菌,给其他病人带来感染。因此义火祠一度被政府定为战时急救所。祠里全体同仁让出最好的房子,配合医护人员,尽心尽职,挽回了不少血肉模糊的生命。对抢救无效不幸身亡的遇难者,他们极尽人道,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都佐以假肢还其完尸,而面目全非的都做了精细的整容,让心灵受重创的死难家属在悲怆之中稍感一丝人性的安慰。那时祠里督办此事的是被人唤作“小小娘”、“大小娘”的两兄弟,由于救死扶伤成绩卓著,后来受到国民政府及慈善会董们的表彰。
三
浙东地区有个风俗,凡犯五伤(金木水火土)死在外面的人都不能再进屋入殓,否则鬼会找替头。慈城人都知道一句咒骂戳刻鬼的话“这小鬼(九)天外落材”,可见在天外落殓是最伤心不过的一件事。因此,死于非命的,像溺水、雷劈、坠地、泥埋、树吊等都要采取户外搭棚的办法来停灵开吊。限于条件,有些丧家就会选择到义火祠登堂入室(据说是阎罗王特许的,死鬼在这里不允它找替身)。当然,这不属公益范围,棺木须自备,同时,也要支付一定的费用。用现在的话说,也算是“以祠养祠”吧!彩堂里要数办这类丧事最为悲伤,由于是飞来横祸,家里毫无心理准备,那来吊丧的哭声真是悲天怆地,尤其是凌晨盖棺的那一刻,用迎春桥畔老人的话说:“屋会哭呖抬起,潮水会吓呖倒退!
义火祠一般不做“哭七七,念百百”,但大户人家的阴寿活动却是异常红火。一来棺材就在一边(清时曾一度风行满百岁才入土),二来饭佛寺有专职做道场的和尚,很是方便。做这种大型佛事的往往是一些客死异乡的商贾殷富。由于过世已久,又逢八九十寿辰,往往好几代同堂,所以气氛就没有太多的悲伤。彩堂用来拜佛念经,往日白纬素烛的面孔不见了,梁上挂起了黄帷金幡,八仙桌临时拼在案板前,上横头正中案板上则请莲花观音菩萨一尊。桌上罢放茶、点心和水果,最前端蜡台上是一双巨型红烛,青龙瓷缸里插的长香也是粗可及指。寿者的牌位和画像是放在阴位堂的祭坛上,那里也拼有两张桌子,上面堆满拜生的糕、桃、面及大油包,层层叠叠赛过天封塔。同样,桌幔上也压有炷香和印有寿字或松鹤的对烛。是日五更头,有专人捧着牌位在饭佛寺码头摇铃向远方招魂,然后到寄棺所绕一下,最后引入祭坛,将牌位恭恭敬敬放在当中的画像(或照片)下。佛事开始后,穿金黄袈裟的领僧带着一班和尚念“金刚经”(也有用“寿生经”),念了数遍后,众和尚手中的木鱼、小钹、竖锣等法器就会敲上一阵子。而众多祝寿的下辈们就在内外道地闲庭信步或喝茶谈天,而女眷们就显得有点忙,她们坐在檐头口,祭坛旁,陪着老祖宗,同时要把仟打仟的锡箔元宝拉开吹胖。等音响骤然停下后,大家就汇集到堂内,轮流跪在团圃上向菩萨和先祖叩拜,以寄托仰慕敬重之意。男童们在大人指点下,会争抢着捏领僧手里的“龙头”参拜,据说这样先祖能庇佑子孙,给后代带来好运。这一整天香烟缭绕,事主全家老小都在念、敲、拜中度过,其中还有几次跟着领僧在菩萨和牌位之间走圈子,以象征人、神、灵之间的沟通。中午大家就在饭佛寺膳房用餐,喝寿酒。此前也得将两处桌上所供的点心换上菜肴,阴位堂的一桌,筷子、酒盅要放得特别多,除了先祖外,也好让左邻右舍及在一起的众乡亲们共享一顿。太阳下山,阴寿结束时,和尚们念就的新经全封在一只黄表纸箱里,连同各门各家敬献的供先祖享用的关牒、冥币、锡锭等统统扔在一个大铁箱里引烛高烧。袅袅青烟中逝人退去,留下了松黄的“纸篓灰”。
四
义火祠不会刻意向寿者至亲收取费用,一切全凭“随意乐助”,所捐之款统统用于救难施棺。同样须要善捐的还有个属偏门的服务项目,那就是举行阴配仪式。阴配也叫冥婚,在中国受灵魂不死的封建思想影响,此陋习长久存在,著名的梁祝故事就是对阴配的一次神化。过去民间曲艺唱“新闻”中有一句话头:“相公苋(读喊)菜子小命,卿卿草假人拜亲。”指的便是死人配婚的事了。慈城地区的阴配,主要为未婚男女夭折后,男鬼与女鬼的天作之合。天门下的堕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们几乎参与了提媒、定亲、择日、婚礼到最终的合葬一穴全过程。成亲的黄道吉日由清道观道士选定。这一天,彩堂布置充满喜庆,色彩以暖色的红黄为主调,堂壁会挂上绘有三老的“中堂”,左右配以百年好合的对联,大红喜字成双贴在格窗上,檐头也挂起了大红灯笼。男方要参照活人的那一套来遵礼迎娶,女边也会按习俗收受聘金和折妆钿。司仪大多由能值堂的堕民担当。仪式开始后,吹手执唢呐吹“婚礼曲”。送娘子搀扶着稻草扎成的“姑娘”,完成拜天地、拜高堂及夫妻对拜。假人新娘手脚能动,着彩纸糊的花袄,头盖戴头篷,身后的坐椅上插有一缕小幡,据说能与新郎对眼睛,一派魏晋遗风样子。待牵入洞房后,送娘子会将女边母亲捎带过来的一小包姑娘身上之物(主要是剪下的指甲及头发),转交给婆家,并说上一些托付之类的话。最后,稻草新郎新娘连同纸箱、纸被、纸马等象征性的嫁妆,悉数在祠外的河边烧掉(如果当天就能移材合葬的,也有敲着阴锣抬到墓地后再付之一炬)。至此,男方父母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他们的儿子成了大鬼,在本姓的祠堂里也就有了名分。
五
新中国成立之初,人民政府百事待兴,义火祠基本上处于留守状态,但由于它的慈善性质,一时既没发展,也没被禁止。最终还是因为经费来源逐渐枯竭,加上慈东粮站的建造,房子移作他用,才结束了长达数百年的运营。值得一提的是,慈城解放不久的初冬,义火祠参与了一件建祠以来最重大的善举。此事时间应是1949年11月里的一个傍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一军训练队的一批战员在奔赴舟山前线的途中,经慈城南门公路时,一辆坐满新战士,正高歌猛进的“嘎斯”汽车不慎翻车,整个车身掉在刚涨潮的马路河中。由于被大米和糖包等重物反压,逃生者很少,总共有24位年青战士溺水身亡,其中还包括三位女同志。得知情况后,当时东门外村长张炳章紧急动员,七板桥头的一些堕民也都纷纷加入了抢救的行列,后来连夹田桥的渔民也撑着船赶来支援。在军民的共同努力下,至半夜前,全部战士遗体被打捞了上来。先是堆在道清庵面前清点人数,接着民兵们摸黑用门板一具具抬往已由人民政府接管的饭佛寺。义火祠是稍后才得知此噩耗的,立即找来了所有雇工,倾其所有,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后事的处理工作。由于是行家里手,醮身、换衣、梳头、整容等都做得十分地道。这一晚,饭佛寺汽灯高挂,通宵未眠。次日,祠方还会同孝中镇(即慈城镇)政府,以最快速度从原挂钩的各漆木器店征集了24口质地最好的精漆棺材。很快,这批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献身的战士,庄重地进行了入殓。方式上则按照部队首长的要求,没有搞封建迷信,但充分体现了人性,同时又结合了慈城当地的习俗。人民军队纪律严明,当时就按规定向地方政府支付了全部的丧葬费。不久,这批牺牲的战士被安葬在东郊白龙山沈脚岙,为一长遛排排坟。上世纪80年代,除其中三位台州籍战士的遗骨已早由其家属移回老家外,其余都迁入了位于慈湖的江北烈士陵园。
“东门外,屋村阆,呒没祠堂和楼房;寄棺所,响银铛,义火祠,九(鬼)拜堂;夜半回家要上当,大蒜地里摸眠床……”这首恐怖的童谣如今极少有人知道了。50多年来,社会制度发生了根本的变革,殡葬和公益事业有了迎合现代文明社会需求的全新内容。义火祠作为古县城民政史上的一个缩影,它的功德也好,功过也好,应该被人们知晓。这也是笔者力避讳忌,撰写本文的初衷。感谢东门外的三位老人,提供了具体翔实的回忆,在此表示感谢。
知识出处
《慈城 中国古县城标本(下)》
出版者:宁波出版社
本书介绍了慈城的历史演变,地理环境,人文景观,重大事件,传统特色等多方面多角度反映了慈城的历史文化和独具的地域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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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市江北区慈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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