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和三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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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图书
唯一号: 112520020220002398
颗粒名称: 我家和三姑父
分类号: K820.9
页数: 4
页码: 795-798
摘要: 本文冯祖衿家和三姑父是2014年4月在上海曲阳路由冯祖衿口述。
关键词: 慈城镇 冯氏 三姑父

内容

我的父亲有三位姐姐,三位姑夫差异极大。
  大姑父老实巴交,是一辈子背负青天的农民;二姑父在我出生之前已去了天国当差;三姑父姓冯,也是慈城冯氏族人,他是统宗祠崇字辈,与我家启承祠已相隔甚远。对这位姑父,我内心是非常纠结的,直至今日自己也临近行将就木之年,是非人心我尚不能明心见性。
  三姑父老家在五马桥西头,沿河,如今河道已被填平。宅居犹在,已是瓦破墙凸,似风烛残年的老人,印痕岁月的沧桑。现为他人居住。
  他少失怙恃,十二三岁离家赴上海一家银楼当学徒,凭自己的勤奋和执着,学得一手精湛的技艺,坐稳杨庆和银楼的内场阿大(把作)位置。他在上海成家立业,拥有天潼路一幢石库门居宅。上下三层,也许原是两层,顶层是后加的。三姑父有四子三女,长子冯圣洙(后改为立平)皖南事变惨遭国民党杀害时,最小的儿子圣琦尚未出生。三姑父和他的子女们长居上海,他除清明扫墓,回慈城不多,家乡对他们来说或许是陌生的,然三姑父又十分留恋家乡的土产,比如菜蕻干、笋脯花生,这样母亲每年总为三姑父家晾晒菜蕻干、烤晒笋脯花生之类的土产。三姑父还特别欢喜吃咸光饼,我们去上海总捎一两百只咸光饼,这是三姑父最欢迎的礼物。有资料记述,戚继光抗倭,他的士兵人人随身携带咸光饼作干粮,由此咸光饼名闻慈城民间,以寄托爱国情怀。想必此对三姑父,不会如此风雅,更可能是他的口癖嗜好。
  长期以来,五马桥老宅是姑父一亲友袁家姆嬷居住,姆嬷先夫可能是位中医,因为在她房中悬挂着好多“妙手回春”之类的匾额,猜想是病人所赠。新中国成立后,我家收入骤减。三姑父、三姑妈打算接祖母(即姑父丈母)去上海他们家,因祖母年事已高,不想远离老家。适逢袁家姆嬷打算住到妙音精舍去。三姑父便要父母推掉三河口的租屋,入住五马桥老宅。我们一直住至1954年祖母逝世。这一年,我家发生惊变,父亲被捕,生活来源完全断绝,母亲带我们兄弟姐妹六人,靠变卖家产度日。而三姑夫却将老宅捐献给政府,我们被扫地出门。迫于生存,母亲弃儿抛女,只身来上海谋寻生计。
  1957年,我和姐初中毕业,来上海报考高中。姑父不愿接纳我姐(后姐被二姑妈儿子接走),而接纳了我。后来,我才明白,接纳我,是三姑父认为为冯家留下我这根苗,以延续香火。于是我暂住在三姑父家。三姑父赡养着他的二兄,一个失去谋生能力男人,另一亭子间居住着三姑夫堂房兄弟的遗孀。三姑夫平时从不拜佛烧香,但每逢其父母生日、忌日和自己生日都吃一天素斋,从不疏漏,也是他孝心的明证。
  三年高中求学期间,我住三姑父家。姑父、姑妈待我不错。那时的母亲住工厂宿舍,常来探望,并向他表示感谢,偶尔说几句承蒙姑父照顾之类的常情话。而三姑夫却板起脸,冷冷回道:“照顾?这是剥削!”气得母亲进退两难,三姑妈埋怨,他也不回嘴,当若无其事样。三姑妈只得向母亲和稀泥。
  尽管姑父脾性乖戾,有时简直让人感到难以接近,但是他品行端正,烟酒不沾,赌嫖无缘,绝没有绯闻,有口皆碑。他对人苛峻,对自己的子女也不例外,甚至更甚。他的三个儿子先后走上革命道路同他的严厉不无关系,可谓歪打正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姑父也温情可亲,愈到晚年愈加明显。我参加工作之后,也常去看望他。有一次,三姑父说起我母亲来上海时曾经借过他70元钱,至今还没有还他。我是敏感的,决心母“债”子还。累积了两个月工资准备还债。去他家前,我先去邮局汇付支内职工的补助金,不料回来发觉自己的钱竟被人偷了。我只得如实告诉失约的原因,他竟是诡黠一笑:“还有利息呢。”三姑妈在一旁说:“你姑父是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倒让贼子占了便宜。”
  “文化大革命”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整个变了个人似的。他在杨庆和是把作,挨不上资本家身份。但他对作坊内职工管教是很严的,因此,时过境不迁,还有人耿耿于怀,记恨在心。趁揪斗之风盛行,那些人找到他的工作单位揭发批斗。造反派勒令他回家抄写毛主席语录,错一字罚写五遍。这样,他的欠债越积越多,像高利贷利滚利,再也偿还不完。
  夏天夜晚,他趿着拖鞋,纵身跳进苏州河中,停靠在码头的船工听说是资本家跳河,也不捞救,任他在水中挣扎,喝了好多污黑浊水,眼看再不救就要没命了,才把他拖上岸来。
  我闻讯前去探望,他躺坐在椅子上说:“你不来,你妈也不来。亲眷,亲眷就是要经常走动,愈走愈亲,不往来还叫啥亲眷!来了不要马上就走,吃顿便饭。吃顿饭是吃不穷的。”
  我听着听着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真不知道往昔的三姑父和眼前的姑父哪个才是真的。
  姑父看似刻薄,不近人情,其实内养厚重、朴实。他是扛着旧的道德、礼教被时代的潮流推着往前走的一代,他同大多数的那代人一样,不是觉悟者,更不是时代的弄潮儿,只是身不由己,习惯性地顺着先人铸就的人生轨道前行。冯家千年来以慈孝为根本,伦理道德被重重的宗法缚绑,在翻天覆地的社会变革面前,千年恒定的观念不断地遭受冲击、洗刷,人格难免错位、变异,一个人的一生有几重面目出现似乎并不奇怪。时至今日,回头审究过去,我感到困惑,觉得今日并非全对,过去亦非全非。
  曾经给校友刊物写过一篇杂感,其中有一段写道:“……人各有自己的历史,但含辛茹苦哺儿育女是人的本能。他们操劳一生,如今静静地守望着这片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传递着儿女孙辈们的哀思。清明是时间概念最为模糊的日子,过去和现在交融,逝者和生者对话,不知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一代又一代,维系着家族的情感。”而今,三姑父、三姑母也安葬在慈城的黄夹岙,与先父、先母为邻,愿他们在天之灵经常往来,“愈走愈亲”。

附注

[1]冯久潮,是慈城雷家巷冯氏,与冯子贻同属惠宗祠启承祠,时为上海成丰棉织厂老板,家住上海四维村

知识出处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出版者:宁波出版社

本书是以慈城冯氏众子姓及家族文化为对象,以慈城及海内外的家族文化为参照说明,以历史文献及口述史为依据,结合政治学、历史学、社会学与民俗学,对慈城冯氏进行多角度、多层次的综合研究。认为慈城冯氏以寻根、联宗等形式营造家族的精神家园,以凝聚众子姓之心是千年望族的内核,启蒙教化是慈城冯氏得以绵延千年不绝的家族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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