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区图书馆

——北城秋五方直（第一名）
  除夕
  前几天一连落雨、落雪，今天才始晴了，天气分外好，太阳也分外红。父亲说：“今天是旧历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有太阳，好像是告诉我们先有黑暗后有光明这个道理。”哥哥接上去说：“以前大家有句话‘最后胜利必属于我’，那末现在我们可以这样说：最后光明必属于我了。 ”父亲笑了，哥哥笑了，我笑了，站在旁边那六岁的弟弟也笑了。我想，父亲一定是笑哥哥说得好，哥哥一定是笑自己的得意。我因为天气好了，可以走出门外来坐坐觉得快乐。但是弟弟为什么也笑，我却不知道。
  上午我们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父亲手里一本书，哥哥手里也是一本书。我因为父亲给我规定的假期作业里要每天默写三十个难字，就拿了一本国语摘记（因为课本遗失了），寻找难写的字。弟弟坐在小椅子里拿着石板石笔，不知画些什么。过了一会，父亲叫我过去，默好三十个字。对一对，错了九个。父亲给我记了一个七十分，和前几天差不多。那时父亲说： “弟弟明年要上学了，昨天哥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方立’两个字，他已经会了，你今天叫他默出来，再教他写哥哥的名字‘方平’和你的名字‘方直’，以后我们再教他写爸的名字‘方子长’，你会教吗？”我说：“好，我来教教看。”弟弟很聪明，自己的名字默出来了，笔划也不错。哥哥的名字也学会了，只有我的名字，写了半个，不高兴写了，不知道是因为难写还是他不欢喜我，因为他说：“你的名字我不要写，写也写不像。”这时候，父亲又放下自己看的书，教弟弟画鸭，边讲故事，一边画，题目叫“眼睛一霎老婆鸡变鸭”。父亲一连画了三遍，弟弟自己试试看，有时忘记画脚，有时忘记画尾巴，父亲随时提醒他，弟弟二次都没有忘记，只有嘴巴向天了，弄得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他很得意，拿了石板给妈妈去看，妈妈说：“很好，可惜嘴巴向天，不能吃东西了，再画一遍给我们看看”。弟弟这次画得更好，嘴巴也变得向前了。
  下午，父亲差哥哥和我到钟家开头去，一面把寄出的信送到邮政代办所去，一面看看有没有寄来的信。我们拿了信，走了三里路，找到代办所，把信放进信箱里。来信也有几封，大约都是父亲的学生寄来的。这代办所是今年夏天才设立的，设在一家小菜店里，所以现在父亲要寄信，比过去便当多了。
  回来的时候，看见还有人家在送年，他们放的是铳，我们给吓一跳。走过蔡家，有十来个野孩子赶出一只狗来，狠狠地一边追一边叫，我们拼命就逃，跑了很长的一段路，牠才不追了。
  回到家里，看见父亲在烧火，妈妈在炒花生和瓜子，这是新年里请客人吃的。我把信交给父亲，父亲看信，我代父亲烧火。不一会，弟弟跑来说： “厅堂里挂起了许多神像，真好看”。我就跟着出去看了，我们自己的是小叔掛起的，别人家也一样的挂起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菜很好，有肉，有暖锅。哥哥说：“这餐饭吃过之后，要等明年吃了。我们都大了一岁。”妈妈说：“今天晚上本来有许多花样，要迎接灶君，要照五谷，要请老鼠吃饭，要把器用什物搁置休息 ..。现在我们都废除了，因为这些都是迷信的，没有意思的事。 ”我问妈妈： “明天拜岁情个花样有废去吗？ ”妈妈说： “明天是年初一，你们要穿新衣裳向祖母、叔婆、叔叔那些地方去拜岁的。 ”我想： “这才开心呢！ ”九点钟的时候，我预想着明天的快乐，慢慢地睡去了。
  ——《慈溪报》 1948年3月31日