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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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图书
唯一号: 112520020220002323
颗粒名称: 我的父亲母亲
分类号: K82
页数: 6
页码: 426-431
摘要: 本文前新屋冯九记是2012年10月在宁波市江东现代大酒店由冯犀勒口述关于守业与创业的故事。
关键词: 慈城镇 父亲 母亲

内容

慈城前新屋冯家分江、淮、河、海(一记广、华、和、汉)四房,依次分久记、月记、宝记、吾记。我原是宝记保英公第四个儿子冯子贻[1]的女儿。因为吾记保奭公原配没生儿子,娶小妾生子,意想不到的是保奭公的大胡子吓疯了刚过门的新娘子,又没生儿子。这样父亲过继到了吾记,我成了保奭公的孙女(参见表6.1.3)。有意思的是,为过继哪房的儿子,吾记的婆媳竟把官司打到了省府,以家传的说法是打得“考篮塌底”,最后还是媳妇打赢了,理由是过继的是儿子而不是孙子;另一说是保英公妻子郑氏是宁波三法卿郑家的女儿,也是大户人家,两堂妯娌一合力,打赢了婆婆。前新屋冯氏因祖上做过浙江道台[1],在慈城很有名气,旧时中华路门楼还挂过观察第匾额,婆媳官司一打名气就更大了。然而,大户人家往往名声在外,家庭内部却很封闭,家人、族人联系少,家人与外界接触也少。
  我出生在上海,先后在静安寺、南市里弄的房子住过,至1943年底我随父母从上海回到慈城,因为父亲投资的企业彻底失败,交易所也赚不到钱。回到慈城发现前新屋吾记的房子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只好住在冯家西仓(位于前新屋西侧,民主路冯骥才祖居北面,现为慈城金源旅游开发公司的专家楼)。当时家里有精神不正常的祖母,有姐、哥、弟和我,父亲很少管我们,整天忙忙碌碌,忙外面的事。家里的生活,起初靠祖传的36亩公田和冯存仁药店股息,公田本是每两年轮值一次,后由族中长辈决定,赠予藕田学校作教育经费[2],药店股份因投资实业而转让,所以家里已经是坐吃山空。而父亲的性格依旧是乐善好施,只要他人一向阿懿先生求援,父亲准会摸口袋,有钱给钱,没钱就舀家里的米缸……家里吃饭人多,经济窘迫,父亲从来不顾这些,也不顾母亲的反对。
  母亲名叫林芳,是慈城德星桥下林家的闺女。她在西城女校读完初小,因擅长做针线、编织毛衫,被二叔母接到上海生活。后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冯家做父亲的继室。进了冯家门,母亲才知大家望族到那时不过是个空架子,还负了不少的债务。在母亲嫁入冯家前后,父亲与他人合伙,先后在上海、慈城开办过橡胶鞋厂[1]、盛华手工烟厂。橡胶厂被日本人飞机炸毁损失惨重[2],烟厂倒闭反背了不少债务……其实母亲的反对,并非表示她是小气之人,而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女、对家庭的责任,当时家里实在是入不敷出。父亲的慷慨解囊苦煞了母亲,无奈之下,母亲常从外婆家要些钱买米度日。好在西仓院中央有块园地,在西仓屋西南面(现中华路146号内)的醉花书屋,族人称后书房,北面有大院子(原来房子被烧的空地开荒为菜地),母亲带领我们在那里种菜,播豆,插瓜秧……遇到风调雨顺的年份,收获颇丰,母亲让我们送去外婆家……那时的生活虽苦,而家有父母,我们心安。
  1946年,因城隍庙的弹药爆炸殃及我家的前新屋。[1]当时,慈城已经有救火会,且在我家附近,救火队员一看阿懿先生家着火了,纷纷要冲进火场。父亲却说啥也不让,火灾祸起弹药,冲入火场不就有挨炸之虞吗?面对熊熊大火,父亲一再强调人的生命比财物重要[2],只好眼看着房屋家产被大火烧毁。几年后初夏(慈城解放前)的一天,有人来我家,让父亲组织居民出西门迎接解放军进城,这一迎接宣告着慈城的解放。没多久,父亲失踪了,有传说是逃跑,说什么畏罪潜逃。为什么逃跑?是什么罪?我们年幼,好多事不明真相,也没人告诉我们。父亲失踪后,一切灾难就落到母亲和我们身上,我们在饥饿与害怕之中,在他人歧视的目光下过日子。母亲成了地主婆,说她是地主婆,其实那时她才32岁。父亲在时,我家的生活已经靠外婆家接济了,此时生活更艰难,我们(主要是母亲)很少去外婆家,怕连累他们。这样平时很少出门的母亲为了生活,把家里的旧衣翻出来改制成当时的款式及日用品,拿到鹅场根摆地摊;她还参加过上山开荒、下河掘泥之类的劳动,至于插秧、车水、割稻之类的农活更不用说了。由于吃得上顿不接下顿,以蔬菜瓜豆类充饥,母亲三番五次饿晕在劳动场地。有一次,西门外的农民挑着箩担来倒租,我与弟弟吓得躲进房间,母亲面对气呼呼的农民,冷静地说:田地的稻谷是藕田小学所收,与我家无关,我可以带你们到学校问个明白。随即,母亲带他们去学校,时任校长的族人躲避不敢应答,母亲不知哪来的勇气要劈桌子拿账本,结果是学校的叶仲康等老师站出来作证——租谷用于学校的开销,农民们才离去。母亲看似坚强,其实很脆弱,好多次想了断自己以告别苦难的人生,然而她又放不下我们……在好心人的帮助下,1952年,母亲将我们托付给阿刘婆后离开慈城去上海。阿刘婆是二十多岁丧夫后来我家的,料理家务,照顾父亲的六个孩子。母亲去上海时,我12岁,弟弟6岁。新中国成立后不久,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参加工作,相继离开慈城。
  人性的势利加上划清界限的年代,在上海的冯氏亲戚没有接纳母亲,舅舅的家实在太小,没有母亲的栖身之地。幸亏好心的堂姨不怕连累,收留了她,这样母亲才能告别伤心地慈城,居留在上海。开始,母亲帮人缝制衣裳,编织毛衣;没多久,她给一户人家当出窠娘(方言,即月嫂),当年的出窠娘不像现在只要照顾母婴俩就完事了。堂姨看到母亲,既要护理母婴俩,还要照看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加上一家人的饮食起居也差不多全要包揽,实在心疼母亲,便想方设法给母亲介绍工作。终于找到在爱地凯雨衣二厂疗养所做临时工,工作不过是烧饭、打杂,工资只有27元,好在包住宿,管一日三餐。母亲做得挺开心,可好景不长,因没有劳动局介绍信而被清理解雇。所幸母亲人缘不错,且能烧可口的菜肴,职工们以此为由纷纷替母亲求情,结果是坏事变好事,母亲在厂劳保主任努力下反而成了正式职工,母亲拿到选举证,还成了厂工会会员,母亲才真正安下心来。只可惜,工厂撤去疗养所,母亲因年龄原因无法成为技术工人,只能做靠体力的辅助工。尽管如此,母亲还利用业余时间读夜校至初中毕业,并协助厂工会做好扫盲工作。工厂与宿舍相距很远,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她总是步行上下班。母亲的自尊自爱、助人为乐,赢得同事们的认同,大家亲切地称她为林芳阿姨。
  “文化大革命”时期,父亲的旧事又被翻出来,不明真相的造反派对母亲实行专政,母亲被迫离开车间参加所谓的“改造劳动”……然而,那个年代的母亲既不孤独,也没有挨批斗,因为她的身边总有同事护着这位林芳阿姨,一直到她1971年退休。
  两年后,小舅母病故,因表弟妹尚在上学,小舅请母亲住到他家,翌年小舅病故。之后的十五六年间,母亲一直与表弟妹同住,至兄妹俩成家立业后,她才独居于厂里分配的一阁楼间。应该说,这间阁楼小而旧,与冯家西仓无法相比,而母亲却住得很知足,很开心,弟弟有光还专门写了一封感谢信,以表母亲当年的感激之情。
  我于1957年初中毕业,不能考高中而离开慈城来到上海,寄居在亲戚家读高中。在大跃进热潮中,为减轻母亲的负担,我报名支援安徽工业建设而去了淮南。远离了母亲,我很伤心,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也很难过,但她从没在我面前流过泪,她的每封信总离不开“做人要有诚信”,“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勤俭节约,讨饭还存三日粮,好日子要当苦日子过”这三大内容。我们三人分居三地,弟弟独留慈城,这是很伤心的事。直到改革开放,弟弟才到上海买了房子从而与母亲团圆。
  1996年,因多年的心血管病、胆石症等疾病,又因弟媳生病,母亲才肯来淮南与我的儿孙一起生活。我们共同生活的年月,她既帮做家务,又帮我养孙辈,还编织毛衣送给我的亲朋好友,似乎是大家的外婆、老阿太。在与母亲同住的日子,母女俩偶尔提到父亲,一次,母亲又说到父亲救一佃农的事。原来那年一日本人被杀,一翁姓农民被怀疑而被日本人所抓,父亲听了翁母的哭诉,想尽办法将其营救出来,从此翁姓农民一直把父亲当恩人。在母亲遭难的日子,翁家夫妻悄悄帮助母亲。母亲还提起当年参加劳动时的一些记忆,醉花书屋冯维周当时也被划为地主成分,他的二女儿资生(我叫她二姐)也要劳动,二姐总是自告奋勇与母亲搭档,两人抬物她总选在后,还悄悄地将绳索往后移,一次因没看清路面的沟渠造成骨折而成了拐子……说起当年的往事,母亲的眼眶有点湿润,其实是伤心的事儿哟,而母亲不气不恼,口气平静,语言间带有淡淡的思念。只可惜父亲失踪后,他们再也不曾相见。
  母亲最后的十多年,在上海与淮南之间多次往返,直至2009年5月,突发心肌梗死,抢救无效而驾鹤西去,享年92岁。

附注

[1]冯子贻(1909—不详),号庆懿,1937—1939年任慈溪孝西镇镇长,1939年底去上海,1944年底回乡,根据《慈溪报》记载,1946年,任孝中镇镇代会主席,代表有冯立先、冯锦标、冯祐等21人,列席公民代表有钱太希、冯维周、冯柏生等(《孝中镇镇代会临时会议纪录》,《慈溪报》,1946年9月29日);与族长冯祖麟等21入发起了任士刚先生追悼会(《慈溪报》,1946年7月10日);与旅沪乡贤秦润卿观摩了中城学校毕业典礼,参加了慈溪县社教协会第四次常务会(《慈溪报》,1946年7月11日);次年,冯子贻还主持了县政府修葺“骢马桥工程”募收款项的验资工作(《慈溪报》,1947年2月7日) [1]口述者所说的道台,可能是口述者的高祖“全”字辈的冯本堂(1831—1863,字芾村),咸丰年间太平军起义,与伯父、父亲筹防助饷,捐银二十万两,赐冯本棠以军功加四品衔并赏花翎,参见正文清代的赐封一节,按清朝官职,道台为正四品;为据《劫官未成》消息:“慈邑故绅冯观察之如夫人于去年逝世,其灵柩厝在北郊外普济寺之竹园前……”(《甬报》1899年4月8日),这里的故绅可能是冯本堂,家人称芾村公,参见附录四 [2]据《慈筹募学田运动冯俞两姓继响应》载:慈溪自县府发动五万亩学田运动以来,城区冯氏大宗祠、统宗祠、惠宗祠、启承祠等新老斯文会会长冯祖麟发起,愿将全部会产二千余亩田扩充教育基金,以资提倡。(《上海宁波公报》1945年12月26日)参见附录四 [1]上海橡胶鞋厂:1.是年(1931),上海工商橡胶厂在白利南路530开设,资本15万元,职工290人,炼胶机4台,日产胶鞋二三十万双,“八一三”事变后,工厂响应内迁桂林,当日军进犯桂林又再行搬迁,于1945年抵达重庆,与利华橡胶厂合并(《上海橡胶工业志》之大事记);2.甬商李祖荫、冯子诒、朱继良等鉴于橡胶制造之需要,舶来品之充斥,乃集合资本,创设国货橡胶厂,专事制造套鞋、热水袋等,以供社会之需求。厂址在白利南路五百三十号,营业所设五马路西广福里十四号,定名中国工商橡胶厂,聘请边文卿君为经理,化学专家阮口施君。闻已筹备完全,开工制造,出品优美,坚固驾乎舶来品之上,已开始营业。在此努力提倡国货之际,该厂应时而生,实国货界之一好消息也。(《国货橡胶事业新发展》,《申报》1932年9月25日) [2]橡胶鞋厂被炸:1.敌机三度肆轰闸北(《申报》1937年10月6日);2.沪西周家桥白利南路,今晨九时三十分许,有敌机十二飞往,投弹十余枚,首当其冲者,系申新第一厂、民生纱厂……(《申报》1937年10月27日) [1]有关这场火灾的报道:本城昨晨(8日),发生空前火警,兹探情形药暑如下(略)。 警察局弹药库爆炸,慈城大火延烧半夜,城隍庙及前新屋尽付一炬,波及县看守所,囚犯越狱十名在逃未获(《时事公报》1946年6月9日) [2]慈溪警察局因火药爆炸而发生大火,施救不易,延烧半夜,毁屋百余间,可谓慈城战后空前巨灾——未伤一人,真是不幸之大幸(短评《慈城大火及其他》,《时事公报》1946年6月10日)

知识出处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千年望族慈城冯家》

出版者:宁波出版社

本书是以慈城冯氏众子姓及家族文化为对象,以慈城及海内外的家族文化为参照说明,以历史文献及口述史为依据,结合政治学、历史学、社会学与民俗学,对慈城冯氏进行多角度、多层次的综合研究。认为慈城冯氏以寻根、联宗等形式营造家族的精神家园,以凝聚众子姓之心是千年望族的内核,启蒙教化是慈城冯氏得以绵延千年不绝的家族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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